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郭冰雪每日里都在張家後院教孩子們讀書寫字。張家後院里放了幾張大桌,孩子們按年齡大小有的寫字,有的讀古詩。郭冰雪站在張萬聖等幾個大孩子的桌子旁,看看他們寫的字,點點頭。李玉潔端著個盆子走過來,郭冰雪看見,忙過去接過盆子,「伯母,說好了,衣服我來洗。」李玉潔說道:「你教他們讀書,已經夠累了,家務活,還是我多做點吧。」
審查還在繼續。軍分區大會議室里,孟副司令再次主持會議,他說道:「我們這次會議,專門研究是否對張世傑實行隔離審查的問題。同志們,前一段時間,有人舉報張世傑的黨員身份是假的,組織上正在調查,尚未得出結論,張世傑居然跑來以辭職要挾組織……」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張若虹進來。孟副司令說道:「張副書記,這是軍分區的會議,你……」張若虹打斷孟副司令:「我知道這是軍分區的會議,我這個地方幹部沒有資格參加。不過,你們這次會議牽扯到我弟弟張世傑,所以,我必須來說兩句。聽說你們懷疑張世傑的黨員身份是假的,我想來做個證明。四六年趙九思同志介紹我入黨之後,曾經讓我做過一段時間張世傑的助手,趙九思同志曾明確向我說明,張世傑是一名老黨員。劉金聲,記得當時你也在場,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向組織說明?」劉金聲不敢看張若虹的目光,「我……」張若虹說道:「周銀杏,沒有張世傑,你能有今天嗎?我知道,你當初因為嫁不成楊開泰,對郭冰雪懷恨在心……」周銀杏喝道:「你不要胡說八道!」張若虹說道:「我胡說八道了嗎?你在楊開泰和郭冰雪婚禮上開的那一槍,我至少可以找出十個證人來。周銀杏,你現在已經嫁給孟副司令了,何必還要抓著郭冰雪不放,何必為了整死郭冰雪先把張世傑打倒呢?國民黨還盤踞在中國南部,我們周圍還有很多國民黨殘渣餘孽和土匪,你們不去對付敵人,反而把矛頭對準自己的同志,有什麼意義?我知道,我不能消除你們對張世傑同志的懷疑,我來只是想告訴你們,張世傑同志確實為黨做出過重大貢獻。在你們給出結論之前,你們可以向趙九思同志調查,他正在江西作戰,你們不難找到他。另外,我要警告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別偷雞不成蝕了米。張世傑不是幾盆污水就能淹死的人。共產黨不會總讓小人得志的。我的話完了。」張若虹目光在周銀杏和劉金聲身上掃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孟副司令黑著臉說道:「接著開會。這隻是間接證明,沒什麼說服力。」劉金聲神色慌亂,不停地擦汗。會議結束后,張世傑被免職了。
張世傑扛著鋤頭回到張家大院,張萬隆正在寫字,張世傑站在兒子身邊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道:「不錯。」李玉潔走過來說道:「世傑,你回來了,回來就好。你扛個鋤頭幹什麼?」張世傑說道:「娘,對不起,這些年來一直讓你跟著我擔驚受怕,你放心,我以後就在家好好陪著你,陪著孩子們。我想那所學校該辦起來了。我不想扛槍了。我……」李玉潔的老跟含著淚,顫抖著抓住兒子的手,「又折騰你了?」郭冰雪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她的目光被牢牢粘在張世傑兩鬢的白髮上。
南陽的城門上插滿了鮮紅的國旗,到處貼著大幅標語:熱烈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原來的南陽保安司令部,如今成了南陽軍區司令部。那個由禮拜堂改成的會議室里,坐滿了穿著軍裝的軍人。主席台上,趙九思坐在正中間,孟副司令緊挨著趙九思坐著。一位中年軍官說道:「下面,請趙司令員講話。」一陣掌聲后,趙九思站了起來,說道:「謝謝大家的盛情。這個歡迎儀式搞得很特別。我曾經在南陽戰鬥生活了十幾年,對這裡有很深厚的感情。今天,能重回這裏,我很高興。高興之餘,我也發現了一件讓我很不愉快、很不理解的事情。本來,我以為能在歡迎我的人群中間看到一位老朋友,結果沒有。這個我盼望已久的朋友叫張世傑,他原來的職務是軍區特別支隊支隊長兼政委,現在我在花名冊上連他的名字都找不到了,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我很想念他,真的很想念他。他怎麼連個縣區武裝部長都沒當呢?」中年軍官說道:「老孟,成立軍分區的時候,桐柏地區人員選拔由你主持,張世傑同志的情況,你能不能解釋一下?」孟副司令說道:「我曾經考察過這位同志,他的歷史複雜,疑點很多,不好使用。再加上各分區合併后,沒有適合他的位置,他本人也沒有意見,就這麼安排了。趙司令,張世傑沒要求安排職務。」趙九思說道:「什麼叫歷史複雜,疑點很多?是的,張世傑出身於一個富裕的商人之家,他們家經營著淮源盛這個從河南到湖北都叫得很響的老字號商鋪。現在淮源盛沒有了,為什麼?因為張世傑把所有的店鋪都變賣了,他用所有的財產在解放新區建立了中州鈔的信譽。抗日戰爭中,他為新四軍輸送的武器可以裝備兩個團,經他手向解放區輸送的人才,可以領導兩個師。他把太平鎮變成了我們黨往根據地輸送人才物資的交通樞紐。他籌建了為根據地做出很大貢獻的酒精廠,營救過大批的地下黨員。幾次解放桐柏,都有他的功勞。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歷史複雜,疑點很多?為了掩護他的真實身份,為了工作需要,他放棄了和戀人廝守的機會,他們家前後有七個人獻出了生命,這樣的同志,難道不是我們的大功臣、大英雄嗎?難道不應該在重要的工作崗位上繼續發揮他的作用嗎?張世傑同志是我在紅軍長征的低潮期發展的唯一一個黨員。為什麼要發展他呢,因為他有理想,有抱負。他的家庭十分富裕,他卻能夠以天下為己任,全身心地投入到革命的事業中。這種品質,是非常難能可貴的。道理很簡單,如果我們是個赤貧的無產者,革命大潮來臨時,我們很容易跟著潮頭興風作浪。但是,如果他是個腰纏萬貫的少爺呢?他要革命,損失的東西要比無產者多得多。張世傑同志義無反顧地背叛了他的階級,投入到了革命的大潮中。我呢,從二八年起參加革命,二十年的革命生涯中,讓我佩服的人不是很多。張世傑是一位讓我十分佩服的人。有人指責他吃喝螵賭抽五毒俱全,我認為,這個五毒的考驗不是每個人都能經受得起的。我可以告訴大家,面臨五毒的考驗,我自己就很有可能經受不起。張世傑經受住了這種考驗。所以,我佩服他。我把他看成一個英雄,大英雄。細小的地方,我就不多說了。跟他相比,我感到差距很大。坦白地說,我這個位置,由他來坐最合適。現在,我要告訴大家,我要把他請回來,做我們軍分區的參謀長。這個職務非他莫屬。」
該來的,誰也躲不過。沒過多久,張世傑只能接受假黨員的調查。有人實名舉報張世傑是個假黨員。周銀杏抓住了這封舉報信。張世傑已經改任分區獨立團團長了。軍分區會議室里坐滿了人。周銀杏在主持會議,她看了一眼攤在桌子上的筆記本,說道:「張世傑,你跟國民黨各read.99csw.com級軍官吃吃喝喝的事兒咱們暫且不提。有人舉報你曾經抽過鴉片、逛過窯子、出賣過同志,你承認嗎?」張世傑說道:「劉金聲,你給他們解釋解釋,抽鴉片和逛窯子是怎麼一回事?」劉金聲說道:「四一年春天,我親眼看見張世傑買了一桿鴉片煙槍,他親口在外面宣稱他抽鴉片,至於他是否真的抽了,我不能確定。」周銀杏問道:「逛窯子是怎麼回事,張世傑逛過窯子嗎?」劉金聲說道:「他去過。那一天,我去南陽百花樓找他的時候,他已經在裏面待了很久了,我去了之後,我們很快一起離開了百花樓。至於在我去之前那段時間他都幹了些什麼,我沒辦法說明。」周銀杏又問道:「四六年秋天,你曾經參加過保安團,是怎麼回事?」劉金聲說道:「是張世傑要求我參加的。他說,如果我不參加,朱家兄弟會要了他全家的命。在這之前,張世傑為了保住他全家的命,曾經眼睜睜看著朱家兄弟殺了我們五個戰士。」張世傑點點頭,「金聲,劉金聲,好,很好。我曾經是你的入黨介紹人,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劉金聲說道:「是的,三八年的秋天,你告訴我你是共產黨員,想介紹我入黨,後來你就告訴我我被黨組織批准了。」周銀杏說道:「也就是說,張世傑的黨員身份,除了他告訴你的,從來沒有別人在你面前證實過?」劉金聲說道:「是的。」周銀杏看著張世傑,「張世傑,請問你的組織關係在哪裡,誰可以證明你是共產黨員?」張世傑說道:「趙九思同志可以證明。」周銀杏說道「趙九思同志正在前方打仗,你必須再找另外的證明人。」張世傑站了起來,說道:「夠了!我入黨的時候,你們當土匪的當土匪,當流氓的當流氓,你們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審問我?你們配嗎?都不配!」走了出去。周銀杏合上筆記本,說道:「同志們,今天這個會議,是不是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張世傑的黨員身份很值得懷疑。張世傑跟鬼子做生意的事,要派人去信陽調查清楚。如果大家對這個結論沒異議,我就按這個意思向上級彙報這次會議的內容。」
「是我,張世傑。」攤主瞪大眼睛說「你真的是張二少爺,這怎麼可能,四四年你領著淮源自衛隊在李庄打鬼子,我見過你一面,早聽說淮源自衛隊的人如今都在解放軍當了軍官,你這個隊長,怎麼還在桐柏?」張世傑說道:「有走的,就有留的,都走了,咱桐柏的地誰種。」攤主搖搖頭,「你要種地?聽說你是個老黨員老革命,就算不去部隊,也該在政府里有個一官半職吧?」張世傑說道:「共產黨鬧革命可不是為了求官職。鋤頭多少錢一把?」
「就沒別的辦法了?你這麼做會把你也搭進去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一步步走向深淵。你是我弟弟。救人,不是這種救法!能不能跟她商量商量,讓她逃出去……」

1

「我用人格,用黨性作保行嗎?」
回到家裡,周銀杏哭了,「老孟,你什麼意思你?把她抓起來,不殺頭,起碼也能判她幾年!張世傑真娶了她,我的仇還怎麼報?」孟副司令冷冷地說:「頭髮長,見識短,你懂個屁!郭冰雪連個卒子都算不上。我們的目的,是把張世傑幹掉!張世傑娶個土匪婆,他還能跟我叫板嗎?」周銀杏道:「他要只是說說呢?」孟副司令道:「我不怕他耍我。三五天內,我會讓全軍區的人都知道張世傑要娶個土匪婆。劉金聲那裡,你要多拉攏。娶個土匪婆,還扳不倒他。還要想別的辦法。」
「他不會改口的。」周銀杏道:「到底是老搭檔,還是你了解他。這一承認不要緊,分區副司令或者分區參謀長,他都當不成了。他會像其他支隊長一樣,被安排在獨立團團長的位置上。」
「我告訴你,周銀杏,我絕對不會讓你帶走郭冰雪。」張若虹走了進來,說道:「世傑,你發什麼橫?你怎麼能不支持軍分區的工作?你沒聽周隊長說了,只是帶他們回去審查,如果沒有問題,很快就會放他們回來,對不對呀,周隊長?」周銀杏說道:「確實是這樣,張副書記。」張若虹說道:「聽見沒有,世傑,讓他們帶走郭冰雪。」張世傑說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周銀杏又拔出槍來,「張世傑,你要造反嗎?」張世傑也拔出槍來,「我在阻止一件假公濟私的惡行。」張若虹叫道:「世傑,你別犯渾!」郭冰雪後退幾步,說道:「算了,世傑,我跟他們走,不就是一死嗎?我不怕。寶寶就拜託你了。」疾步朝牆上撞去。張世傑擋了過去,郭冰雪正好撞在他身上,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孟副司令一瘸一拐進了院子,大笑起來:「這是演的哪一出啊?」周銀杏道:「老孟,張支隊長用武力阻止我們搞審查。」張世傑道:「孟副司令,你聽著:軍區對太白頂自由武裝的改編有明確的指示……」孟副司令粗暴地打斷道:「這個指示作廢了。軍區已經同意分區對太白頂事件性質的認定:與王凌雲部勾結,被我剿滅。認定這件事情的性質,花了我一個多月的時間,弄得我這個新郎倌瘦了兩圈。沒有軍區的指示,我也不敢擅自動這些人。你的級別可以看這種密電,給,你看看吧。」張世傑接過密電看看,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他不可能勾結王凌雲。」孟副司令道:「戰爭嘛,啥情況都會發生。真真假假的,誰能說得清楚?老弟,我勸你別再管這件事了。順便告訴你,特別支隊編入分區作戰部隊序列的事情,軍區已經讓分區提方案了。這項工作展開后,分區自然會徵求你們特別支隊黨委的恚見。特別支隊受特委直接指揮,是有這麼個決定,可如今特委已經名存實亡了,誰來指揮特別支隊?軍區嗎?你也帶兵打過仗,可打的都是小打小鬧的仗。兵權失控,可是個大事。軍區首長明白這個道理。你當然可以向軍區提出你的歸建方案,這是你這個支隊長兼政委的權力。軍區要是決定讓你們直屬軍區領導,分區一點意見都不會有。不知道我說清楚沒有。」張世傑點點頭:「說清楚了。」孟副司令道:「太白頂事件已經定性,你是不是該考慮考慮恢復劉金聲同志職務的事了?」張世傑道:「這是特別支隊內部的事。」孟副司令呵呵笑笑道:「當然了,目前是你們內部的事。我只是覺得不能讓自己的同志受委屈。銀杏,你做事還是太毛躁。人,不是每個都要抓走審查嘛。如果有我們的各級領導同志作保,人,可以不抓。世傑同志,你要能說出不能抓郭冰雪的理由,可以不抓她。銀杏同志,我們共產黨人,也要講人情。領導同志的面子,該給還得給。」周銀杏道:「是,我一定努力學習,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在鬥爭中學習鬥爭。」張世傑道:「過去,郭冰雪利用她的關係,曾經給我們提供過很多幫助。」孟副司令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組織上需要有人保證歷史不清的人不會做出危害我們事業九九藏書的事。」張世傑道:「我願意為郭冰雪作保。」孟副司令道:「你以她的什麼人這個身份作保?兄長?父親?要是都不是……」
「我又不會變戲法,沒有了,連給冰雪留個紀念的東西都沒有了。」張世傑說道:「媽,謝謝您。我原本準備靠我這兩隻手把學校建起來,這一下,校舍和設備不用愁了。」郭冰雪也有點興奮,「媽,在校舍蓋好之前,我看可以先在咱們大院里把學校辦起來,鎮上沒讀書的孩子很多。」李玉潔站起來,繼續說:「你是當家人,你說了算。我就愛聽個讀書聲。」走過去從夾牆裡取出寫有「太平鎮小學」的牌匾遞給郭冰雪,「這條炸裂的縫是鬼子轟炸留下的,油漆一下,掛到門外吧。太平鎮整整十年沒有學校了。算是我送給你和世傑的結婚禮物吧。」說罷走出房門。郭冰雪和張若虹看著老太太的背影,眼含淚光。
「所以說,你的機會來了。金聲大哥,下面,就看你怎麼做了。張世傑從軍區回來后,會出什麼牌?咱們得好好想想。郭冰雪進了張家大院,再沒露過面。你知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劉金聲搖搖頭,「我不知道。打完太白頂,我從來沒去過。」周銀杏道:「正常走動還是需要的。那個叫啥啥,才能百戰百勝嘛。」劉金聲道:「知己知彼。」

3

「如果非要用職務安撫我的話,就給我一個太平鎮小學校長吧。這樣,我就能更好地實現我的下一個理想了。我有十幾個孩子,我欠這些孩子父母太多,我必須把他們教育成人。」張世傑說。外面響起孩子們的歌聲,趙九思和張世傑站了起來,看到孩子們的隊伍正朝院子走來。趙九思的目光從孩子們身上轉到張世傑花白的頭髮上。他的眼中閃著淚花,張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世傑不可能當這個團長。」
「胡說!」張世傑火了,「張若虹!做人不能忘恩負義!沒有郭冰雪,你早死八回了!有沒有結婚證,我都要娶她。這是救命!」拿起申請要走。張若虹一把奪過申請,在上面簽上意見簽上名字,「去找小劉辦吧,我已經交待過了。別張揚這事。該低頭你就低低頭吧。姓孟的已經叫周銀杏徹底撐控了,這個周銀杏是個瘋子。聽我一句話:不管給你什麼職務,都答應著。」張世傑苦笑一下:「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是沒人把你怎麼樣。世傑,別張揚……」郭冰雪勸道。「好吧,咱們自己高興吧。」張世傑無奈地說。
「不!」張世傑坐下道:「姐,你不希望我這是最後一次叫你姐吧?我是拿結婚證救人,你懂嗎,太白頂留下來的幾個當家的,一個自殺了,一個瘋了,你不知道嗎?」
張世傑從會議室出來後進了孟副司令的辦公室,把會議上說的話簡單複述了一下,說道:「孟副司令,我希望你能出面制止這一鬧劇。」孟副司令問道:「你為什麼說這是一場鬧劇?」張世傑眼睛一瞪,「怎麼,難道這一切都是你授意的?」孟副司令說道:「張世傑,如果你真是個共產黨員的話,肯定能經得起考驗。你為什麼和日本人做生意,你什麼時候入的黨,你都要拿出證據、拿出證明來。」張世傑說道:「孟副司令,沒想到,你竟被枕頭風吹吹成一個糊塗蛋了。」孟副司令說道:「在我枕頭邊吹風的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共產黨員,你的枕頭邊給你吹風的又是個什麼人?一個反動派的女兒和一個土匪的老婆。張世傑,鑒於你目前的狀況,實在無法正常工作,我已經向分區黨委建議你暫時停職檢查,等問題搞清之後再繼續工作。」張世傑說道:「你不用建議了,我辭職,老子不幹了。」站起來走出辦公室。
「好啊!你還私藏槍支,很好,罪加—等。」拔出槍來,對著郭冰雪,「你開槍呀,只要你一開槍,我馬上就可以擊斃你,就算你不開槍,我也可以擊斃你,不過,我要讓你受到政府的審判,我要以最光明正大的理由殺死你。」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張世傑沖了進來,說道:「住手!冰雪,快把槍放下!周銀杏,你也把槍放下。冰雪,先把孩子送到我家,行嗎?你放心,我保證你很快就能見到他們。」郭冰雪把孩子從身後拉出來,說道:「寶寶,你先去張叔叔家。」楊寶寶拉著媽媽的手,「媽,你和我一起去。」郭冰雪說道:「媽媽一會兒就去。」張世傑說道:「寶寶,萬隆在家等著你呢,快去吧。秀山,把兩個孩子帶到我家去。」秀山拉著兩個孩子出去了。張世傑問道:「周銀杏,抓人是誰的決定?」
張世傑在集市轉悠了好一會兒,在一個賣農具的攤前停下,拿起一把鋤頭試了試。攤主問道:「你是張二少爺吧?」
「媽——」張若虹急得流了眼淚,「我做這些,都是為了這個家呀!」一個支隊軍官跑了進來,「支隊長,軍分區來人了,要把太白頂留下的人帶走重新審查。」張世傑馬上衝出院子。
「我來回答你們吧。」張世傑大步進了後院,「她是我的未婚妻。孩子們,按大小順序排個隊。你們看清楚了。老大叫張萬聖,他是我哥的兒子,我哥我嫂子叫日本鬼子殺害了。老二叫謝富貴,他爹叫謝二順,謝二順打鬼子時犧牲了。老三叫劉大鵬,他爹是個好醫生,為我們做過很多事,叫朱國梁害死了。老四叫李秀兒,她媽被鬼子害死了,她爹在除漢奸時犧牲了。老五叫張萬隆,他是我跟鍾梧桐的孩子。老六叫楊寶寶,她是我未婚妻郭冰雪的孩子。老七和老八是大飢荒那年,我收養的孤兒。老九叫武林,他爹是我家的夥計,做生意時死了。老十叫朱遇春,是朱家朱國棟的二兒子,他家的大人都死絕了,我不想讓他餓死,收養了他。說清楚了嗎?」刀條臉道:「基本清楚了。我再問問房子和地吧。准源盛只剩點房子,不能讓人信服。」張世傑道:「我家的地,兩年前已經叫分光了。淮源盛多年的積蓄,都拿出來換中州鈔了,換來的幾千萬元中州鈔,去年都無償送給部隊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回答你們的問題。我說的全是實話。你們想給我家劃成什麼成分都行,地主、資本家,隨便。請吧。別影響孩子們讀書。」刀條臉道:「我們是例行公事。我還有個問題,你是哪一年入的黨?」張世傑冷笑道:「你們土改調查組無權問我這個問題。難道你們懷疑我這黨員是假的?」刀條臉道:「我只是好奇。確實有人說你不像個老共產黨。你別生氣,別跟我們動刀動槍。還有,你們沒結婚,最好不要住在一個院子。你是特別支隊的隊長和政委,做事要注意影響。」張世傑道:「謝謝!回去告訴你們的領導,還有啥手段,都亮出來吧。」工作組走後,李玉潔問:「有人主持公道嗎?」張世傑嘆口氣道:「有能耐的,知道情況的,都去前線了。我真的想不到,我連你們的清白都證明不了。」說著,眼淚流了出來,「冰雪,這種狀況不正常,我們共產黨不該是這個樣子。這畢竟只是局部問題。你不答應嫁給我,他們還會折騰你。不管你願不願意九*九*藏*書,我都要跟你結婚。我答應過開泰大哥,要照顧你和寶寶,我不能食言。」說完擦擦眼淚朝前院走去。那邊的郭冰雪早巳淚流滿面。

4

張世傑走後,郭冰雪把寶寶的衣服全部拿出來,一件一件讓寶寶穿,穿一件她給女兒梳個髮型。折騰一個多小時,孩子煩了,哭了起來。郭冰雪只好說:「好了,你們去玩吧。」郭冰雪在院子里呆站一會兒,對門口的衛兵說回家取點東西,抬腳出了張家大門。為防意外,張世傑在自己家門口設了崗哨。李玉潔看著郭冰雪的背影,跟了出去。韓冰雪沿著大街拐了個彎,走到楊家小院,打開院子大門,打開正屋的門,又把正屋的門關上,搬過一張凳子,站上去,從口袋裡掏出白綢帶,穿過房梁懸下來,打了一個結。她用手拉了拉結,下決心似的閉了閉眼。睜開眼的時候,她發現李玉潔推開門站在那裡,不禁叫道:「伯母。」李玉潔說道:「把頭伸進去呀,把下面的凳子一踢,就一了百了了。」郭冰雪說道:「伯母,我不想再連累你們。」李玉潔說道:「這是一句好聽的屁話。我真錯看你了。」郭冰雪嘆了一口氣:「我會害得世傑什麼都沒有。」李玉潔說道:「你這一死,他才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你知道世傑現在最怕的是什麼嗎,是死亡,不是他自己的死亡,是他的親人的死亡。他沒保住開泰,才下死力保你們娘兒倆。」郭冰雪鼻子一酸,「我活著,只會給他帶來痛苦。」李玉潔搖搖頭:「你死了,帶給他的痛苦會更大。你看到世傑頭上的白髮了嗎?他只有三十幾歲,三十幾歲,你明白嗎,這些白髮,是死去的人給他留下的。冰雪,我問你,你心裏還有世傑嗎?」郭冰雪點點頭,努力抑制著眼角的淚水,「今生今世,我只愛他一個人。」李玉潔說道:「這不結了?下來吧,小雪,今後就像我一樣,留在他身邊,分擔他的痛苦吧。千萬不要再加重他的痛苦了。」郭冰雪淚眼朦朧地問道:「我有這個資格嗎?」李玉潔點點頭,「你有,你心裏一直有他,這就是資格。我的兒我知道,他要做的事,誰都攔不住。你死了,他娶誰去,他這番苦心不是白費了?」郭冰雪哭著從凳子上下來,李玉潔忙過來扶著她。郭冰雪撲在李玉潔身上,哽咽著說:「伯母,我錯了,我一定會勇敢起來,像你一樣,永遠待在世傑身邊。」李玉潔拍著她說:「好孩子,活著也不容易,以後,也許有你吃不完的苦。」郭冰雪說道:「我不怕苦,我死都不怕。」李玉潔道:「孩子,回家吧。你說你一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堆孩子,讓我和世傑怎麼辦?」
該來的終歸要來。張若虹說道「萬聖,萬隆,快過來給奶奶倒酒,喝了這杯酒,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十月一日,我們的新政府新國家就要成立了。」張世傑問道:「國家名稱定了嗎?」

2

鬍子拉碴的劉金聲走進周銀杏的辦公室,咳嗽一聲。周銀杏忙起身招呼道:「金聲大哥,你來了。」劉金聲說道:「不知該稱呼你司令夫人,還是稱呼你周隊長。」
「當然是組織的決定。」周銀杏邊說邊掏出一張紙遞給張世傑,「這是軍分區對太白頂事件的處理意見。」張世傑掃了一眼,從兜里掏出一張紙,「我這兒也有軍區收編太白頂武裝的指示。」周銀杏說道:「楊開泰率部向我進攻,我方死傷嚴重,你說,你那個騙來的指示還有什麼用處,我告訴你,這是軍分區剛剛做出的決定,太白頂每一個活著的人,身份只有一個:被俘土匪。他們必須接受審查,尤其是郭冰雪這樣的土匪頭目。」
返回南陽的第二天,趙九思驅車去了太平鎮。太平鎮學校工地熱鬧非凡,拉建築材料的牛車一輛接一輛,搭起來的木頭架子上泥瓦工正在砌牆,運料的小推車米來往往。趙九思坐的車開了過來,看著這情景,他恍忽間以為回到多年前建造酒精廠的時候。他揉揉眼睛,在人群中尋找,終於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張世傑手裡拿著圖紙,正在和施工負責人講解,他的身軀依然挺拔,只是滿頭花白頭髮在陽光下閃著刺目的光。趙九思示意停車,和張若蘭、高連升穿過人群,來到張世傑身後。趙九思輕輕叫道:「世傑,張世傑——」張若蘭看著張世傑花白的頭髮,眼淚頓時涌了上來。張世傑仍在講解著:「大門就開在這個地方,一定要又結實,又漂亮。那棵大樹留著,學校的鍾就掛在這棵樹上,噹噹一敲,整個太平鎮都能聽見……」趙九思提高了聲音:「張世傑!」張世傑答道:「到!」轉過身來,又驚又喜,「趙先生,姐夫,連升,若蘭,你們回來了。」張若蘭撲到張世傑懷裡,「二哥,你怎麼,你的頭髮快白完了……」張世傑笑道:「怎麼,嫌二哥老了,本來,在你眼中,二哥就比不上連升。我看看,連升,已經是師參謀長了,好樣的。」高連升緊緊握著張世傑的手,「二哥,我……」張士傑說道:「連升,把眼淚擦擦,你將來是太平鎮的將軍,怎麼能輕易掉眼淚?若蘭,快和連升一起回家看看吧,媽天天都在盼著你們。姐夫,我這工地怎麼樣?」趙九思說道:「粗粗一看,我還以為你又在蓋酒精廠呢。」
「什麼人?」
洗了澡,理了發,劉金聲打扮得整整齊齊又進了周銀杏的辦公室。屋子裡多了一個模樣俊美的女戰士。女戰士瞟了他幾眼,紅著臉站了起來,說道:「周隊長,我先走了。」路過劉金聲的時候,突然說了聲:「再見。」拉開門走掉了。劉金聲慌亂地點點頭,怔怔地看著半掩的門。周銀杏說道:「怎麼樣,魂兒都被勾走了吧?告訴你吧,美女愛英雄,我把你的情況給她介紹了,她也很喜歡你。」劉金聲忙說道:「謝謝你。」周銀杏說道:「跟著張世傑那麼多年,他關心過你嗎?他在乎過你的感受嗎,這些年,他一會兒楊紫雲,一會兒鍾梧桐,一會兒郭冰雪,一天也沒閑著,三妻四妾的地主老爺,也沒他這麼熱鬧。還有一件事,我聽說高連升已經和張若蘭結婚了。劉大哥,你醒醒吧,除了我,誰還會關心你一個為革命工作了十幾年的老光棍?」劉金聲坐了下來,「說吧,到底要我幹什麼?」周銀杏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打他的黑槍。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早不用了。大軍說渡江就渡江了,坐江山的人做事,要有坐江山人的樣子。我只不過是想把他的位置奪過來交給你。馬上就要建國了,怎麼能讓張世傑這種資本家的少爺騎到咱們貧僱農頭上拉屎拉尿,金聲大哥,你要是對小王有好感,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等你成了分區獨立團團長,我親自為你操辦婚事。」劉金聲慌忙站起來,「支隊要改編了?」周銀杏道:「坐下,坐下。當然了。共產黨的軍隊,不能搞任何特殊。張支隊長去軍區想翻太白頂的案,沒翻成。軍區領導問他是不是真的想娶一個土匪的老婆,你猜他怎麼說?」
「太平鎮現在不需要酒精廠,太平鎮https://read•99csw•com需要一所學校。」說著張世傑將目光落在跟著過來的周銀杏、孟副司令和劉金聲身上,一時變得冷峻起來,但很快又盛滿了笑意,接著說道:「姐夫,走,咱們回家坐,媽一直在念叨你。」孟副司令走到張世傑跟前,「世傑同志,我為以前對你的不公正待遇表示歉意。」張世傑說道:「算了,老孟,以前的事兒我差不多都忘了。」趙九思說道:「黨沒有忘記。世傑,軍分區黨委經過研究,並上報上級黨委批准,決定任命你為軍分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主持整個南陽地區的剿匪工作。」張世傑搖搖頭,「感謝組織對我的信任,不過,我已經放下刀槍,拿起粉筆了。聽說伏牛山和桐柏山還有王凌雲部的部分殘留,不如讓劉金聲當參謀長,讓周銀杏協助他前去剿匪,他們兩個,都是這方面的專家。」劉金聲的臉色由青轉紅,又由紅轉青,吞吐道:「我不配,能在軍分區做一名營職參謀,我已經很滿足了。世傑二哥,你多保重。」轉身走了。孟副司令說道:「趙司令,我們先到車上等你。」也轉身走了。
「見了你就知道了。」
「你照顧我?」李玉潔冷笑一聲,「你啥時候照顧過我,我用得著你照顧嗎?你們別拿我說事,你們的事我不摻和。世傑,你想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要管我。」張世傑道:「姐,你給姐夫寫個回信,我不去了。我早就跟他說過,我不想打主力了。」張若虹急了:「為什麼?」張世傑道:「蔣介石下野了,司徒雷登滾蛋了,百萬大軍就要渡江了,戰場上多一個少一個張世傑沒關係。可是,太平鎮需要我。我敢走嗎?我能走嗎?我去了一趟省委,去了一趟軍區,來回花了四天時間,死了多少人?」
「世傑,你一直叫我先生,可我始終把你看做朋友。我知道,在某些方面我永遠不如你。但是,我還是要說,你為建立新中國立了那麼多大功,不能不給你相應的職務和待遇。」
「他們都是聰明的孩子,一點就會,我一點都不累。」李玉潔說道:「聽著他們讀書的聲音,我這心裏就舒坦多了。我那五個孩子中,就世傑最喜歡讀書,我呢,也最喜歡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聽他讀書的聲音,看他寫字的樣子。若虹老說我偏心,世傑就是比他們能幹,你說我能不偏心嗎?」郭冰雪嘆了一口氣,說:「伯母,我把你們都連累了。」李玉潔說道:「快別這麼說,到了我這個年紀,能有個最喜歡的兒子可依靠,比他去干點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好得多,如果說你連累了他,我還要謝謝你呢。」正說著,在門口值班的隊員帶著幾個穿中山裝的人走進院子。隊員走到李玉潔身邊,說道:「大娘,這是縣裡來的土改工作組,想了解一些情況。幾位同志,你們先跟大娘聊一聊,我們支隊長這一兩天就回來了。」李玉潔打量著幾個人,「土改,不是說不讓搞了嗎?」瘦高個說道:「上次土改,是我們對形勢估計不足,現在形勢不同了,全國已解放了大半,桐柏境內的土匪也被剿滅完了,我們可以安安心心搞土改了。老太太,你屋子裡的傢具都要登記,有什麼金銀首飾,也不要隱瞞……」李玉潔沉著臉道:「我家就剩下房子和人了。你們自己點吧。」刀條臉壞笑著看著郭冰雪:「老太太,這位漂亮的小姐是你什麼人?這些孩子都是從哪裡來的?」
回到張家大院,張世傑從密室中抱出十幾把槍和軍刀,放在院子里的一張桌子上。趙九思問道:「你這是幹什麼?」張世傑說道:「都是戰利品,交給你,我已經用不著了。」趙九思說道:「誰說你用不著,這一次,你一定要跟我走。」張世傑一件一件撫摸著那些刀和槍,動情的說:「趙先生,我想了很久很久,才做出了現在的決定。你說我是個理想主義者,是的,我確實是。當年你把我引向革命道路的時候,我的理想就是建立一個自立自強、人人平等的新中國,從此不再受外國人的奴役和侵略,現在我的理想實現了。我很快樂。你知道實現理想非常非常快樂。」趙九思說道:「你不要以為新中國成立了就萬事大吉了,我們還要保衛她,建設她。」張世傑說道:「我知道,那是我們共同的責任。可是,在我心中還有一個理想,就是當個教師,讓人人都有書讀。我以後的生恬就要和這個理想緊密相連了。」
周銀杏跟在他後面,剛要轉彎,一陣歌聲傳來,周銀杏停下腳步,歌聲越來越嘹亮,是民歌《編花籃》:編,編,編花籃,編個花籃上南山……一隊學生由低到高排著隊伍走過來,高舉著的黑板上寫著:毛主席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郭冰雪和高連升、張若蘭扶著李玉潔走在隊伍旁邊,郭冰雪也唱著歌,一臉陶醉的表情,讓她臉部輪廓變得生動而溫柔。周銀杏看見郭冰雪,神情複雜,有仇恨,有嫉妒,有迷茫。她想迎著郭冰雪過去,忽然之間又慌慌張張逃進了旁邊的小衚衕里。
「政策不允許。老弟,一個人的能力有大小。按政策,你保不了她。怎麼樣?讓銀杏把她帶走吧?」張世傑道:「慢著!她要是我的妻子嗎?我作為她的丈夫……」張若虹大叫道:「世傑——」張世傑大喊:「閉嘴!這樣行嗎?」郭冰雪笑了起:「張世傑,你開什麼玩笑,不管什麼結局,我都會感謝你的。銀杏,你贏了。我跟你走。」張世傑一把抓住郭冰雪,「不行!如果我連你的命都救不了,我……」郭冰雪流著淚道:「你傻呀你!我不想連累你,我不想活了!」張世傑道:「孟副司令,我要娶她,你能不能給我一個面子,不抓她?」孟司令朗聲大笑:「佩服!佩服!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銀杏,咱們走。」
剛剛度完蜜月的孟副司令和周銀杏決定出手了。周銀杏帶人進了楊家的院子。郭冰雪摟著女兒坐著,小男孩站在一邊。周銀杏繞著韓冰雪轉了兩個半圈,鼻子哼了一下:「這是朱國梁的兔崽子吧?」郭冰雪把小男孩也摟在懷裡,說道:「說吧,你到底要幹什麼?」周銀杏一聲冷笑道:「我要幹什麼,你心知肚明。」並壓低聲音道:「我要你為大哥償命。」郭冰雪說道:「是你殺了他。」周銀杏叫道:「不是我,是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郭冰雪,屬於你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那個萬惡的舊社會,你必須跟它一起完蛋。你不和舊社會一起完蛋,天理不容。從今以後,是我的時代,是我當家做主的時代。你放心,等你完了,我會把你女兒送到張世傑家,張家已經有很多這樣的孩子了,她的身份在張家將會得到改變。至於朱國梁的這個兔崽子,只配在野地里自生自滅吧。」郭冰雪說道:「要走,我們母女一起走。」周銀杏說道:「想得美,我不會讓他的女兒陪著你這樣的女人。」楊寶寶哭了起來:「我要媽媽,我要和媽媽在一起。」周銀杏說道:「別哭,你媽媽是國民黨反動派的女兒,是剝削階級的人,她是壞人,你不要跟她在一起。」楊寶寶叫道:「你才是壞人,我媽媽是好人。」周銀杏朝院子里叫了一聲,「來人,把孩子帶走。」一個戰士走了進來,朝郭冰雪走去。郭https://read.99csw.com冰雪接著弦子,朝後退著,忽然,她從身上拔出槍來,對著戰士,「別過來,再過來我就開槍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世傑騎馬趕到了縣城,在張若虹的辦公室門口堵住了準時上班的姐姐。張若虹進了辦公室,陰陽怪氣地說:「歡迎凱旋而歸的告狀英雄。這回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了吧。你幹了半輩子地下工作,這回讓別人給暗算一回,有什麼心得,說出來也讓我學習學習。」張世傑道:「張副書記,請你在我的結婚申請上批個字,我好拿上去辦結婚證。」張若虹道:「你真要娶她呀?你再執迷不悟,連分區獨立團團長,你都當不了了。」拉開抽屜把張世傑的結婚申請取出來,「你拿回去吧?」
收到趙九思的來信,張若虹馬上帶著信回到太平鎮家裡。此時,中原野戰軍已改稱第二野戰軍,已經升任師長的趙九思正率領部隊開始渡江專門訓練。趙九思希望張世傑去當他的參謀長。張世傑看完信后很久沒有說話。張若虹把信收起來道:「媽和孩子們你不用擔心,我把他們接到縣城住……」李玉潔接道:「我不去,我哪裡都不去,我就住在這裏。」
「定了,叫中華人民共和國。世傑,這就是我們為之奮鬥了多年的理想,孩子們,以後你們就是新中國的主人了。」李玉潔細細琢磨了一下:「中華人民共和國,聽起來是比中華民國響亮。好了,時間不早了,萬聖,帶著弟弟妹妹們去你息。」張萬聖帶著孩子們走了。李玉潔說道:「世傑,把牆上那個木塞轉轉。」張世傑走到東山牆,轉動木塞,北面的條幾下面開啟一個小門,夾牆裡放著一個檀木箱子。李玉潔說道:「把箱子搬出來。」張世傑過去搬箱子:「娘,什麼東西,這麼重。」李玉潔遞一把鑰匙給張世傑道:「打開。」張世傑打開箱子,吃了一驚,「娘,這是……」箱子里有金條,有珠寶。李玉潔淡淡地說道:「這是我的私房錢,小金庫。」張若虹加重了語氣:「媽,你怎麼還藏著這些東西。」李玉潔說道:「我就知道,你準備給我講大道理,大道理我不聽了。這點東西,是我留著救急的。不管啥時候,都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世傑,你以後是不是不準備離開太平鎮了?」張世傑點點頭,李玉潔說道:「家裡這些孩子的爹娘,都看不見什麼中華人民共和國了。你答應過他們要照顧這些孩子,你必須說話算話。管他們吃穿還不夠,還要培養他們成人才。把這些錢拿去,偌大個太平鎮,不能沒個學校。學校被毀十來年了。若虹,這學校怎麼恢復,你這個大幹部應該心裏有譜。」張若虹有點不知所措:「媽,……」李玉潔說道:「不要推三阻四,說你辦不成,共產黨總不會讓孩子沒書讀吧?」張若虹說道:「媽,我儘快把手續辦下來。正好,縣政府下一步的工作里,就有儘快恢復學校這一項。媽,真希望你還有無數個小金庫。整個桐柏,整個南陽,百廢待興,缺學校的不止咱們太平鎮……」
「你不去縣城,我沒法照顧你,世傑怎麼能放心去前線呢?」
中午,張世傑拿著結婚證明回來了,一進門就說:「娘,我跟小雪已經是合法夫妻了。你們看是不是擺幾桌酒席,熱鬧熱鬧?」郭冰雪道:「世傑,不能張揚。銀杏已經瘋了,不要招惹她。」張世傑滿不在乎地說:「我就這樣了,誰能把我怎麼樣?」
「留下的人不都按你的意思安排了嗎?世傑,你要看清形勢。支隊改編成獨立團的事,你不要再頂了。特委早就不存在了,你再堅持,對你沒什麼好處。世傑,你別忘了咱們的家庭出身,不能再由著性子幹事了。」
「這可不敢當。說吧,找我來有何吩咐,」周銀杏給劉金聲沏了一杯信陽毛尖,「你呀,這幾年可真背,又挨打又被撤職,怎麼能叫張世傑整得這麼慘。」劉金聲哼了一聲:「你在張世傑面前,不也是無所作為嗎?我這個人信命。我認命。」周銀杏說道:「誰說我無所作為,好戲正在一出一出上演。去,找個澡堂子洗洗澡,把頭髮和鬍子理一理,我要介紹你見個人。」
「怎麼稱呼都行,叫我銀杏更好。」
「都安排了嗎?郭冰雪在幹什麼?她到你們縣委當個一般職員,能力不夠嗎?你這個縣委副書記沒這個權力嗎?當初成立特別支隊,是軍區和特委的決定,編入軍分區,該不該由軍區再下個命令?整個南陽地區還有多少由兵變成的土匪,你不知道嗎?王凌雲如今還在伏牛山呢!他還能指揮幾萬人。跟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那就說個你能聽懂的。家裡這些孩子,為什麼突然間天天欺負朱國棟的兒子了?不都是你教唆的?我把他送到冰雪那裡,你還是不放過他。你到底想幹什麼?把他們一個個都宰了?對吧?」張世傑問。張若虹道:「打仗的事我是不懂。別的事,我不能讓你胡來。世傑,事情我不能給你說透,那樣我就犯了紀律。太白頂的事還沒有結束。周銀杏已經嫁給了孟副司令,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世傑,她為什麼會嫁給一個能當她爹的瘸子?不就是為了對付你嗎?你去前線,才能避免跟他們的正面衝突。孩子的事,我也沒做錯。你們手下留情,這讓小王八蛋活著,是對的,可是,你不能把他帶回家養起來。」張世傑道:「行了行了。我還真不信這個邪!娘,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把冰雪和那兩個孩子接到家裡住。」張若虹大叫道:「你瘋了你!」張世傑火了:「張若虹,我在跟媽商量事,你少插嘴!」張若虹搖搖頭道:「怪不得,原來是放心不下她呀。」李玉潔睜開眼道:「世傑,你讓他們搬過來吧。我也缺個伴兒。」張若虹痛心疾首地說:「一對糊塗蟲!郭冰雪的身份有多複雜?國民黨高官的女兒,土匪首領,土匪頭子遺孀……」張世傑吼道:「夠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李玉潔道:「做人要知道記恩。若虹,你別忘了你在太白頂那些日子。」
黑夜降臨,把溫馨而又神秘的氣氛帶到這個世界。張家客廳里點著紅蠟燭,牆上貼著大紅喜字,桌子上擺著水果瓜子和酒壺酒杯,郭冰雪穿了一件新衣服,張世傑也颳了鬍子,三個大人和十個孩子團團圍了一桌。李玉潔說道:「冰雪,十年前我就想過讓世傑娶你,陰差陽錯的……上天有眼,你到底還是嫁到張家了。沒有花轎,沒有鼓樂,交杯酒你們總應該喝一個吧。世傑,把酒倒上。孩子們,拍拍巴掌熱鬧熱鬧。」在孩子們的掌聲中,張世傑和郭冰雪喝了交杯酒。掌聲未落,張若虹走了進來,說道:「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祝賀你們。」把一個紅包裹遞給郭冰雪,「一身衣服,兩床被單,算是表示點心意吧。」郭冰雪熱淚盈眶,「謝謝你,姐,太感謝你了。」張世傑說道:「姐,坐,我們敬你一杯酒。」張若虹說道:「應該先敬媽,媽,我坐你身邊好嗎?」李玉潔說道:「你那麼大的官兒,還不是想坐哪兒就坐哪兒。」張若虹在李玉潔身邊坐下,「媽,別生氣,我這不是回來了么。」李玉潔說道:「世傑為你做了多少事,你今天要是不回來,我以後也不敢去攀你的高門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