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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逃脫 第四節

第五章 逃脫

第四節

「果然,要落在海上!」矢村放下電話,說道。
「別擔心啦。賣上三匹純種馬。就能買一架,再說還有保險。」遠波破顏一笑,他感到有必要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已經說好了,可是……」伊藤思慮重重。
「不會吧?杜丘君怎麼會……」
矢村拿起電話。在他瘦削的臉頰上,那雙深陷的眼睛炯炯發光。
杜丘拉起操縱桿,飄然而起的感覺傳遍全身。在這一瞬間,他好象感到自己正在被拖進黑暗的深淵,極度的恐怖感襲上心頭。飛機傾斜著朝著星空冉冉上升。周圍什麼也看不見,天空一片昏暗,到處都是漆黑的暗夜。飛機象一隻扇動著翅膀的巨大的怪鳥,升入空中。再也不能回到地面了,這種不安的心緒纏繞著他。
「那麼,我出發了。」
他在心裏默默祝願杜丘,能順利地發現下北半島。不能依靠自動導航的杜丘,如果夜間迷失在太平洋上,就很難辨別出方向。那一切就都完了,只能變成一片海藻般的碎屑。
「如果我能活著,早晚賭您的飛機。」
「三澤基地派出了噴氣式飛機,命令他立即著陸,他拒絕了,改為低空飛行,經過仙台。此後的蹤影,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現。」
遠波對著飛機聲早已消失了的夜空,大聲地喊著。他感到全身湧起了一股久未感受到的熱流。
油門全部打開,一剎那間隆隆聲劃破了黑暗。那是面對著死亡發出的轟鳴。在發動機震耳欲聾的響聲中,賽斯納177飛機慢慢滑動了。他無暇去看窗外。頃刻之間,跑道已被遠遠拋在了後面。而在他的腦海里,也不再有那父女兩人了。飛機的速度九_九_藏_書急速升高,象一隻巨大的鳥在吼叫。隨風翻卷的草原從他眼底一掠而過。飛機衝進了可怕而又濃重的黑暗。杜丘握緊操縱桿的手在抖動,臉上的條條神經也都緊張地綳起。
真由美出神地向夜空凝望著。那裡已經寂然無聲了。
「關小油門!」遠波朝著夜空大喊。
遠波和真由美站在那裡定睛守望。杜丘從機門伸出一隻手搖動著,向父女兩人告別。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打開了前照燈照亮跑道。踏著踏板的腳,微微抖動起來。
飛機上搖曳不定的燈光,好象在發出求救的呼喊。
遠波不由自主地高聲喊道。飛機駛往千歲方向,經過一次危險的搖擺之後,開始大轉彎。發動機的響聲和機翼的燈光都表明,機體已經恢復了水平。
「哼!真小看了他!」矢村咬著牙說道。
「行啦!」
「要來東京!」矢村一字一頓地說著,「這個傢伙,無視飛行管理,朝這裏飛來了。請求各地雷達站嚴密監視!」
「就在於他駕駛的那種飛機。據說,賽斯納177型飛機的輪子是可以收進去的,那是一架高級飛機。飛機的輪子伸出在外面,是不能在海面上降落的。因為輪子一旦受到激烈衝擊,機身就會翻轉,攔腰折斷。但是,這種飛機則不然,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如果沉著冷靜,不會出什麼問題。這個傢伙,一定是這麼回事。這是那個叫遠波的牧場主給他出的主意。杜丘是在拿性命做賭注,想進行一場大搏鬥啊。」
「只好用無線電引導了。」
真由美驚恐地依在父親身上。
遠波讓真由美上了汽車,全速read.99csw.com駛回家。必須儘快和雷達蘇地取得聯繫,請求無線電援助。為了防備出現這種緊急情況,他早已使飛機上的無線電一直處於接收狀態。
「這個人,真有些令人不解。」伊藤臉色蒼白,聲音無力,「他確實從北海道飛到了下北半島。三澤雷達站已確認此事,但不知怎麼,後來又從雷達上消失了。」
飛機搖擺著,象一隻失去聲納的編幅,在日高牧場上空左右盤旋,發瘋一般地上下飛舞。
飛機好象一隻被狂風吹打舞弄的蝴蝶,在天上搖來擺去。天空一片漆黑,看不見水平目標。杜丘充血的眼睛盯住水平儀。機身始終在劇烈地擺動。
「起飛!」杜丘命令自己,聲音有些顫抖。
「咳!他想在東京附近的海面上降落。之所以從雷達上消失,是因為他靠海面飛行,躲過了雷達。」
「怎麼可能呢,被迫降落到海面上……」伊藤覺得似乎不會有這種事情。
他想起了杜丘。聽說,杜丘追上那頭曾經襲擊過自己、又吃掉了幸吉的金毛熊,開槍打死了它。而且,在那不久前,還從熊口裡救出了遠波真由美,自己跳進河裡險些喪生。矢村想,他做一個檢察官,真是屈了才。他千方百計地躲過北海道警察的嚴密追蹤,最後又在毫無經驗的情況下,冒冒失失地飛上夜空。是什麼東西把杜丘逼到這種地步呢?他好象並不單純是為了洗清無辜的罪名。在他的身上,凝集著一個男子漢執拗的氣質。
地面上,父女兩人還在目不轉睛地守望著。
杜丘定睛注視著高度表。高度表顯示出,飛機正在急劇上升,簡直令人擔心是否會衝九*九*藏*書出大氣層。指針指向一千五百英尺。這正是需要的高度,他把操縱桿向前推去。
「就是外行駕駛,也能飛到東京。但飛行許可只到仙台,再往遠飛就會遇上緊急攔截,不過那也不必害怕。另外,水上降落時,機艙在外面很危險,所以起飛后一定別忘按一下收攏紐。」
「夜間飛行,想自殺嗎?」
機頭呼地一下升起來了。他感到,與其說這是一架飛機,莫如說它是一個有生命的東西。
「據說杜丘偷了一架賽斯納逃跑了。他會開飛機嗎?」
「不,你不懂!」矢村重起電話,撥叫了海上自衛隊。
轉瞬之間,飛機飛過他們頭上,發出嗡嗡的響聲凌空而去,直奔海岸線。
自從特搜班的人在函館發現了杜丘,警察採取了嚴密包圍以來,伊藤一直沒有離開過地方檢察廳。他希望抓住杜丘在此一舉。但是,杜丘卻又衝破了包圍圈,而且穿過夜空,向東京飛來。如果杜丘重新潛入東京,伊藤就無地自容了。他要是一個小小的公司職員,或許還能求得工會的幫助。但是,伊藤卻是一個身居要職的官員,他必須承擔責任。
但是,只要他來了,也絕不能放過。
「不能起飛呀!求求你!」真由美忍不住哭了起來。
「怎麼知道的?」
「要是掉下來,就是你的責任,爸爸!」真由美嘶聲喊道。
「擺動嚴重。」遠波說道,「他缺乏鎮靜。」
杜丘凝視著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的遼闊的草原。
杜丘插|進了鑰匙,發動機起動了。飛行跑道灑滿了月光,顯出一片灰白的顏色。
矢村欲言又止。杜丘當然不會幹那種蠢事。在整個日本列島,不論去什九-九-藏-書麼地方,都逃不脫雷達的追蹤。只要請求緊急著陸,那麼肯定會有警察等在機場。
「也許杜丘降落到什麼地方了吧?」他倒很希望如此。
「可以了吧。」遠波聲音嘶啞地說,「小心謹慎是必要的,不能害怕。如果害怕,就落下來好了。」
電話打通了。
「飛向襟裳呷,再從襟裳呷一直飛到下北半島!別弄錯了方向!」
但願杜丘能在發現下北半島后千萬小心,不要碰上恐山。
忽然間,轟轟聲小了,遠波停下汽車。飛機已恢復平衡。
——不行!
矢村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不論是什麼,也要從空中拽下來。
「也許在哪個小機場上……」
「他好像根本不會。」伊藤答道。
「十一月九號,真由美要去東京,替我去送純種馬。預定住在翅叮的K旅館,直到十五號。去找她吧,到時候還要聽聽你的夜空歷險記呢。」
「沒帶降落傘嗎?」
「不行,他頭腦混亂?!」
機體眼看就要恢復水平了。然而,由於恢復過猛,機頭驟然向下低垂。他慌忙拉起操縱桿,可機頭又抬得過高,使機身失去了平衡,機翼也左右搖擺起來。
飛機尚在努力恢復水平飛行,但發動機卻一直在全速運轉。如果那種轟轟聲繼續下去,發動機就會因過熱而損毀。此時只要關小油門,腕力放鬆,飛機就能自然進入正常狀態。但現在,杜丘緊張的腕力,卻把飛機弄得如同一隻往惡魔手中不住翻騰的黑天鵝。
——為了明天。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杜丘真的向東京飛來,他到底想在哪兒著陸呢?」
「請放心。」杜丘勉強笑了笑。要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透過擋風玻璃https://read.99csw.com望去,茫茫夜空,只有稀稀落落的寒星閃爍不定。就座月光下黑沉沉的日高山,在無邊無際的夜空里也顯得微不足道。「續航距離是多少?」
「讓厚木海上自衛隊派出空中偵察機。但是,不好辦的是,聽說今夜太平洋沿岸的海上風平浪靜,還有月光。他也許已經乘機在什麼地方降落了。」「只好向沿岸各縣的警察發出緊急命令。」
晚上還不到九點,警視廳就接到了報告。矢村警長立刻前往警視廳。伊藤檢察長已經先到了。
「什麼不能起飛,真不吉利!」遠波抱住真由美的肩膀,「一個男子漢,有時需要向著死亡飛行,特別是現在的杜丘引不能征服夜空的人,就沒有明天。好啦,快走吧。」
「不,你不了解他。」矢村平靜地搖搖頭。
「放心吧。他一定能回到東京。而且,總還能……」
遠波忽然想起,精明強幹的杜丘,臨出發前臉上曾流露出躊躇不安的神情。未經練習就讓他飛上夜空,這未免……遠波有些後悔起來。賽斯納177型飛機是比較易於操縱的,這本身就有了五分成功的可能性。再加上杜丘沉著冷靜,成功的可能性就能有八分。他原以為,這在杜正是不成問題的,可現在……
「不,」矢村搖搖頭,「到什麼地方,那是他的事,可我們不能疏忽。請求自衛隊飛認搜索了吧?」
「民用飛機上沒有。據說,這種賽斯納177型飛機的續航距離,能到東京。」
「真的不行嗎?」遠波自言自語著。他看見已陷入混亂、失去自持的杜丘臉上現出絕望而狂亂的表情,很快就會真的發瘋,而那時飛機就要一頭栽下,機毀人亡。
「那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