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為什麼不喜歡我？」

家中的一切與他離去時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多出了兩千緡的銅錢堆在堂上。這一定全都是姜皎的把戲。

「這隻是百姓們胡亂猜測，當不得真。」姜皎小心應對道。

「只是盡朋友之義而已。我與這葉十朋有一點點交情，知道他是個幹才。再說，老百姓喜歡他也沒有什麼壞處。」

姜皎的弟弟，身居吏部侍郎要職的姜晦被遷為掌理皇族事務的宗正寺長官宗正卿。

詔書再往下就更不成話了。「……皎於時奉侍，數謂朕曰：『相王（李隆基的父親，後退位為太上皇）必登天位，王且儲副。』朕斥而後止，復言於朕兄弟近戚。語聞太上皇，太上皇奏之中宗，遣嗣虢王邕等鞫問，皎一意保護，罔或貳言。」姜皎自己明白，這些事情完全是無中生有，捕風捉影。即使所言都是事實，在hｔtｐｓ://rｅａｄ•９９ｃｓｗ•ｃｏｍ明眼人看來，姜皎也不過是一個大嘴巴的狂妄之徒而已，竟在中宗在位，李隆基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臨淄王時就敢胡言亂語，妄談皇權更替之事。

這個結果可以說是讓姜皎喜出望外。皇上的意思非常明確，一是讓天下人明白姜皎仍是大唐有功之臣；二是明確了保全之意，使姜皎沒有在親朋故舊中間丟面子。

「你在這裏面扮演什麼角色？」皇上窮追不捨。

其實，賜給宋璟的這座宅邸正是宋璟賣給歧王李隆范的舊居。皇上的賞賜是推辭不掉的，無奈，宋璟只好又從勝業寺搬回了安興坊的家中。

六月十五日，葉十朋被從萬年縣獄中放了出來。像當初被捕一樣，葉十朋被放出來也沒有什麼確切的理由，只是罰了他五十緡錢。

葉十朋的名聲比以往更大了，而經過九-九-藏-書了一天一夜的傳播之後，再傳回到皇上耳朵里時，事實已被誇張得如同神話一般。

等到五年之後，美皎在流放途中回起此事，方才明白，也許就是這句話將他斷送了。

當時，皇上剛剛挫敗了太平公主與竇懷貞等人發動政變，奪取皇位的陰謀，對參預其事的功臣大事封賞。姜皎被晉封為殿中監、楚國公、食封四百戶，當即就有人譏刺姜皎受到的寵遇太過，朝廷封賞失當。皇上為了攏絡功臣，安定人心，專門下詔曰：「殿中監、楚國公皎，往事朕於藩國，雖彭祖同書，子陵共學，不過也。」姜皎與皇上早年的交情，不過是初諳世事的李隆基跟著紈絝領袖姜皎學習走馬、蹴鞠、賞花、聽歌而已。皇上將他比作彭祖與嚴子陵，至今回想起來，姜皎每每感到面上發燒。不過有一點皇上不幸言中，如今姜https://read.99csw.com皎終於有了可與嚴子陵相比肩的東西了——回家釣魚。

「這是怎麼回事？」皇上有意難為姜皎。

京城裡面的消息傳得非常快，同時也是一個搖言紛紜的地方。葉十朋的出獄與宋璟被賜還舊宅這兩件事情很快就被一群自認為了解時政的人們聯繫在了一起。

等到六月十八日，宋璟上書，稱姜皎兄弟二人權寵太盛，一非家國之福，二非愛護保全功臣之道，請貶抑之。宋璟博學，奏章引經據典，而且平生第一次將他的本意表達得如此的宛轉隱晦，以至於皇上險些沒有看出宋璟對姜皎的保全之意。

六月十六日，皇上降旨，賜吏部尚書兼侍中宋璟宅邸一座。

心情歡暢的如意可沒有功夫留意顧牢頭陰晴不定的表情，她大大方方地賞了顧牢頭十緡簇新閃亮，圓整厚重的新出爐的官寶，甚至於不屑於聽顧牢頭九-九-藏-書的千恩萬謝和善頌善禱，便擁著葉十朋登上馬車，絕塵而去。

七月初三日，皇上以親筆手書制書的形式，通過中書、門下兩省覆議，將他對姜皎兄弟的處置鄭重其事地頒布下來。制曰：「……西漢諸將，以權貴不全；南陽故人，以優閑自保。姜皎宜放歸田園，散官、勛、封皆如故。」

「百姓對皇上如同對待父母，可說是父慈子孝。喜歡葉十朋也不過像是喜歡一個馬球手，看著他有趣罷了。」姜皎身上的冷汗早經浸透了朝服。

長安六月的天氣可是真好，尤其是有如意這樣媚若無骨的美貌女孩依偎在身邊，還有停在萬年縣衙門前華美的油壁香車，車中透出陣陣陳年美酒的香氣。葉十朋抖了抖身上昂貴的綢衫，將換下來的獄中穿過的衣衫丟在了縣衙的門廳里。生活是這麼美好，可不能將晦氣帶回家去。

宋璟卻也十分的無奈。他知read.99csw.com道，自己養子不教的事情已經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再勸諫皇上遊樂怕是更難了。

顧牢頭滿眼妒意地將葉十朋送到了大門外。生活就是這麼的不公平，這小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幾天前還被鎖在死囚牢里，不知明日是斬首還是流放。轉眼之間他竟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不但沒受一絲一毫的苦痛，反而有這麼一個富於家資的美貌波斯妞接他回去享福？這世上哪裡還有天理？

最重要的一點是，皇上這一次的話講得很實在，也很得體，讓姜皎沒有任何不勝榮寵的負擔。這與開元元年的情景大不相同。

詔書後面對姜皎近乎肉麻的稱讚，姜皎想也不願再想。皇上當時對他寵愛得出乎常理，日後自然也會對他有超乎常理的要求。私下裡說說，作為朋友，姜皎也已經很對得起皇上了。如今藉著這個費盡心力得來的機會，姜皎以為自己終於能夠得享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