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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逝者如斯 第十一章 將隕

第四卷 逝者如斯

第十一章 將隕

「明相。」他行禮答道。
我點了點頭,天色更暗了,晚風吹過,地上的兵士們似乎都沒有死,隨著風打鼾。
等李彥宗擂完了鼓,我們已經唱了兩遍。
我嘆了口氣道:「先逃過此劫再說星不星的吧,你過來。」我招手叫過熊德厚,對他低聲吩咐一番,又道:「李彥宗可能一刀殺了你,你敢么?」
「找到了,找到林統領了!」遠遠有人嚷了起來。
第二天醒來,宋星帆已經在大帳外等候了。我連忙招他進來,原來他已經星夜派出斥候,去聯絡王將軍的部曲。恰巧王寶兒正在和鎮,故應該已經聯繫上了,不出明日必定會有回報。
「援軍來了!」我喊道。我身邊的兵士也都跟著喊了起來,一時間我軍士氣大振,喊殺聲又起來了。
我望了望他身後的大軍,又回頭看了一眼我軍,故作從容道:「今日就戰死這裏吧,告辭。」說完,我勒過馬頭,轉身返陣。不知道後面李彥宗的表情,不過想必他的臉色不會好看。
熊德厚頭一低,道:「末將以為,明相身殘之軀尚能如此武勇,打死俺俺也不信明相不是破軍星下凡。」
包凱比我早走一夜半日,只是大隊,又帶著傷兵,終於還是讓我趕上了。我一路上都好奇李彥宗是怎麼走的,想來想去都覺得他的行軍頗為詭異,居然理不出頭緒。看來還是探馬營不足之故,這戰陣比的是誰拳頭硬,也要拼誰的眼光毒。
我雖然心痛,卻也麻木了,沉聲問道:「衛尉以上,還有誰死了?」
「那明相……」
我笑著讓他推了我前去追包凱部,天氣似乎晴朗了許多,久違的太陽都出來了。最後看了一眼滿山遍野的將士遺體,熊德厚說李彥宗若是還有大越將軍的氣度,總該派人來把兄弟們埋了。
熊德厚說得正氣凜然,不卑不亢。李彥宗半晌沒有說話,只有荒原上風旗獵獵。終於,李彥宗還是說道:「寡人也聽聞過明可名一些事迹,他也算配得上寡人之敵手,理當歸葬。今日寡人便封你靈桓將軍,世代替明可名守墓。」
「殺!」我連連喊著,我軍的尖刀又朝前沖了十來步。
「還沒找到林統領么?」我叫過兵士,問道。
很快,他們那邊的《將軍令》擂完了,輪到我們了。只是我軍的戰鼓早就丟在了五泉山道上,那東西是最大的累贅。而且我很少和敵軍對壘,我要求我的部曲起碼做到攻敵不備。
我微微放斜大旗,因為風越來越大。突然,我眼睛一亮,李彥宗的軍旗旗居然被大風折斷了!
「明相罵俺呢。」他盯著我的眼睛。
「你的人呢?」
我也不知是不是被李彥宗打怕了,總有些擔心叛軍追上來。李彥宗還有五六千人馬,都是戰力,我這裡能打的只有宋星帆部一千人余。
「金城蔣棟國大帥帳下,我們有過一面之緣。」
我待兵士們趕了上來,混亂地列了陣,拍馬上前。對面的將軍也拍馬上前,這是陣前的禮數。
他穿著紅色內袍,外面的甲胄是黑鐵鑲著金邊,做工考究。頭盔上的長纓紅得鮮艷,被風往後扯著。黝黑的國字臉上兩隻眼睛也是閃閃有神,打量著我。和他相比,我更像個乞丐。白色的古裝已經染成了不知什麼顏色,因為著了水又是用身體烘乾的,皺皺巴巴也沒有管它。下半身的九*九*藏*書泥幹了,硬硬地留在褲子上,有些地方落了一塊,顯出褲子的本色反倒像是一塊補丁。
我高摯著大旗,坐在馬上,看兩軍兵士互相殺戮著。馬前卒挺著長戈朝前衝著,長戈或是刺入了敵方身體里,或是刺空,然後被敵軍刺死。一蓬蓬血高高標起,一條條命隨風飄逝……
我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我不在乎自己死,但是看到那些鮮活的生命就這麼再也不能睜開眼睛,我膽怯了。
喊殺聲淹沒了鼓聲,我並不肯定是我們的援軍,只是我要振作士氣的效果倒是達到了。我遠遠看到敵陣的「大將軍王 李」字樣的大旗,勒過馬頭,大旗斜指,自己往前衝去。
「也是最後一面。」
今天我就要死在這裏了么?我回想起自己從初入行伍到統領一軍的短短七年光陰,似乎打過勝仗,卻沒有一仗是能夠讓史官大費筆墨的名戰。血流得太多,怎麼也該輪到我了……
眼看著戰敗之局已定,喊殺之外又隱隱傳來了戰鼓的聲音。沒有人會在交戰中擂鼓,這鼓點只能說明有另一支大軍來了。是援兵么?我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放眼望去依舊只看到兩軍混戰,不見其他的軍旗。不過那鼓點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了。
我和他對視一眼,拱手道:「金龍閣亞輔明可名,有禮了。」
「殺!」身後的將軍們怒吼著,戰馬從我身邊掠過有如浮影。兵士們也狂喊著,聽不出是「沖」還是「殺」,不過足夠震山動岳了。
他命人敲響了金鐘,那是收兵的信號。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此時收兵只會讓兵士們的士氣受到更大的打擊。果然,山南叛軍更加潰散了。有幾支甚至逃得讓我軍追之不及。
熊德厚抹了把臉,道:「剛才真是嚇死俺了。」
大隊走得很慢,受傷的兵士們互相摻扶著,鮮有人回頭看我。李彥宗殺死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因為我是「破軍星君」下凡的神話被打破而放棄了我。
兵家有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亡之說。所謂善敗,便是敗而不潰,如此方能不亡。李彥宗顯然不是個善敗將軍,他的大軍已經潰散得有如一盤散沙。
我勒過馬頭,緩緩過去,和林正楓認識的時間真的不長,不過他的堅毅還是給人很深的印象。一個寧寇將軍是沒有機會被授以謚號的,不過最令人難過的或許還是客死異鄉。即便連王崎那級的副將也只能就地埋葬,林正楓更是鮮有被送回家的可能。
宋星帆聽罷,思索片刻,行了大利:「多謝明相指教!」我微笑道:「袍澤之誼,哪裡談得上指教。」宋星帆沒有起來,只是又問:「聽明相此言,似乎游擊之法亦該有攻勢?」我愣了一愣,緩聲道:「攻勢?或許便是金戈魚鱗陣吧……」
李彥宗等了一會兒不見我的動靜,想是急了,又擂了一通。我本來已經想大旗一橫,領人往前沖的,不過見他們又擂了一通鼓,索性就著鼓點高唱自己的那首古風。
下面沒人回答我,過了許久,晚風終於吹開了一個人的嘴巴,他滿聲慚愧地回我道:「只有末將還活著……」
屍體里流出的血腥氣混著土腥在我的鼻腔里回蕩,我很清楚地聽到李彥宗大軍開來的聲音,震得大地直響。大軍壓近了,離我和熊德厚不過兩丈遠九-九-藏-書才停了下來。荒坡上一片寂靜,我和熊德厚是不敢說話,他們是不知說什麼。
漸暗的荒野上站著千余倖存者,我換了輪椅,扶著軍旗。面前停著的是寧寇將軍林正楓的遺體,胸口的盔甲被人砍爛了,臉上還有一刀從耳根到下巴的刀疤,就是這道傷痕讓幾撥兵士都沒有認出他。
兵士們都是搖頭,我一揮手,他們又繼續找去了。再過一會就要天黑了,到時更難找到林正楓的遺體了。我問過幾個兵士,都說看到林正楓在最後一次衝擊李彥宗本陣時落馬,但是一直沒找到屍體。
又是一陣沉寂,我看了看半月當空,對包凱道:「包衛尉。」
「都是死人,哈哈,你怎麼不死?」李彥宗大笑道,笑聲混著風聲,十分地詭異。
「我要留下陪陪這些兄弟,你明天來接我就是了。」我猜李彥宗不會那麼輕易就相信,估計是等著我們自以為安全的時候回馬一槍。所以,演戲要演全套。
「你肯陪我送死?」大隊走盡,我問熊德厚。
我手中正缺兵,他的出現可謂雪中送炭,當下讓他取了軍糧讓我的殘兵吃了,又在他營里鋪開地圖,定下路線。據他說,李彥宗用兵詭異無常,或是大軍攻伐,或是散兵突擊。好幾次王寶兒部都被叛軍的散兵伏擊,叛軍只是一擊便退,毫不戀戰。王寶兒也是因為敵手難以捕捉,便分兵入駐各州縣,以使叛軍無立足之地。
眼看著就要扎到我這裏來了,我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突然遠處有人喊了一句,吸引了叛兵的注意力。我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麼,不過我很感謝他,那些兵士和他說了之後就往東去了。
我也有些發毛,這支傷軍,該和李彥宗的精銳打么?一同討逆也未必不成,就當是緩兵之計也未嘗不能答允他。我尚未來得及後悔,倒是五泉山上草木讓我心頭一凜,我若是降了,將來如何去見傅羿?如何去見九泉之下的將士?
「明相不必如此悲觀,本王敬重明相是個人才,莫若和本王一道,勤王討逆。」他大笑道。
殺聲離我越來越近,此起彼伏都是山南齙子的聲音,這說明李彥宗已經完成了包圍。我對於臨陣的指揮極度缺乏經驗,或許一個老練的將軍還能帶著這些年輕人衝出去,可惜我不行……
一聲號響,李彥宗退兵了。數千人走了許久才走盡,從腳步聲中就聽得出他也到了強弩之末。若是今日並非我的幻聽,真的來一兩百生力軍,我也就不必躲在輪椅後面演雙簧了。
一夜無事,偶爾有幾聲尚未死透的兵士發出的呻|吟。我很想過去幫一把,不論是叛軍還是我軍,總是大越子弟。可惜我心有餘力不足,只好眼見著好不容易燃起的生命之火再次熄滅,徹底地熄滅。
戰陣果然會讓人瘋狂。
一直為難我的老天也總算公平了一次,突然起了一陣大風。我的旗面被風吹得鼓了起來,就像是一面滿帆,甚至推得黃馬朝前趕了幾步。我這裏順風,李彥宗那裡便是逆風。頂著大風,他的旗手一定很累。
李彥宗的大軍與我相隔五十丈,我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他們的大旗。親王專用的杏黃旗面,上面用小篆寫著「大將軍王 李」。旗頭上還飄著一白一紅的纓絡,看得出,我們是順風。
我的駑馬未必是真的駑九_九_藏_書馬,或許也是一匹被埋沒的戰馬。戰馬之所以難得,是因為它們得膽大不懼,不能因為對方人多或者刀槍逼近就退卻。我的黃馬就沒有膽怯,穩穩地站著,甚至連個響鼻都不打。
「誰是逆?」
「好生葬了他吧,真是罪過。」我指著輪椅上的那具屍體對熊德厚說。
敵軍漸漸逼近了我的大旗,凡是持戈的,大多已經戰死,留下的兵士都是手持軍刀的步卒精銳。我的五千兵士傷亡過半,倖存的已經難以再朝外攻擊,不得已轉為防禦。我不知道李彥宗是不是真有一萬人在這裏,不過他們即便只有五千人,戰勝我們這支剛從山洪里淌出來,還被痢疾纏身的散軍。
彼消我長,此次突擊一舉逼近了李彥宗大旗。我不能沖得太近,停下時也已經離李彥宗大旗不過三箭遠。
我不懂山南土話,只是從他們的聲調里猜了七八分。那個領頭的說我還沒有死,一定是藏在死人堆里,讓屬下好好尋找。那些兵士自然奉命,用槍播弄著屍體,時不時還紮上兩槍。
「領命!」熊德厚一抱拳,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那我部現在就從鷹嘴嶺走和鎮,進平涼縣休整,派出探馬斥候,令王將軍確保行軍路上通暢。」
熊德厚上前一步,氣勢洶洶,提著鐵鎚,朗聲道:「明相乃是破軍星下凡,今日黑子有幸送明相歸天復命,是俺的造化。」說完,猛然轉身一錘,正中面門,血肉四濺,力道之大幾乎推翻了輪椅。李彥宗那邊傳來一陣驚嘆,難以明辨是喜是憐。
「只有忠義之士能殺我,你不配。」我一抬手,又道:「大黑子,給他看看什麼叫忠義之士。」
我知道兵士們都是跟著旗走,我這一衝,等若是帶著他們突圍了。李彥宗的部下雖是山南人,卻一樣聽得懂官話,本就久攻不下,又聽到我們喊援軍來了,士氣受挫不小。
「當然,你不可能被我瞎喊幾聲就退去的。」我笑道。
「大黑子!」我喊了一聲,久久不見有人答我,本以為他也死了,只見遠遠有人跑了過來,看身形就知道是他了。
「率殘部退回五泉山,走鷹嘴嶺去和鎮與李湯部會師。並傳令王寶兒收攏大軍,防守天水府。再令,全軍歸史君毅將軍節制。」
我現在只求敗而不亡,不過想到這麼多戰死的兄弟都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我的身體便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浮在半空中。
李彥宗等不住了,也或者是因為我的失禮而惱怒,他的大軍朝我方壓了過來。整齊的方陣跺得大地發顫,他們的對手只是一支有如乞丐的戰隊。
「都在地上躺著。」我說完,意外地發現李彥宗居然勒馬退了兩步。
熊德厚看了我半晌,道:「敢!」
「戰戰兢兢,哪裡還敢出汗啊。」熊德厚也笑了,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看著熊德厚背負屍體遠去,我躺倒在濕濕的地上,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習慣血和屍體的腥臭了。
上天助我!
「李彥宗死了!」我軍士兵歡聲高叫起來,鼓起士氣的兵士剎那間攻破了李彥宗本陣的防禦,直插入敵軍陣中。沒多久,李彥宗大軍終於敗退了。兵敗如山倒,止不住的。
宋星帆一抱拳就出去了,營外傳來兵士的吆喝聲,馬嘶不斷,大軍又要開動了。
我有些心驚九*九*藏*書,扯過一套叛軍的盔甲穿戴起來,又散了髮髻,拿血泥塗臉。下半身想是來不及換了,我只好用力拉過兩具屍體,壓在身上,倒下裝死。很快,馬聲漸進,聽他們嚷嚷的口音,正是山南土話。
「本王見過明相大人。」他傲然道。
說話的人是包凱,我還記得他的聲音。不過聽他這麼一說,我覺得無比疲倦,道:「活著好啊,活著好累啊!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得把死去兄弟們的那份也活上啊……」
他們一走,荒原上又陷入了巨大的寂寞。
到了天明,還不見熊德厚回來。一直等到太陽都出來了,才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響,約莫著有十來騎。
大旗獵獵,幾個將軍騎著戰馬出現在前面,手起刀落總是帶著幾蓬血,他們也在追擊李彥宗。兵士們也殺著喊著,叛軍雖然人數不少,卻已經散了,四處逃著,連抵抗也顯得心不在焉。大戰總是如此,對壘,膠著,然後便是單方面的屠殺。
我知道李彥宗的底子比我厚,即便退了也能再攻一次。但是我軍只要士氣一懈便再難站起來了。
「軍令如山,衛尉大人要抗命么?」我冷冷道。
「李將軍!」熊德厚又轉過身,「明相在日,嘗道李將軍也是一代名將。剛才將軍還沒來時,俺就跟明相說了,若將軍真是名將,定然有名將的肚量,或許不會殺俺這個小兵。那時俺就背明相屍身回老家,世世代代給明相守墓。若是明相看走了眼,俺現在就自刎明相座前,隨明相去了。是死是活,李將軍給個准信,別耽誤功夫。」
我笑道:「俺看你倒是挺無畏的,汗也沒咋出。」
我看到了對方將軍手裡的刀劍閃閃發亮,看到了李彥宗的馬前卒們持著長戈步步逼近。我舉起了手裡的軍旗,雙手握住,朝前微微傾斜。
「李彥宗死了!」我高聲叫道。
「李彥宗大部就在山道之外,目前探馬尚未發現其行蹤,此地不宜久留。宋將軍以為呢?」我道。宋星帆慌忙躬身行禮,道:「一切從明相驅使。」
等我軍攻下了一片坡地,我讓人停止追擊,坐在馬上看著李彥宗的敗軍落荒而逃。此時,日頭已經偏西。當時探馬說李彥宗有一萬人馬,我騙兵士們說有兩萬大軍。事實上打完之後仔細一想,李彥宗也不過七八千人馬的規模。我這支五千人的弱旅總算逃過一劫,只是清點之後,沒有一個人還能為自己的倖存而興奮。
「你知道我會再來?」李彥宗的聲音在荒野上回蕩,傳得很清楚,還伴著幾聲戰馬的響鼻。
我終於能放馬狂奔了,很快就跑到了最前面。前面的兵士見我也上來了,頓時歡呼起來,殺得更起勁了。我一直不願意看到人們死去,這或許是我的善心,但是此時,我居然越來越興奮起來,恨不得自己手裡也是一把長槍,躍馬殺敵。
「……」
宋星帆見我不語,低聲道:「明相,末將曾得聞明相游擊戰法。末將以為,王將軍與叛軍,都是想用此戰法,只是略有不同。」我點了點頭,道:「游擊之戰,勝在散,然王將軍與李彥宗,都錯了。」宋星帆雙手抱拳,沉聲道:「懇請明相解惑。」我一抬如意道:「散有形散而神不散之謂。王將軍形則散矣,神卻也散了。散兵之間無有配合,不能貫通,豈不是白白送與敵人?」
九九藏書「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要是李彥宗,一定會重整部曲再打一場。其實,他那麼快就領兵後撤也就是這麼考慮的。李彥宗是那種喜歡完勝的將軍,他甚至不能接受慘勝。
「你若歸順了本王,那就只有陳和是逆了。到時候我等還能攜手天闕,覲見天顏呢。說起來,本王也許久不見我的皇帝侄兒了,哈哈哈。」
「答這麼乾脆?不再想想?」
我看他點頭稱是,想必他能明白這個道理。自古兵聚而不分,我的游擊戰已經是劍走偏鋒,學不好自然會犯了兵家大忌。略一思索,我又道:「李彥宗用的也不全然是游擊戰法。游擊戰法為得流水之利,不帶輜重,何以依託?自然是城池村落,然散軍如何攻城拔寨?是以必定依託友方。是以本相的游擊之法,只有守勢,並無攻勢。李彥宗用了,自然也會不倫不類,貌似神離。」
「明相!」包凱叫了一聲,似乎想讓我收回成命。這是很常見的,只是將軍們從來沒有這麼做過。
「怕死么?」我問他。
十日後,我部總算遇上了一支王寶兒的散軍,共有一個曲的兵力。我當時喜出望外,差點從馬上翻下來去見那個衛尉。那個衛尉姓宋名星帆,一看便知是個冷峻的將軍。他在馬上行了軍禮,願聽我調遣。
「謝李將軍!」熊德厚抱拳行禮,跪地朝輪椅上的屍體連著三個響頭,血流滿面。
回到陣上,接過旗。那邊也開始擂響了戰鼓,就是我軍兵士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那鼓點還是很熟悉的,是當年戰國時就流傳下來的《將軍令》,兩軍對壘,總是一方先擂鼓,然後另一方和之,算是招呼行禮。等兩軍都擂過了軍鼓,將軍們先往上衝殺,若是自信武藝高超的,便先一對一單挑,等分出了勝負,周圍的兵士才會短兵相接。若是將軍不擅武藝的,擂鼓之後直接就是兵士之間的殺伐。
我沉吟不語,王寶兒此舉雖也有道理,細細想來卻是昏招。若是李彥宗改變戰略,集結優勢兵力,逐一圍殲散兵,那不是偷雞不成反丟了手裡的米?若是我,定然不會捕風捉影,直逼山南,令其現身,倚仗優勢兵力予以打擊,不是更好?
「不怕。」
遍地的屍體交錯躺卧著,我軍陣亡三千五百余,李彥宗也留下了兩千具屍體。雖然是慘勝,不過當年街頭打架,虎哥跟我說過一句:人倒勢不倒。我們倒下了這麼多人,勢還是沒倒。
宋星帆沒再多問,行禮告退。我讓人燒了水,一番洗漱,總算舒服了許多。當夜算是睡得最沉穩的一覺了。
「加上今日已經是第二面了。」他說。
熊德厚再來接我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據他說是因為一路上碰到了幾股李彥宗的散兵,所以耽誤了些功夫。我問他是不是殺得興起所以把我忘了,他摸摸後腦勺,說是實在怕出意外,所以都躲開了。
此戰沒有懸念……
「殺光山南齙子!」我喊著,催動黃馬朝前追擊。
我正擔心林正楓會不會因為受傷落馬,被敵兵俘虜了。不過兩軍混戰的時候很少還有人會被俘虜,殺紅了眼誰能想到那麼多?
「末將得令!」
我深深吸了口氣,道:「你背著他往西走吧。」
「末將在!」
「呵呵,」我乾笑兩聲,「他們馬上就會回來了,你我兩人就在這裏等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