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親完你之後，還覺得如果我和別人結婚，沒你什麼事嗎？」

溫沈銳已經站在男人對面，身後是幾個緊緊抓住他襯衫受了不同程度傷渾身顫抖的小孩，那人已經殺紅了眼，雙手高舉菜刀瘋狂揮舞，嘴裏喃喃喊著：「都去死都去死吧！」溫沈銳迅速拖過別瓊護在身後，冷不防自己的肩上、胸上已經中了兩刀，一瞬間血流成河。

「你還記不記得有次我帶著防狼噴霧出去看電影？」邵小尉講了這半句，和蔣曉光突然對視大笑，直捂肚子。

也就邵小尉心理承受能力強，「來來來，」她逐一拿過餐車上的拼盤，招呼大家，「吃吃吃！」

「邊吃邊聊，嘴也別閑著。」邵小尉繼續招呼大家。

劍拔弩張之際，偉大的服務員推來放滿各類鮮肉和蔬菜的餐車，「請問先生、女士，是自己烤，還是由我代勞？」

蔣曉光則直接贊道：「不錯，還有嗎？」

所以說啊，誰在學生時代做過班長這職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那強大的氣勢，內心堅定而勇敢的力量，讓我現在想來，都歷歷在目。後來那兩個小男孩像是被嚇傻了，紅著臉說對不起，然後主動離開了。我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被他們徹底折服。聯想到我之前的困惑，我覺得我最感觸，這個教育理念，不能對他過於苛求，像生病的病人一樣，要求藥物立竿見影，瞬間治愈。它賦予孩子的是在孩子的各種關鍵時刻的敏感期，賦予他們足夠多的愛和足夠完整的成長，它以我們並不曾感知的速度，逐漸幫助孩子形成良好的人格，它緩慢而有力地影響著我們每個人，收益的更是成人。而這力量和改變，來自於孩子最向上最勇敢卻被我們一直低估了的心。」

「太多了，但如果說最為觸動的話……應該是在幼兒園，孩子們讓我學會更多。其實當初來『向陽花』的時候，我被這裏的理念所吸引，蒙蔣總不棄，招我進了園，雖然不參与任何教學事宜，但只要有時間我就跑到教學區接觸孩子，幫幾個班老師的忙，有時候趕上放學，還會聽到家長們的閑聊，慢慢也生出很多困惑。那就是我們的幼兒園是不是真的有我們認為的那麼好？」

「這有點兒過分了，」戴川用手指著蔣曉光，「不過是換鞋的事情，就不讓孩子吃飯？」

恰逢小天使班上午去郊區採摘，此刻坐了校車剛到幼兒園，車內坐滿了一車昏昏欲睡的小朋友，主班老師和配班老師站在校車外車門處，接小朋友逐個下車。別瓊紅著臉對喬磊指了指小朋友，暗示他不許胡來，看到喬磊壞笑不住點頭的樣子，飛速過去幫忙。

她問：「小尉，你倆怎麼認識的啊？」

「是啊，成人不但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還最擅長在有情緒時，說蠢話、做蠢事。」喬磊也無限感慨，接著頻頻點頭，「你看，我把風投資金投給你們，充分說明了我的英明果敢！」

他覺得，感情是這世界上，最經不得折騰的事物，它遠比人類想象得要脆弱許多。你跨越了漫長的歲月長河，不知道要做出多少努力累積什麼樣的緣分終於走向她，終於能夠取得她的信任慢慢親近她，繼而確信自己對她深愛無疑的同時，還要默默祈禱上蒼——剛好她沒有男朋友，也有著同樣的深情和熱情，你遇見的正是痴如狂地愛著你的單身的她。

可是太遲。

蔣曉光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蔣曉光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進步很大，看來，下學期可以調你去教學區了。」

男人已經揮起菜刀，鋒利的菜刀肆意砍向正在下校車的孩子們的頭、脖子、肩膀、後背、四肢，昏昏欲睡的孩子們壓根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眨眼間，有的腦袋直接開花，有的胳膊被砍露出骨頭，有的脖子上的傷口有七八公分長……三位老師也被砍得全身是血，別瓊站在最外邊，手臂上被砍了一刀，血肉崩飛，掙扎著爬起來護住車門，一時間尖叫聲、大哭聲、驚嚇聲聲聲震耳，血光衝天。

「不不不，蔣總，」她說，「您……」目光定格在他攙扶著邵小尉左臂的手，「您來了。」

好在包間夠大，榻榻米容得下十來個人。

「可是我沒明白，戴川問你的，是你最大感觸是什麼九-九-藏-書，你倒好，講了一堆你的困惑。」喬磊有心拆台，似笑非笑。

溫沈銳幾乎沒怎麼說話。

「小尉說的和京京媽說的差不太多，京京媽媽甚至提議，哪怕在樓道里給孩子半個饅頭呢！規則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但老師堅持認為，比起吃飯來說，小孩子少吃一兩頓飯沒什麼大礙，中國的家長始終把自己的寶寶，吃沒吃飽飯、睡沒睡好覺、有沒有被欺負當成是天底下的大事。同這個比較起來，孩子有沒有形成良好的性格，能不能進行清晰、直接、到位的表達，會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能不能夠形成一個健全而良好的人格，反而被太多的父母所忽視。」

「別瓊，我好像……有點兒冷。喬磊……似乎比我更喜歡你啊。」他只剩下眼珠能轉，看向喬磊的眼睛，有大顆淚珠滾落，「麥麥閱讀時光，時光，送你們，結婚……結婚禮物……好不好？」

邵小尉乾脆笑得整個人靠在別瓊身上，「哎呦我跟你講，你不知道那人多慘，嗷一聲捂著眼睛蹲下……」

「快跑！」

戴川驚呼，「天啊，好強大，成人又能有幾個做到這樣的？太難了。」

哪曉得邵小尉帶了蔣曉光來，一時包間內鴉雀無聲。

「就是就是，」邵小尉難得同他意見一致，「你們太狠了。」

邵小尉哪見過這場面，嚇得花容失色，整個人順著幼兒園的鐵門滑下去，癱在地上。蔣曉光、喬磊反應過來，迅速跑到男人面前，將他團團圍住。

……給你多丟人！

喬磊搶著買單，大家都知道他有錢，懶得和他爭，一行人陸陸續續往外走。

邵小尉若有所思，「是的，簡單而粗暴，我小學時遇到露陰癖，那個穿著灰綠破爛衣服的男人走到我面前就把那個甩出來，嚇得我一個月都不敢出家門，我爸我媽為此沒少打我，直到我肯出門。」

別瓊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邵小尉又指指戴川，「曉光，也跟你正式介紹下，這位，是我前夫，戴川。」

也許是因為溫沈銳的存在，比起之前的刻意疏離，別瓊總覺得喬磊表現得過於殷勤。

反正有得吃，烤肉受熱發出滋滋啦啦的響聲，香味四溢，蔣曉光和邵小尉默默配合，將陸續烤好的肉、菜均攤給大家，放到每個人的調料碗中。

「接下來，三歲的妮妮走過去，看著這兩個男孩的眼睛，說，你們不可以欺負我！文文也走過去說，請你們向我道歉。男孩們當然不理會這倆小丫頭，甚至揮著小拳頭，說，信不信我揍死你倆？我當時急了，但主班老師向我使了個顏色，暗示我先不要插手。這時，在旁邊觀察了半天但沒說一句話的小婧走過來大聲喊——不許你欺負我的朋友！接著妮妮和文文再次齊聲說，你們不可以欺負我們，請向我們道歉！」

「對對對！」別瓊撫掌大笑，「就是溫沈銳說的這個感覺。我了解越多，接觸的家長越多，就發現問題越多。可是後來發生的三件事，讓我的觀念發生了顛覆性的轉變。」

別瓊沒搭理她，站直了身體對著她身後的蔣曉光點點頭，「蔣……蔣園……」風投資金注入后，各項工作開始推進，大家已經改稱呼蔣曉光「蔣園長」為「蔣總」，別瓊叫「蔣園長」叫得習慣了，總忘記改口。

小分隊朝著幼兒園的方向走去。

後半場的節奏大家就放得很開，餐車上的食材很快被大家消滅，別瓊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說：「下午還有事呢，不然今天就到這裏吧。」

當然，女神更能看出來。

她又羞又氣。

「第二件事，是風信子班的壯壯。他兩歲入園時，幾乎各種讓大人討厭的言行都具備，自私、自我、無禮、打人，但一年後發生了特別大的變化，有次他和經常在一起玩的彬彬借玩具車，遭到了拒絕。壯壯很生氣，我過去問他，你不高興是嗎？我沒想到他非常淡定地看了我一眼，那種鎮定自若、內心平穩的氣勢震撼到我，他對我說——老師，我現在情緒不好，請你給我10分鐘，我自己解決問題。然後他鑽到了娃娃屋裡，過一會，他自己出來說，老師，我已經好了。」

蔣曉光十分不滿，「別瓊，你領導我是那樣的人嗎？我明明是協助小尉https://read.99csw.com逃跑的人！」

終於掙脫他的懷抱，全身癱軟一動不能動，她暗罵自己太不爭氣，緩定心神后，等他不再對她動手動腳，一路小跑行至幼兒園門口。那裡，邵小尉正同蔣曉光甜蜜告別，溫沈銳和戴川等紅燈過馬路，二人打算去溫沈銳的店裡小坐。

她把耳朵湊到他的嘴邊，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近似夢囈的聲音，「算不算，奮不顧身愛上一個人……」

「戴川，你烤這盤，你最粗心，別糊了。曉光，你烤這盤，肉啊，蘑菇什麼的，儘管往上倒，哦，別瓊喜歡雞脆骨，多給她烤些。來來來，喬磊，你試試，要說吃來吃去，還是肉最好吃啊。」

只剩攜手珍惜眼前人，篤定走好每一步，是不是？

氣氛詭異得有些可怕。

可做過班長又做過女神的，也唯有在這種場合下應付自如后，才能看出來。

喬磊大包大攬，「有我在，有什麼不可以。」

包間榻榻米的玻璃門被人拉開，別瓊背對門席地而坐，看到戴川呆住的神情，遂扭轉身體朝後看。

「別瓊吃這個!」他用鐵夾夾給她一塊烤牛舌，「上次在園區食堂見你看到這個口水都流下來，哎，不知道給我多丟人。」

「妞寶媽媽對我說，十分慶幸妞寶來了我們幼兒園，她能夠這樣清晰、直接表達自己的感受，讓她又驚又喜。她小時候在農村度過，爸爸媽媽語言暴利極其厲害，什麼『恨不得掐死你』『拿刀劈了你』之類，處理小孩子哭鬧的所有問題，一直是簡單而粗暴。她覺得自己小時候不論多麼傷心難過甚至不敢在爸爸媽媽面前哭，只敢找無人角落默默流淚。無數個人生中成長的關鍵時刻，父母都是缺席的。她的話，讓我極其震撼。」

蔣曉光居然有些局促，問邵小尉，「呃，你說，還是我說？」

她居然！會臉紅？

加州牛排、牛五花、培根、羊五花、生牛舌、菌菇、雞脆骨……包間里三個烤盤，她開始分工。

「比如有一次，我撞到茉莉小班京京的媽媽在同主班老師聊規則的問題。在我們園區，只要你遵守規則，你是充分自由的，無需在任何指定空間、時間做任何事。比如不打擾別人，不動手打人，玩具誰先拿到誰先玩……等等，但那次我聽到京京媽問京京吃飯吃得好嗎？老師回答說兩天沒吃早餐，其他還好。Ok，問題來了——京京媽媽有些不高興，她問，小孩子空腹，是最傷害身體的，為什麼不讓她吃呢？」

「第三件事，是有次小天使班的小朋友去銀行上社會實踐課，我剛好從外面談事情路過，有個老師生病了沒去，主班老師就叫我幫忙。在銀行大廳，3歲的妮妮和4歲的文文坐在等候的椅子上。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兩個小男孩，六七歲樣子，小屁股左擠下，右擠下，一下子就把倆個小女孩給擠下去了。這倆熊孩子的父母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剛想上去幫忙解決問題，主班老師卻用眼神制止了我。得以讓我有機會觀察到下面這兩個小女孩的解決辦法。」

蔣曉光和戴川異口同聲——

她像大堂經理，看著眼前的三個烤盤，時不時拿公共不鏽鋼筷子翻一下，總體協調，又時刻監督。

戴川握住他的右手，「你好，我倒是從未聽小尉說起你。」

邵小尉沒心沒肺，「開吃吧，我都餓死了。」

「可以嗎？」她驚喜萬分，「真的可以嗎？」

太不可思議了。

「難道你噴了他？」

「小別，走吧。」

她是在事後才得知，蔣曉光聽邵小尉說要和別瓊吃飯，就好心地叫上了喬磊，想要撮合。

邵小尉問：「為什麼呢？」

別瓊揮揮手，「我們自己來吧。」

她想起那孩子高高的顴骨、深陷的眼窩、長睫毛，不由得會心一笑，「那個小孩，是夠可愛。」

她想了想，覺得確實沒有更好的隊列，「好。」

其他人聽得更是迷糊，蔣曉光寵溺地看著邵小尉，「還是我來講，你前言不搭后語的。事情是這樣的，有次我一個人去看電影，夜場，人不多。我旁邊隔著幾個位置，坐著一個摳腳大漢，把雙腿提上來，放在前排的椅背上，臭氣熏天，ｒｅａｄ•９9csw.com不知道多少天沒洗腳。偏偏又是個話嘮，一會打電話，哇啦哇啦跟那個聊幾句，一會神經病一樣大聲跟著念影片里的台詞。我呢，雖然特別討厭此人的所有行徑，但想想，算了，忍了。結果坐在後排有個奇女子，用影院里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揚聲說——你在公共場合能安分點兒嗎？你打擾到大家了。就在我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時，摳腳大漢突然站起來沖她大罵，各種難聽話，翻來覆去主要攻擊語言就是女性生殖器。罵到後來，居然拿起拖鞋要對這奇女子動手，我心說這可不成啊，迅速挪至過道位置，尋找機會按倒這摳腳大漢。說時遲那時快，我只聽到『撲撲』的噴氣聲，再看那摳腳大漢，整個人已經蹲在地上，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嘴裏罵著『你媽逼你個臭婊子你拿什麼噴的我的眼睛？』……只聽這奇女子叉腰哈哈大笑，朗聲道，防狼噴霧劑，國外進口超級辣，孫子！半個小時候你就能睜開眼了。影院的其他人也嚇得尖叫，陸續離席，我一看大勢不好，走過去拉著這奇女子的手就從後門溜了。」

喬磊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只見邵小尉裹身披一件及膝的乳白色針織開衫，拎了新買的某大牌藍色手工編織袋，低頭換鞋的同時嘴裏還在埋怨，「這個地方也太難找了吧。」站在她身後的，居然是蔣曉光，白色的風衣似與邵小尉搭配的情侶裝，他一手挽著她，防止她跌倒，另一手提了大大小小四五個購物袋。

看門的大爺看到蔣曉光一行，早早開了幼兒園的大門。

戴川驚呼，「哇，小孩子這麼厲害。」

眾人：……

「求你不要講了，求求你……」

眾人：……

「我會怎麼樣？好像沒我啥事呀。」

男人原本揮刀亂砍的動作突然停住，也許他認為別瓊是相對較弱的一角，揮刀直劈向溫沈銳身後因疼痛而稍微傾斜身體的別瓊。說時遲那時快，溫沈銳發瘋般沖向菜刀的方向一擋，以卵擊石般整個人靠在男人身上，同時一個大腳踢中男人襠部。男人身體失去平衡，菜刀卻斜劈在溫沈銳的鎖骨上，繼而沿鎖骨斜刺下滑，露出白花花的腸子，整個人摔飛出去……

他的眼睛動了下，嘴角上揚，居然在笑。

蔣曉光和邵小尉彼此交流下眼神。

溫沈銳問：「是不是帶著這些困惑的同時孜孜以求地追尋答案，某日求得正解，那種快樂和能量，無法言說？」

「溫沈銳，溫沈銳，」她淚如雨下，叫著他的名字，跪在地上抱住他的頭，「你聽到我在叫你嗎？」

喬磊說：「中國的家長看到小孩子哭，掙扎，處理的方式就是平息戰爭、平息爭吵，從來不是解決爭吵，解決問題。」

「等等，我還約了一個人。」

裝糊塗的人總是大有人在。

「也不能這麼說吧，」邵小尉不以為然，「表面上看是孩子的進步，因為不妥協，意味著吃不到飯。但她是否真正理解規則的含義？也許，只是表面上的妥協。而且我認為，這樣的規則，是不是過於冰冷？」

「你不需要這樣的，都是因為我，如果沒有我，你就不會，你就不會……」她哭至哽咽。

只是手臂輕輕一帶，她已被喬磊整個人圈住，還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溫熱的唇已經貼在她的紅唇上。身上所有汗毛乍起，似每根都長了眼睛，虎視眈眈彼此對視。心砰砰跳，被關了很久的魔鬼想要跳出來，掌心幾乎是燙的，像是握了兩把火，一把要燃燒整個身體，一把要燃燒眼前的這個人。

跟你有幾毛錢的關係啊！

聊起工作話題，顯然把戴川和溫沈銳排斥在外，戴川看出喬磊的別有用心，有心幫溫沈銳說話，岔開話題道：「別瓊，特想問下，總聽說你們幼兒園多好，可到底好在哪裡？別跟我扯什麼這個理念，那個理念，咱講些實在的。比如說，在你們幼兒園，有沒有發生過曾經讓你最為觸動的事情？」

話一出口，兩人均是一愣。

她不知如何應對，溫沈銳灼|熱的目光自對面源源不斷傳過來，倒能淡然無視，可蔣曉光曖昧的笑，她羞不得、惱不得。

別瓊瞪他一眼，「我還沒說完呢。」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喬磊時不時靠過來套近乎，「我九_九_藏_書今天聽玫瑰班的王老師講，鍾鍾你記得吧？」

別瓊魂魄終於歸位。

「就是上周剛入學的。」

別瓊問：「怎麼，我現在失明了，你就覺得，沒必要開電視。瞎子點燈白費是嗎？」

「嗯？」

「不要假裝沒聽到，我才不會說第二遍。」

鮮血汩汩流出，漫過蔣曉光脫下來的蓋住他傷口的風衣，流到地面，流到校車軲轆另一端，流到路邊條形格子的排水蓋板里。

血液直衝頭頂，別瓊想，壞了壞了。

翌日，在醫院的別瓊躺在病床上，聽到本地電視台最為熟悉的主持人在報道——

誰都沒有注意到，從校車不遠處走過來一個穿著破爛迷彩裝、頭髮亂蓬蓬遮住眼睛的男人，手提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朝大門處急速前進。溫沈銳等紅燈等得不耐煩，不經意間回頭望向喬磊和別瓊，目光撇到這個男人，心下大驚，飛快往回跑，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

「溫沈銳，你會沒事的，」喬磊哭得像個孩子，「別說話了，求你……」

「老師解釋說，京京不肯換室內鞋，我們園區規定，教室和餐廳，必須換了室內鞋才可以進入。可是一直到9點餐車推走所有事物，京京都不肯換。於是我們只好推走了。」

她忘記了喬磊早已不是當年需要她來保護的小男人，並不知道成熟對男人來說，意味著會有什麼樣的危險。

邵小尉公開了戀情，倆人又在熱戀期，同蔣曉光勾肩搭背粘粘糊糊走在人群最前。溫沈瑞和戴川這兩個失意的人走在後面，神情格外凄楚。別瓊喝了不少鮮榨的西瓜汁，去了趟廁所，等回來的時候，看到喬磊在服務台等她。

別瓊的眼睛，此刻格外閃亮，像是隨著她的娓娓道來，空中多了一個超大顯示屏，這些她所親眼見證的事情，在這屏幕里傾情上演，而她像個導遊，正引領大家駛向正確的方向而不誤讀。

別瓊笑得捶桌，「原來小尉就是您之前講過的那位非常有魄力，有著很不一樣的感覺的女生呀。我當時還想是誰這麼有福氣，能令你那般愛慕，我跟你講，當時你講她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光。」

連喬磊都不忍再看下去。

「是什麼？」大家簡直異口同聲，十分好奇。

「我在想，兩方說的都有道理，我也能理解。但這件事一直讓我困惑，我在想，規則是不是可以不那麼冰冷？我們說這個教育理念這麼好，一個小朋友入園，需要多久時間，能夠讓我們看出對孩子產生的影響？半年，一年，甚至是兩年？更有家長擔心，兩種完全不同的教育理念和語境，可到了傳統小學，一切又沿襲了我們上學那會兒，老師摸下小孩子的頭頂，不亞於佛祖開光，老師高高在上。離開了我們的幼兒園，小朋友進入傳統小學，會不會非常不適應？我聽說有已經畢業的小朋友非常不適應，入學一周有著十分強烈的分離焦慮，7歲的小朋友，像2歲的孩子那樣，抱著爸爸媽媽的大腿哭，不讓離開……」

「本台訊，11月3日下午，麥城最大民營幼兒園『向陽花』15名兒童和4名教師被人砍成重傷，其中一名重傷兒童及一名書店老闆經搶救無效死亡，重傷3人，其它受傷人員正在醫院被全力搶救，目前生命體征正常，無生命危險。犯罪嫌疑人已被當場制服，有關案情詳細進展請關注本台今天晚上的新聞發布。」

十分鐘后喬磊戴著耳機搖頭晃腦地閃進來時，她一點也不意外。

「別瓊，現在的我，算不算……」

哦，突然想到一個話題。

「你要想明白，愛情不是被別人起鬨了，於是天天想著了，有好感了，時時刻刻思念了，就是愛情。你，別瓊，從來，愛的只有我一個人。」

「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聽……喂哇，喂哇，」她學救護車的叫聲，「是救護車的聲音，你別怕，我在，別瓊在。」她吻他的額頭，緊緊抓住他滿是鮮血的雙手，「溫沈銳，我不許你離開，你挺住，你挺住，我還有好多話要告訴你，你聽到沒有……」

他又低頭吻她，雙手捧著住她的臉，舌尖反覆試探，「小別，」他竟然淚光閃爍，「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你怎麼知道的？」

話題突然轉到這個方向，別瓊還擔心其他人不感興趣，沒https://read.99csw.com想到大家聽得津津有味，也許是他們這代人，都是在不斷受傷害中默默成長的吧，並未想過這個有什麼不對。聽到這裏，覺得每個人都可以反思自己的成長問題。

走了大概十幾米，一直不出聲的他問：「如果把事情鬧得像戴川那麼糟的，明明深愛著邵小尉，卻弄大別的女孩的肚子，最後在父母壓力下不得不結婚，如果這個人是我，你會……你會怎麼樣？」

喬磊大罵一聲「操你媽的」跳上去用手臂勾住男人的脖子，戴川和蔣曉光合力將男人按倒。

「失去你，是我無法挽回的錯誤。我恨當初的懦弱、自私。但後來很開心，在我的店，即使見不到你，也知道你在對面……我絕不……允許你受一點傷，又怎麼能夠……看著你在我眼前消失。」

「哦哦哦……」蔣曉光很快鎮定心神，朝戴川伸出右手，熱情道：「你好，常聽小尉說起你。」

溫沈銳問：「第三件事情呢？」

門拉開一條縫兒，露出溫沈銳的半邊身體，他大拉開門，「咦，這麼多人。」

「誰說都一樣，」她大大咧咧坐在別瓊身邊，拉蔣曉光在自己右邊坐下，「跟大家介紹下哈，這是我男朋友，蔣曉光。」

「哪個鍾鍾？」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好好照顧她……如果有來世，我不會這樣輕易把她讓給你。」

雙腿也像走了萬里長征路，無力得腳下一抖，差點摔倒。喬磊眼疾手快，扶住她，「你也太弱了點兒。」

戴川最可憐，笑呵呵回應著，「是嗎」「真有意思」「不錯呀」，但神情比哭還難看。

「我再沒遇到像你這樣，讓我見到就忍不住……嘴角上揚的女孩，我知道我們的緣分已盡，但……從，從沒想到是這樣的盡法。」

這段精彩的講述，蔣曉光故意模仿單丹芳的聲音和語速，聽的人如臨其境。

他挑釁地看著她。

「阿尼哈撒唷！」

看來又去購物了。

別瓊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包間的門再次被推開，她聽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可偏偏有人不肯這樣做。

除了蔣曉光和邵小尉，其他人早就如坐針氈，聞聽此言，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別瓊說：「這並不是單純的換鞋問題，老師說，這是規則，必須讓孩子明白，規則必須遵守，如果不遵守，就要承擔不遵守規則的後果。當時家長雖有疑慮，但並未多說，看得出有些情緒。晚上放學京京媽來接，主班老師說，今天早上京京一到教室門口，甚至不用我說，自己直接換鞋，跑到餐廳去吃飯。這是她的進步。」

戴川約了別瓊見面，目的是讓邵小尉回心轉意。同時叫了發小溫沈銳一起當說客，順便撮合他和別瓊。

喬磊不想繼續挑逗別瓊，慢慢走過去。

是這樣嗎？

見到戴川時，她神色一稟，眉頭微皺，斜眼瞥了一眼別瓊，「你把他叫來的？」

「奇女子」邵小尉小女人般依偎在蔣曉光身旁，居然羞紅了臉。

「第一件事，那天我到的早，發現妞寶媽媽送三歲的妞寶入園，媽媽眼睛很紅。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前天晚上哄妞寶睡覺，因為她有事情就很焦慮，結果可能這焦慮情緒傳染給了妞寶，直到凌晨十二點妞寶依然不肯睡覺，於是她就說了很難聽的話，也打了幾下屁股。結果妞寶放聲大哭，邊哭說——媽媽你這樣說我很難受，你讓我傷心了，我很難過。」

「喬磊，為什麼今天溫沈銳在場，你和平時不一樣？」

「是這間嗎？」

「別瓊……別哭，」想要伸手替她擦眼淚，手指動了動，卻沒有力氣。

她覺得有些懵，不知道是被剛才的親吻迷昏了頭，還是這樣一個秋高氣爽的天氣，讓人志氣懶散，她竟然找不到理由分辨。

可是他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小別，本來不想這麼快的。可溫沈銳虎視眈眈，我怕稍微一個不注意，你又被他奪了魂兒。」

他總算知道不好意思了，尷尬得撓頭，「有嗎？」

她掙扎了一會兒，奈何喬磊緊緊摟住她，像個黏人的小孩黏著她，「小別，你相親見了那麼多人，竟然還沒有灰心，竟然還是不念我的一絲好嗎？你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發現你的心，點點滴滴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