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高敏應了一聲，眼皮耷拉下來，似乎要睡著了。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耍弄口舌，前幾日我便在後堂聽審，心裏不是滋味啊。」太后抿了口茶，「想當初哀家親眼看中的女婿，沒多久居然要在這黑牢里才能相見……」

「大人此言差矣。高濟人為何不能為倭奴效力？豈不聞有奶便是娘？至於殺降兵，如此暴虐的事，我是想都想不到的。韓大人，您說呢？」我挑釁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過想到他掌著自己的生殺大權，笑得有些勉強。

史君毅定是買通了獄卒，過了許久才有人催二女離開。

我這次已經變節了，若是還不能得饒一命，真可謂沒偷到雞還虧了一把米。不過偷雞還要一把米的本錢，我現在已經是板上的魚肉了，哪裡還有什麼本錢？

現在腦子裡太亂，理不出頭緒。聖上重病，孝王監國，想來他們一母同胞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太后舔犢之心也是無可非議。但是為什麼一上來便要拿我開刀？我和皇族沒有什麼關係，和這位孝王更是不曾見過，上天有必要和我開這種玩笑嗎？

「呵，你是在怪哀家嗎？」

她就是當今的天子之母，皇太后。

他也看出我是殘疾，又揮手叫了個人來，把我架了出去。

「哦。」高敏又應了一聲，剛才居然是真的在打瞌睡了。

這天吃過晚飯，一個獄卒托我看相，正說到他父親早亡，母親脾胃不佳時，有人來了。

我愣了愣，問道：「我便是明可名，有何貴幹？」

我沉默不語。當日矯詔一事還不知道朝堂是如何處置的，現在翻出來禍福難測，我不想冒險。

眾人又將目光投向我。

大理寺統管天下刑獄，不過凡是涉及死刑以及流刑就要上報刑部。大理寺卿是從三品，刑部尚書是正三品，這便是區別。我終於鬆了口氣，死不了了，甚至連流放都不會有。

我心頭一寒，失聲道：「聖上年輕體壯，如何便病重了？」

就是那天都察院大堂上見過的孝王。

我也吃了一驚，問：「孝王為何恨我入骨？」

我看著懷裡的芸兒和章儀，一時難以答覆……

「大夫。」男子叫了一聲，除下斗笠，不出我所料，是史君毅。

「那富山呢！莫非城內高濟百姓就不是人命嗎！」余之寧嚷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我明可名不忠於朝廷，豈有立身之地？若是太后覺得臣不配經略遼東廣闊之地，南蠻十里知縣，臣亦不會嫌小。」若是別人對我說這話，我會覺得那人十分無恥。不過家裡還有兩個嬌妻，若我死了，她們恐怕也要難過些日子。

一聲聲差役的呼傳，我被人架上了大理寺的大堂。小時候就聽說過大理寺，不過那時以為大理寺之所以得名乃是因為它的大堂用的全是大理石。一直過了很久才知道，大理乃是申彰公理的意思。

我一把摟過兩人，咽聲道：「我賤命一條，怎麼糟踐都死不了，你們兩個金枝玉葉，若是有個長短，讓我怎麼活？」

我心中一緊，已經猜到了大概。

「甄國棟貪贓枉法，我以天子尚方寶劍斬之，有先斬後奏之權。」我硬氣道。

「回大人，不知。」

他們終於停下了腳步，打開鐵門，把我架了進去。

「我也不知，只是前日虢國公主府上歡宴，孝王還當眾說要取大夫頭顱做酒具……」

「罪臣不敢。」

「你問的太多了，明可名，你只要說是從，還是不從。」

再次堂審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我徹底是囚徒模樣，鬍子上也粘著稻草，撥了兩撥沒撥掉，也就隨它沾著去了。

「胡說！」余之寧拍下驚堂木：「三百俘虜！軍報中寫的三百俘虜，在哪？若是全都陣亡，你不是謊傳軍報？」

我知道為什麼高敏做出這等怪樣，可惜余之寧不知道，笑道：「余大人可是還要參奏當今聖上賤辱國威？」

「哼！你當他人都是傻子？茶者，查也。信封乃九-九-藏-書是抄封之意。又說你妻身懷六甲云云，顯是借喻禍胎以成！」

「你……」余之寧剛又要罵，硬生生咬住了。

我高聲笑道：「那日後韓大人再添麒子，他人道賀還不能送茶了，否則韓大人不是日日夜夜擔驚受怕？高大人，在下的確愚鈍，若是有韓大人的機巧，也不必跪在這裏了。」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我忍無可忍，退無可退……

「那枉殺甄國棟一事呢？」高敏像是沒有聽到余之寧說話，淡淡問我。

「罪官殘疾之身，不便行禮，還請見諒。」我靠著牆，微微欠了欠身。

「回太后，罪臣是獨子。」

「兩位還有什麼要問的沒？沒有就散了吧。退堂！」高敏居然一拍驚堂木，起身往後堂走去。

「韋大人送了一封茶葉，還不夠嗎？」

「明可名，今日開堂，乃是追究你在高濟大不敬之罪！」韓子通瞪著我。

韓、餘二人顯然不平，草草回禮，甩袖而去。

一日，我正睡得熟，被人推醒，牢房裡已經多了三個人。兩女身穿黑色斗篷，帽兜連臉都遮了，另一個男的也帶著斗笠。

史君毅驚疑一聲，道：「孝王恨大夫入骨，如何會招攬大夫？」

「大夫，家眷云云，我等自會安排，只是大夫不肯起事……」史君毅道。

「罪臣拜見太后。」我躬身拜道。

韓子通側身微微一躬身算是謝罪，又道：「那你燒熊慶州之事，還抵賴得了嗎？」

「唉，北疆啊，大越的心頭大患。」我嘆了口氣。

「明可名，你可還有什麼說的？」

「來人，明可名轉押大理寺監舍。」高敏一投令牌，又轉身對韓餘二人道：「有勞二位大人他日後移步大理寺了。」

「大王已經位極人臣，還要私建幕府嗎？」

我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道：「我看孝王也非善類，避而遠之方是上策。」

我看著史君毅的眼睛，搖了搖頭，道：「不行，我殘疾之身，加之身體孱弱，說不定什麼時候便去了，怎能再拖累諸位將軍？再者，諸位將軍的家眷都在京中，若是反旗一舉……」我壓低了聲音。

「大夫早做考量，我先去外面等兩位夫人。」史君毅站起身，又戴上斗笠出去了。

「明可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也嘆了口氣。

「大王既然看得起明可名，明可名自然願意為大王效犬馬之勞。」權當他是匈厥古人吧，我拜倒道。

「明可名！你于高濟漢平城下，築百人京觀數百座，殘虐如斯，令人髮指！致使天怒人怨，上天降下瘟疫，漢平百年古城，毀於一旦。你知罪否！」余之寧拿著驚堂木指我，就像恨不得要扔過來一般。

「臣是大越的臣工，非一姓之仆。」我說完這話，有些覺得對不起聖上。不管怎麼說我能有今天他對我也有知遇之恩，不過現在為了先保命，先忽略一下這些小節吧。

我強強壓下驚懼，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沉聲道：「當日的確俘虜了三百俘虜，只是那些人其實是被倭兵徵集的高濟人，我囚禁其數日，知道他們也是迫不得已，遂收入輜重營。」

兩人同時一愣，止住哭：「夫君決定和史將軍一道嗎？」

「你們怎麼來了？」我一驚，撐著坐起來，章儀芸兒兩邊抱住我，不停低泣。

「敢問余大人，你是如何肯定那三百俘虜便是倭兵？若是倭兵，那他們又去了哪裡？」我盯著余之寧反問道。

「從，有從良從賊之分。大王若是以大越社稷為重，行監國聽政之事，明可名為何不從？若是大王有染指九鼎之心，明可名不敢……從。」

「別那麼多話！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大夫，孝王此人殘暴，其王府中常有無辜而死的下人，千萬不能信他！小將也不是勸大夫作反，只勸大夫離了險境。我與鄭歡已經聯絡了幾個信得過的將軍，約定各帶親信部曲，隨大夫去那蠻荒之地，自立ｈｔｔps://rｅad•9９cｓｗ.com為王，總好過朝不保夕。」

我聽了太后的話暗自吃驚，不知道為什麼太后居然有了廢立之心。莫非聖上已經觸怒了這位太后？

「聽說你是虛國老的徒弟，是真是假啊？」

太後點了點頭。

韓子通被我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不得發作。

「咳咳，高大人。」韓子通乾咳兩聲。

不論他們怎麼問，我只是搖頭。

「呃，大人此言差矣。」我躬身道，「並非誰來審我，而是審我什麼。韓大人余大人苦心編織，無非就是為了入我死罪。如此，也不必誰來審，一刀砍了反而乾淨。免得落下污名，遺臭萬年。」我冷冷道。

太后一聲嘆息，道：「哀家知道你痴情……唉，明可名，你落到今日田地，可後悔嗎？」

太后一定去勸過孝王了。

「啊！」我輕呼一聲，垂下頭，道：「是我連累了諸位將軍。」

余之寧似乎很起勁，嚷個不停，無非就是罵我殘暴，有必要用那麼多古辭嗎？礙於身份我是不能反駁他，不過太后顯然坐不住了，輕咳兩聲，打斷這位御史中丞的慷慨呈辭。

「大胆！」余之寧剛叫完，立刻閉嘴。估計他也想起年前匈厥古大軍入侵的事，就連聖上都喪權辱國，還能怪我嗎？

小小的一間囚房裡，居然站滿了人。

「這韓子通是有名的酷吏，我等若非罪輕，又坦白從寬，早就四肢不全了。」莫言凡道，「你看那些重囚，哪個還有人形的？你的罪過關在這裏已經是異數了，居然堂審還不用刑……莫非你還有什麼大的靠山？」

笑聲離我越來越遠，我只好苦笑安慰自己，事急從權，我不想英年早逝，也不想和師父一樣被人關在黑獄里三十年。我還想見見我的妻子……不過此時的我，不正如當日漂泊海上的一葉扁舟？只有隨著波浪起伏，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

我也吃了一驚，木然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麼要問的。」

「嗯。那關於你貪墨一事呢？」

牢里的日子暗無天日，我本來想給自己起一卦，借來了銅板卻又作罷。當年師父教我占卜之術，我嘴硬說那些事情虛無飄渺，靠不住。師父當時不置可否，還是傳了我。我雖不信，卻也算準過一些，否則當年賣卦千橋鎮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搶著給我騙。

我心中又是一驚，此事十分麻煩，當時我記得有三百俘虜，為此還寫了軍報報給聖上，但是後來這些俘虜都……「不曾有，倭兵好戰之心非我華夏所能理會，萬余倭兵全都陣亡。」我硬著頭皮道。

「不錯，小將也算外戚。只是小將自從見到大夫，便有一見如故之感。其後更欽佩大夫，說是五體投地也不為過。大夫忠義，小將不敢詆毀，只是當日大夫若舉反旗，自立北疆，于朝中不會有絲毫損害，大夫自己也不必淪落至此了。」史君毅一嘆。

「我出不來。」我指了指早就有些萎縮了的雙腿。

「堂下所跪何人？」

「你可知道，皇帝病重？」

在差役的堂威聲中，我又被送了回去。一路上我都在想，這種審訊無非是種鬧劇，比街頭賣把式的也強不了多少。他們不過就是想告訴天下，我明可名是個真正的罪人，聖上呢？我還是不相信他會做這等飛鳥未盡良弓先藏的蠢事。

高敏像是被驚醒一般，嘖嘖嘴道：「哦，人老了，晚上睡不著，白天又犯困，該告老還鄉了。老夫在江南還有一片稻田，聽說今年收成還不錯。日後等回去了，抱著孫子……哦，兩位大人見諒，人老了，糊塗了，呵呵。明可名，你還有什麼說的？」

「鄙人愚鈍，不知韓大人的意思。」

「明可名，你可是說，若是孝王坐了天下，也會忠心朝廷？」

「你是獨子，又沒有子女，自然不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太后嘆氣道。

「明可名，你可有兄弟姐妹？」

芸兒紅著眼睛，幽幽道：「夫君知道我們九*九*藏*書為何沒有去送夫君嗎？」

「明可名，哀家去了，你好自為之。」太后無語半晌，揮袖出去了。

「大夫，不是私下回京，幾個統領都是或升或降，難掌兵權了。」史君毅黯然道。

「不信。」孝王搖了搖頭，「國老的弟子，不該會淪落到這裏。不過孤王不論你是真是假，若是你能投入孤的幕府，想要留下一條命還是沒問題的。而且封妻蔭子，孤王也不會吝嗇。」

太後點了點頭。孝王是聖上的哥哥，排行老二，聖上繼位之後自請守陵，封了孝王。太后膝下有兩子，長子孝王，次子才是當今聖上。不過孝王此人志大才疏，想來也是為此當年太后才有意立聖上。

余之寧點頭喏喏。

韓子通冷聲道：「朝中有能人給你報信，你自然藏得快。」

芸兒繼續道：「儀妹和我聽說夫君被人帶走了，本已經跑出來了，中途卻碰上史將軍的人馬。史將軍手裡有道密詔，說是能保我們姐妹周全。儀妹打開看了，什麼話都不說便拔劍自刎……萬幸諸位將軍就在身側，沒讓她做成傻事……」說著，眼淚已經連珠落下。

我一躬身，道：「大人容稟，賤辱國威是實，裡通外國卻不曾。匈厥古鐵騎日夜侵犯，我大越邊民無法耕種，可說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是我大越精兵，竟然不敵匈厥古，那也是事實。迫不得已，我只好忍辱偷生，取得一時緩息之飢。」

韓子通三人下座送走了太后和孝王，再次落座的時候主座已經被高敏坐了。

「你算是認了此罪？」余之寧聲音里充滿了勝利的喜悅。

我聽出史君毅有劫獄的意思，連忙道：「不必了，我已經投靠了孝王……千萬別節外生枝。」

「傻娘子，」我摟住兩女，嗅著兩人的香發，「我們三個早就如同一人了，還分什麼彼此？」

「大人此言可有根據？」我冷眼反問。

「夫君！」

我盯著地板沒有說話，當日這條計謀雖然有效，卻實在陰狠了些。

韓子通一愣，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望向那個蟒袍貴胄。

「你們出去吧。」居中坐著的貴婦人一揮手，身著內侍服飾的人魚貫而出。

一個內侍從後堂走了上來，我不由有些吃驚，甚至忘記了肩頭的疼痛。那內侍對韓子通說了些什麼，轉身又走了。韓子通皺著眉點了點頭，一拍驚堂木，道：「今日先審訊至此，擇日再審。來人，將他押回大牢。」

我心中模模糊糊有了個輪廓，還是等她繼續說下去。

他便是監國皇兄孝王千歲了。

「明可名，你可知罪了？」

章儀只叫了一聲夫君便伏在我胸口大哭起來，芸兒也不甘示弱，一邊抽泣不止。

但願它的確能申彰公理。

「你、你大胆！來人，大刑伺候！」韓子通叫道。

那人一撇嘴，道：「那誰來審你你服？」

這次，堂上多了一個人，一個身穿九爪蟒袍的貴人。看他坐得比韓子通還高，想來是某位貴胄。不一會，太后的儀駕也到了，瞥了我一眼，在那人身邊尊位坐了。

「臣領命。」

「啟稟太后，罪臣沒什麼說的。不過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兩位大人。」我掃了一眼余之寧和韓子通。

「我說真的，千歲信嗎？」

太后微微搖頭，道：「你在前方打仗辛苦，他在後面也不輕鬆。哀家常常訓他不知檢點，其實不為別的，他處理國事一日只睡兩三個時辰，還不能戒女色，便是鐵打的身子都熬不住啊。」

我越走越驚，因為不是出去的路。真的有人探我嗎？

「這是去哪裡？」我問。

那人一揮手，內侍扯著公鴨嗓子喊道：「皇太後起駕回宮。孝王起駕回宮。」

我正有些驚惶時，太后輕輕咳嗽兩聲，道：「動不動就用刑也不好。」

我心頭慢慢下沉，道：「莫非是孝王監國？」

我一聽京觀二字，頭顱中轟鳴不止，居然不知道他是何時讀完的。

「罪臣不知太后的意思，是說明可名為國效力後悔嗎？https://read.99csw.com」

「下官不敢說是明鏡高懸，兩袖清風卻是不假，兵部巡檢邱濤大人負責查抄在下家產，大人為何不問問？」

「大夫，此次小將來看你，也是有一言相勸。」史君毅說得誠懇。

我慚愧萬分，卻道：「聖上對我的知遇之恩姑且不論，大越帝統豈是能改的？歷朝皆是父終子繼，若是大王行弟終兄繼之事，後人如何論處？」

「一母同胞，孤王總要照顧親弟弟的天下。若是皇帝有什麼不妥，孤王總得考慮後事。」

「太后若是一道懿旨，明可名自然拖著殘疾之身前往大內拜見太后。」

但是現在我居然要給自己算，難道我已經絕望了不成？但是山窮水盡不也過去了？我心頭泛起一絲不祥，六枚銅錢久久沒有擲下去。

莫言凡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莫怪我直言，即便幫得上忙，現在撇清關係還來不及呢。」

辯士。我心中暗道，一躬身，道：「即便如此，我高濟所為亦不當為入罪之由。罪臣領兵之時，心中唯有大越江山，以及太祖軍訓：領兵大將離京三百里，君令有所不受！再者，聖上密旨，賜我便宜行事。看似有違仁道，其實本于忠義，若是如此都要受罰，豈不寒了天下將士的心？」

「哀家看，這些事算不上罪過。兵陣之事，本就不能以仁義論。余卿似乎也不夠老成啊。」

「你膽敢當堂撒謊！」余之寧跳了起來。

我吸了口氣，強忍著鼻酸，道：「那我們去西域吧。」

「有人告你裡通外國，賤辱國威，可是有的？」高敏悠悠道。

「大夫千萬別這麼說，一人榮辱算得了什麼？現在北疆還是在大夫手裡。雖然將軍們難掌兵權，孫相公倒是權領了，怕只怕朝廷的任免令馬上就要到了。現在北疆真是將無兵，兵無將，若非匈厥古人沒有心思打過來，否則又有得看的了。」

「明可名，你可知哀家今日來看你，所為何事？」太後手里端著茶，悠悠道。

「韓大人，聽說都察院乃是糾查官員違制。我即便高濟用兵有不妥的地方，也輪不到都察院來管吧。再者，御使台乃是參劾百官違法行為，我領兵在外，莫非也要事事通報御使台？太祖令：領兵大將出京三百里，君令有所不受。我遠在三千里之外，莫非還要受御史之令？」

孝王盯著我看了許久，道：「你領兵打仗還算有些本事，你該知道，若是你不能為孤王所用，孤王必定不會容你活在這世上。」

「太后也說了，手心手背皆是肉，為何不憐惜聖上呢？」我搶先道。其實剛才太后的手心手背之語，是說為了孝王只好犧牲我。

雖然是廢話，但是人人都要問。我發現高敏是個好好先生，說話慢條斯理也就算了，連驚堂木都不拍。

「有人探你，出來。」

「太后和本王累了，擇日發大理寺審你北疆之事，高敏。」

「當日我軍守不住熊慶州，若是留給倭奴更是日後大患。若是大人領兵，如此重地不燒掉又當如何？」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卻又有種不吐不快的衝動。

那人咳嗽一聲，道：「你違了太祖定製，莫非還不算違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高濟雖然化外之地，莫非就不受我聖天子威儀了？你說御史能不能管你？」

我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該暫時從權，卻又覺得做人該有些骨氣。我雖然不是君子，卻也不該是貪生怕死的小人……

「老臣在。」

「下次由你主審，韓子通和余之寧觀審吧。」

余之寧忍不住了，一拍几案，道：「豈有此理！為了一座邊城，便能墮我大越威風不成！」

我又被帶回了大牢。

我苦澀道：「敵軍戰心太甚，我此舉也是迫不得已，只求震撼敵軍，保我大越子弟的性命。」

孝王仰天笑了許久，喘息道：「你轉的也太快了些吧！皇弟看上你這種小人當棟樑，真是沒眼啊！哈哈哈……」

回到牢里，幾個難友發現我居然沒有被用刑，一陣驚疑九_九_藏_書。

「哼，本堂所追究的，乃是你不敬我大越天子祖宗的大不敬！」韓子通翻開案上的一卷黃綢，清了清喉嚨，朗聲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諭：我華夏百姓，禍於兵燹，流離失所，背井離鄉，苦不堪言。朕起兵于毫末，得天運而臨天下，不敢稱德，愧言仁義。然為華夏子民計，頒布此詔，寓意止戈，但求太平。其一要：不得屠城。其二要：不虐降兵。其三要：不築京觀。其四……」

「傳……」

「哀家……如何不憐惜皇帝了？等他大好了，自然還是他的天下。」

我心中冷笑，道：「大不敬？那些高濟王室寶物，乃是我從倭兵手中取得的戰利品，有何不可？再者，我中華上朝的命官，可需敬重藩王？」

我摸著章儀的手，明顯覺得她渾身冰冷，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道：「怎麼也不多穿些衣服？這麼冷。」

我心裏這麼想著，覺得事情有了轉機。高濟的事都不算了，北疆我更是清清白白。大概需要費些口舌，別無大礙。我當即就像託人傳信出去，給芸兒和章儀，日後或許真的能和她們一起聞長空鶴唳了。

「夫君若非我們姐妹，也不會吃這麼大的苦頭了……」章儀哭道，「是我們姐妹連累了夫君啊……」

大理寺的監舍里空空蕩蕩的，估計連我在內不過十來人。我獨自一間，早晚有獄卒送飯，還看著我吃完了收碗。從天牢到府兵署，再到都察院，最後到大理寺，我呆過的牢房裡還是大理寺最佳。

我突然渾身無力，強自按下心神，道：「酒後失言吧……不會的，他已經說了要我投入他的幕府啊。」

「大王考慮的後事，便是登基九五嗎？」

「哈哈，聽母后說，你自稱大越臣工，不認一姓之仆，也是真的嗎？」孝王仰身笑道。

「明可名，哀家看重你不假，哀家也知道你有國老之才，只是哀家更不忍心看到他們兄弟鬩於牆嗎？」

「你攻下春川關，可有俘虜？」余之寧下了一城，緊追不捨。

又關了三五天，來了個差役，喝道：「哪個叫明可名的？出來！」

「你……將軍統領遼東軍事，怎麼能私下回京呢？」我雖然猜到了，看到他時還是有些氣惱。

章儀沒有說話，似乎笑著將頭枕在我肩上，眼淚卻下來了。芸兒也靠著我，久久沒有說話。我正想找些話題說笑，卻突然看到火光印在章儀的脖子上，一道嫩紅的疤痕……

出於好感，我老實道：「罪官前遼東經略相公，明可名。」

「傳～前遼東經略相公，明可名。」

「哼！高濟人怎會為倭奴人效力？顯然是你殺了降兵！」韓子通冷聲喝道。

兩個差役待外面備好了囚車，架我上車，一路朝大理寺顛簸而去。

這也是我見過最有趣輕鬆的堂審了。不過我也知道，高敏一定是得了孝王的指示，既然是自己人了，也不必再玩下去了，裝個樣子，兩家都好下台。或許不久我就能出去了。

「史將軍，你家也是皇親……你怎麼……」我有些急。

「你脖子上……」我話還沒說完，章儀已經拉攏領子，顯是不讓我看。

「大夫，聽說聖上大限將至，孝王榮登九鼎已成定勢，大夫再留著不智啊。」

我本想冷聲問他「莫非不認識了？」後來想想現在好不容易有絲柳暗花明的機會，還是不要嘴硬，乖乖道：「罪臣明可名。」

「太后請恕罪臣莽撞，臣再不濟，還是大越的封疆大吏，孝王強招臣回京，羅織罪名構陷於臣，太後放任不管，豈非傷了聖上的心？」

「想是太后念及隆裕公主。」我這麼說，也是提醒太后照顧芸兒。芸兒不比章儀，章儀是大戶人家，他弟弟還不過三歲已經封了車都尉。芸兒卻已經家敗人亡了……

待差役喊了堂威，韓子通一拍驚堂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

我苦笑道：「我哪裡有什麼靠山，惟一的結拜兄弟也不過是個文官，幫不上忙。」

「夫君切莫再因為我們姐妹……」芸兒輕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