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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三節

第四章

第三節

雖然是在夢裡,但是我仍然感到了快活、亢奮。我酣暢淋漓地宣洩了!
「哪個?」
「在睡覺呢?」我說。
「楊局長會醒過來的,」我說,「因為還有那麼多發票等她簽字,她一定惦記著,會醒過來,放心吧。」
「我的手機上有來電顯示呀。」米薇說。
「為什麼?」
我把唐進叫到一邊,就在距離急救室較遠的衛生間外,我說好了,說吧。
我正在向她跑去,像百米衝刺的運動員。
「誰說你不是?」我說。
米薇已經掛斷了電話。
於是我這才鬆了一口氣,肯定是一個夢。噩夢而已。
於是我把噩夢告訴了米薇。
米薇當然也知道我堵在喉嚨里的字眼,但她沒有逼迫或誘使我把字眼勾引出來。她以沉默對待或回應我的決斷和無情。我能想象她在電話那頭的失望和難過,她黯然神傷的漂亮臉蛋,顫慄的唇齒以及滴落在《周公解夢》上的酸楚淚珠。
「說吧,除非什麼?」我說。
10月12日 雨
「這是不是你要說的那個美夢?」米薇說。
「但是我愛你!」米薇說。
「兩個。」
「彰副市長,你要當心。」米薇說,「別陷入敵人的圈套。」
「可法人代表現在病了!」我說。
「我覺得周公說得不對。」米薇說。
米薇:「在現實里你不敢和我做|愛,在夢裡你卻和我做|愛了。」
時間還早,我進衛生間洗掉一身的汗后,回到床上。
「有什麼不可能?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說。
「那我說你聽。」
那米薇呢?還有那兩名毀我所愛的兇手?以及讓我飲恨、抱憾、撲空的高架橋呢?
「是嗎。」
我脫口說了兩個字,剩下的字「愛你」就被堵在了喉嚨里,像是被卡在槍膛里的子彈一樣。這是愛情的子彈,在擊發之後卻沒有射出槍管,當然也不可能打中愛人的胸膛。這是我人為或故意製造的事故,目的是避免米薇受害。愛有時候比恨更能使人受傷、致命。至少對米薇我不能說愛,現在不能。
「是我不配!」
「你想先聽美夢呢,還是先聽噩夢?」我說。
我要過票據,翻了翻。名https://read.99csw.com目繁雜數額巨細的票據讓我眼花繚亂。我指著一張只有五元錢的礦泉水的發票,對唐進說:「這麼小的一張發票,也要楊局長簽字?」
唐進點頭,「是的。還有比這更小的呢,兩元的,都要楊局長簽字同意,才能報銷。」
「因為我不配。」
「是嗎?」
米薇說:「沒有了。」
「嗨,文聯是你呀!」電話里的米薇聽出了是我的聲音,腦筋也清楚了,「我還以為是廣州誰騷擾我呢。哎?你怎麼會在廣州呢?」
「病了也還是法人代表。」
唐進說:「楊局長正在簽字的時候,她突然就……」
「你要做多少個夢才能夢見我兩次?」米薇說。
「我覺得自己現在好臟好臟!」
我說我不是來旅遊的。
「我也……」
「會不會,這可是書里說的,」米薇說,「信不信由你。」
「我不配。」米薇說。
「哦,我笨。」
我這才恍然覺悟米薇的話中真意,她在判斷她自己不是我彰文聯喜歡的女人。前面的話是在套我,後面的一句才是要害。
「這不是真的,米薇!」我說,「只是夢……」
「我告訴你我在廣州了嗎?」我說。
「你年輕貌美,鮮花怎可插在牛糞上。」
「除非有楊局長的授權。」
我跑進衛生間,洗了內褲,洗了身子,但是腦子裡的夢境卻沒有洗掉,與米薇如狼似虎般的歡愛幻覺依然讓我回味,讓我珍惜。
……
「是我不配!」
這是我早晨做的一個夢。
「快說!周公是怎麼解釋的?」
「簽字?你讓楊局長簽什麼字?」我說,責備的口氣。
「可是……」米薇欲言又止。
「嘭」的一聲,吊著我的鋼絲繩斷了……
「不是不敢,」唐進說,「是不能。」
「我們倆至多隻能相愛,不可能結為夫妻。」
「因為她是法人代表。」
這些關鍵的人和物都不出現在我的眼裡。而且,我還毫髮未損地活著。
「這還用問嗎。」我說。
一輛直行過來的汽車卻將我撞向了空中,在米薇著地的時候。
唐進看著我。
米薇說:「說吧,我聽著呢。」
「她要是……病下去呢?九_九_藏_書」我說。
「我昨晚夢到你了。」我說。
大夫護士在楊婉秋局長身邊和身上忙乎著,真正的治療者是他們,我們只是看他們治療。
我愕然停步,站在高架橋附近的馬路邊上。
「在夢裡,在電梯里。」
「總之是我不配。」米薇說。
——電梯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應該是寧陽市皇都賓館或國際大酒店的電梯,總之我下了飛機和米薇一見面,轉瞬就到了電梯里,比飛機飛行的速度都快。我們本來是要到房間去的,但是電梯壞了,停在了五樓或者六樓。電梯停的時候,我們已經在接吻了,從一樓就開始。吻到五樓或六樓的時候,我已經欲|火難耐了,我想米薇也是。偏偏這時候電梯停了。但是我們接吻沒有停。我們不僅沒有停止接吻,而且開始進一步的動作了——電梯里怎樣做|愛?這還是個問題嗎?這還需要教學嗎?想想原野上那些發|情的雌虎雄虎,想想那些不擇時地交歡的母馬公馬,它們是怎樣合二為一?怎樣狂放不羈的?我們不是虎,也不是馬,因為我們沒有虎和馬那麼自由、勇敢、奔放,沒有它們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追逐快樂的坦蕩!我們,至少是我,總是那麼謹小慎微、畏首畏尾,銀樣蠟槍頭而且非常虛偽。我真是禽獸不如,畜生不如。但是今天,我終於做了一回禽獸,當了一次畜生!
「因為你夢見和不喜歡的女人做|愛了。」
米薇說:「遇害,遇害,找到了,聽呵,夢見自己遇害,預兆很快要與一位有錢的姑娘結婚。夢見戀人遇害,他們會結為夫妻,生活很愉快,愛情美滿。」
米薇說:「誰說我是?」
米薇說:「那要看我是你的什麼人。是喜歡的女人呢,還是不喜歡的女人?是被迫的呢,還是心甘情願?」
這個夢讓我全身冒汗。我驚醒過來的時候,大顆大顆的汗珠還黏附在我的皮膚上,像是被燒傷起的水皰。
我決定把今天做的兩個夢報告米薇。況且,我應該給她打電話了。
「什麼不對?」我說,「我覺得你很迷信周公的嘛。」
「喜歡是怎麼樣?不喜歡又怎麼樣?」我說。
我決心做一個美夢。
https://read.99csw•com要說不對,是周公說得不對,」我說,突然一愣,「咦,周公怎麼會說白話文呢?不對!你蒙我!」
我高高地懸浮在半空中,像被鋼絲繩吊住了一樣。我面朝泥土背朝天,俯視著高架橋下已經玉碎的米薇。
「說話不方便吧?」我說,模仿電影《手機》里葛優的語氣。
「好。」
唐進說:「上午,我來到醫院,看到楊局長精神狀態蠻好的,於是我就趁這個機會跟她彙報教育局的工作。工作彙報完后,我就拿出必須由她簽的文件呀發票呀讓她簽字,簽著簽著,楊局長就突然昏迷過去了。」說著,唐進從包里抽出一大扎票據,「喏,就是簽這個的時候,還有一半沒簽呢。」
米薇像一隻彩釉的瓷瓶,弧線地飛向空中。
米薇說:「周公說,男人夢見與喜歡的女人做|愛,是祥瑞,很快要結為伉儷。彰大市長,你說得不對吧?」
我看見米薇站在高架橋上,揮舞著手。她穿著紅色的輕薄風衣,在淅瀝的雨中和颯爽的風中,像奧運賽場上不到末日不熄滅的火炬。
「這要看你是先做美夢呢,還是先做噩夢。」
托舉著米薇的兩名大漢將米薇一拋。
今天一天基本上就待在房間里看書。書是我從寧陽帶來的,是作家東西贈我的小說集《我為什麼沒有小蜜》。
「笨,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米薇說,「我還以為今後只能從電視上看見你聽你的聲音呢。」
「我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天底下最醜陋可恥的男人。」
「我想你了。」
「那也得拿到病床上,讓她簽。」唐進說。
米薇聽了在電話里咯咯笑了起來。我說你笑什麼?我悲傷難過得要命,你還笑?米薇說難過什麼,有什麼好難過的?我說看著你從高架橋上被人摔下來,我能不難過嗎?米薇說夢總是和現實相反的呀,知不知道?我說不知道。米薇說虧你還當過大學教授呢,看過《周公解夢》沒有?我說沒有看過。米薇說我床頭就有一本,我拿來翻開念給你聽呵。電話靜音了一會,米薇說聽呵,首先,你剛才講的夢裡的事情,發生在風雨中是吧?夢見風雨,會得到意外的收穫和驚喜。未婚女read.99csw.com子夢見風雨,能與有錢人結為夫妻。我倒是常夢見風雨。未婚男子夢見風雨,會娶美貌的姑娘為妻,生活也會富裕。我說我可是結過婚了。米薇說你不是離了嗎?沒有再婚就是未婚。接著聽呵,商人夢見風雨,會設法推銷產品,發大財。旅遊者夢見風雨,旅行會愉快。你一定很愉快吧?
「就是和你做|愛。」我終於直言不諱。
「啊?」米薇說,想必她很吃驚,「是真的嗎?」
「還有和喜歡的女人做|愛你沒說。」我說。
我說:「還有呢?」
看這兩個夢把我和米薇弄的。
「是這樣。」
米薇說:「我也不知道。」
「哪種事?」米薇說,像是佯裝糊塗。
「我說你是。」
「說吧。」
我拿起房間已經開通長途的電話,撥通了米薇的手機。但至少過了三十秒,米薇才接聽。
我大喊著「不要啊!」跨越路邊的欄杆,向正在從空中下墜的米薇衝去。
「是嗎。」
秘書蒙非打電話過來,接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米薇反打過來,結果不是。蒙非問我今天要不要去醫院看楊局長。我看著窗外的雨,說不去。
「兩個副局長,」我說,「就沒有一個敢簽這種五元十元的買礦泉水、墨水的發票?」
「我又不是你喜歡的女人。」米薇說。
「你先別管,」我說,「說說遇害是怎麼解釋?」
唐進聽了這話,有點失望。但他還是擠出笑容,裝做樂觀的樣子,夾著鼓囊囊的包,向急救室走去。
「一個噩夢一個美夢,」我說,「想聽嗎?」
「快看《周公解夢》,到底是怎麼解釋的?」我說。
「那種事。」
唐進看看旁邊的人,看看手裡的包,想說不說的樣子。
「好,我信!」我說。
窗外下著雨,居然跟我夢境中的雨一樣。
楊婉秋局長仍然在昏迷中,我看著與我們共同等待她蘇醒的姜小勇,說怎麼回事?前兩天楊局長的狀態還是蠻好的嘛。姜小勇看看一臉憂愁的唐進,說你問他。
「總之是我不配。」我說。
「圈套?敵人?」我說,「什麼圈套?誰又是我的敵人?」
「那你為什麼提醒我別陷入敵人的圈套?」
「可是什麼?」
「我太任性了!」九-九-藏-書
「說什麼呢,要說不配,也是我不配。」我說。
「對不起,米薇。」我說。
「我年紀比你大得太多,而且有過婚史。」
「那你聽好呵,」米薇說,「男人夢見和不喜歡的女人做|愛,會陷入敵人的圈套。聽到了嗎,彰大市長?你會陷入敵人的圈套。」
我說:「是的。」
「想我了嗎?」
「那你去廣州幹什麼?」米薇說。
我盯著唐進,說:「你們有幾個副局長?」
「什麼意思?」
「為什麼?」
突然,我看見米薇身後冒出兩名大漢,將她抓住,橫腰舉起。
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楊局長醒來的消息。
「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你們幾個副局長,還沒有誰獲得簽字有效的權力?」我說。
「我不配。」我說。
「昨晚我就做兩個夢。」
米薇說:「我沒蒙你,這是《周公解夢》白話本,翻譯過的!它一直在我的床頭上,我天天都看。你不信就算,反正書里是這麼說的。」
「夢見你兩次。」我說。
今天冒雨去醫院看了楊婉秋局長。本來是不打算去的,在醫院向楊婉秋彙報工作的教育局副局長唐進打電話來說,楊婉秋局長昏迷過去了。
「你現在是大市長,我不想攀龍附鳳。」
「當然要問啦,」米薇說,「誰知道我是你喜歡的女人,還是你不喜歡的女人。」
「因為不是楊局長的簽字同意,發票是不能報銷的,或者說是無效的,包括文件。除非……」
「那……夢見那個呢?」我說,含糊其辭。
我說:「噩夢。」
10月13日 雨
「喂,誰呀?」米薇的聲音厭倦而慵懶,想必正在睡覺,我的電話把她吵醒了。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我是你喜歡的女人,」米薇說,「可是我們怎麼又可能結為伉儷呢?我們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把發票還給唐進,說:「放心吧。」
與米薇在電梯里做|愛,不知算不算是個美夢?
「嗯。」
到醫院的時候,楊婉秋局長已經在急救室里。我們只能從急救室的玻璃窗看望她。「我們」是指楊婉秋治療領導小組的全體成員。
這是為我燃燒的火炬。
「對。」
「不會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