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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孩子是個系統工程 第十一節

第一章 生孩子是個系統工程

第十一節

「拖拉機手?」顧小影很驚訝,一邊關門一邊問,「不是助理研究員嗎?」
年末,小北風嗖嗖地刮,許莘縮縮肩膀,哀怨地看看四周,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滿廣場上,只有音樂噴泉還在不緊不慢地唱著歌曲噴涌,許莘仔細聽聽,發現背景音樂居然是《命運》,頓時內心悲愴得無以復加……
「也不是都不行吧?」許莘對這種說法很不滿意,「我們社去年碼洋2.6億,還是不錯的。」
「哈哈哈,」許莘大笑,「是紅線蟲吧,餵魚的那種……」
「好。」許莘繼續咬牙假笑,然後目送助理研究員的背影消失在瑟瑟寒風中。也是巧,他的背影剛消失,段斐的電話就打來了,許莘接起電話,沒等段斐說話就咬牙切齒地說:「姐,你想吃點什麼就抓緊吃點什麼吧!果果就託付給我好了!我絕對不會讓你再有幸看見明天早晨的太陽!」
「96小時……」段斐咽口唾沫擦冷汗,「那不是精|子,是草履蟲吧……」
出於禮貌,已經不止一次栽在「愛面子」這個缺點上的許莘迅速調動已經凍僵了的臉部肌肉,笑笑答:「還好。」
冬天,天黑得快,不到五點鐘天就黑下來。許莘內心又開始激烈地拼殺:他不會要請自己吃飯吧?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如果不答應,顯然不禮貌;可是如果答應,她實在不敢對對方的品味抱什麼信心……
「嗯嗯,對!」許莘咬著吸管點頭,沒看見助理研究員皺了皺眉頭。
「行!」許莘痛快地點點頭,幾乎是一路飛奔到了豆漿攤前。天寒地凍地,也顧不得形象了,抓起一杯熱豆漿就插上了吸管。這時候助理研究員也走過來,拿起一杯豆漿問:「多少錢?」
抱枕陣下,許莘鬱悶地想:為什麼每個結了婚的人都在婚前死抓著「同路人」這個標準不放手,可是輪到給別人介紹對象的時候,他們就把這條重要標準忘到了腦後,開始遊說一對完全不搭調的男女彆扭地read•99csw•com組合?
「我不就是開了個像拖拉機一樣的二手奧拓嗎,我怎麼得罪你們了,你們非得給我塞個拖拉機手?」許莘瞪眼前兩個人一眼,「嗖」地衝進屋裡取暖。
「放屁!」女土匪匪氣立現,一個抱枕迎面砸到許莘臉上,「誰讓他一個月就回家一次?告訴你們,要是能有一顆堅持成活96小時的強壯精|子,我肯定能懷孕!」
走在路上吹著空調熱風,怒氣消了一半之後,許莘才一邊開車一邊嘆息——你說,為什麼這種極品男都讓她遇上了呢?
「前面,」助理研究員指指不遠處,笑笑,「我請你喝豆漿吧!」
噗——又一個抱枕橫空出世,劈荊斬棘而來。
「聽說你是少兒出版社的編輯?」助理研究員顯然對這個職業很滿意,「咱們算是同行啊,我們去年做本省文化產業藍皮書的時候,我就是做的出版這一章。」
許莘幾乎把滿口牙咬碎,還要努力笑著說:「是啊,我也好久沒有這麼『仔細』地逛這個廣場了……」
神啊!這是怎樣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慘淡的人生?!
「咱們省內的出版產業很不景氣啊,」助理研究員長嘆口氣,頗失落地說,「和民營資本比起來,國營的劣勢太明顯了。機制上存在瓶頸,想佔市場份額,太難了。真不知道就這點營業額怎麼還能當成重點案例上中央台的《新聞聯播》……」
許莘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翻個白眼,心想大哥你不是這麼無知吧……你難道不知道現在一個好的少兒圖書系列盈利有多少嗎……
攤主是個挺淳樸的中年男人,一邊幫許莘拿餐紙一邊答:「五塊。」
「啊……是嗎……」許莘覺得自己有必要表示一下基本的熱情,從而轉移注意力,忘記寒冷,「我只看過這幾年的中國文化產業發展報告。」
一路怒氣沖沖地衝上二樓,許莘迎面就看見段斐和顧小影站在家門口,一個比一個笑得八卦,還搶著問:「read.99csw.com怎樣了?這個行不行?」
「前面有賣熱豆漿的。」助理研究員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話,一瞬間令許莘如同聽到天籟,滿懷感激地抬頭問:「哪裡?」
「可是我離婚了。」段斐神態平靜。
許莘沒好氣地往二樓陽台上看一眼,結果剛好聽見段斐抱著果果大聲呵斥顧小影:「不要說這麼有歧義的句子,人家好歹有一顆拖拉機一樣質樸的心。」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許莘站在年僅三十一歲的助理研究員面前,看見對方穿著一件鼓鼓囊囊的黑色羽絨服,配一條略有些褶的西褲,用帶有本省某欠發達地區特色鄉音的普通話,好脾氣地問:「咱們,走走?」
助理研究員看見許莘獃獃的表情,富有親和力地笑了笑:「和你聊天真的很高興,我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仔細地逛一逛中心廣場了,上次逛好像還是1999年,這個廣場剛剛建成的時候。」
她又想起了來之前顧小影千叮嚀萬囑咐的那句話:外在形象可以改變,生活品味可以培養,要多給對方機會,要多見面才能深入了解,要寬容,不要挑剔,要客觀,不要偏激……真奇怪,為什麼所有給人介紹對象的熱心人,都會說這套話?
「公務員楷模不等於老公楷模,」顧小影攤攤手,「我還想問為什麼我的生命中出現不了一顆強壯的精|子呢!」
其實,在內心深處,許莘覺得,這就是人們對大齡未婚女青年的一種憐憫,似乎這些台詞背後還有個潛台詞,就是「不要太苛刻,姑娘你拖不起了」……可是,不挑了,將就了,就對得起自己了嗎?
「自作孽,不可活,」許莘坐在沙發上一邊揉腳一邊嘆氣,「我以後相親都穿休閑鞋!」
結果沒想到,助理研究員壓根沒給她矛盾的機會。還沒等許莘拼殺完,助理研究員就說:「那今天就這樣吧,我答應我媽要回去吃飯,這就得走了。」
「快算了吧,就我倆這消費觀念壓根不九_九_藏_書是一路人!」許莘滿臉哀怨,「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為什麼姐姐你相親就能遇見一見鍾情,小蒼蠅穿著睡衣去餐廳買飯也能遇見公務員楷模……只有我,我的生命中充滿了極品!」
「你也別就這麼否定了人家,有機會的話,如果他還約你,還是去見見,」段斐一邊笑一邊安慰妹子,「可能他除了略微有點儉省以外,別的都不錯呢。」
許莘氣得七竅生煙。
「哎,怎麼能這麼說呢?」攤主不願意了,「我這豆漿可不是外面稀溜溜的那種,你看看多濃啊,對吧,姑娘?」
最慘的是,她居然還因為這個理由而被拒絕相親一次,理由是對方不打算給沒談過戀愛的人當免費培訓學校!
面前兩個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顧小影一邊找面巾紙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得感謝人家,你也好多年沒有那麼仔細地逛過中心廣場了吧?上次好像也是1999年,咱倆一起去的。」
許莘瞠目結舌。
許莘抬頭環視一下冬天里偌大的、寒風蕭瑟的中心廣場,再低頭看看自己腳上七分跟的高跟鞋和身上不怎麼厚實的裙裝與薄薄的羊毛外套,內心激烈地拼殺了一下:一個聲音說,帶他去咖啡館坐而論道吧,犯不著為了個不解風情的老男人委屈自己;另一個聲音說,人家都提出要在廣場上散步了,去咖啡館誰掏錢?就算自己願意掏,人家會怎麼想……
知識分子對許莘同學的評價實在是高,令寒風中的許同學不得不再次調動肌肉笑一笑。
「咳咳……」許莘嗆著了。
「那就好,」助理研究員也笑笑,他笑的時候許莘注意到他有兩顆小齙牙,「現在的女孩子都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一種審美潮流,我是不敢認同的。你跟她們不一樣,大方,實在。」
「不過也好,」助理研究員看看許莘笑笑,「女孩子也不需要掙多少錢,我還是堅持要由男人養家。女人的薪水太多了,對於家庭穩定是個很大九九藏書的威脅。」
在此之前,許莘承認,自己總比段斐這樣的良家婦女以及顧小影這樣的現實主義者晚熟——她倆看瓊瑤、席絹的時候,她忙著看日本漫畫;她倆初戀的時候,她秉承老媽「不準早戀」的訓誡,熱衷於參加各類貌似容易發展愛情,但實際上都被她發展成了『兄弟遍天下』的學生社團;她倆結婚的時候,她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相親,但顯然態度很不端正,審美觀亦不嚴肅,只顧沉浸在自己「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的狀態中自得其樂;現在她倆一個離婚了,一個準備生孩子了,她才終於迫切地想要找個男人結婚了,可是天可憐見,她還沒戀愛過!
其實許莘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挑下去了,可是也不能一點都不講究啊!
拼殺半分鐘后,許莘認命地點點頭:「好吧,那就轉轉吧。」
「他還不如拖拉機手大方呢,」許莘先甩掉高跟鞋,再恨恨地把桌上不知道誰喝剩了一半的熱果珍大口喝進肚,這才喘著氣把下午的段子從頭到尾講了一遍,然後總結,「人家拖拉機手可以是簡樸,他整個就是鐵公雞、葛朗台!」
正悲愴著,助理研究員好心地問許莘:「你冷嗎?」
「那也不怪你老公,是你自己不正常吧?」許莘斜眼看顧小影。
「少兒圖書?」助理研究員搖搖頭,「現今最火的系列有幾個是咱們省的?再說一個少兒圖書的市場能有多大?說到底還是吸引力小,缺乏真正意義上的暢銷書!」
「啊?」許莘迷茫地眨眨眼。
直到兩人離開豆漿攤有幾米遠了,助理研究員才遺憾地看看許莘手裡的豆漿道:「可惜你已經插上吸管了……」
電話那邊傳來顧小影幸災樂禍地提問:「是我,在你姐家,專程代表全家人來問問你相親結果如何?」
上次相親的時候,遇見一個丑得驚天地、泣鬼神的化學碩士,其實她也不是完全以貌取人的人,但是審美都有底線,她也不想天天晚上對著這麼一張臉做惡夢啊九-九-藏-書,再說丑就罷了,氣質還猥瑣,讓她以後怎麼帶出門去參加朋友的聚會啊;再上一次相親,倒是遇見一個相貌堂堂、家境殷實的銀行職員,金融學校中專畢業,見面后第一個問題就是「研究生和博士哪個大」;再再上一次相親,是個學歷、模樣都挺靠譜的公務員,可是個人優越感忒強烈,一晚上都在介紹自己龐大的社會關係,比如某某廳長經常和他一起吃飯、某某局長是他的好兄弟、某某處長是他黨校同學,某某領導有某某軼事,某某行業的未來前景如何如何……許莘現在覺得,哪怕是負心的孟旭,都不枉當年被段斐相中一場;而顧小影口中那個「獃頭獃腦」的管大哥,簡直就是當代公務員的楷模。
「那咱們下次再見吧!」助理研究員高興地看看許莘,似乎很滿意兩人的談話達到了相同的高度,「改天給你電話。」
這什麼世道啊……
「這麼貴?」助理研究員瞪大眼,扭頭看許莘,見她已經開始喝豆漿,只好無奈地從錢包里掏出五元錢遞給攤主,一邊說,「趁火打劫啊!一杯豆漿賣這麼貴!」
「你——去——死!」許莘惡狠狠掛上電話,恰有一陣冷風吹來,許莘爽快地打個哆嗦,然後帶著騰騰的殺氣直奔自己的二手小奧拓,目標:段斐家!
「要是你沒插吸管,咱就不買了,退了它!我知道往前走一站路,有一家店的熱豆漿只需要兩元錢,也很好喝。」助理研究員惋惜地說。
許莘目瞪口呆,想說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還是咽回去。其實她本來很想問:如果我說我已經靠著你看不上的少兒圖書系列給自己買了套房子,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僅僅是個威脅,而根本就是一個家庭安定團結的恐怖因素了?
這麼一路悲憤著,許莘把自己的紅色二手小奧拓轟隆隆地開到了段斐家樓下。顧小影看見許莘下車就趴在段斐家陽台上齜牙咧嘴地壞笑著喊:「許莘,你都是要住進高尚住宅區的人了,怎麼還開奧迪的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