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個逃亡的檢察官！」

她的跟前，又浮現出那個消失在風塵中的頎長的身影。

「洋子一回來晚點，武川吉晴就讓她脫下衣服，檢查一番。他一邊念叨著：『沒有一點痕迹嗎？』一邊看。真的沒有，倒覺得有點不甘心似的。

到了下午，就動手收拾房間。在她心中，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油然而生。接著就應該去買花，準備飯菜。她決定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一定能過得很愉快，因為他不是普通的男人。在別的那些人身上，都沾滿著淺薄心理、金錢欲、性|欲等等這些骯髒的油污，而他卻截然不同。洋子所追求的，也許和自己的想法正相反。

第二天一早，鶇鳥就悄悄死去了。

「強|奸、搶劫、殺人嫌疑犯—一原東京地方檢察廳檢察官杜丘冬人，二十一歲。」

「可武川還是不停手。就象追趕四處逃竄的蟲子似的，在皮膚上不顧一切地到處亂扎。『進嘴啦！』武川又很快大張著嘴，開始扎牙齦。噗嗤噗嗤，一會兒，滿嘴都是血。

下班后，三穗回到新宿的公寓，那個男人才打來電話。

「多謝！」

「不便出口嗎？」

「遵命就是。明晚在店裡等我，送你點禮物。」

「跟你說過的酒井義廣。怎麼樣了？」

「錢是好東西。我竭力為你效勞好啦，為你這位至今還不知姓名的人，——真奇怪！」

「那隻鶇鳥是被汽槍打下來的，她七月中旬九-九-藏-書揀的，聽說到八月末就死了。香煙的事嘛，是這樣的，煙一鑽進鳥籠，鶇鳥就扇起斷了的翅膀，使勁一張一合的。」

死的前一天晚上，洋子把鳥籠掛到窗前。一輪明月升上天空，月光就像透過香煙的過濾嘴冒出的一縷淡藍色的輕煙，從院子里的樹叢中飄浮而下，落到鶇鳥身邊，於是，正蹲在籠子里的鶇鳥好象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立刻急促地扇動起翅膀來。

她眼前一黑，感到天旅地轉。

市場旁邊有一個派出所。走過那前面時，三穩停住了腳步。她的目光，落到了一張通緝人犯的照片上。

「那麼，死的時候什麼樣？」

他象背誦一樣複述了一遍，問道。

「洋子也想找一個年青的男人哪。有時候，幾乎想得發瘋。但是被管得很緊，身體和慾望都被緊緊地束縛著。聽說，武川很讓人捉摸不透，和洋子結婚以後，幾乎從不出門，當然也不常讓洋子出去。嗯，就這樣，他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三穗說。

「很有用，多謝。」

她眼前浮現出警察登門的情景。

「怎麼說呢，那，那……」三穗吞吞吐吐起來。

——杜丘要是被捕的話……

三穗從床上站起來，向房間四周環視了一圈。這還是在銀座時買下的一套兩個房間的公寓住宅。她想，應該打掃一下，插上一些花，再把自己漂漂亮亮地打扮一番好迎接他，想到這，她心裏有些嘣嘣跳九-九-藏-書起來。

「好啦，明天晚上就能見面啦。我跟你說，武川這人是個酵罐子。就是女朋友打來電話，他也氣得要命。他說這不過是由女人打頭陣，後面肯定有男人。象他這樣一直獨身的男人，又娶了個比自己小二十多歲、而且活潑好動的洋子，處處都要疑神疑鬼，似乎也並非全無道理。洋子上街買菜回來稍晚一點。也要懷疑她是不是上旅館了……就那麼五分鐘、十分鐘時間，也能去亂搞？真想得出！」三穗笑了起來。

「喂，你聽著我的話嗎？」

《逃亡的檢察官……》

「洋子的話，就是這些。」

「啊啊，聽著呢。」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然後又怎麼了？」男人的語氣不慌不忙。

「本來他就是個怪僻的人，當然嫉妒心也就越來越厲害。有一天，他拿出縫衣針，照著自己的胳膊狠命地扎進去……」「縫衣針，扎胳膊？」「可不是！哎呀，真嚇人！」說到這件事，三穗皺起了眉頭。

「我一死，財產還不是你的。」武川吉晴總說這個，設法讓洋子諒解自己異乎尋常的嫉妒心理。有時候，他甚至對洋子說，想把她關起來。

它扑打的相當激烈。洋子還以為是貓或蛇什麼的來了呢。可到跟前一看，卻什麼也沒有。洋子眼看著已經衰弱不堪的鶇鳥又突然發出一陣狂亂。那簡直就是一種發瘋般的狂亂。

「今晚恐怕不行。」電話那端的男人，臉上似乎掠過read.99csw.com一絲冷笑。「明晚再去吧。不過，你還得再說說……」

「是有點……」

——他能在這兒住下嗎？

——它把月光也當成了煙吧？

「結果，嫉妒的黑蟲子真的活動起來，鑽到他皮膚下面去了。因為娶了一個年青女人，惹得睡著的蟲子也爬起來。」

嫉妒實在是令人可怕的東西，三穗想。它損害了別人，又變成小黑蟲，向自身內部襲來，真嚇人。

「我可以多給你酬勞！」

杜丘沉默著。

男人思索了片刻。同意晚上九點鐘去找她，向她問了地址，三穗告訴他，住在西新宿七號公寓大樓，然後掛斷了電話。

三穗變得面無血色。他不象是個壞人哪！儘管毫無根據，她還是要那樣想，不然的話，自己也太不幸了。然而，襲上身來的那種無力感，卻怎麼也擺脫不掉。強|奸、搶劫、殺人——突然間，三穗恍然大悟。接受了杜丘的十萬元，那不成了杜丘的同夥了嗎？

三穗躺到床上，通過空間的電線，把洋子的話向他敘述了一遍。

「等等，這麼就拉倒可不行！你答應過的，可得來呀！」三秘覺出他要掛斷電話，有些老慌。

「好吧。」她很有些失望。會拒絕來一個女人公寓的邀請，這種男人也實在少有。在這點上，她感到了他剛毅的氣質。她期待著明天晚上。

「全明白了。」男人深深地長出了一口氣，「多虧你，幫了我大忙。」

她買下了一些鮮花，又去市場九九藏書。

「洋子發現時，武川正接二連三地狠命向皮膚里扎著，血肉模糊一片。洋子嚇壞了，問他：『你是怎麼啦？』武川瞪起發瘋一般的踉睛，說，『螞蟻鑽進皮膚里去了！』

哦！洋子想，它是在拚命啄著淡藍色的月光啊，就和啄煙一樣。

「洋子就是那樣說的呀！吃月光而死，倒是相當浪漫的事。」

「是月光……」隱約傳來了男人自言自語的聲音。「武川吉晴的死因嘛，大概是肝機能障礙，是一種肝病吧。」

洋子一再叮囑三穗，不讓她向外說的也就是這件事。然而對三穩說來，根本就沒想替她保職。她是賺錢的特務。不，她感到，還是錢比什麼都好。探聽出來的消息多多益善，拿它做為和男人交往的見面禮，這正是三穗的打算。她已經在幾個男人身上碰了釘子，這次不想再碰了。洋子即使因此而倒霉，也與她三穗毫不相干。

「他人院前病情怎樣？」

「你等等。鶇鳥把淡藍色的月光當成了煙，是那樣說的嗎？」

她有些醉了，趁著醉說了句真話。她希望這是交往的開端。男人，有著使她神往的東西。

「『說些什麼呀，你！』洋子說。

「是這樣……」不知為什麼，他的聲音有些憂鬱。

那些報紙上的大字標題，都象走馬燈一樣在她眼前晃來晃去，重重疊疊，她的腿不住地顫抖，一步步地挪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三穗比平時起來早多了。

她自言自語著。那不會錯！儘read.99csw.com管他精明強悍，有著一副男人的風度，但不知為什麼，總覺用在他身上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怪不得，一讓他上這兒來就推三阻四的，原來如此！除非是到酒吧間那種明暗的地方，否則就該露出了真相。盜竊飛機、從北海道潛入東京，看到報紙的這些大字標題，也就是前不幾天的事，還有一張照片，怎麼當時竟沒注意呢……

「是我。」

洋子想道。她感到不能讓它太累了，就把鳥籠拿回屋，分開鶇鳥折斷的翅膀，把斷的地方重新用橡皮膏貼好。

據洋子說，鶇鳥的翅膀斷了，不大願意吃食。喂它魚餌。才吃一點點。也就是在死前的五、六天，它用它那小嘴，一口口地啄香煙冒出的煙，好象感到自己非死不可，就吸上煙了。

「有用處嗎？」

「都等你好半天啦！」三穗急不可耐地說。這個電話真有些讓人心焦，等得她坐立不安。「我先問你，不來和我一塊吃飯嗎？現在就來吧！不然的話。可就不跟你說那件事啦！」

「『快抓出來，快把螞蟻抓出來！』武川厲聲塵叫，用針扎著。

「不不，明晚店裡不營業，還是到我這兒來吧。」

「那件事嗎？聽說洋子從結婚到現在，還沒和酒井部長見過面呢！武川看得太嚴，一點機會都沒有。武川住院以後的情況就不知道了。他們原來就有關係，這大概武川也知道。還是酒井部長讓精神病院去接的武川呢，可能洋子在電話里和酒井商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