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儀沐浴出來，臉上紅撲撲的，笑道：「夫君又欺負芸姐姐了？」

出了房府，將兩個老官兒的話相互印證，我又發現了自己的幼稚。不過兩人雖然大意相近，房志齡似乎與我更坦誠些，莫非他真與父親有舊？將來一定要找個機會問問。

芸兒神色更加焦慮，眼圈都開始泛紅了，柔聲道：「你不會有事的，別瞎想。」

「那要是南方有事，京師豈不危哉？」韋白驚道。

今天馮霂和房志齡都告了病假，兩人居然連生病都那麼有默契。

「還好黃大夫住得近，若是來遲些……」章儀的聲音里也有種怪味道，又對黃大夫道：「大夫，他的身體……」

「是哪位才子？」我追問。

萬幸不是獨身時的家境，否則兩位嬌妻最多叫來兩個老頭……想到這裏，我不禁笑了起來，抹去嘴角的血絲，道：「不過就是吐了口血，不必這麼大驚小怪吧。」

「夫君今日一天都沒精神呢。」芸兒幫我更了衣，在我身邊躺下。

「要不是他住我們家後面，還沒辦法這麼快請來呢，你倒好意思嫌人家的診金貴。」章儀緩了口氣，「還有，我們姐妹不管怎麼說也是有封號的，怎麼可能家裡連個下人都不養？你怕人多吵鬧，我們都已經讓下人們不要在你面前晃，打掃都在你出去的時候，你今天倒是煩起來了？再說北疆，那是迫不得已，你倒真安心看我們姐妹兩個操勞？」

章儀芸兒不知道，盯著我看。

「為夫何時生過芸兒的氣？」

「……上朝了。」

「多事之秋啊，咳咳。」

是韋白。

賈政廉這話說得重，我卻不敢生氣，自己理虧已經矮了三分，他浩然正氣又長了三分，此消彼長，我只好紅著臉謝罪道：「在下一時氣惱，以致喪心病狂，殘虐過度，此番便是想取回孝王屍身，以親王禮葬，聊盡歉意。」

當夜，沒人說話。

「賢弟，你……越來越……讓愚兄怎麼說你呢？」

我心中冷笑，臉上卻擺出關切之情，道：「小侄聽說馮伯也偶感風寒，不知是否好些了？」

將軍們知道他是我義兄，也不見外，王寶兒笑道：「淮南乃是太祖皇帝龍起之地，江南又是我朝稅田所在，當然都是忠於皇室的大臣將軍看著。別的不說，金綉程將軍的行轅就在淮南，東南定矣。」

「有把握嗎？他們可是有十三萬大軍啊！」

進來的人讓我大吃一驚……

「但是你殺了陳和的兒子，你以為你躲得了？」韋白道。

「我不能不跟你說一下……」

「哦？」

「你的聲音怎麼越說越輕……」

次日早上起來，兩人還是繼續給我臉色看，我只好悶悶不樂地去上朝了。

「我不要聽！不要聽！」芸兒捂住耳朵，不住搖頭。

賈政廉一愣，馬上道：「孝王也是太祖曾孫，先帝的嫡子，便是死也不該受如此酷刑！何況賈某也算孝王舊部，不能不盡人事。」

我看了一眼，還是一些順氣潤肺的常葯，並無新意。再看一旁帳房先生遞上的診金，心中一痛，差點又吐了口血出來，硬生生忍住了。

「那不是會坐誤戰機？」韋白急道。

賈政廉臉色稍霽，終於道：「明相隨我來。」

政治就是如此微妙。

「皇帝乃是天子，天子豈是你我大臣能輕動的？當今聖上卧床不起，並未大行，怎能另立新帝？何況新帝又是孺子，豈不遺人『欲蓋彌彰』的口實？」房志齡輕咳兩聲，又道：「照我看，聖上的病也該好了，上朝雖不能上，在金龍殿聽政總該可以吧。」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也笑道：「那便好，如此趙秉成可沒有後顧之憂了。」

我嘆了口氣：「大哥還是書生本色，可別跟我說他們都病了。」

「哦，這也是老夫不明所以的，以明相的脈象，並看不出什麼異狀，怎會莫名其妙就咯血呢？」黃大夫放下筆，將藥方遞給我。

「原來如此，可是我們的內應？」

「嗯。」

「我大半夜逃出來，你說我像是開玩笑九_九_藏_書嗎？明大人……」我看韋白簡直都要癱倒的模樣，的確不是在開玩笑。

我接過芸兒手裡的方巾，幫她擦著眼淚，也不敢說話了。

「原來是明相，有失遠迎了。」賈政廉開了門，卻往外跨了一步行禮，顯然有擋駕之意。

「陳和造反了。」韋白似乎很失望沒能騙到我，又低聲說了一遍。

「把他的屍體拖出來。」我吩咐道。

韋白一拜到地，道：「明相莫非不知道？陳和造反了。」

「整個河東路人手一張。」

「哦，沒關係。裏面說些什麼？」

我點了點頭，手指移向河東路的西南方：「關內路的守將又是何人？」

我的身體真是不好，一口氣沒有喘上來，再用力呼吸時居然帶出一口血……

「聽說，賈大人領了孝王的屍身？」我開門見山問道。

「唉，就是不知牛德裕怎會那麼糊塗，老母尚在京師，居然從賊造反！」房志齡咳嗽著，勉強吐完一個句子，見我面有疑色，解釋道：「牛德裕，河東路布政使，本是京兆府人氏，少年便有孝名，先帝欽點的孝廉，官場上也算一帆風順吧，這次算是失足成恨了。」

「哎呀！夫君說什麼呢！」芸兒大嗔，「怎麼一樣嘛！說好不生氣的……」

「陸壓陸嗣宗，也多虧了他，愚兄才能走脫成功。」

「哈，哈，哈，不過十三萬……」

「學生記得了。」我心中一陣擂鼓，房志齡即便卧病在床也是耳聰目明，我天天在外跑的人卻和瞎子一樣。

我對家事一點概念都不懂，只好點頭受教。

鐘聲還沒有響起，外面倒是起了一陣喧嘩。我以為是馮房二相中的一位到了，若是馮霂，還不知他要是問起昨日我和房志齡的酒會該如何答他呢。

「賈大人近來可好？」我只好在外面和他聊了起來。

我知道這位老兄不通軍事，也不見怪，笑道：「河北路定然不敢輕舉妄動，其北接遼東、北高濟二路，西接河東路，南接淮南路，東臨大海，退無可退，攻無所攻，註定是個坐山觀虎鬥的主兒。」

「大哥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笑著問韋白，「就算知道自己入了閣，這麼快也有些過了吧，不怕顛壞了嫂子和侄子侄女？」

「怎麼會沒關係！鋪天蓋地啊，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叛逆……」

「什麼？」

馮霂撫須半晌，道：「此事還是明日問問房相的意思吧，那老頭又裝起病來了。」

「是呀！你也知道啊，你那點薪俸連付我們家廚子的工錢都不夠！」

「學生明白了。」

我搖了搖頭：「大哥，你說為何另外兩位宰相都生病呢？」

房志齡言官出身，看人極准，我當下牢牢記住了，打算回去便去找那個牛母。

「陳和的檄文上寫著的。」

「大哥看到他們的檄文了嗎？」我岔開話題。

「哦，房相放心，隴西路趙秉成乃是忠良之士，定然不會上賊船，不過既然房相有此憂慮，學生明日便讓吏部發文調令郎回京，另行委任。」

「那……」

「夫君……剛才那位是太醫院的黃大夫，不是野郎中。」芸兒瞪大了眼睛，道。

有侍女端了湯藥上來，我也藉機告辭。

「夫君，唉，這……芸兒也不知如何開口，只不過若是聖上多關心些皇后，想來皇后也不會做出這等傻事了……」

兩人瞪了我一眼，還是招來了一個營的人，我真是不知道，家裡居然有這麼多，如果這些人都是我付工錢，那我的俸祿……

「哪個賈大學士？」

一代親王，也落得草莽收場。

「唉，」我嘆了口氣，拉住儀兒，道：「那就跟你說吧。」

「不過明相是不是忘了什麼？」房志齡突然轉口道。

我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險，收回心猿意馬，想著玉璽的事。最麻煩的就是玉璽了……若是沒有玉璽，只憑一個親王，一旦朝廷發出大軍，別路長官一定會趁機發兵，搶一份勤王的功勞。但是現在他手裡有玉璽，那是朝廷法統的象徵，九九藏書說不定真有沒見識的跟著他起鬨。

「若是死了，也該給個親王的哀榮，免得人家羅織殘害皇室的罪名。」

「文辭不錯，不會是大哥的手筆吧……」我笑道。

眾人詫異地看著我，我暗自得意，故作神秘道：「三位將軍還請各自回去點將，準備討逆。韋大學士，他有陸壓作的檄文，我們還有你和蘇端己呢。」

我苦笑道：「正是，何況玉璽在陳和那廝手裡。」

「大哥不要慌張，哪有那麼多人識字啊，呵呵，裏面說些什麼？」

「我之前還不知道，為什麼家裡會有這麼多人呢？當年住謫仙衚衕的時候，家裡不過四個家人，去了北疆我們也不過五個差役，為什麼今天有這麼多人出現呢？你們還遮遮掩掩不讓我知道，唉，太不應該了。哦，還有，那個大夫什麼來路？就這麼一會會，什麼都沒說，開的方子也不見得比我開的高明，為什麼要給他十兩銀子！」

「什麼！」房志齡又是一陣咳嗽，終於撫平了氣，道：「有些人是真的忠心，有些人是假的忠心，反正願意起兵的這次都能起了，天下大亂在際。」

「不過指揮使趙秉成，本是禁衛軍統領，後來因為抗匈不力，被謫隴西路，只要能復他原職，應該能讓他出兵。」史君毅接過話頭。

來到兵部，我讓一個閑著無聊的兵士去請史君毅、王寶兒和韓廣紅三位將軍，他們三位算是我現在最信任的將軍了。

「李永平。」

回到家裡時間還早，換了套衣衫，和章儀芸兒聊了些便去赴宴了。

幾個獄卒面面相覷，終於有一個道：「賈大學士已經將屍身領走了。」

我額頭上已經密密麻麻出了一層細汗……那些話，算是刻薄嗎？

「咳咳，明相該有大事吧，老夫聽說今日馮霂也不曾到朝。」

我嘆了口氣，把今日宮中事告訴了芸兒。

「後面還有呢，什麼『才能不足領軍，奸佞偏能惑主』……人家到底是河東才子，文筆見識的確不錯啊！」韋白突然感慨起來。

「所以說，雖然皇后不守婦道是真，可也不能全怪她一人啊。」

他把脈的時候我不能說話，等他轉身去寫藥方的時候，我才笑道：「勞煩先生了，還害先生來得這麼急。」

「別說了！夫君不會有事的。」芸兒眼淚掉了下來。

「呵呵，其實賢侄也把玉璽看得太重了些，玉璽壓得住京官，卻壓不住外官。他們要造反的人可不論你是誰坐皇帝，怕就怕朝里的那些『君子』又要跳出來，蠱惑人心，幼主權臣可不是好事。」

「明相啊，這次非但要調兵，還要調糧啊。河東兵起之時，又是大旱之年，百姓日子不好過。」

真是樂極生悲，芸兒和章儀一時不知如何處理，只是獃獃看著我。

等該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兩女送我上床，我一把拉住芸兒，道：「那個……我還是得說一下……」

「軍部已經擬了制文，打算討逆，尚未上報朝堂。」

「逆賊明氏，出身卑鄙。性非忠良，心實可誅。託名國相，實為國賊！……」

到了朝房，大臣們也來得差不多了，相互打了打招呼，時辰也要到了。

「當時身體虛當然經不起你的捶打。」我想起當日自己遭到的「蹂躪」，又問道：「不過黃先生，我這咯血的毛病倒也奇怪，大悲大怒倒沒吐出來過，往往有喜事的時候經不起了。」

「那河北路呢？」韋白把手指拉回東面。

「那是因為他們要我擋在最前面，好讓那些叛軍把矛頭指著我。將來我收拾了內亂最好，若是不得已還可以把我扔出去，招撫叛軍。」

「夫君……你吐血之後想的就是這個？」芸兒問我。

章儀大笑，撲到我身上：「那還能輕饒了他？姐姐，一起治他！」說著，一雙小手在哈我的癢。

「芸兒，跟你說件事。」我壓低聲音，盡量不讓旁人聽到。

章儀到底比芸兒堅強許多，哽咽問道：「夫君想說什麼？」

我連忙點頭，正要說話，read.99csw.com章儀帶著大夫進來了。那個大夫我倒是不認識，只是他能來這麼快讓我感覺有趣，尤其是他眼角還帶著睡意。

「李永平那廝，不過就是嘴上會說，皇后一人獨守空閨寂寞難耐才給他鑽了空子。」

芸兒一個勁地安慰章儀，我被晾在一邊，似乎犯了大錯。

六賢王才十幾歲吧，是先帝最小的兒子，雖說年紀小，卻沉迷女色，在京師也是出了名的。說起來，李家似乎都很好色……

「明相說的不錯，為政最忌莽撞，莫要自亂陣腳。只是，老夫還有一事要拜託明相。」

「哦，大概是當年出征西域的時候落下的傷吧。」我努力回憶著。

「便是金龍閣學士賈政廉賈大人。」

「托明相的福，馬馬虎虎罷了。」他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讓我很不舒服。

「老夫膝下有三子，長子珏隨金綉程將軍駐紮淮南。次子琪乃是廣南路布政使，現在寧城。只是三子珍，前些日子被委派隴西路鹽鐵使，老夫擔心戰事一起，他……」

「照賢弟所言，陳和掀不起大浪？」

「河東路與京師雖說只隔了一條大河，但那是天塹，難以輕渡。最好便是由隴西路發兵，由西向東進逼河間府。」我指著地圖道。

我又將立帝之事說了，只要立了新帝，便可改元，換新帝的玉璽，到時陳和手裡的不過就是塊石頭。

「哈哈，當年李彥亭是為西域王，不過一年也平了，他陳和算什麼？小賊罷了。」我笑道。

「咳咳咳咳，」房志齡一陣咳嗽，道，「一個陳和掀不起大風大浪，只是我們拿不出聖旨，名不夠正，言不夠順。」

「他說他若是領兵出征，我們姐妹便會紅杏出牆！」芸兒氣鼓鼓道。

「那若是我領兵出征，不能照顧你和儀兒，你們也會紅杏出牆？」

「算了，儀妹，夫君也是不懂事，不要那麼大火氣嘛。」芸兒在一旁勸道。

「明相，」賈政廉板起臉，正色道，「下官只道明相也是坦蕩君子，瀟洒逸士，刑場之上引為知己，不料居然如此心胸？莫說為相，便是尋常草民恐怕你也不及！」

我聽出芸兒聲音里有些哭腔，連忙逗她：「玩笑罷了，不要小心眼嘛。」

我道了聲受教，出了馮府。在車裡吸了口氣，自己也覺得有些魯莽了，怪只怪還欠了火候。不過想到讓陳和名如此正言順地造反，還是心有不甘，叫過車夫，命他轉道房府，去探房志齡的病。

「賢侄，唉，只怕立了新帝，更給他們造反的口實啊。」

「萬萬使不得，明相也是聰明人，怎麼會想出這等笨辦法？」房志齡一個勁地搖頭。

「呃？檄文上若是寫了私怨，不就真的成了造反？我當時起兵的時候可是打著『清君側』的名義……」

我行了後生禮，跪坐在他身邊，說了些慰問的話。

所以，今日無事，退朝。

「韋學士，你是金龍閣閣員，又不是探馬，急什麼？」我笑道。

「其實，奴家說了夫君可不準生氣。」

韋白想來也聽出了什麼，道：「聽說他十二歲的時候，有盜賊侵犯村子，他組織鄉黨，以弱勝強，打退了盜賊……」

「來人啊！去叫醫士來！」章儀大聲叫著，披衣起身。

「哦？」我眉頭皺了一下，低聲道：「唉，書生領兵，會害死很多人的。」

「多謝明相了。」房志齡又是苦笑，道：「隴西路杜黃裳此人，呵呵，老夫也曾見過幾次，心比天高啊，咳咳咳。」

我心裏想著，讓人往大牢去了，那裡關著李永平，生不如死的孝王殿下。等我進了大牢，獄卒卻告訴我，李永平在上宮刑時流血不止，已經喪命了，因為怕我責罰才沒有上報。我本來就是來殺他的，既然他已經死了倒也少了我一件事。

韋白的話剛好刺中我的傷心往事，一時說不出話來，終於道：「我當年也害死了許多人。」

「賈大人高義，只是，那屍身能否交給我？」

我心中一驚，道：「你也知道了？那個……九_九_藏_書陳裕不是我殺的。不過……大哥你怎麼知道的？」

大概也是下午太子的事導致我心情不佳，又沒見怡莉絲，所以有些鬱悶。房志齡倒也只是關心歌舞，沒怎麼談政事。其實，談些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坐下來談這個事實。今日我和房志齡的無聊一敘，或許半夜便能傳到馮霂耳朵里。

「明相連廢立之事都不怕，還怕矯詔？」房志齡笑道。

「嗚，你好端端的吐了血出來也便罷了，全家人都為你操心的時候你倒好，還不領情，還說出那些刻薄話氣我們姐妹。」章儀也是說哭便哭，眼淚應聲而落。

韋白面有難色。

「平叛我去，但是他們能逃得了嗎？呵，金龍閣下的討逆制書又不會有我名字。」

「學生明白。」

「帝王家事，藩鎮要問也得掂量掂量，他們要說我造反，也得有人信才是。」

我剛想大笑，卻不得不硬生生停住：「沒開玩笑？」

我點了點頭。

「房相請說，力所能及之處，學生敢不效力？」

「關內路指揮使張建封，昔日楊可征大帥帳下的一個衛尉。」史君毅笑道。

百姓日子過不下去便只有背井離鄉作流民，流民必要鬧事，鬧事則成匪類，逆賊匪類並起，鎮壓也不是件易事。更怕到時候民心動蕩，那些流民都去從了叛軍，更是麻煩。

我出了大牢，看看天色還早，讓車夫送我去賈府，他也算是高士，若是和他反目實在可惜。不料賈府還真是難找，從吏部問來的地址怎麼也找不到，還是叫了個去過他家的小吏帶路才總算找到了。

「我們先去兵部吧，金綉程將軍還沒到，我們得儘快發兵，免得其他路的官員不明真相而從賊。」這才是我擔心的，一個河東路作反，或許朝廷不發兵，別路的勤王軍便已經解決了，可是陳和既然發了檄文，總有傻子會跟風的。不過……

我也記得岳母給我的名單，將軍們多是駐紮東南，心下更定了，指著京師西南道：「曹彬大將軍屯兵安南，劍南守軍多是曹將軍的舊部，由此便看住了山南、隴右。至於嶺南，流放之所，天涯海角，與京師又隔著廣南路，中原便是大戰也與他無關。」

「哦，我不過是年事已高，偷懶不去上朝罷了，誰知居然發生了這等事！可惡那房志齡，有了消息也不告訴我們一聲。今日賢侄能在朝堂上不動聲色，實在是高明手段。」馮霂裝得和真的一樣。我早就不知道是否能夠信任他，在吃不準的情況下，還是選擇不信任來得安全。

「那你……」

「因為……他們也知道了？」

「這……哪跟哪啊！」我叫道。

「但是當年天下都知道李彥亭造反，現下天下卻道是你造反啊！」韋白道。到底是讀書人，總把名分看得很重。不過我也知道民心所向的確是個問題，而且當年若不是李彥亭沒有兵陣之才，李渾又被自己的女兒算計，恐怕也不是我說的那麼輕鬆。

「隴西路布政使杜黃裳，不清楚他的為人呢。」王寶兒道。

「那個老頭逃得快也就罷了，還敢起兵？哈，哈。」我乾笑的時候，正殿上上朝的鐘聲也響起了。

過了好一會，芸兒終於忍住哭，抽泣著問我道：「你好些了嗎？」

「哈哈，晚上來家裡喝酒吧。」

我細細一想倒也有道理，沒有立時答應，道：「房相言之有理，只是具體如何操作還是再緩緩，看看勢態。」

過了很久，太子拿著一把點心，跑了出來，還很高興地將糕點與我分享。我想起陳皇后毒害聖上的前事，不敢往嘴裏放，只是收了起來。太子已經在裏面洗過了臉，紅通通的眼睛告訴我他剛才哭過，現在卻是喜笑顏開。我送走太子之後就沒再進去，皇后也沒有出來，或許不見勝過見面尷尬。

「陳和手中持有玉璽，若是我們不立新帝，恐怕從法統上鎮不住各路藩鎮。」我道。

「哦。」我應了一聲，賈政廉居然知道了，難怪這麼多天看到我都神情冷漠，像是不認識我一樣。我hｔtｐｓ://ｒｅad.９9csｗ•ｃｏm也有些後悔，當日報復心太重，居然做出如此殘虐的事，不過李永平把我關入黑獄要活活餓死我……

「他不就是有塊玉璽和一個親王嗎？」我故作鎮定，「我們的靠山可是大越皇帝陛下！玉璽？呵呵，明天我就能讓他手裡的玉璽變成一塊石頭！」

他家長滿野草的後院，兀然有個墳包，沒有墓碑，該就是李永平的葬身之處。

「難怪，當日你從黑獄出來也吐了血……真是的也不知道自己治一下？」章儀佯怒道。

「哦。」

房間里的空氣似乎有些凝固了，我有些擔心自己的語氣太重……勉強擠出個微笑道：「算了，以後不要這麼奢靡，人遣散些也就是了，那種野郎中也不能慣他毛病，哪有這麼容易就得十兩銀子的？普通人家……」

「那房相的意思？」

「他是河東路布政使的首席幕僚，才略超凡，聽說擅長軍略，大概是你的勁敵。」

芸兒也高聲叫道：「去打水來啊，來人！」

「不是瞎想，我說真的……」

「那他們……」

「六賢王永綺，和，玉璽……」

我覺得背脊有些涼颼颼的，咽了口唾沫，道：「是，為夫錯了，不要那麼大火氣嘛。」

房志齡裝得比馮霂更敬業，躺在榻上接見了我。

芸兒轉過身去，不說話了。

就著燈光看了看，血里略帶黑色，想來是肺里的淤血，吐出來也不是壞事。不過再看儀兒和芸兒，兩人已經臉色蒼白。

「馮伯還是好好休息，小侄叨擾了，先行告辭。」我行禮道。

芸兒幫我洗了臉，一臉焦急之色。

「我們家裡怎麼有這麼多人？那要花多少銀子？」我問她。

「馮相湊巧偶感風寒，呵呵，不過大事倒真有一件，學生聽說陳和逃到了河東路，還舉了反旗。」

「你要冊立新帝！」馮霂雖然傲立官場這麼多年，還是嚇了一大跳，手裡的茶潑出一半。

馮霂坐正還了半禮，道：「外間的事還要勞煩賢侄多盯著些，老夫還是那句話，帝位不能輕動，尤其聖上只是不起，並未大行，怎能另立新帝？」

「你當年不也是書生領兵？」

不一時，三位將軍都到了，連同我和韋白，一共五人。我鋪開地形圖，那是兵部職方郎中從白虎殿臨摹下來的，雖然沒有那麼細緻，卻也能將就著用。

「你以為你當了宰相就有多少俸祿？你在高濟打仗的幾年，一紋錢都沒有存下，後來北疆總算存了些，給人家抄了一次就什麼都沒了，到現在都不見發還回來！」

章儀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沒有說話。芸兒放開捂住耳朵的手，反問我：「夫君就是要說這個？」

「哦，明相似乎肺經受損嚴重，不知是怎麼落下的病根？」

「他的檄文落的什麼款？用的什麼印？」

賈政廉主要是姓不好，其實為人真是廉潔，大門上的朱漆都剝落了，卻都沒有再刷一下，還不見高牆，用的是土牆，便是村中大戶也比他家強些，我似乎又來到了當年韋白宅外一般。

「醫者不自醫，明相雖是行家，老朽還是獻醜了。」那大夫說著，把手指放在我手腕上。

「那個……我的俸祿……大概……」我見章儀一臉兇相，有些膽怯，結巴道。

「賈大人，好久不見。」

「幹嗎不報陳和造反的事？」韋白問我。

「夫君，你就不要瞎想了。」芸兒再次打斷我，替我蓋上被子。

「那個……不是你說加起來連五兩銀子都不到，去討回來白的丟人現眼……」

我覺得馮霂說得也有道理，卻還是道：「但是當今聖上病重不起，早有人說主弱臣強了。」

「明相客氣。」他皺著眉頭，回了一句，又凝神想著處方。

「哦。」房志齡只是淡淡應了一句，道，「明相可已經派兵去征討了？」

「自然都是我娘送來的！哼！」

「那是自然，連大哥帶著家小都逃回來了，他們安插各地的密探會還沒到嗎？」

「啊？那……不是假傳聖旨嗎？」非但假傳聖旨，還要當著皇帝的面假傳……房志齡這手真夠毒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