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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就算沒有他,普勞蒂拉遲早也會離開我。我一直都明白這個事實。她前程遠大,修女院的高牆根本容不下她,並且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給她了。她就快滿十四歲了,在這個年齡,少年必須找到一個教師才能發揮他們的天賦。如果說有城市能容得下一個天才橫溢的少女,那麼如今,這個城市就是羅馬。剩下的一切無需我操心。
幫助我完成小禮拜堂的工作。
他看著我的眼睛,那雙貓眼現在很嚴肅。「我知道。上帝也讓我得到了安寧,亞歷山德拉。但在那些安寧中,我沒有一天不想著你。」
「我有一個孩子,還有一個祭壇可以畫畫。」我尖聲說,「現在我沒時間想這些事情了。」
「當然是的。說這話的人是個聰明的畫家。也許你還沒聽說過他,他的作品現在很時髦,他叫萊昂納多·達·芬奇。」
我讓人把他——因為傳話的人說客人是男的——帶到書房。我說等我洗凈畫筆和雙手之後就到。我忘記普勞蒂拉已經在那兒了,她趴在書桌上,忙著給一本新抄寫的《聖經·詩篇》畫插圖。我推開門,我見到他們一起坐在桌前,沐浴在午後甜蜜的陽光中。
那日午後,當有人告訴我來了個客人時,小禮拜堂已經完成將近一半了。
我安排他們在酷暑到來之前離開。當然,我告訴她這件事時,她眼裡只有失落和害怕。想到我媽媽的嚴厲曾讓我更加叛逆,我決定溫柔地說服她。所有的理由都沒有起作用,我告訴了她一個故事:曾經有個少女,她多麼渴望能夠畫畫,以致鑄成人生大錯,如今她最大的願望是,把她過去沒能得到的,統統給予她自己的女兒。聽完故事之後,她至少同意離開我了。回頭想來,她是個比過去的我溫順得多的孩子。
他跟我一起躺在床上,再一次輕輕地、準確地用手指把我的陰|道分開,在做這些的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睛。他見我尚沒有什麼反應,就用指尖在陰|道口來回遊走,慢慢加重力量,於是我體內開始升起一種甜蜜而酸麻的快|感。那天下午,他讓我體會了過去從未想像過的東西:性https://read•99csw.com愛的獨特和慾望的美妙。我最記得他的舌頭親吻我的感覺,像一隻小貓,快速地吐出一點點舌頭去舔牛奶。每當我發出呻|吟聲,他總是抬起頭,看著我跟他糾纏在一起,明亮的眼睛洋溢著笑意。
我們站著,端詳著對方。想說的話太多,但我卻變得呼吸艱難,彷彿有人在房裡點燃一堆火焰,把我們之間的空氣都收走了。
「這可不簡單。我寫了很多信給你爸爸,但是他從沒回過。三年前我回到佛羅倫薩,但你家裡沒有人,那些僕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今年冬天,有一夜我跟主教在一起,他吹噓說,他管轄下的某個修女院,有個修女在其天才女兒的幫助下,自己替小禮拜堂作畫。」
「你應該知道……」我有點結巴,「你應該知道,我現在已經把自己獻給上帝了。」接著堅定地說,「而他寬恕了我的罪行。」
我聳聳肩。「我在我父親的作坊中見過更好的染料。但那是陳年舊事了,那時的畫家關心他們的顏料,多過關心他們衣服的色彩。」
修道室一度寬敞得似乎足夠容納我的整個生命,但現在關上房門之後,它突然變得狹小起來。我的床上擺著一張《聖母誕生圖》,為了這幅畫,我曾對著我們的女兒畫了上百張草圖,然後畫出那個圓嘟嘟的嬰兒。我看到他臉上泛出笑容。
他從我身邊走到窗口。外面一群年輕的修女正穿過迴廊,準備去做晚禱,她們的笑聲和鐘聲混合在一起。
「更像她爸爸吧。不過他現在衣著光鮮,我懷疑他的啟蒙老師恐怕已經認不出他來了。」
「你看起來沒有變。」他溫柔地說,「你的手指還是和過去一樣臟。」
我聽見女兒吧嗒著舌頭,這是她從伊莉拉那兒學來的,用來表達挫敗的感覺。「啊,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想。插圖越出色,就越能讓祈福者接近基督。寫下耶穌基督的名字,和在旁邊畫出他的形象,哪個更能讓人虔誠一些呢?」
至於我,身上穿著的修道服沾滿油漆,因為長時間精神集中,臉上冒著九*九*藏*書汗珠,他怎麼看待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修女呢?我仍是那樣難看,仍是那麼像一隻長頸鹿。但我從不刻意打扮,以圖取悅別人。我的雙手足以承擔男人的工作,用來畫畫之餘,有時也會自|慰,獲得像伊莉拉過去常說的那種富於詩意的快|感。結果我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從一個女孩變成了一個女人。
他不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陪著普勞蒂拉;在他的調|教之下,普勞蒂拉畫技大進。他的博學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他們在藝術和談話上越發接近,這些我都看在眼裡。
我聳聳肩,「這隻是一張草圖。」
他微微笑了一下,好像我的尖酸刻薄讓他覺得高興,又把衣服合上了。
「是嗎?」我說,「我們的主教可不是這麼說。他總是向我們兜售羅馬最流行的玩意。」
他朝我邁上一步。我搖搖頭,對他的話表示反駁。我一個人過得安詳自足,改變這樣的生活會帶來痛苦。
他轉過身,我們看著對方。儘管他身上的衣著很時髦,我還是立刻就認出他來了。他身體強壯了很多,少年時的害羞早就不見了。現在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英俊。自信是危險的事情:缺少自信你會迷失自己,自信過頭又會惹來其他禍災。
因為他在繪畫上的天賦,院長允許他逗留一段時間。夜間他教會我身體的藝術,白天則
我像孩提時經常做的那樣,把它們藏了起來。「你現在學會油嘴滑舌了,」我的聲音依然嚴厲,「你的害羞到哪去了?」
我感到一陣燥熱傳遍全身。伊莉拉說得對:女人不會停止對男人的思念。當他們回來的時候,思念會讓她們變得脆弱。
我搖搖頭。「那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我敢打賭現在我們兩個都變了。」
他搖搖頭說:「我不敢肯定你是否會非常喜歡羅馬現在的藝術。它變得有點……太過關注人體了。」
「像她媽媽?」
「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你把她畫到禮拜堂去嗎?」
「人和上帝一樣重要。」我說,想起了我跟我們那個博學的修女的促膝夜談。
「她畫畫的功底不錯,」他終於開口了https://read.99csw.com,「你教導有方。」
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愈長,我愈加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她擔心我會改變主意,趕忙收拾好東西,然後離開。
「不用教。她獨到的眼光和穩定的雙手與生俱來。」
他慢慢脫掉我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將我的衣服一層一層脫下,端詳著我,直到最後他把我的內衣除去,我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最讓我擔心的是我的頭髮,如今它再也不能像一川黑色的熔岩那樣披在我背後了。除掉頭巾之後,雜亂的短髮像野草那樣伸展著,但他伸出手去撫摸它,撥弄它,彷彿它美麗依然,能給他帶來巨大的歡樂。
他笑起來,「萊昂納多?從沒聽說過。你怎麼會知道這個萊昂納多說什麼呢?」
「我很害怕。」這些話脫口而出,「這些年來,我的生活變得不同了,我現在很害怕。」
我曾聽人說有些男人喜歡幻想和修女做|愛。這當然是最嚴重的罪行,因為這種姦淫背叛了上帝。我想僅僅是因為這個,就足以讓那些色|欲攻心的人垂頭喪氣;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通常只有在因為戰鬥或者酩酊大醉而發瘋了之後才敢如此這般。但他兩者都不是,他是溫柔得發瘋。
「他從羅馬來。」我說,然後穿過房間的陰暗處,走進他們的陽光中,「經過佛羅倫薩和海邊的一個修道院,在那兒,冬天寒風凜冽,凍得你睜不開眼,你呼出的水汽在鼻子里結冰。」
她聳聳肩。雖然她已經能應付裕如地跟教我們畫畫的那個年輕藝術家交談,但她碰到男人還是會害羞。
她認真地看著他,「我們並不像看起來這樣與世隔絕,而且有些消息比其他消息更重要。你說你從哪兒來?」
「我的害羞?」他沉默了一陣,「有些在小禮拜堂地獄般的生活中消失了,有些在佛羅倫薩監獄裏面被嚇跑了,剩下的被我鎖在內心了。年輕的時候,我遇到一個女孩,她衣裝華貴,言詞刻薄,然而她的靈魂遠比那些穿著聖服的人來得純潔。」
「真的!可以的嗎?」
「我明白了,我很高興羅馬給你提供了這樣的酒伴,但是我可不希望從前認識的read.99csw.com那個畫家會墮落到去取悅薩爾維提主教。然而,只要你喝得酩酊大醉,也許你甚至連他的名字也記不住呢。」
「我這麼問是因為你畫得很棒,它太出色了,我擔心這是否會轉移人們對《聖經》的注意力。」
「我知道。那時我也很害怕,你忘記了。」他將我拉過去,溫柔地親吻著我,用他的下唇把我的下唇撥開,舌頭伸了進去,挑逗著我的情慾。他的親吻是如此溫暖,乃至隔了多年我仍記得,儘管當時我們都還未長大成人……他停了下來。「但是現在我不怕了,」他的微笑點燃了我們兩個的臉龐,「我無法告訴你為了這一刻我等了多久,亞歷山德拉·塞奇。」
「我確實沒有記得他的名字。但是我記得他提到這個故事時我自己的感受。」他平靜地說,知道我尖銳的言語無非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感覺。「我找你們好久了,亞歷山德拉。」
「自從你讓我離開之後。」他柔聲說,又親吻了我,用嘴唇合上我的眼帘,「現在別想,」他在我耳邊低語,「就這麼一次,讓你那活躍的思維停下來吧。」
他的聲音中有一種力量,喚起我對過去的回憶。我察覺到體內有些東西糾纏在一起,但事情過去這麼久,我再也不能肯定什麼是歡樂,什麼是害怕。
「你媽媽的一個老朋友。你經常替《聖經》畫插圖嗎?」
他翻開外套,露出紅色的襯裡。「你不喜歡?」
「不過他們很生動。像季蘭達約的《聖母誕生圖》。最後一次去佛羅倫薩的時候,我又去看了那個小禮拜堂。有時我想自己不可能畫出比它更好的畫了。」
我們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兩人間隔著半生的距離。
「那你可以去躺在陽光下,讓陽光把你頭髮的顏色曬淡一些。」
「你明白了嗎?這樣能把線條畫得更好。」他說著把筆交還給她。
但即使我說出這樣的話,過去的那個亞歷山德拉還是回到了我身上。我察覺到她涌動的慾望如同一條巨龍的頭,從安睡中醒來,嗅著空氣,一陣巨大的力量和火焰穿過它的小腹。他也察覺到了。我們站得這麼近,他的呼吸就在我耳邊。雖然一路九-九-藏-書風塵僕僕,他的味道卻比我記憶中的更香甜。他拉起我的雙手,讓我的手指和他的纏在一起。我們兩人污穢的身體構成了一塊調色板。我們總是這樣強烈地渴望著對方,甚至在我們還不明白男女情慾的時候就是這樣。我做了最後的掙扎。
她看著我們兩個。現在房間裏面有兩雙貓眼了,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別畫這個了,孩子。外面陽光燦爛。出去一會兒吧,去把上帝在自然中的手筆畫下來。」
她朝下面端詳了一會兒。「你剛才說你是誰啊?」
她的箱子裝滿了我的希望和夢想,也裝著我塞在天鵝絨衣服中的手稿。現在我已經不需要它了,它遠比一個上了年紀的修女全部家當來得值錢。在我最後一次將它捆紮起來之前,他仔細看著它。我看見他的手指沿著線條移動,充滿了敬畏。我知道他會跟我一樣好好看護它,那樣的話,它終究有一天會被歷史提起。
他把手放在我胯|下,沿著我大腿內側,把手指滑進我的陰|道,撫弄著他在那兒找到的褶皺的肌膚。他的眼睛像雙手一樣肆無忌憚,自始至終端詳著我。然後他又親吻我,每當停下來,就一遍又一遍地叫著我的名字。從頭到尾他都輕鬆自若,這讓我笑起來,究竟是什麼讓一個曾經那麼膽怯的人變得如許自信呢?「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對這些事情變得如此老練了?」
「我不知道。這是個聰明的問題嗎?」
我們這裏十分自由,所以訪客並不少見,只是來找我的人很少。托馬索和柯里斯托佛羅毫無音訊,他們似乎從空氣中消失了。有時我會想像在城市的邊緣,有某個高檔的鄉下別墅,在殘酷的戰爭中倖存下來的兩個男人相依為命,直到他們中有人先行死去。
據說在天堂,上帝的光芒會改變一切事物的本質,所以你的眼光能穿越一些堅固的東西,看看它們後面藏著什麼。當陽光黯淡,天色轉入黃昏的時候,我能看穿他的身體,看到他的靈魂。伊莉拉曾對我講過的那種音樂般的體驗我終於在多年之後感受到了,我聽到了琴弦的顫抖發出的甜蜜聲音。
「哦,可是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