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從未見過那麼大的魚。它的體積甚至讓我覺得它似乎不是一條魚，而是一個人。

我聽到水聲。小S已經放下船篙，D也持篙不動。周圍不應該存在任何水聲。但是我卻聽到了水聲，清晰的划水的聲音，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水裡遊動。我緊緊抓住一側船舷，俯身看水面，但是我什麼都看不見。我們的小船在湖水中搖搖晃晃。

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距離我們只有咫尺之遙。

「你怎麼知道？」她仍舊很緊張。

我看到了那艘船。它孤零零地懸挂在半空中，就好像一張白布幡子，帶著某種不祥的氣韻，在白茫茫的霧氣里輕輕地飄浮。

彩虹般的色澤再一次清晰地劃過水波，我看到貝殼一樣巨大的鱗片和我擦身而過，留下柔滑細膩的觸感，就好像是漂浮在水中的一卷艷麗的絲綢。

「為什麼你們都知道得那麼多！」艾米麗撅起嘴唇。

但是他們還沒來得及九九藏書回答我，艾米麗突然再次尖叫起來。

我端詳著坐在身邊的艾米麗。很顯然，和她的男友相比，這可憐的姑娘完全沒有對方接受新事物的熱情和旺盛的求知慾，她似乎被周圍接二連三發生的怪事給嚇壞了。儘管她受我們影響，想努力裝出不怕的樣子，但是她的姿態早就已經出賣了她。艾米麗緊緊挨著我坐在我身邊，她瞪著一對大眼睛，不停地往四下張望，但是什麼也看不到。

因為這是一艘小矮人的船。我和艾米麗勉強擠在中間坐著，D持篙站在船頭，小S持篙站在船尾，因為距離非常近，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的鞋子和褲腳，但腰以上的部位，還是完全隱藏在雲朵般的白霧裡去了。

巨大的壓力從頭頂逼壓下來，我喘不過氣來了，忍不住張大嘴，大串大串的氣泡從我嘴裏噴涌而出，模糊了視線。水裡的一切都在氣泡中扭曲、變形。我看到一個黑影向我的方向read.99csw.com游過來。

我心裏咯噔一下，我就知道她最終會針對我。但現在並不是爭風吃醋的時候，何況D也在這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吞了吞口水，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指，什麼都沒說。

船翻了。

我確定那是一條魚。

一個男人。

「你們看到了什麼嗎？」我抬起頭，問那兩個半身隱藏在雲霧裡的傢伙。

船上有兩支篙子。D拿起了一支，小S拿起了另一支。

好像是閃電，卻又沒有那麼亮。何況這裏本是一片風平浪靜，頭頂並沒有雷聲，甚至連風聲都沒有。我們只是看到一道彩虹一樣的顏色，像銳利的貝殼邊緣剎那間擦過空氣，然後嘩的一聲輕響沒入水面消失。

經過威尼斯那一夜，我知道D絕對可以勝任船夫的角色，但是小S？我有點不確定。

「因為我家祖上……」

我並非不通水性。我拚命掙扎，我想只要自己持續往上游，很快就能夠浮出水面。但是無論https://read.99csw.com我怎麼努力，也無法更改下沉的命運。這裏的水似乎沒有浮力。我就好像一個實心的鐵鎚，只是不停地沉下去，沉下去。

「這湖裡……會有水怪嗎？」艾米麗突然很緊張地攥起了我的手，小聲發問。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從船底直推上來，把小船高高舉出水面。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恐懼，全身一涼，我已身在水中！

小S話沒說完就被艾米麗直接打斷，「我又不是說你！」

我開始後悔，用阿瓦隆作比喻也許並不是個好主意。因為大多數美國人不會熟悉亞瑟王的傳說。我正打算收回自己的話，告訴她一個更形象，或者對她來說更好理解的比喻，身後撐船的小S突然說話了。

我依言轉過頭，看著她所指的方向，但是那裡除了一片白霧之外什麼都沒有。潺潺水聲之上，周圍是死一樣的寂靜。

我們警覺地四下觀望，但再也看不見什麼。周圍仍是茫茫的白霧，像一https://read.99csw.com張逃脫不開的網，把天地萬物網羅其中。包括這條小船。包括船上的我們。

「阿瓦隆是亞瑟王傳說中的精靈國度，四周圍繞著沼澤和迷霧，像我們現在一樣，只能通過小船抵達。」他在我的驚訝中開口，「它由精靈守護，島上沒有時間和歲月，是一個永恆之地。傳聞亞瑟戰敗之後長眠于阿瓦隆。」

艾米麗並沒有無事生非。

但是小一秒，艾米麗突然緊緊抓住了我縮回去的手。我訝異地回過頭，她剛好同時也轉過頭看著我。她的眼睛睜得老大，裏面寫滿了莫可名狀的恐懼。

「你看到了嗎？」她急切地問。

然後又是一道。

「阿瓦隆是什麼？」她立即追問。

我看不到船下的湖水，我也看不到遠方的景色。周圍一切都是霧。

湖面上風平浪靜。除了汨汨的水聲，周圍聽不到任何聲音。這再次讓我想起了威尼斯的貢多拉，想起就在前幾天，我們幾個人坐船經過嘆息橋時候的場景。但現在這艘rｅａd.９9cｓｗ•ｃom船卻比窄小的貢多拉還要小很多。

「沒有的。」我拍拍她的小手安慰她。

我本以為他是D，像以往每一次那樣，來拯救我，保護我。但那並不是一個人。

「在那邊，就在那邊！！」她指著一個方向撕心裂肺地大喊。小S放下船篙，他蹲下身，迅速和我交換了一個眼色。

「我覺得這裏就好像是阿瓦隆的仙境，仙境里不會有水怪。」我隨口敷衍她。

「我在密西西比河畔長大。」小S說，「相信我。」濃霧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我不知道他說給誰聽。但是他的聲音非常肯定。

「那邊，就在那個方向，有什麼東西……」艾米麗緊緊抓住了我的胳膊，全身簌簌發抖，「上帝啊，那一定是水怪！」

「看到什麼？」

我們都看到了，在船尾的方向，突然閃過一道光。

這裏除了霧氣之外什麼也沒有。小船輕飄飄地駛出水面，船身微微搖晃，我們就好像躺在封閉搖籃里的小嬰兒，對外界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

它在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