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器？」

眾人大夢初醒，一臉臉的表情硬了。我這才明白這場遊戲的真正意義，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陳全宇伸手拍拍我肩膀：「小夥子，跟我干錯不了。」

「體育？」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就望他一眼。

一二十雙眼睛向他伸出小心的疑問。

「會幹什麼？」

「還會什麼？」

「給每人發一張。」

「天賜兄，今後在一個部里共事了，相互多多關照。」

我隨便走了幾步。

陳全宇答非所問：「在考場鎮定自若，不是庸才，會寫詩會拉琴會寫幾筆字，不是蠢材。小梁，你去營房科聯繫個房子給冷幹事住，三天內粉刷好，就說我說的，散了吧。」

屋內進出幾聲有節制的笑，笑完了又望著九*九*藏*書他。

接著又是短暫的靜。

「冷天賜，你站起來。」

「發表過幾十首詩。」

我沒回答。

眾人把目光聚在陳全宇臉上，觀看表演一般，都露了真相，撲哧哧一片笑。陳全宇看我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冷天賜，名字也不錯，到宣傳處跟我干吧。」

梁恩才就給每人發一張。

「你們寫呀！」

中年人放肆地大笑，「大家別緊張，再大的領導也會放屁打呼嚕怕老婆。我叫陳全宇，耳東陳，人王全，宇宙的宇，宣傳處長，芝麻官，不用怕。」

「讓大家久等了。」

一二十隻筆寫得滿屋刷刷響。陳全宇一臉靜穆，彎著腰逐個看寫好的字，鼻孔中噴出毫不掩飾read.99csw.com的好惡。我覺著這事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神秘感很耐把玩，一走神，陳全宇過來盯我一眼，「你怎麼不寫？」

我忙站得筆挺。

「在紙上寫幾個字。」

「走幾步。」

我夾在人群里擠進那間暴發氣十足的會議室，找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下了。窗外雨中的青山，半腰有雲絲纏著，越往上越濃、濃得分不清天和山了。嘈雜不見了，一扭頭，一二十人都端端戳在沙發里，眼神里都沒絲毫的張狂，很容易叫我想起大人物的遺體告別儀式。另外十來個陌生的面孔也都像部隊幾十年沒變過的解放鞋，分不清張三李四。看這表情，就知道是另一個學院的畢業生。關鍵不在領導接見，而在於九_九_藏_書一二十人中將有一個留在這裏工作。這裏的條件比不得大都市，但和西藏放在一個天平上，誰都能稱得出斤兩。這寂靜便愈發飄出神秘而悠長的韻味兒。等待的結果卻千呼萬喚不出來。滿屋的空氣便在眾多目光的攪動中撩得雙頰生疼。

陳全宇像相牛一樣從不同角度看我，自言自語著：「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回答問題不拿腔作調，不錯不錯。」

沒想到我一下子成了天賜兄，忙握住他的手搖著，嘴裏問：「真這麼簡單？」

屋裡的人火燒屁股一樣伸直了。

一個魁梧的中年人起身誇張地伸個懶腰，大號火腿腸一樣的指頭一指梁恩才：「小梁，去拿點白紙來。」

我怔了一怔，又看著他笑笑，拿起筆把reａd.9９ｃsｗ.ｃｏm那張紙當成了跑馬場。寫畢，只聽一聲巴掌響，一抬頭，便見一雙牛眼正在放光。

自稱梁恩才的幹事小聲道：「處長，你讓人寫什麼？」

就散了。

我獃獃地站在房子中間，感到自己像一件貨物，在一個檢查站被強行扣留了。我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情感來回報這種扣留。現在清楚的只有接受這個現實。我看見同車來的兄弟姐妹個個瞥我一眼，而後默默退去。在這些複雜的眼神中，我聽見一種同船過渡般的情愫的絲絲斷裂聲。我被一個七品魔術師變到大花船上，他們還坐著小船繼續運行。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背叛。

陳全宇又亮亮地一笑，「就寫吹拉彈唱迎來送往，這事歸我管，再寫上你們的名字。https://read.99csw.com」

梁恩才點點頭，「中層領導中，他最有實力，上面也懼他三分。上面還有上面，慢慢你就會搞清楚。送你一句話，要夾著尾巴做人。」

「坐吧，坐吧，這是今天第三個會。」

「會拉小提琴。」

我一個人坐在沙發里，不知該想點什麼才好。我只是感覺現在還不能走出這間屋子。梁恩才果然就進來了，向我伸出手。

我看見梁恩才朝大個子望一眼，走過來問陳全宇，「就，就這麼定了？」

五十多歲的紅臉領導陷進沙發里，慈祥而威儀地朝我們笑著。他說話的時候，身體富有韻律地晃動，他慢慢地變矮，單人沙發越來越滿，像一隻紅色的小船，在墨綠的地毯上搖來盪去。說完成套的話，又閑扯一陣兒，領導們魚貫擠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