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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八章

第二部

第八章

「副團長,A團二營上去了!」肖斌搶在他前面高聲叫道,話語里充滿的不僅是喜悅,還有驚訝和激動,「342高地的進攻戰鬥結束了!」
劉宗魁冷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忽然對肖斌和陳國慶、也對自己不滿意了:都是營團一級指揮員了,戰爭開始時不該還像個新兵那樣激動!
林子里夜色尚濃,與潮濕的涼涔涔的霧氣瀰漫在一起,黑魆魆的,但是也有些微弱的青光滲進來,將灰褐色的空間和黑褐色的樹榦模糊地分辨開。地面上被夜霧打濕的落葉層在他的腳下發出「嚓嚓」的脆裂聲。穿過林間空隙望出去,澗谷和澗溪兩側的林木還是黑糊糊的,幾顆大而白亮的星辰在洞坡上方烏藍的天穹上閃爍,一輪失去了光亮、三分之一邊緣模糊不清的銀盤似的圓月還悄悄掛在烏色的林梢中,沒有最後落下去。
教導員陳國慶只是不停地往上扶鼻樑上的眼鏡。但看得出來,這位白面書生的激動比肖斌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緩慢地轉過身來,表情平靜和冷淡地看了看表,抬起頭,對肖斌說:
「不,你和教導員先回去!」劉宗魁反感地回答一聲,又向土崗的最高處走了兩步。
他終於沒有完全平靜下來。在內心深處,那種高度戒備的意識仍然存在著。但是他也明白,無論今天還要發生什麼事,自己剛才那個抓緊時間讓全營官兵吃上一頓飯的決定都是正確的!
「開始了!」他想,一邊嚴厲地注視著批判著內心中升起的興奮和激動,「可我並不像幾年前第一次打仗時那麼興奮,」一剎那間他回憶起當初的心情:炮擊就要開始,原來的緊張不安不知為什麼就變成了簡單的興奮和激動,一心焦灼地盼望著能快些投入戰鬥;後來又是這種心理使自己忘記了恐懼,全神貫注地帶著七連撲向了敵人盤踞的高地。「看來我已經習慣了戰爭,」他厭惡地想,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這是不應該的,我並不喜歡,可實際上就是這樣!」
陳國慶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自己也沒有從土崗上走開,膚色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種英勇無畏的表情,似乎要說:我也不走!讓敵人的炮彈打過來好了!……但他到底沒有經歷過戰場上炮火急襲的時刻,結果不是敵人的炮彈,而是由我軍所有那些火箭炮彈、大口徑重炮炮彈和小口徑曲射炮彈飛行爆炸的聲音疊加起來的、如同有形的物質碎片一樣充斥了整個宇宙空間的、讓人生理和心理上無法承受的聲壓,使他快步走下土崗,俯身大吐起來!
三十分鐘過去了,敵人的炮兵仍舊沉默著!
「怎麼搞的?……出了什麼事?!」他的心揪緊了,接過魏喜遞來的望遠鏡,朝342高地上望去,許多種不愉快的可能性也在他腦海里翻騰起來,「難道A團二營的進攻還沒開始?……他們現在還沒有靠近342高地?……不,應該進攻了!趁敵人還沒從炮擊的恐怖中清醒過來,趕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上去,不要等敵人喘過氣兒來!……」望遠鏡在被https://read.99csw.com炮彈剛剛翻耕過的高地表面快速搜索著,鏡面上出現了一堆堆焦土、一叢叢煙火。突然他看到一個持槍的士兵,鋼盔下的臉很年輕,臉的一側反射著黃亮的晨光,他似乎在笑;接著他的右側又出現了一個士兵,將衝鋒槍大背在肩后,手中拿著一桿細細的東西,在斷壕和燃燒的灌木叢間蹣跚著,跳躍著,終於和前面那個士兵站到了一起,將手裡那桿細細的東西插|進峰頂的廢墟,然後撒開手,讓卷在桿梢的旗幟迎著東方的晨曦和清晨的風展開。繫緊在劉宗魁心上的那根細線又被一隻手很疼地拽了一下,——那是一面紅旗,一面綴有五顆金黃色五角星的紅旗!
「馬上通知各連炊事班做飯!……現在是七點二十分。八點鐘以前各連要開飯完畢!八點鐘以後準備出發執行任務!」
后一種思想真正讓他感動了。他知道這是為什麼:如果現在差不多可以認定騎盤嶺進攻戰鬥已經結束,他帶的這支小部隊也就真的像江濤昨天誇口時講過的那樣不用去打仗了!……他也就不用再擔心它會遭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厄運了!
他終於為自己留在了山岡上找到解釋了。憑他的經驗,只要公母山方向或公母山以南的天子山地區有一發炮彈飛向我軍炮陣地或342高地下A團二營展開的地區,就能根據它飛行和落地爆炸的聲音,準確判斷出它所屬的火炮種類和口徑,從而大致猜出敵人投入這場戰爭的規模!
「……敵人到底有沒有值得一提的炮兵呢?……上次戰爭中他們的炮兵那麼弱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次他們應該有炮兵了,畢竟好幾年時間過去了。……根據炮火的密集程度可以斷定,今天我軍對342高地一個目標就用了一個火箭炮營、兩個152加榴炮營、一個122加農炮營,外加數目不詳的團屬迫擊炮分隊。用這麼多炮兵火力高密度地襲擊342高地,高地上每一平方米的土層都會被炮彈重複翻耕幾遍。……可以想見,164高地和631高地的情況也會如此。假若敵人沒有足夠的炮兵,A團一個團攻擊騎盤嶺遭炮火重創的一個半連的敵人,取勝是沒有問題的,那樣我們這個營參戰的機會就會微乎其微,」他想,「而如果敵人的炮火不像幾年前那麼薄弱,足以對我炮兵群和A團各攻擊分隊構成真正的威脅,戰鬥進程就會複雜化,我們這支部隊被江濤派到某個高地去的可能性就是很大的!……」
「副團長,回掩蔽部躲一躲吧!」陳國慶在劉宗魁耳邊大叫。按照他懂得的軍事常識,進攻一方的炮火急襲一開始,防禦者的炮兵就會採取反炮擊措施,以壓制對方的炮火和攻擊部隊。黑風澗位於342高地正北方,敵人的炮彈隨時會打到這兒來!
肖斌答應一聲,跑回林中去了。劉宗魁沒有再說什麼,一排130毫米口徑的火箭炮彈就從北方山野後面騰空而起,它們挾著颶風,尾部拖著條條短而明九_九_藏_書亮的火焰,呼喇喇地越過頭頂上灰白的天空,發出劃破千萬層玻璃的脆響,落到342高地上去,那兒立即就有一大片黑紅相雜的煙塵衝天而起,淹沒了原本瀰漫在山野里的團團晨霧,隨後就是一連串的聲浪,在廣大的空間內擂鼓般地撞擊著,擴展著,讓大地猛然不停地顫抖。那片黑紅相間的煙火沒有完全沉落,又有一朵朵新的白蓮花似的煙團在它們中間炸開,在原有的聲浪中,添加了一個個沉悶的、類似鐵鎚敲擊鈍物的炸音,這是152毫米口徑的加榴炮彈在爆炸,它們每響一下,原已震顫得厲害的大地就大跳一下;又一排火箭炮彈呼嘯著飛上破碎的天穹,轟隆隆砸向342高地,將高地上燃燒的大火撲滅,又將它們點燃,巨大的火炬似的把黎明的天空照得紅彤彤的。無數小口徑曲射火炮和最初擔任試射的122毫米口徑的加農炮也湊熱鬧一般參加進來,拖著清亮的摩擦音從空氣中滑過,落到高地上,東一點西一點地炸響,整個世界便像被數不清的鼓槌兒猛烈敲擊的鼓面,不分節奏地大震起來。
他沒有讓自己再想下去。他已聽到了炮兵試射出的第一發炮彈飛過頭頂的聲音。劉宗魁甚至從那一串「叭叭……」的帶點兒顫音的嘯聲中聽出它是一發122毫米的加榴炮彈,天色正在由青灰轉成灰白,天空和騎盤嶺大山樑之間那道起伏不定的分界線看得更清楚了;一團紫紅的煙火在342高地中部晨光昏暗的凹地里閃亮了一下,隨即化成一柱斜斜的、細長的炸煙升起來,然後他才聽到一個綿長喑啞的炸音。——不是那團火光,也不是那道炸煙,而恰恰最後的炸音,讓劉宗魁覺得原來就繫緊在自己心臟上的那根細線被人用力拽了一下,喉嚨口的呼吸立即因這猝然的撕裂般的疼痛而急促和困難了!
昨晚在路上就思考過這個問題:C團三營是給A團當配角的,打不上仗有可能被派去擔負運輸隊的任務——給已經佔領了騎盤嶺的A團各營輸送彈藥、給養和轉入防禦后需要的工事物資,運送傷員和烈士。——現在這種可能性變得很現實了!
——騎盤嶺上又響起了一陣激烈的、報捷的槍聲,江濤不會給他們留下很多時間了!
劉宗魁登上了林子邊緣的一座高突的土崗。從這裏既可以向南遙望騎盤嶺大山樑上的342高地,又能一覽無餘地看清整個黑風澗。342高地巍巍聳出在拂曉時青灰色的天空里,目前還悄無聲息;澗溪兩側的林子里,一名戰士走出來,蹚開茂密的灌木叢,下到澗底去打水;另外一個地方,幾個士兵蹲在林邊抽煙,一點點暗紅的煙火明明滅滅。澗溪東北側林子里,有人大聲地叫罵著什麼,遠遠聽來像是九連連長程明的聲音,林子里不時有人跑進跑出,伴著一些沉悶的響動,他明白那是九連一排和二排正在挖他們昨天夜裡沒有挖的防炮洞。「原來他們早就醒了,」他想,「或者根本就沒有睡著。」最後一個念頭讓他的心境更壞了。read•99csw•com「沒有睡著體力就不可能完全恢復,那對作戰來講是件壞事。」空氣中飄散著士兵的汗臭味兒、火藥味兒、槍油味兒、辛辣的劣質煙草味兒,同黎明前林間逐漸冷凝的寒霧攪和在一起,吸進肺里很不舒服。他對這一切並不感到新奇。這就是戰爭,戰爭的氣味,戰場的拂曉。他漫無邊際地想,心臟卻因戰爭就要打響而似乎被一根細線很疼地束緊了。「今天江濤會給我們什麼任務呢?」他又想到那個老問題,卻沒有想下去,因為它不是一個自己能夠做出回答的問題,一會兒又想到拂曉前的那個與妻子有關的夢,「她為什麼今天還來向我要錢呢?……她死了,是我的負疚的靈魂在替她向我討賬,」他解釋道,「可是她最後又要帶我去那個地方是什麼意思呢?……她的病全好了,那就是說她已經死了,她要拉我去的地方只能是她的墓地。她在責備我至今還沒有到她的墓上去看一看。」「不……」另外一種解釋驀然湧上心來,他馬上嚴厲地將它驅逐掉了,「死。我是因為戰爭的來臨而想到了死。她恰恰在夢中滿足了我的恐懼。……不,幾年前那場戰爭比公母山地區的戰爭規模更大,我都活下來了,難道還會死在這次戰爭里嗎?……徐春蘭死了,這個世界上已沒有讓我挂念的人了,我對它一無眷戀,難道還怕死嗎?!……」
劉宗魁已經在炮擊聲中恢復了鎮定。他已經走進戰爭的深水,或者說戰爭的深水湧上來將他完全淹沒了,於是他也就不再恐懼了。隨著我軍炮擊進入高潮,他聽到的也不再是每一發炮彈飛行和爆炸的聲音,而是一片塞滿天地間的「嗡嗡」聲了。他的內心深處,此時想的也僅僅是一些與炮擊相聯繫的很具體的事情了。
劉宗魁在營部掩蔽部進出口前一棵樹旁坐下來,點上今天早上的第一根煙,慢悠悠地抽著,一邊用不愉快的目光凝視著自己的內心。他覺得自己的情緒不知為什麼又變壞了。「……騎盤嶺上的戰鬥結束了。……可它好像來得太快,也太簡單,太容易,」他想。「……戰爭是沉重的,一場以出乎意外的輕鬆結束的戰爭絕不是好事情。……」但是能證實這種不愉快的感覺的理由他又找不到。「是不是打個電話問問A團指揮所?」他想,馬上又把這個念頭否定了,「……不,還是讓江濤自己想起我們來好了,我不想主動找上門去。……」
他不願意讓肖斌和陳國慶看到此時他的激動,拖延了一會兒,才將視線從342高地上收回來。另一個念頭隨即湧上心頭:如果打不上仗,下一步江濤會讓他們幹什麼?
「肖營長,你回營指揮所,通知各連注意隱蔽,防止敵人反炮擊!」他對肖斌道。
「副團長,到底幹起來了!」肖斌快活地叫了一聲,漲紅了臉,瞧他一眼,舉起望遠鏡朝342高地上望去。
肖斌也跑來了。他登上土崗,著急地催促道:
第二發炮彈過了好久才在342高地頂端炸起另一團火光。肖斌、陳國慶和警衛員魏九九藏書喜也跑到了他身邊。
他很久沒有睡著。大戰在即的緊張情緒一直影響著他,使他難以進入夢鄉;更重要的是,隨著C團三營抵達黑風澗,他對戰爭和這支部隊命運的想法也悄悄發生了變化。就像一個對海濱浴場懷有畏懼的人走在沙灘上和海水已經沒胸時想法大不相同一樣,此時他想的也不再是部隊能否打仗或者江濤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厄運之類的問題,而是部隊面對各種可能遇到的險情時如何處置,如何組織戰鬥。戰場就在面前,戰爭已經具體化了。幾年前那場邊境戰爭中的往事也清清楚楚地回憶起來,一時間他決定了許多事情,譬如部隊誤入雷區后怎麼辦,運動途中突然遭遇炮火攔截怎麼辦,第一位烈士犧牲后如何繼續組織戰鬥,等等。最後他甚至還想到了戰場上他們可能遇到的最厲害的步兵武器,那是一種經過敵人改裝的高平兩用機槍,彈丸有拇指粗細,打到人身上就是一個碗大的洞,上次戰爭敵人就充分地運用了此種對步兵的士氣極具震撼和瓦解力的武器,這次戰爭敵人也不會不使用它,他必須提前告誡C團三營的各級指揮員警惕這種武器。
結果肖斌和陳國慶也沒有離開。
但他還是趕在拂曉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一個盹兒,卻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夢見妻子還活著,來信向他要錢。他討厭她和她的信,下決心不再到司務長那兒借錢寄給她;忽然徐春蘭來部隊找他了,他想躲起來,因為沒有給她寄錢。一下又見徐春蘭正笑嘻嘻地向他走來,紅光滿面,身上什麼病也沒有了,說宗魁咱們走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他一時那麼高興,隨她來到一片綠草如茵野花盛開的山岡上,像電影中的戀人一樣手拉著手,面對面地旋轉起來。就在這時他想到妻子已經死了,猛地睜開了眼睛。
劉宗魁的內心再度緊張起來。敵人炮兵如果此刻大舉反擊,時機最佳,我炮群的射擊漸漸地已成了強弩之末!
內心同樣沉浸在巨大的歡悅中的肖斌詫異地看了看他,一時沒有明白副團長怎麼突然想起讓部隊做飯吃。劉宗魁沒有再做一個字的解釋,便撇下他們,快步下了土崗,朝營部掩蔽部方向走去。這樣肖斌就沒有再想下去,他喊來營部通信班長,讓他立即去各連傳達副團長的指示。
「不,我不回去!」劉宗魁也大聲對陳國慶喊。幾分鐘前他以為死亡的預感已從心中消除了,沒想到炮火稠密起來時,他的全身竟又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怎麼回事兒!」他生氣了,讓自己恢復鎮定,一邊憤怒地責問自己,「難道你真擔心被敵人的炮彈打死嗎?……你要是怕死,那就應該讓它們把你打死!」
昨夜到達黑風澗之後,劉宗魁直到凌晨四點還沒有休息。他先是通過提前架設好的電話同A團指揮所取得了聯繫,報告了他們按時到位的消息,接著又分別派人去聯絡342高地下的A團二營和位於黑風澗北方谷底的師醫院第二包紮所,以及與之相鄰的一個彈藥補給點,同時等待七連的一個排read•99csw.com幫營指揮所在澗溪東南密林中構築一個掩蔽部。等派出的人陸續回來,營指揮所的掩蔽部也構築完畢,錶針已指向凌晨三點。這時他又和肖斌一起,到各連宿營地檢查了一遍,結果發現九連一排二排竟露宿林間,沒有挖貓耳洞。劉宗魁最擔心的就是這個連,現在一見是這種情況更惱火了,找到九連連部掩蔽部,把程明喊醒,訓了一頓。程明馬上要去糾正自己的錯誤,又被他制止了:既然大家已經睡了,那就讓他們繼續睡吧,趕到我軍炮擊前半小時把他們叫醒起來挖洞,不然這一夜誰也別想睡了!
他知道自己為何在此刻猝然驚醒。腕上戰前新發的指揮員多用表的夜光錶針正指向六點。掩蔽部和四周圍的山林間一片死水般的沉寂。那個時刻就要到了。他坐直身子,發現肖斌和陳國慶也醒了,便命令他們通知各連做好戰鬥準備,然後貓腰鑽出掩蔽部,將鬆弛的腰帶緊了緊,走到外面的林坡上去,心情卻因剛才的夢惡劣起來。
劉宗魁過了很久才把望遠鏡放下來。看到五星紅旗插上342高地頂峰的一瞬間,他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內心馬上被潮水般的歡欣充滿了。但是理智還沒有接受已經明白的事實,相反倒因驚詫對之懷疑起來。「……怎麼回事?342高地上不是有一個排的敵人嗎?難道敵人全被炮火消滅了嗎?……這不像是一場真正的戰鬥,倒像是一場實兵演習。……」他到底還是接受了高地被A團二營兵不血刃地拿下的事實。「……關鍵是敵人沒有炮,」他想,認為自己抓到了事情的要害,「沒有炮他們就無法對我炮群實施壓制射擊並打擊我進攻部隊,支援其步兵戰鬥。……沒有炮還會使他們無法在高地失守后對騎盤嶺實施反撲。這樣……整個騎盤嶺地區的戰爭可能已經結束了!」
又過了十分鐘,我軍炮火急襲結束。接下來是一片寂靜,他還沒有來得及適應它,「噠噠噠噠噠——」342高地上就響起了槍聲。「怎麼回事?」他緊張地朝南方望去,最初的念頭是敵人或者眼下應該向高地展開攻擊的A團二營有人走火了;但接下來,他又從高地方向聽到了一串清脆的槍聲。「不,是A團二營進攻342高地的戰鬥開始了,」他遽然一驚后想道。他以為自己能等到更激烈的槍聲,可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了,山頭上卻重新沉寂下來!
這以後他才回到營指揮所的掩蔽部,背靠潮濕的土牆坐下來,同A團指揮所通了一個電話。A團參謀長尹國才告訴他:該團各營已按原計劃進入攻擊出發地域,一切正常。他鬆了一口氣,想到自己也應該在戰爭打響前睡一會兒,就把身子往土牆下順了順,腦袋枕著一塊石頭,閉上了眼睛。
「副團長,還是回掩蔽部躲一躲吧!」
他沒有注意到,此刻站在他們身後的教導員陳國慶也放下瞭望遠鏡,眼鏡後面溢出了明亮的淚水!
陳國慶又從土崗下回到他身邊。劉宗魁看了看表,現在五分鐘過去了,敵人的炮兵要是反擊,也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