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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那道命運的分水嶺

第十五章 那道命運的分水嶺

「早點回家」——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他到底有多久沒有聽到了?
冰雪消融,好時光總算要到了。
「她父親年紀也不大吧,退休了嗎?」穆忻真當是聊家常了。
她與楊謙,再無可能。
上了樓一推門,「呼啦」一下子撲面而來一陣濃郁的飯菜香。他沒來得及脫下外套就走進廚房,一眼就看見他那已經有半個月沒見著的「準新娘」正圍著圍裙專心致志地炒菜。熱氣氤氳里,褚航聲幾乎有點熱淚盈眶。
「哎你信嗎,有天晚上,我居然夢見了鍾筱雪。」穆忻突然換了話題。
「晚上回我那兒?」褚航聲把給穆忻帶的禮物放下,問她。
聽見腳步聲,穆忻回頭,看著褚航聲笑:「脫了外套,去幫我剝兩顆蒜。」
「關鍵不在年齡,要德高望重才可以。」張樂放下湯罐子,一邊把床搖起來一邊答,「你雖然比我大一歲,但是我看著你跟看我妹妹著不多。」
那天傍晚,兩人去附近的餐館匆匆吃完一頓飯後,褚航聲就回了市區。穆忻回到派出所,繼續看她的複習資料。十一點多,睡覺前她收到褚航聲「早早休息,不要熬夜」的簡訊,她看完了,隨手按下關機鍵,再關上燈,站在床邊緩緩褪去毛衣。一低頭,就能看見胸前白晳皮膚上仍然清晰的伏著幾隻紫紅色的小蝴蝶,她怔怔地看著,心底有些酸澀開始慢慢沁出來。
「褚航聲,」穆忻落落大方地站直了回答他,「我們雙方家長都已經見過面了,如果不出意外,過幾天去領結婚證。」
那天他的公務是來和張樂交代搶劫殺人案的協査方向,沒用多久就交代清楚,他下樓拐向穆忻辦公室,卻在路過廚房時一眼就看見穆忻正在費勁地搬—個煤氣罐:此地偏僻,尚沒有通天然氣,派出所里一直用的都是煤氣罐。煤氣快要燃盡的時候搬著煤氣罐搖一搖,或者找個臉盆裝點熱水,再把煤氣罐塞進去,剩餘的煤氣大約能再撐一餐飯。可是一個煤氣罐的重量對穆忻來說實在是沉重,楊謙不知道派出所里這麼多男人,她怎麼就不能找人幫幫自己?
「好,那你下班后早點回家。」穆忻柔聲道。
聽她這麼說,楊謙本能地想要辯解,但他張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你媽當初攪和,現在就不會攪和了嗎?再怎麼攪和她也是你媽,總不能為了結婚就換個媽吧,」穆忻覺得這命題可笑至極,「再者,楊謙,敢情咱們離婚是因為你媽攪和還有我的堅決,跟你自己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就一點責任都不用負?如果你真是這樣理解的,我只能說,就算咱們復婚了,用不了多久還得離。」
「怎麼能不提呢,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態,一年多了,媳婦兒,你這是逼著我變和尚呀!」楊謙搓搓臉,沮喪地低下頭,後退一步,靠在門邊。
也是那晚,楊謙沒有回家,而是獨自睡在了刑警隊的值班室。值班室里沒別人,自然也寂靜得很。楊謙一閉上眼,就能想起他曾經緊緊握在手心裏的那個女人,她的眉眼、她的皮膚、她的胸脯、她每一處的曲線......他不自覺地伸出手,在這沒有月光的夜晚,輕輕按住自己叫囂著想要炸裂的身體。只是下意識,手掌開始滑動,快|感瞬間像遊絲一樣緊緊捆縛住他,讓他的神志一下子就飛回到汐前迷醉纏綿的情境中。
這是最好的時光,是她記憶中的分水嶺,是她以為終於苦盡甘來的「春分」。
李謙抬起頭,看一眼穆忻,像是咬了一下牙,然後才狠狠說:「不行,我想不通。」
穆忻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才說:「我說村長你能不能文雅點?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穆忻深深嘆口氣。
「也沒說什麼,就是他又發簡訊來抒情,說他後悔了,想要重修舊好,我就言簡意賅地回了倆字『去死』……」郝慧楠攤攤手。
穆忻順他的肩膀往外看看,只見走廊上很安靜,顯然大家都在忙,沒人往這邊走,穆忻想一想,開口道:「楊謙,我也不瞞你,我要結婚了。」
與此同時,得手后的搶包賊毫不猶豫抓過飠向遠處逃竄!穆忻完全嚇傻了,她眼睜睜看著不過十米外的女孩子「噗通」一聲跌倒在地,愣了有兩秒鐘才瘋了一樣衝過去,然後沒等摸上女孩子的臉就腳一滑,踉蹌著摔倒——她低頭一看,只見鞋底滿是粘稠血槳和雪花摻雜在一起的紅色冰屑。她驚恐地注視著面前越來越大的一灘血,突然轉身撲向俯趴在地上的女孩子,可是在看見對方蒼白的面孔以及脖子上猙獰的傷口時還是忍不住「啊」一聲尖叫!
穆忻沒聽清,還一邊撈麵條一邊扭頭問:「你說什麼?」
穆忻不回頭,只是平靜地一邊忙碌一邊答:「還好。」
穆忻定睛一看,矮柜上擺著個可愛的小香薰爐,白白的瓷質、鼓鼓的肚子,裏面有蠟燭在燃燒,漸漸有香氣四散開來。
然而,幻影終究只是幻影。
「就算是真的又怎樣?」穆忻回頭瞥楊謙一眼,似笑非笑,「你媽費這麼大勁才把咱倆拆散,現在回頭算什麼?」
「我們復婚吧!」突然,楊謙猛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更何況,有些契合,因為天長日久,早就變成一種本能——當她從迷亂中略微清醒一些的時候,還沒等她理清自己的思緒,首先感覺到的,便是自己的身體在他手掌鉗制下猛地一沉,便將那更為熟悉的一團火瞬間吸納。
「你叫她穆姐,怎麼不叫我郝姐?」郝慧楠瞪張樂,「我明明和她一樣大!」
穆忻驚恐地捂上嘴,她在那一瞬間突然就懵了——當搶劫在她眼前上演,當一個女孩子的生命財產安全遭到威脅,她根本就沒有想起來自己是個警察,她也壓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除了幫忙尖叫,她九_九_藏_書還會做什麼?
郝慧楠笑了。穆忻沒看見,郝慧楠看著那個蒙奇奇玩偶的表情,有多麼溫柔。
眼淚終於從穆忻木然了太久的眼睛里大顆大顆地滑落,夜那麼冷,車外雪花紛飛,路上行人罕至。暗夜裡,周圍的世界有多安靜,他們彼此的內心就有多尷尬。
她如此客氣,言語間的距離好像對方不過是不相熟的活雷鋒。楊謙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切菜煮麵,不自覺地又攥起拳頭來。
那些未曾散盡的情感,因為過去曾朝夕相處的歲月而沉積在內心深處,像是一枚又一枚小小的細胞核,肉眼見不到,但畢競存在。他們都不是絕情的人,但她必須是理智的人——理智與情感並不完全對立,只是在有些時候,必須取捨。
他的腦海中全都是她的影子,是她顫抖的睫毛、仰高的下頜、深深的鎖骨以及牢牢摟緊他的修長雙臂……他的動作越來越快,真到快意釋放的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她微笑的幻影,正是多年前她扯著他的領帶,與他抵死纏綿的那一幕。
穆忻看看那件軟得可以被捏成硬幣大小的真絲睡裙,臉一紅,剛想答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愣,趕緊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謙急了,「咱們本來就是夫妻,咱們是有感情的不是嗎?我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要不是當初我媽攪和,你又那麼堅決,我怎麼會同意離婚?」
理智在這微痛的剎那回籠:她終於明了眼前的人是誰,但身體的需索卻也在這一刻膨脹到最大——他的呼吸、他的起伏,將快|感迅速積聚,如同颶風般橫掃而過,直到迅速覆上她從不肯承認但的確存在的寂寥。
「就想吃頓普通的家常菜,這些天住在賓館里,天天吃自助餐,吃的味覺都失靈了。」褚航聲嘆口氣。
「你幹嗎總讓我去死?」張樂仔細看看郝慧楠的臉,盯著她的眼睛問,「你到底還要不要上廁所了?我跟你說千萬別不好意思,你睡衣都是我換的,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穆忻僵硬的四肢與意識似乎到這時才漸漸回籠,她獃獃地看著面前的人,嘴唇顫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楊謙沒辦法,只好在報警后關上車門坐到她身邊,扯開自己多功能服的扣子,將她緊緊攬在懷裡,靠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已經凍僵了的身體和嚇傻了的意識。漸漸地,穆忻覺得有暖意從指尖上行,慢慢地,有熟悉的氣息在鼻端縈繞。
穆忻完全沒有認出跑向自己的人是誰,那一刻,她滿眼都是擴散的瞳孔,粘稠的血漿、猙獰的刀口……她的腦海中此刻起伏著的全都是鮮紅的鏡頭,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是在恐懼,或者說,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清醒的意識!
也是這兩周里,楊謙找了個出公差的機會,再次出現在四丁鎮派出所。
楊謙也被嚇一跳,搶一步上前去,只見穆忻雪白的皮膚在冬天冰冷刺骨的自來水沖洗下已漸漸發紅,好在沒有發腫。
「我這不是在思考嗎?他答應給我思考時間的」郝慧楠被戳中了心事,嘟囔,「都是成年人了,做選擇要慎重。」
倒是郝慧楠看見這些簡訊后瞥一眼穆忻:「你還打算跟他舊情復燃?」
「是真的,」看他這幅樣子,穆忻也有些心酸,「咱們都回不去了,楊謙,好聚好散吧。」
「我真是忍不住想抽你!」郝慧楠的巴掌終於還是招呼上張樂的脖子,「啪」的一掌拍過去,張樂捂著脖子齜牙咧嘴,穆忻看著卻怎麼看怎麼像打情罵俏——雖然太生猛火爆了點。
穆忻方從呆怔中驚醒,想要做點什麼,可是腳卻好像被釘在地上一樣動不了。一切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她眼睜睜看見女孩因為死不撒手而被飛馳向前的摩托車拖在地上走。女孩的胳膊和背包帶纏在一起,雖減緩了摩托車的速度,但從摩托車上那個戴著頭盔、相貌不明的男子使勁拽包的動作就能看出對方誌在必得。而且,在對方手起手落間,穆忻分明看見有銀光一閃而過!
「你覺得這是瘋話?」楊謙皺眉,「我是說真的。」
「那您慢慢慎重著吧,小心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哎你拿著我的手機亂摁什麼呢?」
然後,沒等她說話,便感覺到有溫熱的唇沿著她冰涼的臉頰下落,落在她的唇角,再輕輕含住她乾燥發白的唇線。那感覺太熟悉得好像是刻骨銘心、好像是一直縈繞在她身邊從未失去!她迫不及待想要汲取這份熱量,她拉低他的脖子,熱情地回應他,她恨不得讓這一腔熱力真的把自己融化!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當初我之所以來這兒,除了你的說服,也因為自己確實想捧一個鐵飯碗。來了后,每當覺得環境陌生、人群格格不入、處處難熬的時候,我都勸自己說,我來這裏本就不是為了權力、仕途或者什麼道義理想,我就是個普通女人,公務員這條路對我而言只是個用來謀生的職業,而未必是用來奉獻的事業……勸得次數多了,心裏那些失落與不甘心就會少一點,心態就能平衡一點。可是我並沒有想到,越是這麼想,我就越像個麻木的廢物,看見別人呼救也視若無睹,」穆忻失落地感慨,再攪一攪鍋里的麵條,「早先我覺得自己穿警服挺好看,可現在,我覺得我真是辱沒了這身衣裳。」
想到這裏,穆忻咬咬牙,問郝慧楠:「怎麼才算說得狠?」
她要往前走,就不可能再重複過去的老路。
然而楊謙畢竟是楊謙——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楊謙想不通的事情果然不可能就此打住。後來的幾天時間里,穆忻時不時就要收到楊謙發來的簡訊,內容從追憶似水年華到勸誡三思而行,句句語重心長。穆忻每看到這些她深知的確是發自楊九-九-藏-書謙內心深處的話,心裏就擋不住地難受: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們是愛過的,想要全然不在乎也難。
「你想說什麼呢楊謙,你想說我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笑得好看?可你怎麼不說因為你我哭得有多慘……」穆忻扔下撈麵條的筷子,伸手掰開楊謙的胳膊,轉過身往旁邊挪一步,略分開些距離,平靜地看著他,「你再想來找我也只是'想',而事實上你沒有來。在我最孤獨、最絕望、最虛弱的時候,我無數次幻想你能推開我的門,進來擁抱我或是給我倒杯熱水的時候,我都沒見到你。」
與此同時,極度恐懼后的極度依戀仍然迷亂著穆忻的思想。有那麼一段時間,她並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能感覺到皮膚上約略的微涼,但更能感覺到對方熟悉的手掌、熟悉的熱度、熟悉的輕撫……因為熟悉,故而安全。
過兩天便是周末,穆忻周五一早就給褚航聲發簡訊,告訴他自己下班後會去他家,讓他按時回家吃飯。周末一起去採購一些生活用品,周一請半天假去做結婚登記。
郝慧楠從下午開始就眼巴巴地等著,發了幾條簡訊催穆忻:「趕緊點,這些天都讓張樂的骨頭湯給灌得不想活了,嘴巴里真要淡出個鳥來」「你什麼時候到啊,萬一張樂趕回來就完蛋了,他不讓我吃辣」「壞了壞了,張樂剛發簡訊說往這邊走著了,你務必趕在他之前」……張樂張樂,穆忻看著這個出現頻率實在太高的名字嘆口氣:就這還死咬著牙說彼此什麼關係都沒有,誰信?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周圍一切聲音都漸漸散去,當屍體被抬走、血跡被白雪掩埋,當她終於緩過這口氣,知道自己在哪裡、遭遇了什麼的時候,她在阻隔了風雪也阻隔了寒意的車廂里仰起頭,卻剛好觸及那雙昔日鉚熟悉,而今也仍然充滿溫情與憐惜的眸子。
楊謙咳一聲,半天才想起來說:「警校的老師說過了,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戰鬥,你本身不會擒拿格鬥,那時候本來也不該逞英雄。」
她指揮他的語氣自然得好像是老夫老妻,褚航聲心裏又是一軟,直覺得有什麼東西瞬間坍塌,讓他和她之間再無阻隔。
過了很久,他總算是沒話找話地開了口:「你——還好吧?」
褚航聲直接打電話回來,言語間都帶著笑意:「終於忙完了?有空辦正事兒了?」
郝慧楠裝傻賣傻:「當然是我自己買的。」
他說完也笑了,卻在穆忻笑出聲之前搶先吻上她的唇。穆忻閉上眼睛,伸手環住他的腰,把自己放心的交付到他的懷抱里——那一刻,她心無雜念。
褚航聲一邊往這邊走一邊也笑了:「我今天找主任請假,說周一要去結婚登記,被我帶的實習生聽到了,臨下班就塞給我這麼一包東西,一定要我屆時拿出來增加氣氛。」
「哈俁,我替你發了條簡訊給楊謙。」郝慧楠咧嘴大笑。
是真的羞恥——她明明早就知道一切都不可能重來,她明明早就決定和另一個人一起開始新的生活,她不該為這點溫暖所誘惑。她覺得這是一種背叛,在褚航聲不在身邊的時候,在他一個人奔波在千里之外卻還沒忘記每晚打電話詢問她這一天吃得好不好、工作是否順心的時候……她怎麼可以放任自己去懦弱?
「我可以改,你說我有什麼問題,我改!」楊謙忍不住往前邁一步,伸出手緊緊摟住穆忻的腰,把臉伏在她頸側,悶聲悶氣道,「媳婦兒,求你了,回來吧,你剛走的時候我整宿整宿睡不著覺,都快神經衰弱了。我想回來找你,又怕激怒我媽,你不知道那段時間因為我爸的事她都快變精神病了,指不準說錯一句什麼她就號啕大哭,嚇得我都不敢回家。你不記得以前了嗎,讀書的時候你來找我借書,我去找你看戲,後來你培訓,我一有空就去培訓基地看你,那時候咱過得多高興,你笑得多好看……可現在再沒見你那麼笑過。」
在夢想與現實之間,楊謙痛苦地發現:原來,和自己最親近的,永遠是自己的手。
「怎麼了,你有事要忙?」褚航聲納悶。
楊謙瞬間感覺到一陣心疼,剛想說話,卻見她又轉過頭去,一邊幹活一邊低聲說:「雖然我知道自己就算穿著警服也是個廢物警察,可是從來沒想到自己能廢成這樣,就那幾秒鐘里,我也不是沒力氣去搭把手,可是我害怕。我覺得自己怕得動不了,就真的縱容自己站在原地不動,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在自己面前。還是那麼年輕的一個姑娘……這幾天,與其說是因為恐懼而做惡夢,倒不如說是因為內疚。」
「陪我睡覺怎麼了?我倆孤男寡女相依為命……」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因為我也離過婚,也在基層派出所,所以條件也好不到哪裡去,嫁人困難,不如復婚,彼此都不嫌棄,是嗎?」穆忻回頭看楊謙一眼,似笑非笑。
哪怕仍然如斯熟悉,但只要理智還在,所有的熟悉便會潰散。
「你出去,我要上廁所!」郝慧楠繼續沒事找事。
穆忻臉色略微有些僵硬:「晚上要趕一個材料,明天市局急要……我先忙完這陣子再說。」
這話挺狠。
「什麼惡毒說什麼唄,比如你再發簡訊我就告你性騷擾,比如你滾遠遠的別讓我再看見你,比如你要是有本事換個媽我就跟你復婚……」郝慧楠給別人支招兒的時候倒是侃侃而談,聽得穆忻忍不住翻白眼。
「為什麼出了事先給張樂而不是給我打電話?」坐在人民醫院的病房裡,穆忻一邊剝桔子一邊還沒忘記戲謔郝慧楠。
當快|感消散、幻象退去,暗夜中,楊謙喘息著握緊拳頭,感覺到手掌心裏只會黏糊糊的一片。這時,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夢想與現實的區九九藏書別——所謂夢想,就是當你還深愛的時候,只希望一輩子都能埋在這個女人的身體里,不再出來;所謂現實,就是終有那麼一天,你要麼不再有能力、要麼不再有願望、要麼不再有資格,把自己埋在那個身體里哪怕短短的五分鐘。
「我說,我們復婚吧!」楊謙重複。
只是這話題同樣也很驚悚,楊謙不知道她要說什麼,便站在—旁不吭氣。
在他還有一個妻子的時候,作為一個目標明確、欲與男性試比高的職業女性,他的前妻是沒有時間回家給他做一頓飯的。他也體諒她在外企工作壓力大,甚至漸漸習慣了她一年裡有二百多天在出差,基本是個空中飛人的生活。這種習慣因為長期的疏遠而變成一種生活方式上的理所當然——似乎,他們本就應該分居兩地;似乎,他們之間除了一張結婚證,本就沒有牽連。
月光透過薄薄的窗帘灑到屋裡,在屋裡染一片銀白。她在皎潔的月光下伸手輕輕撫上那幾枚小小的吻痕,不知為什麼,只像是看見了楊謙:他的急切、他的渴望、他的在意——哪怕在最慌亂、最迷失的時候,她都感受得到,並且記得。
他再沒多說話,穆忻眼眶一酸,低頭避開他的目光,轉身收起禮物。她心裏翻騰著的那些情緒,他不知道,便只當是她在為這件小而親昵的禮物感到羞澀。
「我抱你去。」張樂伸手就要掀被子,郝慧楠壓住被子不撒手。
那天傍晚穆忻去醫院給郝慧楠送飯——本來這事被張樂包了,但這天他要去看守所押人,來不及趕回來。穆忻索性自告奮勇,說要給郝慧楠帶她最喜歡的炒雞去。
看完簡訊穆忻把手機揣回兜里,繼續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車。天漸漸黑下來,天空開始飄落雪花,穆忻仰著看看天空,往後退幾步,退到人行道邊一堵磚牆的屋檐下。因為是人煙稀少的道路與人煙稀少的時間段,除了距離穆忻三四步遠的路邊還站著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外,周圍再沒有其他人影。所以當那輛摩托車飛馳過來的時候,穆忻也壓根沒意識到這輛車會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直到摩托車飛快地從正焦急等車的女孩子身邊擦過,車上的一把揪住女孩子的背包帶,女孩子一邊反拽住自己的背包,一邊扯開嗓子呼救:「搶包啦,救命啊!」
穆忻憋著笑皺眉:「這實習生還是上次說的那個女孩子吧?想不到你人緣這麼好。」
他聽見她沒好氣地抱怨:「好端端的說什麼瘋話?!」
她的思維完全混亂了。她壓根不知道自己這一刻還在驚恐地尖叫,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手裡還捏著女孩子越來越涼的手,她嚇得一把甩開那隻手,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是雙腿不受大腦控制,哆嗦著站不起來。這時她感覺到有雙熱乎乎的大手一把將她抱起,快步走到車前,把她塞進正開著空調暖風的車廂,再使勁揉搓她的臉,托著她的下巴,大聲說:「我是楊謙,穆忻你看看我,我是楊謙啊!」
聽到這話,楊謙心裏卻驀地涌過一陣內疚,他想這裏何止是瑣亊多,顯然生活條件也不好——派出所自燒的土暖氣不夠熱,管道煤氣也沒通,附近擺擁的、辦亊的村民把派出所里的洗手間當公廁用,偏偏這「公測」就在穆忻宿舍旁邊……
那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除了可口小菜和甘醇紅酒,還包括那些散落在浴缸里的玫瑰花瓣——穆忻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以為自己眼花了,再看一眼,確定沒看錯時差點大笑出聲。
他握一握她的手,嘆口氣:「其實,你在這裏,條件雖然不好,我倒更放心些。」
年後,褚航聲出差,穆忻回到派出所,又開始了日復一日瑣碎繁複的生活。工作還是那樣,遷戶口的、辦二代身份證的、改名字的、開各類證明的……事兒不大但都很繁瑣;複習也還是那樣,自己看書、上網查資料,偶爾有點心得就發條簡訊跟褚航聲探討一下;唯一發生改變的居然是郝慧楠對張樂那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開始向著夾纏不清邁進——正月十五過後久,敬業的郝村長去縣裡聯繫貧困母親救助項目,搭乘的小三輪車被超載貨車撞翻,雖然沒出人命,但坐在後座的郝慧楠腿上被颳了道挺深的口子,險些傷到筋脈。
這樣想著他沒猶豫地就走過去,從她手裡接過煤氣罐,先晃晃,打開,煤氣灶上「嘭」地出現一團火苗,穆忻鬆口氣,回頭笑一笑,神情淡然地說:「謝謝。」
她抬起頭,然而一抬眼又看見自己枕邊放著褚航聲送的真絲睡裙——她苦笑著想,其實,真的是結束了。
「別提以前,以前我怎麼知道自己會當村長?」郝慧楠瞥穆忻一眼,突然樂了,「怎麼樣?他沒再發簡訊吧?要說還是得狠一點,對他人的狠才是對自己的寬容。」
「心有餘而力不足和嚇得完全不想出力,這根本就是兩個概念,可嘆以前我還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特別充滿正義感的人,」穆忻搖搖頭,嘆息,「好在瑣亊多,忙起來也就轉移注意力了。有些事沒法多想,想多了越發會對自己失望。」
她藉助月亮的清輝看看桌上的台曆——兩周后的周一是個好日子,旁邊有行紅色小字寫著「宜嫁娶」。她微微笑了,她想,到那時,紫紅色的小蝴蝶消失,她要忘記該忘記的、忽略必須忽略的,然後,在結束的地方,重新開始。
「沒打算,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發簡訊來而已,我也懶得回復。」穆忻閑閑地坐在郝慧楠的床上,蹂躪放在枕邊的一隻蒙奇奇玩偶。
「啪」,一坨剛撈起的麵條掉進滾燙的麵湯里,濺起麵湯在穆忻手腕上,她「呀」了一聲,扔了筷子就去開水龍頭沖手腕。
她的唇角漸漸揚起一點殘忍的笑意read.99csw.com:「做了流產手術后,有整整三個月的時候我都在不停地流血,吃中藥都止不住,整個人白得就像一張紙。那時和這會兒的天氣差不多吧,春節后,五一前,人們陸續都脫了毛衣改穿七分袖,我卻得穿著羽絨服才不會冷。楊謙,我那時候就知道了,這就是報應,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所付出的代價。我不要我的孩子,上天就讓我知道什麼叫『血濃於水』。同樣,你也要知道,我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可是穆忻沒想到,這些話已經狠到楊謙的眼珠子都紅了,卻扔無法讓他退縮——他好像瞬間變回到初相識時的那個楊謙,用他百折不撓的二皮臉架勢堅持到底。他就那麼紅著眼圈反覆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老天懲罰我了,我現在都有心理障礙了你知道嗎?我去相親,可是總覺得對方和我談不到一起去,他們不理解我的思維。我們就不是一路人。好不容易有一個還算湊合的,可我連她的手都不想拉,我就沒那個衝動啊!我每天晚上睡覺都想起你,我覺得還是跟你一起睡覺比較踏實,好像我天生就只能跟你睡一塊兒。我都不敢想像和別的女人睡覺是什麼感覺,只要想到那個女人不是你,我就覺得很陌生、很不對勁兒……」
回到派出所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穆忻沒有邀請楊謙進屋,楊謙也沒說話,只是看著穆忻進了派出所大門就開車離去。他離開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穆忻本想囑咐他回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看著那黑色的小車越來越遠,直到在夜幕中消失不見。
「去死!」郝慧楠發飆,拍面前的小桌板,「我不要吃豬蹄!我這又不是坐月子,怎麼天天吃骨頭湯啊!」
好在終究是夫妻一場,他話說一半,她卻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麼,手下正切著白菜絲的刀就頓一下,過幾秒才回頭看楊謙一眼,苦笑:「想說完全沒有影響是不可能的,不過好在噩夢也不是天天有。」
他說著指指身邊的小矮櫃:「還有這個。」
穆忻饒有興趣地看著郝慧楠千年一見的臉紅,只聽她咬牙切齒:「你敢掀!你一掀我就喊:警察耍流氓!」
「你連吃醋都裝不像,」褚航聲放下手裡的東西,轉身托起穆忻的下巴,低頭看她的眼睛,「這就算是洞房花燭夜了,你好歹捧捧場。」
「你去死!」郝慧楠的臉快燒焦了,恨不得抓過張樂的胳膊咬一口,但沒好意思,只是指著他的手威脅,「正好把你手砍下來燉了!不是吃什麼補什麼嗎?吃豬蹄子補人腿!」
他緊緊摟住眼前的女子,把她牢牢貼在自己懷裡,像是恨不得榨光那些阻隔彼此的空氣。他狠狠吻她,比以前每一次都要大力,他讓自己的氣息在她唇舌間翻滾,他在她白皙的鎖骨下方吮出一個又一個如同紫紅色小巧印章般的蝴蝶斑。他的手憑慣性沿她毛衣下緣滑進去,漸漸貼上她溫暖的肌膚,直到觸及那片再親切不過的柔膩,他清楚感覺到她皮膚表面倏然升起的一層細密的小米粒。他迫不及待推高她的衣裳,急切地親吻他鼓足勇氣75C。他又看見了那朵顫巍巍的小花,在四周黑漆漆的背景下不辨顏色,但他清楚記得那份嬌艷與柔軟,讓他恨不得能吞下去帶回家,從此以後再不分離!
她話音剛落,張樂端著一鍋湯推開門,看見穆忻還挺樂呵:「穆姐來啦?」
那天晚上,穆忻又失眠了。她在黑暗中裹緊被子仰頭看天花板,腦海中翻滾的全都是血淋淋的畫面還有恐懼之後澎湃的激|情。她如此清楚的記得那年輕的身體、熟悉的骨骼、每一處肌肉的堅硬,以及熱得像要隨時爆炸的血脈……她甚至有些想念他埋入她身體那一瞬的電流飛竄,她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恥。
比如:她想回來,他就隨她回來;她想走,他就讓她走。他從沒虧待她,他只是虧待了自己的愛情。
穆忻一邊炒菜一邊暗自感懷,餘光能瞄見褚航聲在餐廳里開一瓶紅酒,她沒阻止,而是忍不住翹起嘴角,漾了一臉的笑意。紅燜蝦、木須肉、蒜蓉西蘭花、山菌湯,都是再簡單不過的家常菜,難登大雅之堂,卻總有些特殊的香氣,讓這些不起眼的小菜比金碧輝煌背景下的精緻菜肴更讓人覺得心安。
「給你打電話你肯定也是在第一時間找張樂。」郝慧楠白一眼穆忻,接過桔子塞進嘴裏,「他不是說自己比110反應還迅速嗎?我都疼成那樣了,爭分奪秒懂不、再說到現在連我爸媽也沒敢告訴呢,你好歹算是第二個知道的,知足吧。」
所以,她是要咬緊牙關,才能狠狠推開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才能不看那雙火熱眸子中頭髮凌亂的自己,才能在翻身坐在一邊時努力忽略身體里那倏然而至的涼意……她眼睜睜看他的沉醉到驚訝再到憤怒,但她不想再給彼此任何一點念想兒了——哪怕曾經那麼愛,但如今,在生活最沉重現實的枷鎖下,她不敢愛他了,也愛不起他了。哪怕是一|夜|情,他們都沒資格發生了。
她站在洗手間門口喚褚航聲:「哥,你這是跟誰學的?」
楊謙明顯感受到這種回應,或者說對他而言,這不啻是一種鼓勵。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混亂了太久也寂寞了太久的生活終於靠了岸!
就好像楊謙再次出現的時候。
「回來一年多了,她父親身體不好,住院化療,她一直在陪著。」楊謙低聲答。
「停!」穆忻聽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斷,「楊謙,咱能不開口閉口提睡覺嗎?」
「你現在嫌我耍流氓了?那是誰在路邊又冷又疼的快死過去了,看見我就拽著不撒手?」張樂笑得囂張。
穆忻急了,搶過手機:「你說?」
因而,當「結婚證」變成「離婚九*九*藏*書證」的時候,他們彼此都覺得這不過是個法律程序上的認定,而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大家握手道別,從此選擇各自喜歡的方式和領域生活。他沒有再提他是為了她才來這個城市工作,也不想再說當初為了這個選擇他曾放棄了南方一家著名報刊誘人的職務與薪水……他也是有理想的男人,但他同樣覺得自己應該有擔待。
這天是春分——書上說從這一天開始,陽光直射位置從赤道北移,漸漸晝長夜短。春天來了,處處是楊柳青青,燕子清啼,小麥拔節,油菜花香。
穆忻抿嘴笑:「晚上你想吃什麼?」
「什麼?」楊謙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跟誰?」
「張樂這是造了什麼孽……」穆忻倒在郝慧楠的床上,把蒙奇奇蓋在自己臉上悶聲嘆息。
「退二線了,」楊謙覺得這廚房裡的氣壓越來越低,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但還是忍著答,「我知道我媽造謠說我要和鍾筱雪結婚,可那不是真的,我是覺得她爸爸也沒多少日子了,讓她臨時找個男朋友也糊弄不過去,所以才偶爾去幫她騙騙她爸……其實她爸也未必看得上我現在這條件,離過婚,還在基層刑警隊工作……」
於是,下午五點半,剛到下班時間,褚航聲幾乎是迫不及待往家走。
褚航聲並未多心,點頭:「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什麼需要我做的,給我打電話。」
「買來幹什麼?陪你睡覺??」
所以,當有這麼一個女人,用溫柔的聲音,像普天下萬千妻子那樣叮囑他「下班后早點回家」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太久的休克之後重新活過來了!
畢竟,有些情意,再不承認也是寫在眼底的,一不留神就會帶出來;而另外一些,倘若不在了,無論怎樣搜尋,都再找不回昔日的刻骨銘心。
電話那邊,褚航聲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這聲音軟軟地撓一下,再撓一下,直到麻酥酥地膨脹成一團棉花。
那夜,飯終究是送不成了——等到穆忻想起這事的時候,保溫桶里的飯早就在冰天雪地的路邊被凍成了團。她的手機沒電了,還是借楊謙的手機給郝慧楠報了平安。自然是要被郝慧楠狠狠罵一通的,但她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嗯嗯啊啊地應付。
哪怕,是家常菜配紅酒,外加《新聞聯播》做背景音這樣奇怪的搭配,都因為這裡是「家」,而越發恬淡溫存起來。
穆忻愣一下,似乎這時才想起褚航聲的感受——是啊,現在不住在一起,他自然有許多事情不知道,也因為信任而極少打探。但若婚後,再看見她和楊謙之前那些將斷未斷的聯繫,會不會多心?他再寬容,再豁達,不過是因為他愛她,卻不能因此而成為她忽略他感受的理由。
褚航聲在兩天後回到G城。
穆忻深深嘆口氣,一線苦澀的滋味湧上心頭,她想:楊謙,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快別胡說八道了,這明明是我幫張樂從網上訂的貨,我看你跟張樂倒真是孤男寡女相依為命。你說你思維這麼敏捷,到底想清楚你和張樂的關係沒?人家又不欠你的,別需要的時候就撈起來當救命稻草,不需要的時候就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多不人道!」
「她還在靑海嗎?」穆忻一邊撈麵條一邊問,口氣隨意,好像不過是在說一個曾經很熟悉卻又曾遠離的朋友。
下火車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秀山——也巧,他趕到的時候,穆忻剛鼓起勇氣做完搶劫殺人案的目擊者詢問筆錄,慘烈的回憶讓她的臉色一片灰白,褚航聲看在眼裡忍不住地心疼。
於是,一秒鐘后,穆忻和受害人的驚叫聲一起嘶破了寂靜的空氣。只不過,穆忻是害怕的呼救,對方卻是痛苦的慘叫——當鋒利的刀刃划斷包帶,而後又因為慣性劃上女孩子的脖子,血液頃刻間噴涌而出,落在積了薄薄一層雪花的地面上,驟然間綻放為一朵暗紅色的花!
「這也沒什麼好內疚的,你是內勤,本來也不需要你懲奸除惡,能保護好自己就算沒給組織添亂。」楊謙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只好想一句說一句。
「那還不如說得狠點,讓他死心算了,」郝慧楠嘆口氣,「如果他總是這樣,萬一被你哥看見了,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不知道會不會不高興?」
她只感覺到對方使勁搖晃她,喊她的名字:「穆忻,穆忻,別叫了,穆忻……」
「穆忻,不要怕,我已經報警了,馬上就會有人來,你不要怕,他們會問你一些事,但是有我在,不會有人傷害你,你聽到了嗎?」楊謙反覆在她耳邊這樣說著。隱約,她聽見了警笛在響,有車燈的光漸漸靠近,周圍響起紛雜的腳步聲,有人在和楊謙說話,似乎還有人在跟她打招呼,但她緊緊縮在楊謙的大衣里,不抬頭也不回答,就像一截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一動不動地伏在楊謙胸前。而楊謙也抱緊她,一邊回答對方的提問,一邊輕輕拍她的背,偶爾撫摸一下她因沾滿雪花而變得濕冷的頭髮。
「夜裡……如果害怕,就找個同事來陪你……」楊謙看看穆忻似乎是又瘦了一圈的臉,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被上次的搶劫殺人案嚇到,想問,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吃哪兒補哪兒不知道嗎?」張樂是真沒把郝慧楠當成比自己大一歲的人看待,倒像是在照顧一個耍彆扭的孩子,「別晃別晃,湯灑了弄一被子油,護士會罵你!」
終於等郝慧楠跑完那滿嘴的火車,穆忻晃晃手裡的蒙奇奇:「這是誰給的?」
說完這句話,他猛地轉身走了出去,穆忻想要喊住他,卻只見他像旋風一樣迅速刮到院子里,發動車子,一路呼嘯而去,攔也攔不住。
一輛黑色轎車就在這時「吱嘎」一聲停在穆忻身邊。
倘若,沒有那陣突兀的電話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