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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記憶碎片

第五章 記憶碎片

「可是,我不記得我們曾愛過。」
回病房的路上,我失魂落魄,那張一閃而過的眼眸,與一諾,是如此截然的不同,它們是屬於誰的?而一諾,又是誰呢?為什麼要冒充我的前男友?
我想,我贏得了他的愛,且明白了他不曾是我的舊愛。
貝可按捺著內心的激動,打開了郵件,蔡依蘭劈頭一句話:我錯了,過去是抹不掉的,它總像一隻不曾安分的小獸,不知何時就會跳出來,在防不勝防之時,咬上你一口,我想一諾坦誠了一切,因為我隱瞞不下去了,一輩子裝成一個喪失了記憶的人,我做不到,我們一點都不快樂,我不知道是我毀了愛情還是愛情毀了我……

3.記憶的插花

說畢,江中就走了,車子在樓下轟鳴,貝可木木地站在晚風裡,舉起手,冷丁地,有種罪惡感逼仄而來,慢慢坐下,打開電腦,點開蔡依蘭的郵件,滑著滑鼠,一點點地看,爾後,看了門口一眼,開始噼里啪啦地敲字。

6.午夜的信息

他拿走了我的愛,送給我死亡。
記憶的碎片擁擠而來,像紛紛躍向堤岸的魚,充滿了悲涼的絕望氣息,讓我,淚流滿面,原來,林生吃下的,根本就不是安眠藥,而是其他看似安眠藥的營養葯。
我仰了頭去尋覓他的唇,他卻,在慌亂中逃避,終還是,被我捉在齒間,我輕輕地合攏了齒縫,他低低驚叫了一聲。忽然地,我的面前,閃現出了一雙惶恐的眼眸,與他,無有一點相似。
沉吟良久,貝可終是閉了眼,按了發送鍵,她知自己,不過是一個感性的小小女子,那麼地那麼地情願讓自己認為,在蔡依蘭美好似童話的愛情面前,自己的正義感業已睡眠。
我相信,他愛上我了,因為我的狂躁症再未發作過。
「怎麼說?是不是為了每天晚歸都有人為你熱飯?」貝可別了頭,笑嘻嘻逗他。
我繼續,和他惱:「如果我找不回記憶,你就不愛我了是不是?」
我按著手指,翻看著照片,心,很靜很冷,在想,這些圖片,於他,一定是有些我不知曉的秘密。
他別過臉,也笑:「睡得好么?」
我喜歡他把我哭泣的臉捧在掌心裏,一種被呵護的感覺。
他仰望著天空不語,末了,遲遲說:「不找也罷。」
這一切,我不說,一諾自然不知。
其實,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想:究竟,我是誰呢?有著怎樣的一份過去?
我篤定那個手機上,有我所不知的秘密。
我的心,暖暖的,像冬天里的一輪陽光,來療養院后,一諾與我的親近,只是,拉手而已,他說因為忘記了過去,於我,他只是個陌生男子,他要我的心,重新滋生了愛情,才可以與我有更多的親昵。
發走那個郵件之後,蔡依蘭這個名字就消失在茫茫的網路海洋,再也不曾出現過。
出了療養院,一諾問:「我們去哪裡呢?」
醫生說這是精神分裂症的前期徵兆,對我來說,療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最好,轉院治療。
好在是,江中不曾問起,好象這件事壓根就不曾存在過,事實亦是如此,在蔡依蘭的敘述里,她甚至都不曾提及自己來自哪座城市,立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想到這裏,貝可自己,兀自地,就笑了,原本,有些灰暗逼仄的事,就是自己用幻想擴大了嚇唬自己,就如心理患者無限擴大了傷害了自己的心靈暗疾。
他撫摩著我的臉,靜靜地看我,然後,一字一頓:「有我在,我不會讓別人傷害到你。」
我獃獃地看著手機,又一條信息跳出來:我想,她離開這個世界的狀態,應是看似正常死亡。再無信息,手機歸於寂靜。
從巴黎歸來的一諾,以絕食威脅,得到了我的去向。
我笑:「愛情在哪我就去哪。」
是女子生命中的其一,是任何男子都不願接受的事實,那些曾配合著謊言而站立的成就感,終於是一敗塗地。
是夜,我偷偷去了醫生值班室,醫生告訴我,是的,人可能會暫時患失憶症,但是,一些習慣性舉止,卻會一直潛藏在記憶深處,無意中觸動了它們,便會喚read.99csw.com回一些記憶。
我呆住了,看著他,我的眼裡,一定流露出了惶恐,因為,他死死得盯住了我,臉色漸漸煞白。

2.小徑上走來的男子

幾個月後,當蔡依蘭這個名字像一陣飄渺的風,漸漸淡出了貝可的牽挂,她的郵件卻又是悄然等在了信箱里,宛如一張表面沉靜內心洶湧的面孔,等待有人前來傾聽。
江中不幹,說那是向全世界宣布此花有主,其他花賊勿要打主意呢,只領證不辦婚禮,總感覺有點偷偷莫莫的感覺,好象沒和大家打招呼就給偷回一老婆不敢見光似的,貝可笑著寧他,兩人在被子里唧唧呱呱地笑。
江中趕過來時,已是深夜了,滿眼的疲憊,桌上的菜都已寂寞地失去了溫度,江中躡手躡腳地進來時,貝可正偎依在床上看碟,抬眼,見他滿臉的倦意,心下泛起一陣心疼,顧不上譴責他讓自己把飯菜等冷,跳下去給他煮咖啡,江中從背後捉了她的腰:「不要煮了,在局裡喝咖啡喝的我都懷疑身上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咖啡了,咳……」
爾後的日子,貝可見著江中時,眼神都是迂迴躲閃的,惟恐他問及自己,有沒有在蔡依蘭的事上做甚手腳。
這個夜晚,一諾喝了我調的咖啡,沉沉睡去,我淡定地看著他,掏出他的手機,因為,每每深夜,他就會悄然起身,一個人在飄著消毒水氣息的走廊里,把玩手機。
貝可用鼻子恩了一聲,然後說道:「不是說藝術源於生活么,其實大多心理患者的都是被生活中突如其來的細節擊懵了,精神狀態處在似夢似真的狀態中不能自拔,在他們的心理病例傾訴中,我最經常聽到的一句話是:這些只能在小說或電影中發生的事,為什麼會發生在我身上?他們無力阻止意外打擊的光臨,於是,只能在心靈深處給自己建造了一個暗穴,讓自己逃避進去,這個暗穴就是心理疾病。」
可,現在,我只能對著一堆花草,手足無措地哭泣,因為我插的花籃,毫無章法到一塌糊塗。
他的手,輕輕攏過後背,輕輕合起十指,我聽到了他心臟搏動的聲音,像一群慌亂逃跑的兔子。
醒來,是中午了,一諾神態安詳,在給窗台上的太陽花洒水,那株生命倔強的小花,是一諾陪我從後山挖來的。我翻了個身,張開眼睛望著他:「早安,親愛。」
那麼,這個一諾。應是他派來的殺手,不具備一顆寒冷的心的殺手。
他是第一個來看我的人,並試圖讓我相信,我曾是他最愛的女子,每每他這樣說,我便抬了頭,看對面牆上的鏡子,裏面的我,眼神空洞而茫然,沒感動亦無喜悅。

4.唇

我電了一諾,偏偏,他未開機,整整一周,漸漸逼我相信,他父母所言,是個不爭的事實。
我告訴他,我不想勞神地去找回什麼記憶了,未來那麼長,我還可以創造更加美好的記憶。
他抿著唇看我,半天,才微微笑了一下:「比較一下你的插花手藝有沒有進步啊,如果你的插花藝術和從前一樣了,說明你的記憶也就很快恢復了。」
江中匆忙說是么好啊,電話那端傳來一陣陣揪心的哭訴,貝可聽出江中有些心不在焉,便知他忙,怏怏說:「如果有時間晚上來吃飯吧,我買了你喜歡的菜。」
有時,一諾會惆悵無邊地看著我問:「依蘭,你想找回記憶么?」
貝可抿著唇,沉吟了一會說:「像這樣年輕的女孩子,大多都會上網的,她肯定有電子信箱,如果她還平安的話,她定然會經常看電子信箱,因為從沒有人能徹底拋棄過去,她一定會去電子信箱看看別人會對她的離家出走,有什麼反應。」江中大樂:「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假如她真的愛過她的哥哥,只要把她哥哥現在的狀態和家裡的反應發給她,她一定會出現的,即使不出現也會發郵件回來。」
雖然已經立案,卻找不到破案的頭緒,更頭疼的是男孩不肯為自己辯解,好象如果失蹤女孩找不回來,他寧願自己也不活了一樣。
我刪掉了所有read.99csw.com信息,放回一諾的口袋,然後,吃了一片安眠藥,沉沉地睡去,沒有一點恐懼,從我再沒發作過狂躁症那天起,我便知,對我,一諾下不了手,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暖暖的疼愛,和酸楚。

7.道別記憶

我保持了依舊的沉默。
「聽來的,會像一個編造的故事,讓我,有不真實感。」
然後,我坐在衛生間里,燒掉了他所有的痕迹,然後,無所眷戀地結束自己的生命,恰巧的是,那天夜裡,有個良心尚存的盜賊光臨了我的家,他在拿走我的筆記本之後,在街上撥了120。
一天之後,我在醫院里醒來,發現自己丟掉了所有的記憶,再然後,我被心懷歉疚的一諾父母送往這家遠離一諾城市的療養院。
貝可掙脫了,去熱菜:「要吃點東西的,空胃裡裝滿了咖啡對胃的損傷太大了。」貝可熱菜時,江中從背後抱了腰說:「寶貝,我要早早把你娶回來。」
我惱,他心平氣和:「這是我幫你找回記憶的方式之一。」
然後,他給護士打了電話,告訴她們,剛才的葯被他不小心掉在地上了,請她們重新送一份來。
有人輕輕敲門,護士來送葯了,一諾接過,攥在掌心,垂頭跌進沙發發獃,瞬息之後,我聽到了一陣輕微的紙質聲,微抬眼眸,令我驚詫的一幕,便跌進了眼帘。
沒事的午後,我會拉著他的手,走在後山上,不時,摟過他的脖子,吻他,輕輕叼住他的唇,每次,他都要驚驚地低叫一聲,我便會看到一張越來越是清晰的臉,微黑,淡定從容的眼神里有些無謂,他不是一諾。
我不說,想冷眼旁觀這個結局。
他猶疑了一下:「不想找回記憶了么?」
江中見過女孩的哥哥,直覺告訴他,這個面目清瘦的男子不可能是兇手,因為看上去,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他們面對面時,他大多時間是把頭靠在背後的牆上,緊緊地閉著眼睛,無聲的淚,無止無休地跨過了他的臉龐,鑽進他的鬢角,彷彿要把身體里的液體全部傾瀉出來,一直傾瀉到流幹了生命。
蔡依蘭發了好幾封郵件,說她在報紙上看到貝可的信箱后,猶豫了很久才發了郵件,她說,自己承受不了那些在黑夜裡鋪天蓋地返回來的記憶,它們宛如鋒利的刀片,將她的現在與過去,銳利地切割開來,而她知道,自己,必須拋棄這些過去,否則,她會失去這份剛剛捉到手的幸福。
那張臉,像一根綿長無終端的長線,牽引著我,慢慢地拽出了一些細節,我記起了,我好象愛過一個叫林生的男子,他好象是我的上司,他時而與我親昵時而與我爭吵。
新的一天,都是從他為我拉開窗帘開始,明媚的陽光,刷拉一下刺穿了玻璃,像要喚醒我的某些東西,可是,很徒勞,我只能皺著眉頭,發半天呆,捂著如被江水蕩滌而過的腦袋,微微哭泣。
一諾總是,拿開我的手,用他冰冷的指為我拭淚,一點一滴都是心細如絲。
我冷冷地笑了一下,把杯中的酒喝光,不做答,人,在不知該怎樣做答時,沉默是變被動為主動的最好方式,我斷定他會鍥而不捨地發信息追問。果然。
我開始留意一諾,他與外界唯一的聯繫是手機,卻從不打,只偶爾發個簡訊,他的手機里貯存了許多照片,拍的,全是我插壞的花籃,我曾問他拍這些做甚?
我越來越頻繁地向一諾討吻,因為,我要不動聲色地找回記憶,一個沒有記憶的人是貧窮的,甚於世上所有可悲的貧窮,我不要做一個精神赤貧者。
「可是,我不要丟掉和你曾經的美好時光。」
說完,江中跳起來,在貝可額上狠狠吻了一下,出門去了。
這裏面,定然是個圍繞著我的記憶而展開的秘密的,而一諾,定然不是我前男友的……我的心,恍然若空蕩蕩的山谷,忽忽地流竄著冷冷的風,我蜷縮了一下身子。
來療養院一周后,我孤單地依在窗子上,看見他,穿過落櫻繽紛的療養區小道,拾階而上,鬆軟的休閑服罩著他消瘦的身體,他邊走邊仰臉看一下天空,抿著唇,眯著細九九藏書長的眼睛,像某個電影鏡頭。

1.秘密

貝可給江中打了電話,說:「蔡依蘭回去投案了。」
我把頭抵在他的胸上,摟著他的脖子,現在,我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除了眼前這個自稱是我前男友的男子,是我唯一的偎依。
江中點了點頭,告訴貝可,今天去報案的是一位失蹤女孩的母親,據說這個女孩的脾氣從小就有點怪,曾自殺過很多次,一周前,家裡人都以為她去了學校,直到她哥哥去學校看她,才知道她根本就沒有回校,所有人都不知她的去向,而女孩的母親,一口咬定是因為女孩遭受哥哥強|奸后被哥哥滅口了,因為女孩的哥哥一直認為女孩是父親撿回來的孩子,偷偷愛了她許多年,來報案的,是他們的繼母。
一諾在身邊,握著我的手,大片大片的陽光刺穿了窗玻璃,打在身上。
我緊緊閉上了眼睛,低低尖叫了一聲,他奔過來,搖晃我的肩,我哀傷地看著他:「我做了一個噩夢,有人要殺死我。」淚水順著面頰無聲滑過,我的眼神,始終,穿越了淚光,停留在他臉上。
「確實有這種人,其實這種人的心理素質是非常好的,承受能力也很強,明白自己不想死,只是表達一種願望而已,其實這樣的人都是自虐心理患者,他們能從身體的自我毀滅中找到一種常人不敢體驗的快樂,當然,也很危險,因為他們並不是每次都能拿捏準確死亡與自虐之間的界限,怎麼?你遇到類似案例了?」
據說,在一個月前,我試圖用藥物殺死自己,未果,卻殺死了記憶,片甲不留。
「我想,在你臉上找回記憶。」
夜裡,貝可忽然想起電話里的哭訴,便問是怎麼回事,江中伸了個懶腰說:「是呀,我也正想問你呢,是不是有的人在遭遇心靈創傷時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自殺,而她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自殺,只是用這種方式恐嚇身邊的人?」
他遊園驚夢般的一個激靈,張皇地看著我,然後,毫無內容地笑了。
我也惆悵:「不知道,你說呢?」
他伸手,捻著我下垂的長發,無限愛憐:「找不回就別去找了,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療養生活對我的記憶恢復並沒有什麼幫助,甚至,我會出現莫名的狂躁,打碎所有能打碎的東西,一連給一諾摔碎了五部手機,可他,不惱。
貝可點了發送鍵,天已經黑透了,周遭一片黑魅,風忽忽地走過窗外,江中抽了支煙,說:「我忽然想為她做點什麼。」貝殼尖尖地呀了一聲:「你的職業病又犯了,你能不能不去打擾他們的幸福平靜?再說,縱使林生想謀殺他,畢竟沒實現不是?我知道你想舉報林生,可這會牽扯出蔡依蘭的。」
他怔怔地看著我,我看到了一絲難以覺察的疼,在他的瞳孔里,緩緩的,緩緩的,滑過。
出院后,我被直接送進了這座遙遠城市的療養院,這個自稱叫一諾的男子說,是他用愛情害了我,所以,還給我健康和記憶,他責無旁貸。
我站起來,從背後,擁抱了他:「我想出院,好不好?」
想必,蔡依蘭是個聰明的女子,只從這兩語里,便參透了貝可想表達的一切,這個叫做貝可的女子,想讓她知道,危險於她,就如一頭潛伏在黑暗夜色中的獅子,不知何時,就會一躍而起。

8.忘記

江中急了:「上天做證,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這樣想,在心理醫生太太面前,我哪了敢有半點邪念?這麼的老婆我一定要隆重舉行個婚禮,不能這樣領個證就潦草完事,有點對你不敬不是?」
回病房的路上,他會為我,剪一些花草,讓我自己插好,放在床頭,他說,以前,我很愛花藝,我提著自己插的花籃走在街上時,常常被花店的老闆追出來討教。
我開始巧妙地疏遠一諾,故意留給他許多自在的空閑,好似,我對找回記憶已失去了信心。我一個人去後山,去療養院健身房,我坐在花圃的矮牆上,看蝴蝶飛來飛去時肩上會輕柔地落下一隻手,回頭,就見他,望著我暖暖地笑。
這樣天真摯著的心思,不是九*九*藏*書所有男子都可擁有的,我怎可,不去珍惜?
看到這封郵件時,蔡依蘭已經踏上了回西部城市的飛機,飛機一落地,檢察院是她唯一要進的地方。
信息繼續追來:怎不回答我?我希望你早日完成任務,這樣,我會遵守諾言,把財務經理的位子留給你,其他承諾亦一一兌現。
一次,我仰頭問他:「如果我找不回記憶,可怎麼好?」
「我可以講給你聽。」
又一條:按照給她服藥的日子,現在她應進入精神分裂症中期了,對不對?
「你不覺得蔡依蘭也是有罪過的嗎?她成全了林生的貪慾。」
貝可沒做聲,噼里啪啦地回郵件,是的,所有人都生活在煩瑣中,蔡依蘭所設想的幸福生活不過是枚易碎的水晶杯子,在磕磕絆絆的世俗生活中碎掉只是早晚而已。
他卻不依不饒地擎著某支花問我:「記得你喜歡把它插在什麼位置,達到什麼效果么?」
一團雲霧樣的東西,在我的心裏,緩慢伸展,盤旋。
一諾不再慫恿我插花,甚至我插了要他拍,他也會似是在不經意間弄亂了才肯拍,我的插花藝術,已大有進步。
江中說長長地嘆一口氣說:「蔡依蘭想得太天真了,這世上哪有能藏一輩子的秘密呢,何況是心照不宣的秘密,除非他們像童話中的幸福人兒一樣,永遠生活在甜蜜中。」
貝可抬起頭,看見窗外,高天湛藍,流雲似絮,她曾經試圖努力保住的愛情童話,終還是,徐徐地墜落進了萬丈紅塵。
「那就讓我們重新開始,我會讓你,重新愛上我。」
這一切,是一諾告訴我的,我無從辨別真偽,就如,我無從辨別,究竟,他是不是我曾深愛過的男子。
說著,兩人笑做一團,邊吃邊商量哪天把婚禮給辦了,貝可說領了證就算了,舉行婚禮實在是件煩人的事,愛與不愛不在於那個儀式不是?
「女孩失蹤前曾與他發生了身體關係,她會不會因此而受了刺|激,像以前一樣躲起來玩自殺遊戲呢?不過,據說女孩很愛他的,可,為什麼後來的一切,究竟是為什麼呢?」
只是,在點發送鍵時,手指遲疑了下來,在愛情面前,良心以及道德,算得了什麼?像鑲嵌在抹布上的花邊,再是完美,亦不過是徒有其表,無有做用而已,當愛情來臨,哪顆心有曾保持了心智的清醒?
這個一諾,應是他派來的殺手,不具備一顆寒冷的心的殺手…………
醫生在走廊里和一諾說這些時,我剛剛吃了葯,在床上眯著眼,假寐。
我認識一諾時,他已訂婚了,與一位父母相中卻不是他愛的女子,自然而然的,我們的愛,遭了譴責和詛咒,可,我還是深愛他一如他深愛我。我們是兩條在堅韌大網中掙扎的魚,遍體鱗傷不曾退卻,直到某天,一諾告訴我他出差巴黎,他父母卻電告於我:一諾是去巴黎旅行結婚的。
一諾從西裝內口袋掏出幾粒葯,與護士剛送來的葯調包,他的手有些抖,在夕陽下,顯得更是蒼白,有兩粒葯很不聽話地落在了地上,他彎下腰去撿時,抱著腦袋,無聲地,哭了。
對於男人,身體的忠貞算得了什麼,就如蔡依蘭所語,其實,一諾早就知了她的一切,他還是義無返顧地愛上她,而他卻在,她坦誠了記憶回來之後,離她而去,其實,他更願意愛的蔡依蘭是心底里沒有任何記憶,這樣,他便是她愛情中的唯一,而她的記憶終是讓他知了,自己不過是走過她生命中的其一。
一諾說,我姓蔡,叫蔡依蘭。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就像我喜歡撫摩他修長手上的那幾道突起的青筋。
我坐在地板上,倒了一杯酒,把手機擺在面前,當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時,一條未讀信息條了出來,我抿了一口酒,按下手指,很簡短的一句話:進展怎樣?
他捏了捏我的指:「我還是愛你。」
「雖然林生殺人未遂是犯罪,但蔡依蘭幫林生轉移國家財產同樣是犯罪,難道法律會因為其情可憫而不做為么?所有的罪犯並不是因為他們天生就是犯罪的坯子,他們都是常人,他們的心裏都也有善良和天真,只是,某些時候,他們的理智饒過了一https://read.99csw.com閃而過的罪惡念頭。」
他拍拍手:「像你向丟失的記憶碎片道別一樣,我也揮別過去。」
他坐起來,把肩遞給我依了,輕輕地攬過我的腰,我們就這麼坐著,沉默。我們的眼睛在黑魅中閃啊閃的,他有心事,就如,我有心事,卻不肯相互道知。
事實卻是,一諾去巴黎前,父母趁他不注意偷拿了他的手機,關掉,然後,扔過來一個令我對他死心的謊言。
他感動得淚水橫流,最後,約定我們一起徇情,我寫下了遺書,在他的目光籠罩里,吃下了他拿來的兩瓶葯,然後,看著他,從包里拿出同樣的兩瓶葯,擰開,在他緩慢的吞咽過程中,我的眼皮越來越沉了……
一直的,我埋著頭,看他握住我手的指,指型修長,皮膚白皙細膩得有些透明,不若男子的手,手背上的幾道青筋可略略顯示不同於女子的性別。
只是,他沒想到,會那麼機緣湊巧地有個盜賊光臨了我的家,現在,我的活,對他,該是多麼大的威脅,我有可能復甦的記憶,又是多麼地令他恐怖,我一下子明白了,一諾為什麼要拍我插花籃的照片,確實,我的插花藝術是一流的,林生想通過這些,知道我的記憶到底有沒有恢復。
在最後一封郵件里,蔡依蘭說:「這是個令我哀傷的秘密,快要把我憋瘋了,在離開這座城市之前,我想找個人分享,於是,我想到了你,因為你的職業不會懷疑這些的真實……」
說完,就拔了電話線,這個黃昏,她想清凈一下,聽聽音樂,做幾個江中喜歡的小菜,愛情是這樣難以完美,握在手裡的,要好好珍惜才好不是?
我們去了很北的北方,在列車上,一諾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嘴角緩緩地綻開了暖笑,然後,掏出手機,推開車窗,它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墜落。
一諾來陪我,已有兩個月。
只是,每每夜晚,貝可還會打開郵件夾,在密密麻麻的郵件里尋覓,期望騰然間看到她的消息,讓自己惦記的心,落回去。其實,她噼里啪啦半天,不過敲給了蔡依蘭幾個字而已:忘記所有的往事,保護好你的愛情。
貝可拍了江中握滑鼠的手一下,郵件被關閉了,顯然,他的情緒陷進了這個叫蔡依蘭的女子口氣感傷的描述中了,江中喃喃說:「她說的一切,太藝術化了,像歐洲的懸疑小說,我不是很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日常生活中。」
我站在黑魅的夜色里,凝視一諾熟睡的臉,從來看我的那天起,他便睡在我病房的另一張床上,很柳下惠。我的凝視,喚醒了他,他旋開檯燈,看著我,暖暖地笑:「看什麼?」
更多時候,我回來時會看見他,依著陽台的鐵藝柵欄,一聲不響地抽煙,這時的他,看上去滿臉的滄桑故事。我冷丁喊:「一諾!」
夜裡,假寐時,那些插得一塌糊塗的花籃照片,一格一格地在眼前閃,我忽然想起,他的手機從未響過的,即使簡訊來去,而且,他總揣在上衣兜里,片刻不曾離身。
貝可痴痴地咬著唇,江中見她半天不語,攬過來,在她額上吻了一下說:「親愛,請原諒我,我知道這樣做會讓你傷心,但,這是我的職業。」

5.片段

冷冷的淚,滑過了我的心尖,過往的歲月,像徐徐拉開的大幕,一點點,向我鋪展而來,我愛過的那個已婚男子、我的上司林生,我是他的財務主管,他曾說要帶我去國外做神仙眷侶,為愛,我心甘情願地冒險幫他把公司的多筆款項打到他在國外的個人帳戶,他卻有種種錚錚理由遲遲沒有行動,最後,他流著虛偽的淚水,要我放棄他,因為做了全職太太的妻兒,離開他將無法生存,他送給我一個存摺作為這場感情的清單,我接過來之後,就焚掉了,一字一頓:「我只要你的愛。」
護士給我送葯前,我們大多坐在療養院的後山上,看遠處的山,近處的海,端詳身邊的小花。
一陣輕柔的腳步,停在床前,從微啟的眼縫裡,看到一諾,站在床邊,滿臉的茫然,兩隻手狠狠糾結在一起,又抬起來,捶打額頭,好似,手與額頭有著千般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