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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四節

第三章

第四節

「是,」常勝點頭,「不好意思,今天才有機會去到兩位市長的家鄉,很對不起,我也剛從外縣過來,才當縣長不久,工作實在太忙了。」
李論把G省的省報在我面前攤開,指著頭版上一條標題,說看吧。
我留下誓言,走下走上我不知走了多少遍的破爛碼頭,登上可以修好五個村碼頭甚至可以造一座弔橋的豪華汽車,在隔河矚目的鄉親與母親的盼望中,我讓司機把車開動。
李論的神態也讓我起急,因為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回家已經一個星期了。在這偏遠的山村裡,不通電話,也看不到報紙,那座我想躲避其實還惦念著的城市,究竟發生了什麼?
鍾蓓蓓(女,1963年1月生,黨校本科,擬任省經濟貿易委員會副主任)
「我明白了,」李論腦門子一昂,「把我告倒了,你這副市長當成就更十拿九穩了。」
我看著米薇,她冷峻的樣子像一塊雪地上的玉石。我轉身去找衣服穿上。
「什麼事情?」我說。
「我母親不想我成為一個不肖的兒子,我也不想。」我說。

常勝一聽,眼睛終於能眨巴了,說:「那好辦!沒問題!」
「以後再說吧。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李論說。他一臉的猴急。
我正要拍胸脯答應鄉親們的時候,李論攥住了我的手。
我沒理他,徑直走到路邊,招計程車。
在我的禱告心聲中,曼得拉愉快地燒著鞭炮。嗶嗶啪啪的鞭炮聲響徹雲霄,回蕩在整個山間河谷。
「我想你。」
曼得拉說:「哪一招?」
李論看了看駕駛的司機和坐在副座上的曼得拉,不說話。顯然他把司機和曼得拉當成了與我說事的障礙。
「不是,米薇……」
「是的。」
我看著李論。
「你會找到你的父親的。」我說。
米薇說:「你能做個好官嗎?」
李論拍拍常勝,「錢嘛,我來弄,縣裡牽頭出面就行了。」
「什麼好事情?」
章明(男,1962年6月生,法學碩士,擬任省高級人民法院副院長)
「或許能,或許不能,」我說,「但是我想做個好官。」
李論說:「還能誰?就是米薇那婊子!」
兩個時辰之後,我坐上了來接我的汽車。透過車窗,我看到真情的家鄉父老仍然站在河的對岸,眺望著我們,目送他們衣錦還鄉又決然離去的兒孫。他們的目光越過沒有橋的河流,火辣辣地追隨著陞官的李論和我上路。
「這很重要嗎?」
「鞭子?」米薇說,「誰打的?」
「圓滿個屁!圓滿又來這一手?」李論說,「現在是公示的節骨眼上,第四天。組織部昨天找我談話了,要是查出確有其事,我這副市長還當得成嗎?你說!」
我不吭聲,開始穿衣服。
「你認為不重要嗎?」米薇說,「一個人連自己的生身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你不覺得是一件奇恥大辱的事情嗎?」她看著窗外,「他就是在街上當乞丐,只要他是我的親生父親,我也要把他領回來,供奉他!」
「你母親反對你做官?」米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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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論也看著我,「有什麼話你說。」
米薇轉過臉來,含著淚珠的眼睛看著我。
我一言不發。在從市區到大學的路上,任憑李論如何哀求,我始終不給他一句話。我像個賴賬的人,反而被債主苦苦地討好。開車的計程車司機可能也這麼看我們。下車的時候,我和李論同時掏錢,但司機要了李論的,而不要我的。司機以為他這麼做,我會因此感動,而把欠別人的錢還了。他想不到坐過他車的這兩個人,竟是即將上任的首府寧read•99csw•com陽市的副市長!再過十天半月,他們永遠都可能不坐計程車了!因為,他們就要有自己的專車,還有辦公室、秘書。等待他們的是出有車、食有魚、居無常的耀眼而玄奧的官場生活。他們現在行為下作,但其實已經以人上人自居。他們姓名依舊,但身份已經變質。他們是我彰文聯、李論——兩個農民的兒子,兩鳥人。兩位副市長,兩匹黑馬。
「有什麼指示,一定照辦。」常勝說。
「情敵呢?」
「她是在教訓我要做個好官。」我說。
「你放心,在家的時候,我去拜過你的祖墳了。」我說。
「就是你當上副市長也不能?」
我的心一震,因為村民們並沒有要求造橋,而只是希望修一修碼頭。這要求多低啊!
米薇搖搖頭,「對我來說,現在找到我的親生父親,比找工作重要。」
我搖搖頭。
曼得拉摸了摸腦袋,茅塞頓開的樣子,「哦,我明白了。但是,我還是不能回國,老師你一定得教我!」
「因為我是她兒子。」
地址:寧陽市星湖路8號省委大院
「爬樹?為什麼不教爬樹?」曼得拉說。
「恨你?恨你為什麼不告你?」李論說,他看我的眼睛生出狐疑。
「我不知道你回家了,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裡,」米薇說,「我就想,用什麼方法把你逼出來,讓我見到你。我想李論一定知道你的下落,於是我就寫信告他,迫使他去找你來見我。另外,我也想以我的方式幫你。」
「應該還沒有,舉報信沒有署名,而我也沒有承認,」李論說,「但是組織部要找到人是很容易的,況且米薇這婊子極有可能會主動跳出來。」
「我是要去找米薇,」我說,「但不是為你。」
「米薇你怎麼啦?」我看著突然變臉的米薇說。
3.受理單位:省委組織部幹部一處。
李論說:「我聽見你們在山上燒鞭炮的聲音了,但那沒用。米薇現在才是我的祖宗!你還得替我去拜她。」
我的家頓時成了歡騰的蜂箱——聞訊而來的村民和親戚們踏破了我家的門檻,不知是為了看看縣長長的是什麼樣子,還是為了當上官的我和李論道賀,總之他們蜂擁而至,爭相進入我的家裡。家門外還有許多未能擠進的鄉親在翹首以待。
在送別我們的人群里,有我的母親。我雖然現在看不見她,但我知道她一定在那人群裏面,用昏花而又自信的眼睛尋望著我的身影。在剛才我臨走的時候,母親把我拉到裡屋,要我發誓。「命中注定你要做官了,」母親說,「那你發誓要做個好官!」我不敢發誓。母親說:「那你就不是我的兒子!」於是我發誓。我說:「我要做個好官。」母親又說:「剛才鄉里鄉親的要求你聽見了?」我說我聽見了。母親說:「你發誓一定要修好我們村的碼頭!」我對著母親,把手按在胸口上,說:「我發誓!」母親鬆了一口氣,這才讓我從裡屋出去。沒有人知道我和母親究竟在裡屋做了些什麼。人們或許猜想,母親把我拉進裡屋,是在跟我要錢,要我留生活費。這樣想的人肯定錯了。就是最具有想象力的作家,恐怕也無法想象我平凡的母親,是在要我發誓做個好官,發誓修一修我們村的碼頭。
李論笑笑,歪頭示意我上車。
「是。」常勝說。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說,「這次不是。」
李論搶著說:「爬樹。」
我說:「是呀,她為什麼不告我?她應該告我的呀?因為我助紂為虐,比你也好不到哪去。」
電子信箱:GB@sohu.com
「你把我這裏當九-九-藏-書什麼了?」米薇說,她看著我,「雞窩嗎?啊?」
李論說:「我們走吧。」
我看看滿目真誠的鄉親們,對李論說:「什麼事情現在不能說?」
「所以,現在這個時候,我不能和你睡覺,」米薇說,「即將上任的副市長尋花問柳,這會害了你。」
米薇抬起臉,惶惑地看著我。
我說:「是的。但是,如果李論能陞官繼續做官的話,至少可以做一件好事情。」
「我們得為我們村修好碼頭。」我說。
我瞪著李論,「你懷疑我縱容米薇告你?」
我說:「我沒有。我就想做個男人,現在。」
我說:「什麼麻煩?」
反映公示對象的情況和問題,要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不得藉機誹謗和誣告。
經公開選拔,省委組織部研究並報省委同意,郭元元等14名同志(名單附后)擬提拔擔任副廳級職務。按有關規定,現予以公示,徵求黨員、群眾和單位的意見,並就有關事項通告如下:
李論盯著我,目光像透視機的射線,說:「我看你不像重色輕友的人。」
李論殷勤地為我打開車門,扶我進計程車。他自己也鑽了進來。
郵政編碼:530011
那兩輛一綠一白越野車開到河對岸碼頭上停下併發出長鳴的時候,我和曼得拉正在山上,祭奠李論的祖父。
然後我就走了。
「米薇,我從不認為你是你說的那種人,希望你也不要把我想象得那麼壞。」我說。
「承認?」李論說,「我能承認嗎?打死我我都不承認!可我不承認有什麼用?關鍵是米薇這婊子,她拿出證據我就完了!她有的是證據!」
「橋?」
「為什麼?」
李論說:「我說的。只要我這次副市長不被拿下,」他一拍胸口,「造橋!」
李論說:「我不明白,你鐵定要當副市長了,怎麼還能說是不肖呢?我當不成副市長,才是對不起我祖宗。」
「好,我不叫。我叫她姑奶奶!」李論說,「只要能讓這姑奶奶閉嘴,我叫你爺!」
「非常嚴重的事情,非你解決不可,」李論說,「我打你的手機不通,也知道這裏沒信號,就只有親自跑來了。」
修一修我們村的碼頭吧。村民們如是說。
「我想是的,還要依靠李論才行,」我說,「我和李論是一個村的,我們村現在能同時考上兩名官員很不容易。」我把李論在車上教導我的話跟米薇說了一遍。
「再次祝賀!後會有期!」常勝分別緊握著我和李論的手說。
「她如果這麼想,倒是不枉是我的學生。」我說。李論溫柔的手並未讓我心軟。
……
「你母親為什麼要打你?」
彰文聯(男,1964年8月生,文學博士,擬任寧陽市副市長)
「求求你兄弟,」李論說,「你得去做她的工作,糾正她的想法,把事化了,像從前一樣。告訴她,我們兩個是窮人家出身的孩子,能當上副市長,而且是考上的,可不容易呀!開天闢地,我們村一下子同時出了兩名高幹,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奇迹!告訴她我們倆做官后,是可以為一窮二白的家鄉做貢獻的。看在我們是同村同窗的情分上,請她無論如何要成全我,我們。」
「你不會用土話跟我說嗎?」我說,用的是家鄉話。
「到車上再跟你說,」李論說,「走!」
「等等!」米薇說,她朝我的身後走來,「你背上的傷痕是怎麼回事?」
「彰文聯,告訴你,我現在不和你睡覺了!」米薇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準備過去擁抱她的我說。
「我是。」米九_九_藏_書薇說,「把李論拉下馬,讓他當不成官,你還認為我不是壞女孩嗎?」
「上次的事情已經圓滿處理了。」我說。
汽車的長鳴就在這時候響開過來,就像樂隊的某種樂器,配合地奏起,與悠揚的鞭炮聲和諧地交響。我尋望著汽笛的來處,看見了停在河對岸的汽車。
「親生父親?」我看著米薇。
我看著車窗外飛馳掠過的故鄉的山水,想著已消失在視線中的與我血肉相連的村莊,說:「米薇即使答應了,我母親也不會答應。」
米薇突然抱住我,把臉貼在我的胸膛上,「文聯。」
半個小時后,在我的家裡,我看到了李論,還有縣長常勝。
1.在公示期限內,個人和單位均可通過來信、來電、來訪等形式,向省委組織部反映公示對象在德、能、勤、績、廉等方面的情況和問題。以個人名義反映的提倡簽署或自報本人真實姓名;以單位名義反映的應加蓋本單位印章。
「說吧,什麼事?」我對與我同一部車的李論說。
我的眼光一目十行,在碰到李論的名字后燙了一下,在緊接著觸到我的名字的時候沸騰了。
G省公選14名副廳級幹部任前公示名單(附)
李論看著常勝,「我們村今天你也去過了。」
「……」
我轉過來,面向她,「鞭子打的,」我說。
公選14名副廳級幹部任前公示
李論的祖墳像汽車的車頭那麼大,是用石頭壘砌成的。它三面環山,看上去就像一頂帽子,安放在沙發上。我沒有見過李論的祖父,但我知道李論祖父的骨頭就藏在這風水寶地的墳墓裏面。這把已明顯變得尊貴的老骨頭,正在被我這個不是他孫子的人頂禮叩拜。我一叩一禱告:尊敬的李老大人,我代表您的孫子祭您來了!您的寶貝孫子李論現在飛黃騰達,全托您的保佑。他現在又要陞官了,那麼請您繼續保佑他吧!如果您慈悲,也順便保佑保佑我,讓我跟著您的孫子發達富貴!
「對,你是把我當雞了,」米薇打斷我,「果真沒錯。但我就是雞,也不和你這種人睡覺!」
「我不這麼看。」
李論得到提醒,試探著說了幾句家鄉土話,看到司機和曼得拉全然聽不懂的樣子,才神秘兮兮地說起事來。
我瞪著李論,「你不能叫米薇婊子,她不是婊子!」
「怎麼說?」李論把我的身首扳過來,「這話怎講?」
「米薇,你不是壞女孩,」我說,「從來不是,我說過。」
「不扯你我火急火燎來找你幹嘛?」李論說,「只有你能讓她閉嘴。」
「組織部找到米薇了嗎?」我說。
「是的,我的家鄉現在沒橋,」我說,「李論能找到造橋的錢,他比我有能耐,這你知道。」
「我以為把李論搞倒了你會很高興,」米薇聽了后說,「他是你的政敵。」
我說:「你還是回去吧。你那動亂的國家,需要一名瀟洒而又公正的總統,而不是精通中文和少數民族語言的專家。」
李論見我惱怒,連忙用手摸我,「不不,兄弟,我的好兄弟,我怎麼會懷疑你呢?」他的手不停地從我的肩胛往下捋,「我的意思是,米薇對你還是一廂情願,還是一片好心、愛心,她以為我是你的對手,都是副市長嘛,二者舍一,捨我其誰呀。但她不知道,我們兩個副市長是沒有矛盾的,我是經濟副市長,你呢是科教副市長,兩個職位都要有的呀,并行不悖。但是她誤會了。」
「第一,我不想做爺。」我說,「第二,米薇不會讓我成為你爺,她現在也恨我。」
「玩弄女大學生,致使其懷孕,不是她是誰?這事誰知九_九_藏_書道?啊?你又不可能告我的是吧?」李論說,「這婊子還不想放過我!上次剛整了我一把,現在又來了!」
米薇,米薇啊米薇,你會接受我的懺悔嗎?
韋德全(男,1958年11月生,大學本科,擬任省教育廳副廳長)
「疼嗎?」米薇說。
聯繫電話:07**-871851**
我看著李論,「李論。」
我說:「這可是你說的?」
「怎麼扯上我了?」我說。
我用手把她溢出的淚珠抹掉。
米薇說:「你要是個男人,現在穿上衣服就走。」
「看來,我是做不成你爺了。」我說。
「因為我不是她的好兒子,」我說,「我離婚了,而且還要做官。」
「母親?」
「呃?」
「事情很急,需要你馬上回去,」李論說,他的臉色陰鬱,心情焦慮的樣子。
我說:「貓教老虎學本事,你知道留有一招不教的嗎?」
「那你就不回家看看了?」我對已快到自己家門口的李論說。翻過我家後面的山,就是李論的家,他鰥居的老父親還在那家裡。
李論一聽擺手,「修什麼碼頭?」他把手一揮,「造橋!」
他們是來接我回去就任的,因為我考上了寧陽市的副市長!
郭元元(女,1966年5月生,黨校本科,擬任省委黨校副校長)
2.公示時間:8月29日至9月5日,共8天。
我說:「為我的家鄉造一座橋。」
……
……
曼得拉被我這麼一說,得意地轉過頭去,睡起覺來,做著當總統的夢。
「是。」常勝說,他瞪大眼睛,像突然得了甲亢。
曼得拉聽我們說了一大通的家鄉土語,什麼也聽不明白,他長著捲毛的腦袋一轉,說:「彰老師,看來我還不能回國,因為你還有一種語言沒有教我。」
「有人在往組織部那裡告我,」李論說,「說我腐化,亂搞女人。」
「誰告你?」
「缺一座橋。」李論說。
「米薇?」我一愣,看看李論,「不會吧?」
「如果教了的話,這個世界就沒有貓了。」李論說。
「你不壞嗎?」米薇說,「為了利己,你可以把你的學生送去和別人睡覺。現在同樣為了利己,你想和自己的學生睡覺!這不叫壞叫什麼?卑鄙?」
我說:「這可難說。」
縣長常勝、我和李論就像三隻蜂王一樣被淳樸的群眾簇擁,被熱切的鄉音包圍。在我們村的歷史上,從沒有縣長光臨過,也沒有產生過比縣長還大的官。可今天我們家,一下子卻集中了三位「大官」!一個縣長,兩個副市長,如果村民們了解一點官場常識的話,應該知道副市長的級別比縣長還高。是的,村民們知道了,縣長常勝親口告訴了他們。並且從縣長對我和李論謙恭的神態中,村民們也看了出來。他們把熱情的重心轉向了我和李論,把希望和要求向我們這兩位本村本土走出的高官和盤托出——
「我姐莫笑蘋沒有跟你說過嗎?我們不是一個父親生的。」米薇說,「我是私生女。」
「四十歲的兒子還要挨母親的打,為什麼?」
我現在在她的住處,民生路22號3棟2單元701號房。半小時前,我根據她原來留在我手機的地址來到這裏。她發給我的手機簡訊,我大都已經刪了,只有地址沒刪。數天前我自以為副市長考砸了的那天晚上,我曾經嚮往過這個地方——我興緻勃勃從學校星夜趕到樓下的時候,一陣涼風把我又吹了回去。我把這地方當成了景陽岡,把米薇當成了猛虎,可我卻不是武松。但是時隔數天read.99csw.com,我又來了。一進城我就直奔這裏。我重上景陽岡。你現在有勇氣了是嗎?米薇見了我就說。我說是的。現在想和我睡覺了是吧?她說。我沒吭聲。我要是想和你睡覺呢?米薇又說。我說米薇,其實我不是……不能!米薇說。她豎著一根手指,在臉前晃動。你不和我上床、睡覺,我就不答應你,我知道你來是為了什麼,米薇說,為了李論,對不?不為李論,你就不來,對不?我說李論求過我找你,但我來不是為了李論。米薇看著我,說那好。她閉上眼睛,想必是期待我去親她。但我沒親。米薇睜開眼睛,說告訴你,我還要去告李論,親自主動到組織部去,提供證據,把李論拉下馬,讓他當不成副市長。我說米薇,你決定做什麼事情,我沒有權力阻止你。但是我以為,得饒人處且饒人,好嗎?米薇說不饒,我可以饒過別人,但是我決不饒李論這種人!我說那就請你原諒我行嗎?米薇看看我,把嘴湊到我的臉上,親了一下,說原諒你?我現在想把你吃了!她接著揪揪我的衣領,把衣領最上面的扣子也解開了。我看著把我當成唐僧的米薇,說我得去把身子洗乾淨了。我進了衛生間。我在衛生間里磨蹭了十多分鐘,與情慾和性|欲鬥爭了十多分鐘,最後情慾和性|欲都戰勝了我。當我光著膀子一副欲|火中燒的樣子走向米薇的時候,米薇卻變臉了。
「兄弟,情況到底怎麼樣?」李論說,他稱我兄弟,態度卻像是我的孫子。「我實在是等不及了。」
「我母親。」我說。
「對不起,」我說,我撫摩著米薇的頭髮,「從今往後,我想我不會再對不起你了。」
我看著數天前還對我嗤之以鼻而今天卻變得畢恭畢敬了的縣長,說:「好好乾,我們家鄉的人民百姓就交給你了。」我儼然已是上司的口吻。
「那更卑鄙!」米薇說,「想不到你也淪落為性工具了,彰副市長大人。」
李論說:「遇到麻煩了。」
縣長常勝的車超過我們,在去往縣城和省城的交叉路口停下。他下車與我們分別。
我們繼續奔往在省城的路上。朝天的大路鍍滿了一萬萬丈的金光,在滑溜著飛快奔赴首府的車輪。
「理解,」李論說,「我們村的情況你看到了吧?」
李論(男,1964年5月生,經濟學碩士,擬任寧陽市副市長)
看著李論信誓旦旦的樣子,我無話可說。我還能說什麼呢?沒有你李論,我也能為我們村造一座橋,我敢說這句話嗎?我不敢,至少現在不敢。我並沒有正式當上副市長。但是李論敢,而且我也相信李論有辦法和能力搞到造橋的錢,只要他想。在我的心目中,沒有李論想做而不敢做並且做不到的事情。他無所不為,也無所不能。小學的時候,他敢爬上樹掏馬蜂窩;讀中學的時候,他敢跳到魚塘去偷魚;大學暑假,他能扛著一大包的襪子短褲從北到南沿途販賣;後來,他玩女大學生——這一切都易如反掌。而我只需要看著他,跟著他,聽他的吩咐,為他點火、放風、數錢、拉皮條,我能做的就是這些。從小到大我註定只是他的助手。他是前鋒,我是後衛。他是主犯,我就是幫凶。他要是能成為功臣的話,我只能再做一次內奸——就像現在,李論立誓為家鄉造一座橋。為了這座橋,我必須搬掉攔在李論仕途上的障礙和堡壘,助他先登上副市長的寶座。我希望家鄉有一座橋,但是我又不想做內奸。
我看報紙。
李論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在民生路22號的出口等著我。「怎麼樣?」他說,「做通啦?」
「我上任以後,如果我能上任的話,讓我幫你聯繫個工作單位行嗎?」我說,「我是管科教的副市長。」
「你承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