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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怎麼啦?」我好不容易站穩步子,有些不滿地嘟囔。
我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臉上發燒,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解釋這一切。但他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低下頭對著我的耳朵說:「每個人都有過去,但重要的是如何對待未來。我需要你相信我,奧黛爾。」
拐過一個彎子,金黃色的燭光正透過黑暗之中的某道縫隙出來,落在地毯上,留下一條細而長的金線,銳利而虛無,像流逝的時間,像一把利劍,剎那間分隔開陰陽兩界。
「她就在我面前。我的過去,我的現在,我的未來。她的名字是奧黛爾。」
我懷疑地看著他。因為就在剛剛那個瞬間,他又變成我熟悉的那個傢伙了。不,或者說,是完全陌生的一個人。因為憑我對他的了解,他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但如果那不是他的話,我們兩個現在根本就不會在威尼斯,不是嗎?
「剛剛。」他把換下來的襯衫順手扔進旅店的乾洗袋,走過來抱了我一下,「抱歉我昨天夜裡出去了,你今天過得怎麼樣?威尼斯好https://read.99csw.com玩嗎?」
「那我們就上去吧?」他放開了我。
「不是。」他搖了搖頭。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極其凄慘,因為看上去對方已經不忍心繼續愚弄我了,他最終開口說出了下面的話:「我認識她很久了,很久很久。我很後悔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因為她死得很早。」他不顧我的掙扎,強行把我攬進懷裡,用冰涼的嘴唇輕輕碰了一下我的額頭,微笑著對我說,「但好在她又回到我身邊了。」
是他讓我集中精力的,我也驚喜地發現,自己確實可以在絕對的黑暗中目視一切。所以我非常肯定,我們此刻已經來到了旅店頂層,腳下並沒有他所說的台階。只是在他拽我過去的那個瞬間,我似乎感覺有一陣風從耳邊吹過。這是一條完全密閉的走廊,古舊逼仄,兩冊沒有一扇窗戶。這裏不應該有風。但奇怪的是,我確實清清楚楚記得那陣風拂過髮絲的感覺。風很冷。
「八點了。」他指指牆上的鍾,「你的同伴們要開始講故事了。九九藏書
我只好拉住他的手,不情願地跟他走出房間。
「好姑娘。」他露出一個微笑,對我伸出手。
我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是那個在特蘭西瓦尼亞的森林深處對我許下六道誓言的人。
D正在房間里。我吃了一驚。
我的臉又紅了,幸好他看不見,或者,至少也可以假裝無視。因為和他在一起,我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個魔鬼這個事實。抑或又是十八年來的人類慣性在作怪,我總認為自己是一個脆弱敏感的小女孩,需要他每時每刻的保護和照顧。可是實際上,在絕大部分的時間里,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做得很好。我什麼也不需要。
「嗯,還有他的女朋友。」我趕緊說,然後又補了一句,「還有希斯。」
「你也有嗎?」我仰起頭看他,然後立即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悲痛欲絕。他活了六百年!撒旦!難道你真心希望他在你面前一一曆數他所有的前女友,栩栩如生地復現她們的音容笑貌,讓你在之後永恆的歲月里拿自己和她們比來比去?奧黛爾你這個笨蛋!九_九_藏_書你還嫌自己現在活得不夠痛苦不夠可悲嗎?
他是弗拉德·德庫拉。六百年來,他的愛從未改變。
「你知道?」我皺著眉頭看他,有點生氣,「你又偷讀我的思想?」
「我相信你。」我聽到自己小聲吐出這句話,臉紅得要命,完全不敢抬頭。
「是她……把你變成了吸血鬼?」我顫抖著開口,卻震驚于自己冥頑不靈無可救藥的壞習性,深知這種性格有一天一定會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前面有個台階,我怕你沒注意到。」他平靜地回答。
「集中精力,你也可以做到的。」他再次讀到了我的思想。
「和他們划船出去逛了逛。」我說,「風景不錯,但大部分商店還關著門。」
他對後面這個名字沒有作任何反應,只是笑了笑,「奧黛爾。」他說,「每個人都有過去。」
「我相信你。」我機械地重複,但話語之間並不確定。
我一口噎住,再一次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他當然看得見,他是個吸血鬼。可是話說回來,他就不能為眼前一片漆黑的我點燃一支蠟燭嗎?
https://read•99csw•com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不用讀也看得出來。」
他就是那個在多佛的白色峭壁下對我求婚的人。
他沒有回答,只是給了我一個嚴肅的表情。我想起了自己剛剛作出的承諾。
「和那個叫齊格弗里德的美國人?」儘管他的語氣平淡,但驟然從他口中聽到小S的名字,我還是嚇了一跳。
然後我就看見了光。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旅店裡還是沒有電,所有的樓層一片漆黑。他拉著我的手上樓,步子很快。我剛想問他為什麼不點燃一支蠟燭(旅店給每個房間都準備了很多),他突然回答我說:「我看得見。」
「你是認真的?」我莫名其妙又有些惱怒地看著他,我想說,他們不是「我的同伴」!「我的同伴」就只有你一個!我們之間的感情才剛剛起步,他竟然要繼續加入那個滑稽的「康復俱樂部」,去聽一干不相關的人講睡前故事?難道那些故事真的如此重要,可以讓我們浪費如此一個美好的夜晚也在所不惜?
那正是餐廳的兩扇大門。
我尷尬地把頭扭過來,他卻又把我扳九-九-藏-書了回來,「我只是想告訴你,奧黛爾,這沒什麼。」他又重複了一遍剛剛那句話,「每個人都有過去。」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們到了。」他說。
他微笑地看著我,而我在心底不斷絕望地希望著他千萬千萬不要說出口,但他還是說了,「如果真要算的話只有一個。」他似乎故意忽視我此刻劇烈的心理活動(我打賭他一定都知道),只是看著我的眼睛,清晰地對我說,「是她讓我成為了現在的我。」
我不再掙扎了。我愣愣地看著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
而胡思亂想的人是我,自怨自艾的人是我,消極悲觀的人也是我。事實上,我才是那個摧毀一切信任與甜蜜愛情的罪魁禍首,幾乎要把我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毀於一旦。
我像他說的那樣閉上眼睛,集中精力。他是對的,我發現自己竟然可以清晰看到眼前的一切。狹窄的走廊,兩側門牌上面的房間號,甚至右側地毯上面有一個幾乎看不出來的污漬。我剛想仔細辨認那是什麼,他突然拽了我一把。我一個踉蹌,狠狠跌倒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