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工人？你把他們叫作是你的工人！」女孩指著下面正在搬運石頭的人。奇怪的是，這些人之中有很多是女人和小孩，他們衣不蔽體，困頓潦倒，正在拚命幹活。因為如果動作慢了就會立刻挨鞭子。但更奇怪的是他們的衣服。雖然他們的衣服已經很破舊了，但可以看出料子很好，有幾個身上甚至還披著半截髒兮兮的毛皮。

「你變了。」女孩搖了搖頭，「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會提出那個提議。」

因為讀到的歷史是一回事，但讓你親眼看到那些可憐的人被施行刺刑，親耳聽到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哀號，當你親身經歷過所有這一切的時候，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手足無措地站在宴會廳里，在刀光劍影和飛濺的鮮血中尖叫。沒有人看到我。有一柄劍甚至穿過了我的身體砍在後面一個人的身上。是那個被D叫過名字的普萊斯男爵，他幾乎還只是一個孩子。

「如您所願，奧黛爾小姐。」他九_九_藏_書再一次消失了。

「我需要感謝他們。」弗拉德說，「這座城堡修建得很漂亮。」

我看著他那張年輕驕傲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大量的鮮血從他的胸口直噴出來，染污了他身上那件嶄新的孔雀藍禮服，上面銀灰色的毛皮很可能來自一隻珍貴的北極狐——他一定為這場宴會準備了很久。我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他是弗拉德·德庫拉。尖樁王子。穿刺大公。他是羅馬尼亞歷史上最殘暴也是最成功的統治者。這一切我都知道。只是我不願意去相信。因為我六百年之後才與他相識。我總是覺得，他是如此美麗而優雅，不沾染一絲人間煙火。

「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女孩掰開對方的手，她回身，明亮的橘色瞳孔閃爍著火焰。她湊上前，踮起腳尖，輕觸了一下弗拉德的嘴唇。

「你就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弗拉德微笑。

「不要欺騙自己。」墨菲斯開口，「你知道他是reａd•9９ｃｓw•ｃom什麼樣的人。」

「坦白說，我感到驚訝。」女孩開口，「我沒有想到你在這麼快的時間里就可以建成一座城堡。」

「難道你不愛我了嗎？」弗拉德輕笑，他上前一步，把女孩摟進懷裡。

「我很期待。」弗拉德淡淡一笑，「這也是為什麼我要迅速修建這座城堡的原因。」

但是他畢竟不是神。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給我看所有的一切。」我鼓起勇氣對他開口。

弗拉德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在挑撥我的親屬。」

「再見，龍騎士……」她低聲開口。

我幾乎是掙扎著讓自己從噩夢中驚醒。當我睜開眼睛，我看到了墨菲斯。

「你簡直比惡魔還恐怖。」女孩說。

「每一個人都有過去。」墨菲斯對我說。這句話聽起來很熟悉，我記得D似乎也這樣和我說過。

「為什麼你要給我看這個？」我聲嘶力竭地沖他嚷。

「人魚武士是為了戰鬥而存在的。」女孩說，九-九-藏-書「但是你這裏並沒有競技場。」

即使是神祇，在他為成為祇之前，也有人所不知的一面。

「這句話出自你之口，我想我可以把它當作讚美。」弗拉德微微一笑。

「你的野心太大了。小心玩火自焚。」女孩撇了撇嘴。

「你的親屬還用得著我來挑撥？」女孩不屑地嗤笑一聲，「你就等著拉杜帶著土耳其人來和你搶瓦拉幾亞的王位吧！」

「翻修而已。」弗拉德說，「我的工人們也很有效率。」

他們就是那些被施行刺刑的貴族家眷。復活節之後，他們被迫趕了兩天的路，走到波那利修建弗拉德的城堡。沒有人獲准休息，他們就穿著復活節的華服，在這裏沒日沒夜地幹活，干到死為止。這是大公的命令，沒有人敢於違抗。稍有異議的人會被立刻送上尖木樁，就像他們在復活節死去的父輩們一樣，在阿爾傑什河畔樹立起森嚴茂密的尖樁森林。

「瓦拉幾亞就是我的競技場。」弗拉德回答，「還有匈牙利九-九-藏-書，神聖羅馬帝國，土耳其奧斯曼，整個世界都是。」

此刻她站在塔尖的窗口中，那是波那利城堡最高的位置。她趴在那裡，俯瞰著阿爾傑什河谷。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但那些人還戳在尖木樁上。他們半腐爛的屍體散發出惡臭，烏鴉和野狗整天成群結隊地聚集在那裡。但是沒有大公的命令，沒有人敢把他們放下來埋葬。

「這樣的人，你還會愛他嗎？」墨菲斯的嘴角放出一絲揶揄的微笑。蜜色發簾後面的眼睛對我眨了一眨。在那個瞬間，我以為自己再一次看到了羅伊。

弗拉德閉上了眼睛。

唇上細膩的觸感仍在，但是女孩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崇尚他們公正嚴明的社會制度。」弗拉德從她身後靠近，同樣出現在窗口處。他們並沒有靠在一起，但從下面看起來，大公和伊麗莎白夫人緊緊地依偎著，兩人看起來如同以往一般如膠似漆。

「我只是看不到你的籌碼在哪裡，」女孩搖了搖頭，「看看你養父就知道了。他reａd•９9cｓｗ.ｃom死後第二年，匈牙利國王就砍了他兒子拉斯洛的頭。」

「不是你這裏的問題，」女孩說，「馬伽什只有十四歲，你不要以為他會和你一條心。包括你的表弟史蒂芬，托你的福，他現在已經是摩爾達維亞的大公了。」

就在墨菲斯消失的瞬間，我又看到了那個女孩。她早就脫下了那襲黑色的裙子，換上了一身東歐貴婦的繁複裝束，腳上鞋子精美的程度足以使任何一個義大利鞋履設計師流淚。「尊貴的伊麗莎白夫人」，人們這樣稱呼她，復活節之後，已沒有人再敢質疑她的身份。

「世事難料。」弗拉德同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匈牙利的貴族們廢黜了國王，選了拉洛斯的弟弟馬伽什坐上了王位。」然後他停頓了一下，眺望著遠處阿爾傑什河谷里那一片恐怖的尖樁森林，「不過我已經沒有貴族了。」他低聲對自己說，「我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我低聲說。

「你從人魚族那裡學到了不少。」女孩開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