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圈套 第二節

第一章 圈套

第二節

門被打開了。儘管只離開了一夜工夫,屋裡就發出了一股黴菌的氣味。黴菌似乎也嗅到了主人的倒運,立刻乘虛而入。
杜丘站在一旁看著。雖說不過是為了看看放心,但兩個人卻一絲不漏,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使人感到像是在追蹤獵物的豬大。當發現他們特別注重搜查小件物品時,杜丘更加感到自己的嫌疑之重。兩人搜查的目標,似乎並非大批的贓物,而是水澤惠子所說的那個被搶走的純綠寶石戒指。他只有母親留下來的戒指,當然不會再出來一個水澤惠子的戒指。要是找不到戒指就可以解除嫌疑,那就好啦。杜丘想到這,苦笑了一下。
仍然是那樣嚴密細緻,一絲不漏。
這種不安之感,越來越強烈了。起初,他認為不過是一笑了之的誤會而已。現在,這種鎮靜慢慢地消失了。既然有人精心策劃了如此狡詐的陰謀,那麼,這個羅網就不會被容易衝破。因為他提不出有利於自己的證據。
「調查從明天開始。這個人明天送到警視廳去。」
「好吧。」矢村摘下手銬。
他不記得從前見過這兩個人,也不記得曾經把他們當做嫌疑犯調查過。在杜丘看來,他們不過是毫不相干的陌路人,不過是那些萍水相逢、擦肩而過的幾萬幾十萬人流中的兩個。而這兩個人,卻從人海中無緣無故地認出他來。為此,他們必須有相當周到的準備。這是一個什麼人精心策劃的陰謀。他知道杜丘那段時間肯定會在新宿車站地下廣場的鬧市上露面,而且也掌握他拿不出證據,證明他在五天前的深夜不在發案現場。
杜丘感到手上好象碰到了一條蛇。這種感觸,象一股寒流直衝肺腑。
他真想大喊,這是誰設下的圈套!地毯下是根本不能放錢的。很明顯,只要看一下發現錢的地方九九藏書,不用看伊藤的表情就會明白,這些鈔票的號碼,一定和失竊的鈔票號碼一致。
「秘密進行。雖然相信你是無罪的,但也必須進行調查。」
矢村毫不容情。他取出手銬,不加思索地戴到杜丘的手腕上。
鈔票正好是十張。伊藤拿著錢,輕輕地坐到沙發上,從衣兜里掏出記著數字的便條,對照著這些鈔票。
「不,我早就說過,要把跟蹤這類事情,讓專門的刑警來干。」
發生一個案件,就要組織偵查。警察有自行偵查權,可以獨立偵查。檢察官也有偵查權。而且,檢察官還擁有對偵查人員的指揮權。也可以申請懲辦不服從指揮的偵查人員。於是,在偵查人員和檢察官之間,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道鴻溝。沒有一個偵查員不對檢察官怨氣沖大。一旦出了什麼事,使檢察官身敗名裂,偵查員無不拍手稱快。對於杜丘的嫌疑問題,指望警視廳的偵查人員採取與人為善的態度進行調查,是不可能的。
伊藤掀起地毯,緊張地喊道。只見他把十來張一萬日元的鈔票拿在手裡。
「算了。」伊藤在眼前擺了一下手。「不管怎麼說,現在我們要對你的住所進行搜查。」
杜丘搖搖頭。室內開始籠罩起一層低暗的陰雲。自己根本沒有要把錢藏起來的必要,可是,為什麼那個地方卻出現了鈔票……
姑且不論寺町俊明怎樣,水澤惠子說她是被綁上后再強|奸的。要是有這麼長時間的接觸,那就不僅僅是十分相像的問題,對於犯罪分子是完全可以認準的。他看到自己的身上,已經籠罩了一層陰影。毫無疑問,這件事自己肯定沒幹。所以,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論水澤惠子還是寺町俊明,都是誣告。
杜丘口氣強硬,望著伊藤。看到伊藤鐵青的臉色,杜丘read.99csw•com心中強力抑制著的、對於那隻無端地緊緊扼住自己的魔爪所產生的滿腔憤怒,驟然爆發出來。在伊藤那雙陷入憂慮的眼睛里,絲毫也沒有對部下的體貼。
杜丘看看矢村,點了點頭。矢村的目光依然冰冷。
「專門的刑警就是那位矢村警長。你以為他會服從我對偵查的指揮嗎?就說我主張他殺的那個案件……」
「矢村,」伊膝看不下去了,說道,「我來負責,手銬就算了吧。」
「你為檢察廳的歷史留下了污點……」
由於在一個案件中,和矢村共事過一段時間,有了一些聯繫,杜丘得知矢村的性格極其古怪,他把檢察官看做路旁的石子,既無尊敬,也無憎惡。矢村的興趣所在,只是追蹤罪犯。陰沉這兩個字,大概最能形容矢村的性格了。使人感到難於合作的態度,說得好聽,是技術保守,說得難聽,就是冷酷無情。由此可見,他將怎樣對待處於嫌疑犯地位的杜丘,是顯而易見的。
「好吧,這不是信任不信任你的事,不過是看看放心……」
「這件事,除了上級之外,只有我和矢村知道。目前還不能擴散。雖然不能隱瞞到底,但是,在大家都知道之前,我們需要一段時間。所以,請矢村來了。」
杜丘冬人的住宅,在目黑區學藝大學車站附近。自三年前母親去世后,他就獨身生活了。有一個五十坪左右的院子,院於前面的路直通車站。過往行人絡繹不絕,電車轟轟做響,毫無清靜之感。所以,近來杜丘正想把這套住宅賣掉,住到公寓去。
他合上雙眼。肯定是水澤惠子和寺町俊明這兩個人,把我和誰弄錯了。難道有個人和我長的這麼象?不,哪有這種事。杜丘否定了這個想法。除非是雙胞胎,否則,就不會那麼相象。而自己並沒有read.99csw.com孿生兄弟。
伊藤的聲音,猶如病如膏盲的呻|吟。他想像得出,這個發現,將會造成怎樣的一場軒然大|波,劇烈地擴散開去。昏暗的、漫長的冬天就要來了……
杜丘斜倚在拘留所的牆壁上。時近深秋,如同監牢一般的拘留所,牆壁冰冷,刺人肌膚。
矢村不同於一般的偵查員。一當上警長,對於檢察官的指揮權,乾脆可以置之不理。每當年輕的檢察官叱責偵查員時,立刻就會遭到矢村這樣老手的強烈抗議。要是哪個新提升的檢察官想出出風頭,那就瞧著吧,准有一大堆尖酸刻薄的話語等著你。使警察大為反感的檢察官的生活,也不是那麼愜意的。
「這兒的鈔票是怎麼回事?!」
伊藤好象表示歉意似地說著,從身邊的桌子開始搜查。矢村打開了衣櫃,翻著那些衣服的口袋。
確實,令人作嘔的東西堵滿了他的胸膛,就象有一團亂糟糟的渣滓。他想喝一口威士忌。杜丘走出客室,一眼看見了脫在門前的鞋,他靈機一動穿在了腳上。一穿上鞋,在他心中就湧起了一個不可遏止的念頭:一定要進出去。他走出正門,看見偽裝巡邏車被一輛後來的汽車擠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
矢村說完,走了。在他瘦長的身體上,顯出一種不徇私情的氣質。
他的上司伊藤守檢察長,同矢村一道前來。
「要戴手銬?」一剎那間,杜丘打了個寒戰。
「請伸出雙手。」矢村說道。
「這是你故意藏的嗎?」
杜丘在車上沉默不語。伊藤和夫村也沒有說什麼。沉默,使杜丘心中的陰影越來越濃。搜查住宅,肯定要一無所獲。那裡當然不會有犯罪的物證。但是,自然也不會有否定犯罪的證據。只能是徒勞的搜查。對於這次徒勞的搜查,身寬體胖的伊藤只擔心一件事—九*九*藏*書—萬一堆滿贓物的話……
「哦,是這樣。」
做為檢察官,他很清楚這種前景。
他感到這實在有些冷酷無情。
——怎麼辦?
問題非常簡單明了。越是簡單明了,越是難於打破。可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律師放棄無罪的辯護,在承認犯罪的前提下,主張他屬於精神失常而提出酌情減刑的意見。
被戴上了手銬的屈辱,在皮膚上留下了痕迹。
打破不了嗎?——他知道這裡有一隻看不見的魔爪。杜丘絞盡腦汁,把焦躁的觸角伸向一切可能伸到的每一個角落。然而,最終還是無計可施。只要兩名控告者不聲明自己的控告是錯誤的。什麼都無濟於事。
他回想起,在矢村背向自己的枯木般的脊背上,有一種冷冰冰的東西。自己從一個對偵查有著指揮權的檢察官!一落而成了搶劫強|奸犯。警視廳在取證調直上,肯定是不會留情面的,必須有這個思想準備。
他感到,在自己的周圍,充滿了惡意的腳步聲。就好象遠去的看守細微的腳步聲,透過牆壁和鐵柵傳了過來,使他感到震耳欲聾。
「事情挺嚴重啊……」五十歲出頭的伊藤。臉色陰沉。「目前,還在控制新聞報導,可是……,這是檢察廳有史以來沒有過的醜聞。」
矢村在想什麼,無從得知。反正,矢村是不會有一絲善意的。
不知是誰,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張開了一張可怕的網,而這張網正在慢慢地收緊。想到這,他感到一陣戰慄。
「到哪兒去?」矢村擋住向門口走去的杜丘。
杜丘的絕望之感越發強烈起來,簡直無法擺脫。
「可是,檢察長——!」
「這我明白。但這副樣子,也太引人注目了,這不行!就算我替你負一次責任吧。」
「我明白。」伊藤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先不要說你冤枉。你應該嚴格九九藏書維護你的檢察官身分。像刑事警察似的深夜進行偵查,有這種必要嗎?」
「搜查住宅?」
三個人乘坐偽裝巡邏車到達這裏時,已經快到三點了。
「我主張自己的責任自己負。」
「圈套?」矢村接過話來。
沉悶而緊張的空氣,瀰漫在狹窄的客室里。
搜查完卧室,又開始搜查客室。
從拘留所出來,已是第二天午後了。
「這是一件非同尋常的案件。」
矢村聽見了關門的聲音,來到外面。在很遠的前邊,他看見杜丘正在拚命奔跑的身影!
——這是怎麼回事?
「請隨便檢查吧。」
——這是為什麼?
杜丘百思不解。
他甚至想象到了令人沮喪的報紙大字標題。現任檢察官搶劫強|奸——有兩個人做證而沒有相反的證據,社會是很容易相信的。人們會認為,犯罪的檢察官,是由於繁重的工作,導致了精神失常,因而擾亂社會。人們將怎樣想,這沒有什麼關係,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不能打破這魔鬼的羅網,結果將會如何呢?
「這是規矩,你應該知道。」
「要吐,沒想跑。」
伊藤面向杜丘,目光里充滿了陷入絕望的陰沉!陰沉之中,又湧上一股強烈的憤怒。
一瞬間,杜丘立刻明白了,自已被新宿的大街上一個身分不明的人,套上了一個無形的惡意的羅網。這個看不見、逃不脫的羅網,越來越收緊了……
立即逮捕,——杜丘冬人被關進了拘留所。
「不,我沒有往那個地方藏過錢……」
「與搶去的鈔票號碼恰好相符……」
「的確。」杜丘慢慢地搖搖頭。「可是,偵查一科的矢村警長怎麼來了?如果是搶劫強|奸……」
「這是圈套!」
杜丘感到自己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
他向車站飛跑而去。
「混蛋——!」矢村低聲罵了一句,朝巡邏車跑去。
——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