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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九章

第二部

第九章

梁鵬飛下到澗底時程明已經走遠了。他想自己必須不等連長走進林子就明確表一個態,讓程明知道他並不像他那樣小肚雞腸。他的臉陰沉下來,高聲訓斥司務長和炊事兵:
「出了什麼事?!」他一邊往澗底走,一邊煞有介事地喊了一聲。
程明一回到連部掩蔽部就後悔了:今天早上他又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事情確實不怪司務長,是他對司務長做得過分了!程明痛苦地想他哪兒是對司務長有意見,歸根結底,充滿了自己心間的不愉快還是由那個老問題引起的。「我不適合當這個步兵連長,我也不願打仗,這場戰爭和我的實際生活風馬牛不相及。」那些一直縈繞在心的思想又悄然浮上來了,「至少,讓我和梁鵬飛一道打仗是不公道的,他和他們那樣的人比我享受的國家的恩惠多得多,理應由他們來為國家打仗。」他還想到了:讓他當這個步兵連長是別人的一個錯誤,但事到如今,他卻因為這個錯誤不能不當九連的連長;昨天夜裡,劉副團長又用「軍事法庭」四個字堵死了他的退路,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加兇險和絕望了。戰爭今天早上已經開始,他隨時要帶連隊上戰場,可他對於自己能否完成戰鬥任務仍舊沒有一點把握。這場戰爭已把他逼上了一座懸崖,他形單影隻,絕望無援,靈魂憤懣而悲涼。他必須認真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辦,無論如何,目前這種精神狀態是不能再持續下去了,再持續下去,他在連隊就更沒有一點威信了!更根本的問題是,不管你是膽怯還是英勇,你都不可能不帶著這個連隊去打仗了!
「連長,你你……你這是罵誰?!」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炊事班長和炊事兵是不想回答;程明和司務長則從這一聲喊中聽出指導員明知故問。程明渾身哆嗦得厲害:這個梁鵬飛,什麼都看到了,卻裝著不知道,躲在林子里看炊事兵和司務長出我的丑!瞧他這聲喊,多得意,多響亮,怕是想把全營的人都喊過來,瞧我挨揍!程明覺得自己今天早上是徹底「栽」了,炮擊時讓梁鵬飛和連部的兵們看到了他的恐懼,現在又讓幾乎全營的兵看到了司務長要打他他卻無計可施!程明的臉由紅變白,由白變紅,脖子也漲成絳紫色,一把甩開于得水的手,不再理會司務長,轉身循一條與梁鵬飛不同的路向坡上林子里走,一邊回頭氣急敗壞地喊:
梁鵬飛沒想到自己會被人看到。他躲不開了,只好走出來。
「于得水,你過來!」
「你……你想幹什麼?!」
「是!」
「我罵誰誰心裏明白!」程明沒想到司務長還會接腔,這一接腔他倒沒有台階下了,眼睛也紅了,心想我到底是一連之長,你工作沒做好我說兩句還不行嗎?!
「媽拉個×的,幹什麼吃的!……人都吃大米吃糊塗了!……」
梁鵬飛又簡單地向炊事班長交代幾句「抓緊時間把飯做好」之類的話,九_九_藏_書沒有再看司務長一眼,就走回坡上林子里去了。今天澗底炊事班的馬蜂窩是連長捅的,他犯不著跑來替別人挨蜇!
梁鵬飛離開澗底后沒有馬上回連部。這個時候他特別不想見到程明。今天早上他並不為程明跟司務長發生衝突高興。戰爭已經開始,拂曉我軍炮擊期間程明感覺到的恐懼在他心中也是存在的。司務長剛才居然要對連長動拳頭,炊事班八九個兵干站著不動,末了靠一個滿口河南土話的新兵攔住才沒有打起來,此事固然再次證明程明缺少能力和威信,卻也給他敲響了警鐘:這兒是戰場,兵不是那麼好帶的,他們和你一樣處在生死未卜之際,鬧不好什麼情況都會發生。身為連隊主官之一,他和程明的處境並無多大不同。連長是個不稱職的連長,兵又對領導懷有潛在的敵對情緒,馬上就要去打仗了,……想到這一切,他猛然覺得自己的實際處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危險更可怕了!
既然沒人勸架,司務長向連長邁出的步子就無法停下來。程明望著越來越近的司務長,渾身的肌肉登時抽搐起來。他還想用氣勢唬住對方,厲聲沖司務長喊:
他們誰都沒有再去關心一下澗底的炊事班。實際情況是:梁鵬飛走後炊事班的工作節奏並沒有加快,反倒更加拖拉了。司務長一肚子怨氣沒地方發泄,乾脆遠遠躺到林子邊的斜坡上抽起煙來;炊事班長覺得今天早上最後還是外來的人受了欺負,心裏琢磨著只有讓連長和指導員餓上幾頓,才會知道炊事兵不是好得罪的,就故意怠起工來;炊事兵們看班長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也都心領神會,磨磨蹭蹭,竟讓幾口灶相繼熄了火;唯有剛才主動挺身勸架的于得水,心想指導員要大夥加快做飯的速度,就應當加快速度,前後左右亂跑,哪裡都要幫一把。炊事班長既嫌他剛才拍連長馬屁,沒讓那一架打成,又討厭他現在的積極,想一想,就沖他喊了一聲:
「老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等著你哩!」
「連長,你讓我拿什麼做飯!……總不能把我的大腿煮給全連吃吧!」
誰都沒想到,最後竟是剛才跟炊事班長一起淘米的新戰士于得水跑過來,伸出兩隻粗實有力的胳膊,攔住了程明和司務長,一邊嘴裏胡亂嚷著:
「你們搞什麼名堂?!……連長就不能批評你們幾句?……你們還想動手打人,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炊事班在澗底溪水邊埋上鍋,用各班從林子里撿來的半干半濕的樹枝燃起三道灰藍的炊煙,程明才騰出工夫來罵人:
人高馬大的司務長腮上的肉糰子哆嗦起來,拳頭攥得咯咯響。今天連長沒理,還當著戰士們的面罵他的娘,這口氣太難咽下去了!我是來當兵的,不是來挨罵的,你連長是上戰場打仗,我也沒想再活著回去,啥時候了,我還怕你不成!這樣想著,渾身就著了火,九_九_藏_書大步朝程明衝過去,嘴裏高聲喊:
司務長沒有再頂撞他,賭氣到七連和八連借來了夠全連吃一頓的米菜,程明也命令各班派人去林子里為炊事班撿柴火。做完這些事情,時間已過去了二十分鐘,再回到澗底,七連已經吃上了,八連也吹響了開飯的哨子!
于得水目前還不是炊事班長的親信,因此就沒看出班長對這場架的態度;部隊里連長和司務長還打架,實在讓他吃驚;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按他鄉下人的想法,自己和周圍一群人只顧站著看熱鬧而不去勸架就失禮了。最早他覺得這種出風頭的事應該由班長和老兵們去干,輪不到一個新兵,後來左看右看誰也沒有勸架的意思,只好不揣深淺地站出來,把兩位「首長」給擋住了。一抬頭在林子邊上瞅見指導員的身影,他高興了,覺得這下好了,來了一位可以解決矛盾的「首長」,忙直著嗓子喊起來:
從昨天夜裡到現在,程明沒有遇上一件順心的事:連隊到達黑風澗后,為落實劉副團長儘快讓戰士們休息和檢查戰鬥準備的指示,他差不多和連里每個幹部都吵了架,最後連一向瞧不上眼的三排長上官峰也當眾頂撞了他;凌晨三點左右他好歹睡了一會兒,又被副團長和營長喊醒了,原來他們剛剛檢查了九連的宿營情況,副團長對一排二排居然沒有挖貓耳洞防炮大為不滿,狠狠地剋了他一頓;副團長走後他沒有再睡著,不到五點就出了掩蔽部,到一排二排去將排長喚醒,傳達副團長的指示。排長們又去把戰士們喊醒,一時間林子里響起的不是掘土的響動,而是士兵們的哈欠聲和謾罵聲。「攤上這個雞|巴連長,不打仗也得把你折騰死!」一個怒火衝天的嗓門從黑暗中傳過來,「昨晚上剛到那會兒我們要挖洞他不讓,現在又半夜三更地把人鼓搗起來!」「挖他媽那個×!」……許多聲音附和著。程明火了。「什麼意思?!……二排長,你的兵想幹什麼?你還管不管?!」他大聲朝二排長岑浩吼,沒想到一向靦靦腆腆的岑浩也沖他冒火了:「連長,我管不了!……有本事你自己去管!」丟下他就挖起自己的洞來。程明氣呼呼地離開二排,來到一排,心想挖不挖隨你們,炮彈炸死你們這些王八蛋已經不是我的責任了!後來從一排回到二排,發覺貓耳洞還是挖了,心裏才踏實些;回到連部掩蔽部,他以為,全線炮擊前營里會給各連來個電話,讓大夥有個精神準備,但是並沒有誰給他打這個電話,於是炮擊開始時他竟以為是敵人炮兵先行對我展開了射擊,膽戰心驚地躲到掩蔽部的角落裡,覺得每一發從頭頂「嗖嗖」飛過的彈丸都會落下來,將掩蔽部炸飛,將裏面的人包括自己炸得血肉模糊。這時肖斌來了電話,傳達副團長的指示,要他讓全連注意防炮,做好戰鬥準備!程明心中的錯覺更嚴重了,等發覺掩蔽九_九_藏_書部內的人包括梁鵬飛都用異樣的目光瞧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發抖,外面那些炮彈飛行爆炸的聲音實際上距自己很遠。「我害怕了。」他恍然大悟地想,心漸漸安定下來一些,馬上想到連部所有人都會因此鄙視他,他在這個連更難幹了!「……我並不是害怕,」他在漸次稀落下來的炮聲中為自己辯護,一時間心裏委屈得很,「我的情況與梁鵬飛不同,我的老婆孩子要是也像梁鵬飛的老婆孩子那樣有城市戶口,或者我也生在城市,吃商品糧長大,我也不會有後顧之憂,我會比任何人更勇敢。……」炮擊結束時他的心情又緊張起來,以為全連馬上就會接到戰鬥命令,等了一會兒,卻接到了一個埋鍋造飯、全連務必在四十分鐘內野炊完畢的命令。程明心中的緊張情緒大為緩解,他來到炊事班,把命令傳達給司務長。司務長卻沖他瞪起了眼睛:
一直遠遠跟在他後面的號兵趙健悄悄走過來,無聲地將自己的煙捲抽出一支遞給他,梁鵬飛沒有拒絕。他找出火柴點上煙,貪婪地吸上一大口,思緒也跟著流暢起來,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坐到這裏來了。戰鬥行動可能馬上開始,他對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還沒有認真思考,做出最後的決斷。「……不,我不能死。我不是為了被子彈打穿身體、被地雷炸斷腿、讓炮彈皮削去半個腦袋,才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一個聲音抖抖地在他心中清晰起來。「無論為了老婆孩子,還是為了我自己,我都要活下去。」那個聲音又說。「現在我已經置身戰場,但是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要想辦法活下去。」他並不清楚如何讓自己「活下去」,但「活下去」三個字卻有力地撼動了他的心,使他的精神從惶恐、焦灼、不知所措中走出,把握住一個明確的目標,人也變得又清醒又勇敢了,「人活著,世間的一切對你來說就存在著;你死了,一切也就消逝了。因此活著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到戰後去考慮。……」
「連長,司務長,你們都是首長,和為貴!和為貴!俗話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傷著誰都不好!……」
他的話是衝著梁鵬飛說的,有點指桑罵槐的意思,司務長卻沒有聽出來,又紅著眼睛惡狠狠地沖他吼了一聲:
于得水手裡掂一把大鐵勺,顛顛地跑到班長跟前,問:
一種壯烈的感情第一次在程明心裏升騰起來,讓他的眼窩裡涌滿淚水。「……如果撇開老婆孩子不論,如果撇開同個人利益有關的一切不論,我程明即便不是一個合格的步兵連長,難道連一個勇敢的人也算不上嗎?……說到底就是一個死,大夥一樣上戰場,炮彈和子彈也不會專打我自己,」他激烈地想道,忽然衝動地盼望敵人現在就打炮過來,或者副團長命令他們馬上去攻打一個山頭,「那時我就要做個樣子給他們瞧瞧,讓他們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一個膽小鬼九-九-藏-書!……」他這樣想著,直到手指間的一支煙悄悄燃完,自己內心中一點什麼東西堅定和硬朗起來。
「你小子很能幹!大夥忙了一早上,都該歇歇了,你一個人照看這四口鍋,把他們都換下來休息!」
他忙得一塌糊塗,結果卻很差。等梁鵬飛吸完趙健遞給他的煙,走出林子,于得水在澗底已將一鍋菜燒得焦爛,一鍋飯煮煳了,另外兩鍋飯則因好幾次熄火,遲遲沒有煮熟。
像程明一樣,梁鵬飛也在這個清晨完成了自己精神上由軟弱到堅強的過程。雖然具體走向大不相同,但對於雙方以後的心理和行為卻有著同樣重要的意義。梁鵬飛在這片林間的草地上坐下去時還是原來那個人,站起來時已是一位目標明確、內心堅定的新人了。
兩個人再差幾步就要交手了;他們倆的喊聲驚動了澗溪兩側的人,七連八連的兵也都端著碗朝這邊看;九連這一側的林子邊緣,指導員梁鵬飛也看到了發生的事。他想走過來勸架,忽然又覺得還是走開好。程明心胸狹窄,此刻自己出面他不僅不會領情,還會認為是看他的笑話。昨晚上他們的關係剛剛有些緩和,他不能不處處留些小心!
「你罵別人可以,罵老子就不行!今天我跟你王八蛋拼了!」
「我叫你吃屎你也吃屎嗎?!」他大聲沖司務長吼,「你是司務長,總知道該做些什麼吧!……為啥七連八連的司務長都讓全連帶了米?他們也請示了連長嗎?」忽然又想到司務長大約也像連里其他幹部一樣可惡,知道他不大懂行軍打仗的事,故意找個岔子給他難堪!「你難道是給我幹嗎?做不出飯來就餓我一個人嗎?!」他越喊,嗓門就越高了。
於是在劉宗魁為各連規定的四十分鐘內,九連就沒吃上飯又因為炊事班在澗底拉開架勢做飯給全連吃,戰士們也沒有接到應由連部發出的、可以吃自身攜帶的壓縮乾糧的指示。
于得水答應一聲,又顛顛地跑到每一口鍋灶前傳達班長的指示。大夥明白是班長故意整他,卻樂於被換下來。于得水對挨整渾然不覺,他是干體力活長大的,從小就形成了一種觀念:多干點活兒累不死人!小夥子還高興地想:班長看得起我,讓我一個人燒四口鍋!
「好!好!……我領導不了你們!誰能領導誰來領導!……司務長,咱倆的事沒完了!」
炊事班長和炊事員們停下手中的活兒,看這場即將發展成毆鬥的口角,誰也不過來勸一句。他們心裏也有氣:事兒本不怪司務長,再說司務長已借回了米和菜,你連長還罵什麼?連長也太霸道了!炊事班長和司務長戰前是從一個團調來的,覺得今天連長是有意欺負外來人,他自己不去勸架,還擺出了一種態度,不讓別的戰士去勸架:司務長身大力不虧,讓他狠揍連長一頓,叫程明知道知道外來人不是好糟踐的!
「指導員——你快來一下!這邊都打起來了——」
他心情惡劣地在read.99csw•com林子深處的草地上坐下來,想抽一支煙,煙盒卻空了。他氣憤地將空煙盒揉成一個紙團,遠遠地扔到林子外面去,那種在生活中一切盤算都錯了的念頭又襲上心來:他不是為了打仗下到九連,卻上了戰場;以為留下程明當連長,九連就不會有仗打,現在發覺那也是靠不住的。過去總以為自己聰明,卻正是這種小聰明將自己送進了今天這樣的境地!西南方向001號高地上下的槍聲越來越激烈,戰爭正在進行,他們隨時會被拉上戰場,然而透過林間的空隙望出去,對面澗坡那茂密的森林上方,被朝霞染上了一派橘紅色的天穹卻依然高遠、明凈、安詳,一團白得耀眼的蘑菇雲一動不動地浮在半空中,似乎世界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他就要死了,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靜靜地坐在草地上,仰望蒼穹和雲朵,它們卻依然故我,無憂無慮,美麗閑適,他真受不了這個!
司務長轉過血紅的眼睛,凶凶地看了他一下,讓梁鵬飛心底打了個寒戰,話也戛然而止。他忽然害怕起司務長來:這個老實人今天正在火頭上,什麼事都能幹出來!他不怕程明,當然也不會怕他!司務長被怒火扭歪的嘴角可怕地動了幾動,終於沒有把涌到喉嚨口的幾句話罵出來:你他媽也不是好東西!他沒有把話說出口的原因是:自己剛調到一個新連隊,總不能同時跟兩位主官都徹底搞僵啊!
「班長,啥事兒?」
炊事班長和一個叫于得水的河南籍的新兵抬著一鍋淘好的米,赤腳從溪里蹚過來,架到沙灘邊剛挖好的灶上;其餘的兵或者忙著燒火,或者往前面三個已著火的灶口搬柴,都哭喪著臉,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司務長站在一旁,催促各班送柴的戰士把樹枝分開送到各個灶前。司務長今天早上也氣蒙了:全連沒帶米菜的責任本來在連長身上,可他卻倒打一耙!現在米和菜已借回來了,他還沒完沒了地罵!司務長是個老實人,但並沒老實到讓別人隨便當眾罵自己娘的程度!他忍無可忍了,抬頭用冒火的目光瞪著程明,一開腔就是惡狠狠的:
「……他媽的個×,這哪像打仗!遊山玩水還帶點吃的東西呢!……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自己不懂也不瞅瞅別人怎麼乾的!……」
「我想揍你!」氣瘋了的司務長不吃他那一套,一步步逼上來。
一句話把程明堵得臉色發青。他想起來了:昨晚出發時司務長曾請示過他,問要不要讓全連帶上一天的米菜。當時他搶白了司務長一頓:「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舒舒服服地做飯吃!……你是嫌大家背的東西少是吧?!……」回頭望見澗溪西側七連和八連的炊事班兩處已升起了炊煙,程明覺得自己心裏的不痛快到了頂點。他一直認為司務長有點兒窩囊,怒氣不由自主地就發泄出來。
從昨天夜裡到今天早上的全部憤怒和委屈一下全湧上心頭,程明要罵人了,司務長成了最合適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