「人在哪裡？」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帳外響起，聽來年紀也不大。

兩個醫士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其中一人道：「我等學藝不精，罪該萬死，罪該萬死。」世上庸醫多害人，我又想起給我娘治病的馬大夫，心中憤恨。

稍加整合，我命諸營小心戒備，防止倭奴劫營，當夜便在此處休息。史君毅收羅戰績，報我輜重毀之七八，兵士傷亡過半，斬敵千余。又野狼灘之役，我軍三營共折損兵士三千餘人。

「成敏、阮睦、沐英傑，向東行軍，繞道敵後攻擊敵軍。」我知道倭奴的偷襲部隊一定在我後方，他們不敢回營也是深合兵法之道：避敵鋒芒，擊其惰歸。我現在就是要鋒芒轉向，再來次衝鋒。「一應輜重，悉數燒毀！」我下令讓後面的兵士燒了敵軍糧草，以牙還牙，反正我也無法帶走。

「清平離此約莫三日路程，何時啟程？」

我本想再爭，看到孫士謙的臉色才想起自己是統兵數萬的官長，如此爭執實在有失體統。「依君所言，你我各醫傷兵，倒看看誰的法子高明。」我退步道。李健指著劉欽，道：「劉將軍于在下有恩，當由我https://read.99csw.com來醫治。」

「越快越好，倭奴也沒了糧草，總要早倭奴一步。」

「退兵，回救輜重營。」我道，其實自己心裏也清楚，輜重營是沒救了，只是尚存多少的問題。

「這算什麼！」我大怒，呵斥那兩個醫士，簡直是庸醫，居然將金銀草配了鐵木蘭給劉欽止血。這兩種草藥雖然都有止血之效，混在一起卻相互抵了藥性。「我朝大將，險些給你們這等庸醫害死！」我撕開劉欽的繃帶，讓戚肩打水，洗了葯。

我沒說話，讓戚肩推我出去。孫士謙快走跟了上來，道：「那個李健也算薄有醫名，在京師也算名醫。」我不以為然，道：「名醫怎麼跑來了這裏？」

「報大夫，輜重營被劫，劉欽將軍正固守待援。」

「鄙姓李，名健，草字叔安。能否讓在下看看劉將軍的傷勢？」李健移步上前，絲毫不客氣，真是把我當作醫士了。

我明白了為什麼大帥能讓自己的麾下為他效忠，只有沖在第一線的將軍才讓兵士覺得能為他效命。正如宋齊相爭之時，齊有儒將韋虎，雖名諱虎，卻體弱不能騎馬ｈｔtps://read.９9cｓw.cｏｍ。他打仗之時，命人抬了轎子沖在陣前。史書說：「其兵士樂於效命，輕生蔑死，戰不旋踵……」

我正陶醉於衝天的焰火之中，有個滿面血污的兵士騎馬衝到我的車前，報道。

我已經算是臨陣了，孫士謙再三要我退後，又沒有親衛隊在場，的確有些危險。「我方戰士浴血奮戰，我怎能退縮不前？全軍，攻殺！」我高舉如意，喊道。從我身邊跑過的兵士頓時跟著我喊了起來，喊殺聲更盛。

傳令兵依言跑去。

「嗯？怎能混用金銀草和鐵木蘭？」他只是嗅了嗅，皺眉冷冷道。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回道：「學生也是驚訝庸醫誤人，已經給劉將軍換了。」

雖說是冒進，卻真的是有驚無險。前方有成眠和沐英傑部，已經沖入敵軍后營，我才剛剛到了寨門，地上或有沒死透的倭奴，被我身邊的護衛輕易地殺了。

「嘿，大夫有所不知，李健立志要效葯聖秦越人故事，踏遍山水，採集天下草藥。此番隨軍便是為此，否則以他一介醫士，要走這麼遠恐怕也不方便。」孫士謙解釋道。hｔtｐs://ｒｅaｄ•99cｓｗ•ｃｏｍ

那人掀帳而入，長揖道：「不知有貴人在此，學生唐突了。只是聽聞劉將軍負傷，特趕來一探。」他生得白面無須，看似比我還要年輕。顯然孫士謙比我有官家派頭，他只是對孫士謙行禮，倒把我看作了醫士。

我的臉陰沉下來，細細想了想，道：「離此處最近的城池當是清平，不妨先去那裡徵集糧草。」

「戚肩，你怕了嗎？」我冷聲喝問戚肩，他居然放慢了腳步。

「來人，軍旗扎于成敏宣猛營，召集樹功營龍門營，走野狼灘強攻敵軍本陣！」我以如意代刀，向前一指。片刻之後，我軍緩緩向前壓去，繼而強襲敵軍木寨，呼吸之間便破了寨門。

我重重靠在椅背上，心中想到的乃是不知何日方能到的援兵。

倭將的確不是庸將，等我大軍回到昨日的營地時，他們已經退兵了。野狼灘血戰一夜，敵我雙方打了個來回，又重新回到起點。倭奴也不客氣，我的營盤鍋灶盡已毀了。

等我軍趕回輜重營駐地時，我又看到了一片焦土，心中有如一把尖刀劃過。劉欽重傷，躺在醫士營帳里。

「何人喧嘩？」孫士謙替我問道。

「不、read.９9ｃsｗ•ｃｏｍ不是，先生，太危險了。」我知道戚肩也是為我好，還是忍不住罵道：「這裏連倭奴的影子都看不到，危險什麼！衝上去。」戚肩無奈，快跑了幾步。「仲進可去後面等我。」別的文吏都在後面，他已經算是跟我沖得前了。

「這位是明大夫。」孫士謙在一旁介紹道。

倭奴為了偷襲，已經開了一條山路，雖然草草擴就，卻也夠大軍行走。山頭燒了一夜，到現在只有一些零星的火星。地上冒著一股股清煙，土地成了一層焦黑色。快過山頂之時，我看到四周遍布著焦黑的屍體，恨不得拍手稱快。

我讓了讓，道：「劉將軍乃是外傷，失血過多乃至昏迷，在下以為當以補血為上。」李健把了脈，沉思道：「在下倒覺得，補血雖是上策，只是劉將軍現下氣血兩虧，遊離生死，不若先固氣吊命，然後再補血培元。」

「大夫，如此輕易，恐怕有詐。」成敏騎馬過來，用了喊道。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困難地從震天的喊殺聲中聽出他的話。

成敏拍馬而去，手中的戰刀印著火光一片血紅。

喊殺聲漸漸輕了，天空也蒙蒙發亮。

我想克制住自己的震驚，卻還是忍不住渾身九九藏書顫了一顫，隨即低聲道：「我敗了。」孫士謙也嚇了一跳，連忙道：「大夫，勝敗之事尚未見分曉，說不定輜重尚有救！」我慘然一笑：「輜重最為脆弱，我本萬分看重，可惜一時少兵，居然把阮睦調去了前面。無妨，善敗不亡，我雖敗了一陣，卻也不會讓倭奴好過。傳令史君毅石載！」我喝道，「命其火速率親衛隊營救劉欽輜重營。再令鄭歡火速跟進。」

我最欣賞的便是胸懷壯志又身體力行之人，當下對他感觀好了許多，道：「既然如此，仲進代我去陪個不是，說我剛才出言莽撞了。只是，我可不承認他的醫術就真的比我高明！」孫士謙笑了笑，道：「道歉倒也不必，李醫士也是通情達理之人。只是，大夫，糧草被燒，如何是好？」

我向來對自己的醫術最為自信，當日師父也說我醫道所得最多，有些不服輸，道：「血虧之甚，如何補氣便能吊命？根本不固，豈非本末倒置？」「這如何是本末倒置？由表入里，提命培元，方是上佳之策。」李健也是年輕氣勝，絲毫不讓。

「敵軍去偷襲我方大營，不必擔心，只管朝後攻殺，劫其輜重。」我也鼓足丹田之氣，喊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