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他渾渾噩噩地任憑士兵們擺布,雙手雙腳都被套上了沉重的鐐銬。他並沒有掙扎,因為他同樣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他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濃烈的血味刺|激著他的大腦,這讓他想起了人魚族的戰場。他記得那個女孩說過,那個惡魔和她不一樣。對方以鮮血為生。這麼說來,他遠遠不只是得到了對方的力量。
他突然意識到那正是哨兵的思想。對方嘴上說一套,但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套。
D搖了搖頭。
「弗拉德。」那個年輕的聲音對他說,「你來尋求我的幫助。現在我來了。」
他跟在對方身後,經過碎石子鋪成的路面走進哨樓。
不只是牛肉和麵包,甚至還有他很久前吃過完全不記得了的東西,還未徹底消化的所有食物殘渣,他的胃液還有膽汁。他吐了很久,到了後來,他懷疑自己已經把五臟六腑全部吐出來了。
他再次看到了繁星滿天的夜空。但是這一次,他不再躺在麥田裡仰望星空,他已經變成了那些星星中的一顆。在浩瀚的宇宙中,在明亮的夜空下,他面前的世界燦爛宏偉,如同狂歡節的焰火一般綻放著輝煌。
對方突然提到了匈雅提,D鼻子一酸。而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與此同時,他似乎聽到了https://read.99csw.com一絲細若蚊蠅的思想,但他還沒有仔細辨別它就溜走了。耳畔只是繼續傳來馬伽什柔軟而撫慰的聲調。
那個可怖的惡魔,戰車,已經附著在他身上,與他融為一體。
他們把哨兵的屍體拖出去,然後把D五花大綁,押進了地牢。
他感到一陣噁心。刺鼻的金屬味道嗆進嗓子里,但是他竟然吐不出來。他只感覺體內突然湧入一股熱氣,溫暖了他冰冷的胸腔。他的皮膚晶瑩飽滿,粗硬的繭子和乾燥的皺紋都消失了。他的頭顱不再暈眩,視線也不再模糊。他感到自己的手足間充滿了嶄新的、不可思議的力量。他輕輕一掙擺脫了枷鎖,但是他並沒有走出地牢。
哨兵沒命地尖叫。他本身個頭不小,但對方卻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拎了起來。他無助地在半空中拚命掙扎,聲音驚醒了在樓上熟睡的士兵們。他們爭先恐後地跑下來,瞠目結舌地看著房間里恐怖的景象。他們看到哨兵的脖子被殘忍地扯斷了,而對面那個一身是血的陌生人,則帶著和他們一樣驚恐的臉色,木然瞪視著腳下的屍體。
此刻房間里只有他和哨兵兩個人。儘管樓上鼾聲如雷,但這個聲音仍是如此清晰地傳入他的腦海,彷彿並九-九-藏-書不是他用耳朵聽到的,而是用某種方法直接輸入了他的大腦。
但也許是牛肉太老了,麵包又太干,當他在嘴裏咀嚼的時候,並沒有吃出它們本該有的味道。他覺得這些食物索然無味,就好像啃咬著一堆乾柴,根本無法下咽。但他還是堅持著把它們都吃了下去。他頭暈目眩,眼睛幾乎無法對焦。他的腸胃一陣翻攪,他捂住胸口,掙扎著站了起來。
D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是他還有本能。在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他已經緊緊抱住了那個哨兵,把臉埋進了對方肩胛上方裸|露的脖頸里。
後來牢門打開,幾個人走了進來。
他得到了整個永恆。
「我有我的苦衷。」馬伽什柔聲開口,「我是匈牙利的國王。」
「難道你娶妻了嗎?」馬伽什看到他的表情,趕緊問道。
那個聲音說:哈,鼎鼎大名的德庫拉竟然變成了老子的階下囚!
他抱著頭坐在地牢潮濕陰暗的角落裡,一直坐了好幾天。
這個哨兵正當壯年,肩膀寬闊,肌肉結實。在他說話的時候,他頸上的筋脈突突地跳動。
是一個人制止了它們。
他想可能是自己吃得太急了。如果在飢餓過度的情況下吃東西,空癟的腸胃可能會因為無法適應而發生https://read.99csw.com嘔吐。但是這個想法剛剛才傳上大腦,他已經把所有東西都嘔了出來。
「時間倉促,就請您暫在此地歇息,等天亮之後再去覲見陛下。」哨兵點頭哈腰地說。
對方的語調真切,表情誠摯。D深受感動。他再次聽到牢房內部混亂的思緒,但在場士兵太多,他無法辨明真偽,也分辨不出它們到底都來自誰。
D吃了一驚。他根本沒想到對方會提起這個。
D聞到了血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甘美濃稠的血液在對方強壯的身體里奔騰跳躍,在他的耳畔奏響了一曲恢宏壯麗的樂章。從對方身上,他聞到了食物的味道。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飢餓過。他感覺自己如果再不進食就會死去。
他盯著對方的眼睛。在對方說話的時候,他卻突然聽到了另外一個大相徑庭的聲音。
但是他現在卻變成了怪物。他甚至已經不是一名龍騎士了。他背離了基督神聖的光環。他很想死死掐住對方的脖子對他吼: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錯!但是他只是看著對方,他什麼都沒說。
他試圖去聆聽對方心底真正的想法,但是這一次他什麼都沒有聽到。馬伽什並未口是心非。他當年坐上王位的時候太年輕。他也不是皇族。匈牙利境內貴族叛亂頻繁,現任神聖羅馬帝https://read.99csw.com國皇帝腓特烈三世也不承認他。他正在憑藉一己之力統治著一個幅員遼闊的強大帝國。他幾乎沒有時間和土耳其正面交鋒。
「那正好。她是一位希拉吉,是我舅父的女兒。」馬伽什露出了一個微笑,「如果你還有什麼疑惑的話,我以頭上這頂王冠向你保證,她絕對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美人。」
樓頂是一座瞭望塔,他聽到士兵們在樓上的房間里打著鼾。哨兵把他領入一個單獨的房間。這裏沒有窗子,四壁堆砌著和城牆一樣厚的堅固石磚,恐怕除了摧垮君士坦丁堡的射石炮,任何人也無法輕易逾越。
哨兵在心裏罵了一句,然後很快出去了。回來的時候他手上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是幾塊結了霜的冷牛肉,還有半個硬邦邦的粗麵包。
哨兵走近了一步,試圖查探他「生病的」囚犯。
馬伽什,他養父匈雅提的小兒子。他上次看到他的時候,對方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而他現在卻坐在了匈牙利的王位上。如果這位新任匈牙利國王能夠及時派兵支援,那麼自己現在很可能還是瓦拉幾亞大公。
明亮的燭光在地牢內蔓延。他聽到士兵的驚呼,還有兵刃相擊的尖銳聲響。他們看到鎖鏈上空空如也,而危險的犯人正獨自坐在角落裡。
他點了點頭,平靜地開口:九-九-藏-書「請給我拿些吃的來。我不在乎冷飯。」
他抬起眼睛。
D抬起頭。但是他並沒有接過那條毛巾。他盯著面前的哨兵。
那麼所有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有人突然認出來,陌生人正是傳說中已經在波那利跳崖死去的前瓦拉幾亞大公,弗拉德·德庫拉。
而那個哨兵就在門口端著盤子,幸災樂禍地瞅著他。
「自從我哥哥拉斯洛死後,我一直把你當作哥哥。」對方說,「我請求你在匈牙利住下來。因為我需要你。」
「我有一位表妹,剛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馬伽什突然間轉換了話題,「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與瓦拉幾亞的統治者結為親家。」
D用手抓起牛肉,狼吞虎咽。他從波那利城堡逃離之後就沒吃過任何東西。他還經歷了一場惡戰。他死了一次。然後又趕了整夜的路抵達這裏。他餓壞了。
突然間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
「您是生病了吧。」在對方停止嘔吐之後,他假裝關心地走上一步,遞給對方一條看不出顏色的臟毛巾,「您的臉色看起來真是非常蒼白呢。」
「我為我的士兵們向你道歉,弗拉德。這裡是前線。而他們都被嚇壞了。」馬伽什說,「儘管你失去了瓦拉幾亞,但你仍是我的盟友。我父親當初信任你,而我也一樣。」
這裏和一座牢房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