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的東西雖然好吃，不過不健康吧，」管桐皺眉，「還是自己家的東西讓人放心。」

管桐看看手裡已經掛斷的電話，終於進發了無法遏制的激動——那激動促使他恨不得馬上就飛回家去，恨不得抱住他的小妻子轉幾個圈——這是真的嗎，他們真的要有一個孩子了？！

如它有可能是過期產品，有可能是假貨，有可能是掛羊頭賣狗肉……總之，盲目迷信試紙，只能證明這地球很危險！

顧小影急忙喊：「湊近點。」

隔著幾百公里遠，聽著手機里傳來那憋不住的笑聲，管桐眨眨眼，再眨眨眼。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漸漸有笑客爬上臉——他這才知道，原來，知道自己要做爸爸了，是如此神奇的滋味！

管桐看她那副認真的表情，無奈地搖搖頭笑了。

「我一定能撐住！」顧小影握拳發誓！

「摸肚子？」顧小影笑著說：「你孩子還小著呢，肉眼看不見。」

顧小影的眼睛隨著「受精卵著床過程中會出現疼痛反應」這行字一點點變大，直到無法瞪得更大一些。

幾分鐘后，顧小影再次抓起錢包飛奔而出，直奔中醫院，在看見蔣明波的同時脫口而出：「大夫，你說二十塊錢一張的早早孕試紙會不會不靠譜？」

「你眼裡只有國計民生的大政策，哪有我們小老百姓生老病死的尋常事？」顧小影揶揄他。

顧小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想如果這五塊錢的試紙是個假冒偽劣產品，自己是不是也要有這麼一天？

管桐本來就暈著，被顧小影這麼一說更加暈了：「別扯投用的，你就說你是真的懷孕了吧？」

顧小影點點頭，心裏有無法形容的滋味在翻騰——在此之前，她本來不知道不識字是如此不方便的一件事，她也壓根沒有想到還不到六十歲的人居然會不識字，她以為這種事只有剛建國的時候出現過。

「能行嗎？」管桐承認她說的是事實，也不多計較，只是很擔憂，「現在你還沒反應，過幾天吃飯怎麼辦？你上次不是吐得很厲害httｐs://rｅad•9９csw.ｃｏｍ？」

「買書？」顧小影瞥管桐一眼，笑了，「你去我桌子上看看，那裡跟備孕、胎教有關的書起碼十幾本，敢情我這七個月來在學習什麼知識你都沒留心過啊！算了，別買書了，你把我書桌上的那些書看完就保證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准爸爸了。」

蔣明波推推眼鏡，笑了：「那你可以用我們這裏五塊錢一張的試紙試一試。」

顧小影傻獃獃地被喜悅和難以置信砸昏了頭，平日里的伶牙俐齒全沒了，不光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表達一下此時此記得難以形容的心情，而且壓根就是一路踩著棉花離開蔣明波診室的……很久以後，每當顧小影想起這一幕，都會忍不住想：真是不經歷不知道，原來世界上最容易讓人犯迷糊的，不是從天而降的打擊，而是從天而降的喜悅。

「哦，好嘞。」謝家蓉笑著答應。

就這樣，顧小影終於用自已的親身經歷證實了什麼叫做「欲揚先抑」、「一波三折」——正是因為避受過滅頂的打擊，因此才顯得喜悅如此盛大！

謝家蓉很茫然：「換乘？」

蔣明波指著化驗數值笑著感慨：「你們還真幸運，才監測了一次就懷孕了。」

謝家蓉赫然地看著顧小影，湊近一點，還沒刷上。

管桐正在出差的火車上，只能在電話里交代：「你懷孕呢，別累著自己，要不就在家做點飯，讓我媽跑醫院送飯，如果有臟衣服拿回來，你用洗衣機洗洗，需要交費的時候去交費，那個我媽幹不了，她不會簽字。她也聽不懂醫生介紹病情，每天早晨查房的時候你去看一眼，聽聽醫生說什麼。」

等到管桐終於把行李放好，洗漱完躺到床上，時針已經值到十二點，喜悅太強烈，也不覺得困了，反倒迫不及待地掀開薄薄的被子道：「讓我摸摸。」

「我媽忒激動了，說是要馬上來，我說沒必要，我現在挺好的，她才決定過幾天公休假的時候來。他們可以休三周，」顧小影往管桐懷裡縮一縮，「告訴ｒeaｄ•９９cｓｗ.ｃｏｍ你爸媽了沒有？」

於是就開始了這婆媳倆的公交車生涯——顧小影帶謝家蓉去公交車站，指著阿拉伯數字「19」的那個站牌問謝家蓉：「媽媽，你認識這個數字嗎？」

「咱家到中醫院沒有直達車，」顧小影解釋，一抬頭剛好看見一輛十九路車從遠處駛來，匆忙拉著謝家蓉往停車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塞給謝家蓉一張卡，「這是公交卡，媽媽你上車的時候把這張卡在收費的小機器前面晃一下。」

蔣明波挑挑眉毛：「不信？那你再去驗血吧，那個最權威。」

然而，上天一定是聽見了她的祈禱——一小時后，化驗結果顯示，孕酮41.2ng/ml，總B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138.42mIU/ml。

不過後來之所有沒有選擇計程車作為每日交通工具，是謝家蓉提出來的——顧小影沒想到從中醫院到省委宿舍居然需要十二元的車費！十二元啊，這幾乎是一斤排骨的價格！想想吧，她謝家蓉每天至少要坐計程車趕一個來回，那就是一天要吃掉兩斤排骨！

謝家蓉有點拿不準地說：「這是……十九？」

「多少天了？」管桐仰頭問。

「我是不信任我自己，」顧小影嘆了口氣，「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完全不相信！」

顧小影往前走一步，扶住謝家蓉的手：「低一點，太高了。」

「從末次月經第一天開始算是三十五天，實孕也就二十天左右吧，」顧小影晃著自己的小手指頭，「現在估計還沒有指甲大，」

顧小影點點頭，很欣慰地吁口氣：「對了，這是十九路車，媽媽你就上這趟車，坐四站，然後下車，咱們再去換乘302路車。」

「他們也挺高興，」管桐看看顧小影，「需要我媽來照顧你嗎？」

不過，撐得住或撐不住，真不是完全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

她都記不清自己是怎麼結結巴巴地打通了電話，告訴管桐說：「我……懷孕了。」

「你昨天還告訴我說沒懷孕的。」管read.99csw.com桐有些不相信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管桐好不容易才在上一次的電話之後接受了本月再度失敗這個事實，結果又接到一個全面顛覆性的電話，差點沒緩過氣兒，半晌才說：「你說什麼？」

「什麼？」顧小影呆了，好消息來得太突然，她脆弱的小神經有點承受不了，忍不住問「二十塊錢的試紙上還是一條線，你這五塊錢的管用嗎？」

這完全是個始料未及的突發事件：某日，管利明從自家梯子上摔下來傷到了腰，開始時以為沒事，也就沒怎麼重視，等到腰疼得直不起來的時候才想到去醫院，接過醫院要求住院治療。謝家蓉打電話給管桐，管桐一聽就急了，只會他媽帶著他爸來省城檢查，顧小影不可能不同意，而且還得全力支持。於是管利明和謝家蓉就順理成章地來了省城，然後管利明住進了中醫院，謝家蓉住在管桐家。再然後，照顧病人的重擔就順理成章地落在了謝家蓉和顧小影的肩上——因為管桐又要出差了。

管桐有些驚訝：「真的？我怎麼沒注意到？」

「那我明天去買幾本書回來學習學習，看看孕婦都有些什麼注意事項。」管桐一旦進入了「准爸爸」的角色，就史無前例地絮叨起來。

顧小影長這麼大沒照顧過病人，一聽說這事兒就有點懵，問管桐：「需要我做什麼？」

站在公交車上，顧小影看看身邊有些局促的謝家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似乎有種預感，那就是一切麻煩都還剛剛開始。

十幾分鐘后，顧小影交完費、取完試紙、檢測完，擎著試紙條左看右看地磨蹭到蔣明波跟前，納悶地問：「怎麼每次都這樣，我都快看成鬥眼了，還是看不清到底是一條線還是兩條線。嚴格地說，是疑似有一條肉眼都看不太清楚的線……」

蔣明波搖搖頭，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把單子遞到顧小影手裡：「沒關係，來我們這裏的都是被打擊麻木了的人。你看旁邊B超室里還有五個等著做B超的呢，我這就得過去看看，她們read.99csw.com都是約好了要做人工授精的。」

蔣明波一邊填單子一邊開玩笑：「你也太不信任我們的試紙了。」

周六晚上，顧小影坐在床上一邊看雜誌一邊等管桐，等得犯困還在等。管桐進家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走在樓下仰頭看見卧室里的燈光時管桐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小沸騰了一下。手裡拎著行李袋，他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開門的時候還拿錯了鑰匙，結果用了很久才打開門。

好像一股血流，從腳底一路攀援而上，到心臟，流一圈，再衝到大腦里，反覆激蕩，那滋味太神奇。他不知道怎樣形容得更具體一點。他只是獃獃地站在會場外的走廊上，眼睛盯著窗外茂密的綠樹，心裏有一團喜悅像亂七八糟的野草一樣爭先恐後地瘋長，他第一次產生這樣神奇的幻想：在他老婆的肚子里，居然真的有了一顆種子，而它將慢慢長大，最後成為一個會哭會笑會叫「爸爸媽媽」的娃娃？

於是顧小影就開始奔波在從家裡到醫院的路上了——因為懷孕前水平就不高，所以懷孕后被取消了開車的權利，於是只能坐公交車或者計程車，她本來是打算教給謝家蓉怎麼坐計程車的，但是教了幾次后就徹底泄氣了：謝家蓉不是縮在路邊不敢伸手攔車，就是好不容易攔到了車但無論如何也沒發跟計程車司機說明白自己要去哪裡……每次遇見這種情況，顧小影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捂著腦袋無言以對。

最鬱悶的時候，顧小影再次上網，打開那個熟悉的論壇。真巧，她又看見了那張重新被頂上去的帖子。然而令她驚訝地是，在那張貼子里，樓主興高采烈地宣布自己的確是懷孕了，不過因為受精卵著床過程中會出現疼痛反應，所以她現在是「痛並快樂著」！

管桐樂了。

好不容易進了門，管桐興沖沖探頭往卧室里看一眼，果然就看見顧小影正笑眯眯地靠在床頭，手裡拿本雜誌看著他。目光相撞的剎那，顧小影擺擺手：「孩兒他爹！」

「那我就去外面的飯店買外賣，」顧hｔtps://read•９9ｃsｗ•ｃｏm小影還挺樂觀，「有錢就行，總有人給你伺候到嘴邊。」

「照顧我？」顧小影樂了，「你覺得是誰照顧誰啊？超市裡的標籤看不懂，公交車站牌也看不懂……算了，我自食其力挺好的。」

顧小影看著謝家蓉飽經滄桑的臉上那憨厚的笑容，心裏忍不住嘆口氣，一手拉著謝家蓉，隨著尚不算太多的人流上了車，輪到顧小影的時候她用自己的卡在讀卡器前面刷了一下，然後轉身看著謝家蓉，謝家蓉刷一下，沒刷上。

結果沒想到顧小影都不帶猶豫的：「沒問題，你開單子吧。」

管桐「呵呵」笑一笑，摟著老婆問：「告訴爸媽了？」

「我說，這次……你居然不是吹牛，」顧小影咽口唾沫，「那個……我居然真的懷孕了。」

「是！」顧小影咧開嘴，「恭喜你，管桐同志，你要做爸爸了！」

蔣明波接過試紙看一看，大大地笑了：「恭喜啊，你懷孕了。」

喜悅鋪天蓋地，在無數次讓人絕望的打擊之後，姍姍而來。

十二元，在大城市的人們眼裡其實太平常。可顧小影聽謝家蓉這樣算賬，心裏那麼辛酸。她甚至不能告訴謝家蓉，在更大一點的城市裡，十二元幾乎不過是計程車起步價——由於生活背景的緣故，她倆在消費觀念上的差異早已不是一點兩點。

她能說什麼呢？若是放在以前，在書上看見這種細節的時候，她只會哈哈大笑著指控小說騙人，他會用管桐的理論證明這些段落一定是作者為了強化家庭矛盾，渲染家庭危機而可以編造出來的……可是她要親自經歷了才知道，原來生活比小說複雜得多，而生活中的細節也遠比小說中的橋段要出人意料得多。

「哦。」謝家蓉依著顧小影的姿勢刷一下公交卡，又憨厚地笑一笑，後面的人已經開始著急地喊「快點快點，別堵著車門」，司機師傅也有點急「哎你們刷完了沒有啊，刷完了趕緊往裡走」……一場小小的混亂就此展開。

因為大千世界尚且無奇不有，何況小老百姓家裡，總會遭遇點不測風雲，比如——管利明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