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有進步啊，光天化日之下還知道慰問他老婆了——顧小影對自家男人的這種進步感到十分欣慰，趕緊回過去：「你上午不開會、不視察、不擾民？」

說到底，人人都是上帝，而她段斐，卻不再記得伊甸園是什麼模樣。

顧小影哭喪著臉回復：「嗚嗚，我沒有中獎。」

拿出來看看，是管桐的簡訊：「幹嗎呢？」

「誰退了？誰疲了？你皮緊了？」顧小影對管桐的措辭很不滿意。

是深夜了，她摟著果果躺在床上，可是怎麼也睡不著。她想起表妹許莘的那句「看上我的我看不上，看不上我的我倒挺中意」，不得不承認，在緣分到來之前，這句話適用於所有人。

「上蒼，」顧小影一邊啃蘋果一邊翻著書感嘆，「還這麼多學問啊！」

「唉，為什麼你們總是喜歡給我安排這麼高尚的知識分子，」許莘嘆口氣，「上次我們社的一個大姐給介紹了一個電影學博士，那才叫一個『咬文嚼字』——『開始』不叫『開始』還非得叫『濫觴』，一句『恐怖電影的濫觴』出口，差點沒刺|激死我！」

那夜，段斐失眠了。

顧小影扁著嘴抱怨：「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順順利利地就有了果果，當然體會不到我們這種人的痛苦。」

管桐更迷糊了：「你買彩票了？」

遂憤憤然回復：「！」

「這些都是次要的，你現在的關鍵不是判斷人家的研究成果怎樣，而是判斷這個九九藏書男人是否適合結婚！」段斐一點都不客氣。

「內分泌？牙齒？咽炎？」顧小影掀開抱枕瞪大眼看著段斐，「這都和生孩子有什麼關係？醫生說了，我十分健康。」

「你怕什麼？跟你有什麼關係？」段斐看見許莘那副不著調的樣子就犯愁，「你到底找沒找到個合適的？」

顧小影聽到「打棗」這個詞就在旁邊笑，段斐卻笑不出來。她看看面前兩個顯然還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只是悠悠地嘆口氣：「你們覺得，像我這樣的情況，就算願意打，還能打著什麼好棗嗎？」

打完風疹防疫針后的最初三個月，必須承認，顧老師的生活還是相當滋潤的——因為這三個月里不能要孩子，所以吃喝玩樂什麼都沒耽誤；又因為已經準備要孩子，所以在娘家和婆家面前總算是暫時性躲過了絮叨的暴風雨，姑且算是風平浪靜。

是啊，等待是煎熬的過程，許莘可以放心大胆地等，一是因為她心理素質好，從來不覺得自己老；二是因為她到底還是個待嫁的姑娘，不像她段斐，離過婚，有個女兒，從一開始就套上了「原罪」的枷鎖——在所有人眼中，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所以離過婚的女人沒有純粹的無辜。即便你遇上了一個負心人，在各位看官的判斷里卻仍然是要多問一句「假使你沒有過錯，為什麼連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

「真羡慕啊，」九九藏書顧小影一手抓著蘋果，一手把抱枕蒙在臉上哀號，「我連一個都沒有呢。」

段斐抬頭看看顧小影：「羅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你至於這麼迫不及待嗎？」

「姐，你饒了我吧，」許莘縮在顧小影身邊，也搶個抱枕哼唧，「看上我的我看不上，看不上我的我倒挺中意，你讓我去哪裡找個合適的？你以為菜市場買菜呢，你拿錢去了就能有貨？」

捎帶著一想，新的罪名成立——肯定是因為管桐做事情不賣力，所以本月才失敗了的！

顧小影惡狠狠地按手機鍵盤：「笨死了，我是說因為你精|子活力不夠，我們這個月失敗了！」

管桐很憨厚地先打一個「呵呵」的感嘆詞，然後才解釋：「昨晚打電話你關機了，我發條簡訊看看你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可是，睿智的馬克思他老人家一早就告訴我們，萬物都不是永恆的，而是前進的、變化的、發展的——當三個多月後的某天早上，「早早孕」試紙上那類似「小隊長」標誌的「一道杠」越來越清晰的時候，顧老師那一度只有陽光沒有陰霾的、強大的小宇宙……失落了。

管桐終於恍然大悟，但很不認可這種對自己的投訴：「你怎麼知道是我的問題，醫生都說我沒事！」

許莘也湊在旁邊看，一邊看一邊哆嗦：「真可怕……」

管桐估計也樂得不輕，但還惦記著人民公僕的形象，寒暄一下便打發掉他https://read.99csw.com老婆：「我上班呢，不羅嗦了。」

段斐安慰顧小影：「你也不用著急，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搞搞前期的奠基工作，調整一下內分泌，檢查一下牙齒，如果有咽炎一類的慢性病抓緊治好，每天喝點乳製品，葉酸不要忘記補充。」

顧小影氣得頭頂冒青煙——你說這人呆、笨，他怎麼就能這麼呆、這麼笨？看看人家的老公，只要老婆說了上半句，他就知道下半句是什麼意思，這是怎樣的「提頭醒尾、天資聰穎」啊！可是輪到管桐，只要你不把話朝最通俗里說，他就永遠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你說這種人居然還是秘書出身，到底是管人事的人眼神不好，還是他們的語境集體性缺乏生機與活力？

可是……做好準備是一回事，戰鬥勝利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聽到這句話，顧小影和許莘面面相覷，突然不知道接一句什麼話好。

當晚，顧小影去段斐家蹭飯，看見果果乖巧可愛的樣子便又想起早晨的那條「一道杠」，忍不住悲從中來，一邊看著果果一邊哀嘆：「生孩子怎麼這麼難啊……」

「人家挺年輕的，才比你大三歲！」段斐白妹子一眼。

「我不聽你這種敷衍之詞，」段斐斬釘截鐵，「周末繼續相親去，這次這個是社科院的助理研究員，經濟所的……」

顧小影舉起手機，仰頭在太陽下晃一晃，撇一下嘴，自言自語：「還『敵疲我打，read.99csw.com敵退我追』呢，等你回來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疲』……嘁！」

顧小影瞪了手機幾眼，很不屑地打字：「是誰當初說想什麼時候生就什麼時候生，想生什麼就生什麼的，太扯了。」

「這不是才一個月嗎，你急什麼？革命是一天兩天能成功的嗎？」管桐鎮定自若。

過了會，管桐簡訊到：「？」

「那倒不必，不過戰術是可以借鑒的，『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這是大智慧。」

實在想不明白，只好問：「什麼意思？」

「這都是經驗之談，就說你這種文盲不懂科學，」段斐從書架上抽下來一本書扔到顧小影身上，「好好看看吧，如果媽媽身體寒，月經周期不規律，生下來的孩子也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比如說容易感冒、咳嗽之類的。而且懷孕期間也不能使用止疼葯或者消炎藥，一旦牙疼只能忍著。有咽炎的人一旦複發，前三個月不斷咳嗽容易引起流產，后三個月容易引起早產……」

不過她倒是早知道她老公的思維從來都是這麼循規蹈矩，也是這時候突然想起早晨的「小隊長」標誌，便晃晃腦袋回條簡訊：「老公，我們失敗了。」

「經濟所？」許莘抽口氣，「不會是個老學究吧？」

段斐看她那副受打擊的樣子，嘆口氣，扔給她一個蘋果道：「生孩子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你生完了就會發現，這其實也不是一件多麼複雜的事情。我九*九*藏*書還打算如果條件允許，就再生一個呢。」

估計管桐在那邊更茫然了——之所以茫然，是因為這才努力了不過一個月，他壓根沒想到他老婆真把生孩子這件事看得天大。再者他老婆突發奇想慣了，有時候思維跳躍得不像是地球人，所以也沒必要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揣度。

「關鍵是每次都打到歪瓜裂棗啊！」許莘哀號，然後抬頭忿忿地盯著段斐，「你就惦記督促我！你呢，你自己最近打了幾竿子？」

顧小影翻個白眼——「出什麼事兒了」，這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風情，你說你答一句「我想你了」會死啊？

顧小影氣不打一處來——看不懂就說看不懂，發個破符號糊弄誰呢？

「去看看再說，」段斐瞪眼，「你就缺乏一種『有棗沒棗打三竿』的正確心態。」

上午，顧小影監考間隙坐在考場外一條甬路邊的石凳上休息。正天馬行空地不知道琢磨什麼的時候（反正顧老師的思緒始終都是跌宕起伏、不知所云的），手機響了。

「這麼年輕？」許莘質疑，「他搞過經濟嗎？沒實踐就直接搞理論？」

顧小影樂了：「你打算八年抗戰？」

在這期間，管桐還是每個月回家一次，每次兩天；顧小影沒課的時候也會蒞臨蒲蔭，檢查指導工作；管桐不抽煙，所以戒酒就好了；顧小影按時吃葉酸，偶爾會忘記，但好在忘的次數也不是特別多……至此，似乎一切都在沿著和諧得不能再和諧的道路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