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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十九章

第一部

第十九章

有一段時間劉有才一直默默地抽煙。上官峰感覺到他想對自己說什麼,卻遲遲沒有開口。一支煙抽完了,劉有才好像要說了,卻又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向他們走過來。
「不,我不會。」上官峰拒絕了。從小父母就告誡他,抽煙是一種惡習,直到今天也沒染指過。
原來八班新兵趙光亮子彈上膛的步槍沒有關保險。趙光亮頭一次挨連長的訓,抽抽搭搭地哭起來。程明住了嘴,轉過身又責怪九班長李樂沒有按規定攜帶水和乾糧、卻多帶了子彈和手榴彈。八班長葛文義看不下去了,悄悄地扯了扯上官峰的衣袖,小聲說:
程明向前面林中的二排走去。接著劉有才也帶七班走了。八班長葛文義走過來,賭氣地問:
「排長,你該去講一下!連長太過分了!」
他所以覺得三排不該認真費力地挖貓耳洞,是因為剛才營長傳達的副團長的指示中沒有挖洞這一條。但三排沒有他的命令便開始挖洞又提醒他模糊記起了早已被淡忘的戰鬥條令的某一條款:預備隊在戰鬥第一階段的任務是隱蔽待命,保存實力,主要是防敵炮火襲擊。程明罵完上官峰,忽然想到黑風澗位於342高地正北方,明天拂曉戰鬥打響后敵人的支援炮火首先就會被用來打擊我軍進攻部隊並攔阻後續部隊,屆時炮彈就有可能落到這兒來。但是讓三排繼續挖洞不僅會使戰士們瞧不起他,也同副團長的指示相抵觸。他想了想,決定還是派人為連部挖一個隱蔽部。
是八班長葛文義和九班長李樂。
「三排長,你過來,看看你的兵!」他氣憤地朝上官峰嚷,「這怎麼行!要是走了火,還不把全連、全營都暴露了?!……出了事故你們誰能擔起責任!……」
「戰爭。」他想「……是的,過去我一直不能理解的其實不是死亡,而是戰爭。死亡沒什麼不好理解,從一開始我就懂得了它的全部含義。……死亡只是戰爭的結果。但是戰爭到底是什麼呢?」他在心底問。「戰爭讓我們走上戰場,讓劉有才、葛文義、李樂和我今天夜裡走進這道荒涼的山谷,做好了死的準備。……『戰爭是政治的繼續』,克勞塞維茨這樣說,」一個聲音回答了他。「……但是戰爭並不是一般的政治。戰爭是一部分人類和另一部分人類進行的以毀滅生命為目的的活動,而這件事本身就是難以理解的,因為任何一個生命個體,本性都是樂生而惡死的。……也許自古至今的人們都沒有徹底弄懂它,沒有從感情上真正接受它,卻一直用它爭奪土地、水、食物、異性,或者純粹用它彰揚部落和民族的驕傲,為此甚至產生了軍人這種古老而悲壯的職業。……」他冥想著,明白上面那個問題並沒有被他真正搞懂,思緒卻小溪一樣向另一個新的興奮點汩汩流去。「軍人……是的,我是軍人。」這個忽然襲來的思想讓他熱淚盈盈。「過去我所以無法接受戰爭和死亡,正因為我從沒把自己看成一個軍人。劉有才、葛文義、李樂、連長、副https://read.99csw.com團長他們所以能很簡單地接受它們,也恰恰由於他們明白自己是軍人。」一會兒間他腦海里涌滿了許多與軍人有關的詩句,「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等等。「但是軍人又是一種什麼職業呢?」思緒在這兒連貫起來,內心卻因剛才的詩句變得悲涼。「軍人是這樣一種職業,他們為戰爭而存在,以生命為代價去獲取戰爭的勝利和民族、國家以及個人的光榮。……是的。」他肯定著腦海里抽象出來的思想,覺得自己對自己看得更清楚了。「軍人,」他熱辣辣地想,「從你穿上軍裝那天起,你就不會再是一個地方大學的候補考生,一名未來的數學家或天體物理學家,不再是十二歲或者十七歲,戰爭從那時起不僅成了你的職業,還成了你的命運。你明天的死亡在別人眼裡也不會顯得奇怪,因為它本是你職業範圍內可能發生的事情,它同別人沒有多大關係,只對一個民族的歷史具有或大或小、或長久或短暫的意義。……我明白了。」他想,覺得自己真的明白了,思緒沒有再深入下去,卻流向了一個非常表層非常明亮的點。「生活對我已變得如此簡單:好好做一名軍人,現在是等待打仗,明天拂曉后聽令帶自己的排投入戰鬥,爭取把仗打勝並且活下來,或者戰死在隨便哪一座山頭或哪一條無名的峽谷里。……眼下呢?」他問自己,「眼下的事情就是睡覺,別無其他。」
「排長,你就答應吧,也不是大事。反正他們在哪都是打仗。……讓他們倆在一起,他們心裡頭可能覺得踏實些。」
若是在過去,上官峰是不會照葛文義的話做的,連長畢竟是連長。現在不同了,他已對程明生出一點瞧不起,覺得後者實在小題大做。他走到程明面前,綿里藏針地、稍稍提高了一點聲調說:
劉有才走了。他的話中有一種知心朋友之間的真誠,一種視死如歸的堅定和激烈,上官峰聽出來了。他又在貓耳洞前的草地上坐下,意識到心裏正發生著新的微妙的變化,並且急切地盼望著什麼。
「排長,有這麼個事兒,你瞧——」他回頭指了指那個哭泣的新兵,「八班趙光亮非要調到我們班!」
「排長,你還沒睡著?」
劉有才將另一支煙叼在嘴裏,給排長和自己點上火。上官峰試著吸了一口,馬上連連咳嗽起來。
他怒沖沖地走了。自從行軍途中劉副團長粗暴地把軍事法庭推到他面前,程明就覺得,從今天夜裡開始,全連每個幹部和士兵稍有不慎,都會給他的前途和生命帶來直接危險,因此他無論如何也對他們每個人放心不下。現在好了,你三排長既當眾說你願對全排負責,那你就自己負責去!
「連長說的那些話你甭當真!咱們營到底是預備隊,咱們又是營里的預備隊,三排還是連里的預備隊。就是真有仗打,弟兄們也不會裝熊。……七班長,我說得對嗎?」九九藏書
「排長,我和九班長來,就是想對你說,不要怕,咱們三排能行!……現在我們回去了!」
「這會兒我不想說。」劉有才不好意思地看上官峰一眼,欲言又止。「排長,我家裡的情況跟你、跟葛文義和李樂都不同。我這樣做是為了預防萬一。……當然明天我不一定會死。連長懷疑我們能不能打仗,說明他不懂士兵的心思:既然上了戰場,你怕死不怕死還不是一樣,孬種也得變成英雄才行。……好了,我該回去了!」
上官峰聽到了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死亡的黑雲在他剛剛明朗一些的心靈的天空里翻湧匯聚起來。「你都在遺書上寫了些什麼?」沉默了一秒鐘,他問。
「連長,今晚幹部碰頭會上你不是讓我們對自己的排負責嗎?……你回連部去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做!」
「俺是一胎生的哥兒倆,」趙光明壯著膽子說,忽閃著眼睛,看樣子也要哭了,「俺哥兒倆自小一塊長大,娘死時俺們才八歲,她死前跟俺說好的,不管到哪裡,俺和光亮都要在一堆兒。……明天要打仗了,俺哥兒倆還想在一堆兒。」
「好吧,」上官峰同意了,李樂的話也有道理。「那就讓趙光亮到你們班。」
林間和澗底的月光暗淡了下去。他盼望它們重新皎潔起來。
「排長,你在想什麼?」沉默了一會兒,李樂從草地上坐直,問道。
他的話里透出了誠懇和信任,其他三個人都感覺到了。
但他還是沒能馬上回到沉思的心境中去。貓耳洞外面,九班長李樂帶著方才被連長訓斥過的八班新戰士趙光亮來了,後面跟著九班新戰士趙光明。趙光亮還抽泣著,瘦削的肩頭一聳一聳。
不大一會兒,草草在三排南邊不遠的林子里安頓下來的九連連部接到了營指揮所的電話。營長肖斌向程明傳達劉副團長的指示,說:
「抓緊時間讓部隊休息!臨睡再檢查一遍戰鬥準備情況。幹部要一支槍一支槍地看,子彈一律不準上膛,絕對禁止走火!哪個連隊出了問題,暴露了我軍企圖,哪個連的主官負責!」
這是上官峰第一次在他面前說出如此硬氣的話,程明不由愣了一下,認真地看了這個半大的孩子似的排長一眼,覺得短短的一段時間里他像是成了另一個人。意識到隊列里暗暗升起的幸災樂禍的情緒,程明惱羞成怒,氣哼哼地喊:
「你們倆為什麼要調到一塊呢?」他問趙光明。
戰前的最後幾小時上官峰過得並不安寧。部隊到達黑風澗已是深夜十二點,隨即散開在澗溪兩側森林中,轉入隱蔽待命態勢。九連被安置在澗溪東側一片馬尾松林中。按照戰鬥條令的一般要求,上官峰命令全排立即動手構築俗稱「貓耳洞」的單兵隱蔽部。他先在各班督促檢查了一陣子,然後回到自己選定的一個周圍林木稀疏的地點,也奮力挖起洞來。
很長一段時間他大睜著眼睛。他說粗話了,第一次像士兵那樣說了粗話,卻沒有為此感到羞愧。林子里萬籟俱寂。澗底溪水的流淌聲單調read.99csw.com而響亮。他的眼睛不自覺地合上了。「我不能睡,我……不……會……睡,」他心裏念叨著,同睡魔鬥爭著,但到底還是忘掉了戰爭、死亡、責任、尊嚴、榮譽,躺在貓耳洞前的草地上睡著了。
「拿著。」七班長的聲音很輕,卻很固執,還讓上官峰聽出了某種並非班長對排長,而是長兄對幼弟才有的感情。這種感覺令上官峰的心溫熱起來,他不好意思不接那支煙了。
「排長,還挖不挖?」
「謝謝你們!」上官峰還是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排長,你……你寫了遺書嗎?」
李樂卻不高興了,趙光亮是個新兵,班裡分一個新兵,戰鬥力自然要受影響。但他還是答應了。「我無所謂,」他說,「趙光亮願意就來吧,」一邊望著排長,「那意思是我還必須給八班送去一個人?」
沒有人說什麼。劉有才依然低頭沉思。李樂仰面躺倒在草地上,嘴角嚼著一根草棍兒。……還是葛文義接上來說道:
「沒有。」上官峰迴答,將身子從草地上坐直。
「排長,明天就要打仗了。今兒晚上是最後一夜。咱們幾個人能走到一塊兒也是緣分。既然都睡不著,不妨湊到一起說說話兒。」
李樂帶著趙氏兄弟走了。上官峰沒有再進貓耳洞,他背靠一棵大樹,在洞前草地上坐下來,接著又半躺下去。林子里徹底靜下來。耳畔樹根草叢深處,一隻雄性蟋蟀興奮、響亮、持久地叫著,同前後左右遠遠近近的蟲鳴連成一片;順著樹榦的間隙朝坡下望,澗底一道彎曲的溪水被月光照得白花花的,嘩嘩的流淌聲異常清晰地送進他的耳膜,卻讓他越發真切地感受到了夜的岑寂。一串雜沓的腳步聲從南邊林子邊緣由輕而重地響過來,他聽出是去連部構築隱蔽部的七班回來了。他們沒有到他這兒來,徑直走回了本班的宿營處。很快傳來了十字鎬和圓鎬刨土的響聲。七班是在繼續挖掘出公差前沒有完成的貓耳洞。
「調班?……為什麼?」上官峰不懂了。馬上就要打仗,還有人要求調班!
「排里不少人都寫了遺書。」劉有才繼續急切地說,不轉眼睛地盯著左邊一棵被瀉進林子里的月光照得明亮的小樹。「排長,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我也寫了遺書,藏在襯衣口袋裡。明天我要是被打死了,你就把它掏出來交給上級領導。……這件事只告訴你一個人,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三排長,我命令你們排抽一個班,去為連部挖個隱蔽部,」他對上官峰說,「馬上就去!」
又過了五分鐘,氣氛終於沒有再活躍起來,葛文義有點失望地看了一眼李樂,站起來,扔掉煙頭,搔了搔後腦勺,竟沒能想出還應說些什麼,笑了笑,說:
他只好從貓耳洞里鑽出來。李樂不高興地說:
上官峰驚異地看了看程明。連長不讓他們挖洞,卻又指派人去為自己構築隱蔽部,一個基層指揮員做出這種自相矛盾的事,不能不讓他吃驚。七班長劉有才明白排長心中的思想,走上來息事寧人地read.99csw•com說:
然而他卻明白自己今夜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內心裡多了一個溫柔繾綣的聲音。「……你不能睡。這將是你在人世間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一個明麗的月夜,你應該珍惜它。」月光真的重新皎潔起來了,林間被它照亮的樹葉和草葉變得薄而透明,並籠上了一圈毛茸茸的光暈。澗底的月光更濃更白,將那道曲折的溪水照得水銀似的。他不想回到貓耳洞里去,就把雙臂枕在腦後,仰面躺在坡度低緩的草地上。「明天就不會有你這個人了,可今夜你還活著,躺在這兒,」一時間他漫無邊際地想,「世界並不知道它將失去一個數學家,一個天體物理學家,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但這沒有什麼,會有人拿那份獎金的。」奇怪的是想到這些他心中已不再悲傷,反而有了一種平靜和輕鬆,特別是輕鬆。自從劉有才講過那一番話他就突然輕鬆了。死是真實的,並且逼近了,他能感覺到它,卻不再詫異了。他仍然沒有承認它的合理性,而是對它習慣了。「我要不要也寫一封遺書呢?……不,沒有必要」,他嘲弄地笑起來,「人們很快就會把你忘掉的,包括柳溪在內,她會上大學,戀愛,結婚。永遠忘不掉你的只有爸爸和媽媽。不過連他們也會漸漸淡忘你,把你放到一個心靈的隱秘的角落,而把全部的愛心移向小妹,……這也是很正常的,不該責備誰。但你今夜最好不要睡著,你要一分一秒地體會你的生命正在走向消失,這很重要,並且他媽的有點兒激動人心。」
「繼續挖!」上官峰說。行軍途中指導員找他說連長不懂軍事,他還認為不大可能,就剛才的情況看,他覺得指導員的話或許是真的。預備隊到了待命地點,第一件事情就是挖個洞鑽進去躲著。他心裏有點兒瞧不起連長了。
葛文義和李樂走了。上官峰站起來,忽然意識到跟這些將生命無保留地交給他的人說剛才那句話還是不合適的。今晚他們來了,只坐了十幾分鐘,他的心裏就再次體會到那種置身於集體中的安全感和溫暖,一直壓在生命中的沉重也變得似乎可以承受了……七班長劉有才也從草地上站起,跟著葛文義和李樂向前走幾步,待八班長和九班長走遠了,又折身走回來,眼睛不看上官峰,望著旁邊什麼地方,低聲問道:
「我嘛……我在想明天的戰鬥,」一瞬間上官峰有些慌亂,他沒料到九班長會提出這個問題,細想才發覺李樂這麼做是很自然的。今晚這三個幾乎和他素昧平生的人主動走到他身邊,坦誠地向他交心,安慰他,他心裏這麼受感動,覺得他再對他們掩飾什麼是不道德的,然而此刻他確實沒有想任何與自己有關的事情。「……哦,剛才我在想我的父母,還有我的老師,朋友,」他改了口,一時衝動得差點兒把柳溪的名字也說出來,後來又止住了,不是不想說,而是害羞。同身邊的三個班長比起來,他的年齡還太小。
程明走後,上官峰又仔細地把全排——也就是八班和九班九*九*藏*書,七班去連部出公差未歸——的武器裝具檢查了一遍,沒有再發現問題,便把隊伍解散了。他檢查了哨兵,也鑽進挖好的貓耳洞蜷縮下來。已是凌晨兩點,再過幾小時就要打仗,他想今夜無論怎樣自己都不會入睡了。他心中還有一些極重要的事情要思考,如果現在不思考,過了這幾個小時就沒有機會了。
「一個破貓耳洞你們這麼認真干!又不讓你們在這兒駐防!……還不趕快睡覺!離天亮就只剩幾個鐘頭了,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們怎麼打仗!」
「你和八班長商量吧。」上官峰說。
「好,好,三排長,我讓你們自己查去!……咱們還是那句醜話:哪個排出了問題,哪個排的排長負責!」
「遺書?……什麼遺書?」上官峰說完這句話,馬上理解了劉有才的問題,心「咯噔」一下縮緊了。
一小時后程明又從二排那邊回來了。他忘了在三排落實劉副團長的另一條指示。他讓全排在林子里列隊,一個一個地檢查大家的戰鬥準備情況。檢查過程中,他吹毛求疵,對每個人都發火。
「排長,我們去!」
程明坐不住了。三排離連部的隱蔽點最近,三個排長中他最不放心的是上官峰,便先到了三排。看到上官峰正帶領全排下力挖貓耳洞,火氣就躥上來了,對三排和他們的排長大加指責:
「排長,我們班弟兄們還行,就副班長秦二寶嬌氣些。……九班是『二趙』,」他徵求同意似的看了看李樂。「當哥的趙光明機靈些,趙光亮多少有點兒怯戰。不過跟大夥在一起,也出不了大問題。」
他停下來,等候別人接他的話茬兒。可沒有人接上來。他等了一會兒,又接著說:
後來還是葛文義先開口對上官峰說:
「我知道他們倆沒睡。」葛文義哈哈笑著,對李樂說,話音里有幾分不加掩飾的高興。他們也在草地上坐下,拿出煙和劉有才互相讓著抽。
最後連這種動靜也消逝了。夜聲復歸於岑寂。他想七班戰士們也鑽進貓耳洞睡著了……俄頃,又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在林子里喑啞地響起來,筆直地向他靠近。藉助瀉進樹榦間的條條縷縷的月光,上官峰看清楚了,來人是七班長劉有才。
趙光明無論是身材還是相貌都是另一個趙光亮,只是眼睛里多了點兒精明。上官峰想道:這個人才是趙氏兄弟中的靈魂,調班的主意說不定就是他出的。
上官峰突然激動起來,他明白葛文義他們到他這兒來的原因了。……他想說一聲「謝謝」,可又張不開口。……他注意到,此刻三個班長都在迴避他的目光。
劉有才在他旁邊草地上坐下,從上衣口袋裡摸出煙,抽出一支遞給他。
上官峰微微有些感動,一時又找不出話來回答。從葛文義的話和身邊三位班長對他的態度中,他心裏陡然增添了某種親切感和安全感。
上官峰仍舊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一定要調到一個班裡。李樂插|進來,說:
「排長,我們哥兒倆求求你了!」當哥哥的趙光明搶在雙胞胎弟弟前面開口說,「光亮是想跟我待在一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