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被送走！」

「亞歷山德拉怎麼辦？」媽媽安靜地說。

媽媽在她房間的窗邊坐了許久，我以為她在祈禱。因為自我懂事起，她總是這般靜靜地坐著，安靜得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這樣啊，如果我們把希望寄托在皮耶羅身上，那簡直和開門揖盜沒什麼兩樣。」

「不。」我尖叫道。

「哦，亞歷山德拉，那可不是一個好理由。」

「媽媽，」我說，「什麼都變了。普勞蒂拉走了，托馬索總是和我爭吵，盧卡則活在他自己的迷霧中。我不能永遠讀書。也許這意味著我已經準備好了。」那一剎那，我真的相信自己已經可以嫁人了。

我們相視而笑時，我忍不住想起那些被殘殺的屍體，以及他們流在聖靈堂座椅下的血；也想到薩伏那羅拉如何利用他們來反對這個城市，而異族入侵的威脅使得他在人們心目中的先知地位更加穩固。

「首先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普勞蒂拉沒事了。媽媽昨晚在那邊陪她，她已經好了。」

「從年齡來說是的！」我說。為什麼總是有兩種對話呢？有男人在的時候是一種，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是另外一種？「可是在其他方面我比她們都成熟。如果為了留下來我必須結婚，那麼我會選擇結婚。」

「要是我覺得合適，你就會被送走。」爸爸憤怒地說。家裡的這種叛逆讓他不安，可九九藏書是他忘記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媽媽顯得更加聰明和注重實效，她只是再次低頭看著她交疊的雙手，柔聲說：「我想我們不要再爭論了，你爸爸還有別的消息要宣布。」

「這有待我們進一步了解情況之後決定。」

「不！我現在不和你說這個。你聽到爸爸怎麼說了。如果法國人到來——當然，這個還不一定——年輕婦女在這座城市會很危險。」

屋子裡陷入了沉默，我把眼光從他們身上移開。隨後托馬索幽幽地說：「很好，先生。」

媽媽筆直地坐著，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靜如處|子。要是和她不熟悉，你也許會認為她什麼都沒想呢。

「你只是一個充大人的小孩，令人發笑。」爸爸說，「在你能討論這些事情之前，最好把這些叛逆的言論收起來。我不想在這屋子裡再聽到它們。」

「但還有其他一些消息。很快你們就會聽到相關的謠言，我們認為你們應該先從家裡得到消息。」

我看到托馬索得意地笑著，他知道的比告訴我的要多。不過女人當然不適合政治權術。

「可是他說他們不是來打仗的，假如我們達成休戰協定……」

「什麼？你認為查理會替我們解決紛爭，把比薩交給我們？」我從未聽過托馬索在爸爸面前如此大聲叫嚷，媽媽狠狠瞪著他，但他毫不注意。「他會為所欲為，他知道九-九-藏-書他只需稍加恐嚇，我們偉大的共和國就會像骨牌堆砌的房子一樣淪陷。」

所以那天早晨，他和我們的一番長談顯然經過深思熟慮，我懷疑那是媽媽和他商量好的。

過去跪在他身前，親吻了他的手，當了一回乖女兒。

「不，我不想被送走，如果……」

我瞟了托馬索一眼。他要說的是那個口裡含著陰|莖的裸體女人嗎？爸爸當然不會說這些。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想告訴您，我不想去修女院。」

媽媽回家的時候我們都還沒起床，她和爸爸吃早餐的時候把房門關了起來。10點左右，伊莉拉把我叫醒，說是爸爸要我到他的書房去。她看到了血跡，狡猾地笑了，幫我換好床單，又給我一塊布，用來綁住內衣。

她嘆氣說：「你還小。」

「這麼說吧，我認為我們不應該讓他們平安經過。我認為我們應該和他們戰鬥。」盧卡說，他還是和過去一樣，在聽，但是什麼都沒聽進去。

「我……在不久的將來我很可能入選八人議會。」

我站起身時，媽媽投來了讚許的目光。

伊莉拉匆忙幫我穿好衣服，我便到書房去。我在飯桌旁碰到盧卡，他睡眼惺忪，往自己嘴裏塞著麵包和肉凍。我毫無胃口，他瞪了我一眼，我也瞪了他一眼。媽媽和爸爸都在等著，托馬索過了一會兒才來。儘管他換了衣服，看起來還是九*九*藏*書徹夜未眠的樣子。

他們對視了一眼，她臉上帶著微笑，爸爸對她的解圍十分感激。

「可是您說您自己……」

「啊！」她把手抬起來，又放在膝蓋上，每次她想讓自己保持鎮定總是做這個手勢。「啊！」她笑著站起來，我看到她也哭了。「啊！我親愛的孩子，」她把我摟進懷裡，說，「我親愛的，親愛的孩子。」

「哦，謝謝你，亞歷山德拉。」他說，「我會銘記我在政府取得一席之地的時刻。」

「親愛的，要是法國人襲擊我們，亞歷山德拉會被送到一個修女院去，城裡所有的女孩都會在那兒。我們討論過這個計劃……」

「要是他們來了呢？」盧卡心不在焉地說，「他們會進入城內嗎？我們會讓他們進來嗎？」

她看著我：「可是你不想結婚。」

「那你最好快點說出來。瑪利亞很快就會嗅出來的。」

「別說出去，」我說，「知道嗎？在我承認之前別告訴任何人。」

由於生意如此繁忙，爸爸對家裡的事務較少顧及也就不難理解了。但那個早晨他顯得特別疲憊，臉上的皺紋比過去多好多。他比媽媽大17歲，那時已經五十開外了。他是個有想法的富商，兩次入選這個城市的領導高層，最近還在治保會獲得了一席之地。如果他能巧妙地利用自己的影響，他的飛黃騰達會來得更快；不過雖然是個精明的httｐｓ://ｒeａｄ.99cｓｗ•ｃom生意人，他也是個單純的人，更適合販賣布料，而不是玩弄權術。我相信他愛我們這些小孩，當盧卡和托馬索舉止不端時，他也教導有方；但從某個角度說，他待在作坊會比待在家裡更加自在。他只能傳給我們一些做生意的竅門（祖父就是這樣教導他的），而缺乏媽媽的知識或者能言善辯；可是他只需瞄上一眼，就知道一捆布料的顏色是否均勻；他還知道多深的紅色在日光下最能取悅那些時髦的女士。

她皺眉道：「還沒最終決定呢！要是最終決定那樣，你得依從。」

「市政廳昨晚召開了會議，因為國外有些事情正危及到我們的安全。法國國王的先頭部隊已經到了北方，宣稱那不勒斯是他的領地。他在熱那亞擊潰了那不勒斯的海上艦隊，又與米蘭和威尼斯簽訂了條約。但為了朝南進發，他得經過托斯卡納地區。他遣使來尋求我們對他的支持，並要求讓他的軍隊安全通過。」

「不，盧卡。不會有戰爭。和平比戰爭更加光榮。」爸爸聲音嚴厲，他當然知道戰爭會毀掉人們對優良布料的需求，「領主採納了皮耶羅·梅第奇的建議，保持中立，也不支持他對那不勒斯的要求。這樣我們謹慎地顯示了實力。」

「我很累，亞歷山德拉。」她安靜地說，「要是沒有什麼要緊事，你遲點再來吧。」

「但你知道你還沒有準備好！」

我又吸九_九_藏_書了一口氣，說：「要是我結婚了呢？我不再是處|女，有丈夫保護我，那樣我就安全了。」

「現在我好了！」我坦率地說，「我昨晚開始來紅了。」

「不，我們不會和他們戰鬥。我們會和他們談判，盧卡。他們的戰爭和我們無關。那會是個平等條約，他們會給我們一些回報。」

入選八人議會！儘管他早就知道這種升遷只能證明選舉過程已經流於形式，但這著實是光耀門楣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我還能記得當他說這話時語氣中透露的自豪。

「所以將會發生戰爭？」盧卡的眼睛像軍功章一樣閃閃發亮，「我聽說法國人驍勇善戰。」

「你看你，」她終究還是轉過身來，平緩地說著，「女人們不應該知道國家的事情。特別是你，知道這些只會增加你的負擔。但這絕不是說你私下裡就可以愚蠢無知。沒有任何軍隊會師出無名地佔領一個城市。並且，戰爭中的士兵不是良民，最危險的是商人和年輕的處|女。你必須到修女院去。」

爸爸嘆氣說：「哪個搬弄是非的傢伙告訴你這些，托馬索？」托馬索聳聳肩。「我告訴你們，領主對梅第奇的姓氏十分有信心。沒有其他任何人能得到外國君主同等的尊重。」

她終於注意到我了，但並沒有轉過身來。

「亞歷山德拉……」

「爸爸，」看到兩個哥哥無動於衷，我說，「您給我們家族帶來了無上的榮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