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我對自己的口氣感到懊惱。薇拉死了，我難道不應該歡呼雀躍嗎？為什麼我現在反而竟會對她產生了一絲莫名其妙的同情？

「沒有人逼你娶她。」我輕輕開口，雪上加霜。

「那根本就不是婚禮誓言！」D提高了聲調。我聽到了他聲音中毫無掩飾的怒意，但是我必須惹人討厭地繼續下去。

「你知道？還是……」他頓了一秒，「你想起來了？」

「我想不想得起來和這個有關係嗎？」強制壓抑著的怒火突然間爆發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我大聲沖他喊，「你和她結婚了，不是和我！整座布朗城堡都是她送給你的嫁妝！」

「你的第三次統治。」我記得在書上讀到過這段歷史，但是直覺告訴我，就和D身邊發生的所有其他事情一樣，它亦非真相。

我聲音中的譏諷讓他緊緊抿住了嘴。有那麼一個瞬間，我覺得他可能會打我一巴掌，或者立即轉身走人。但是他兩樣都沒有做。

「她同意了？」

「伊洛娜。那個時候她的名字是伊洛娜。」他盯著我的眼睛，「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在任何神靈面前發誓娶她，無論是她的神靈還是我的神靈。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而已。我從來就沒有愛rｅad•9９cｓw.cｏm過她。」

「那個時候我怕他。或者說，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他身後的那個組織。我怕得要命。」

我再次緊緊皺起眉頭。因為我從未想過D會親口對我坦誠自己的軟弱。

頭腦中有一千個聲音同時叫囂著讓我立即閉嘴，但我仍是義無反顧地說了下去。

「我去找過你。」我聽到自己回答的聲音，儘管我根本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說出什麼，「但是當我千方百計地隱藏身份，再次潛入『波濤下的國度』，你已經不在那裡了。所以我才會去你的世界找你。這花了我一些時間……」

我愣了一下，困惑于這個不熟悉的年份。因為之前薇拉在布朗城堡的突然出場讓我慌了手腳，我並沒有要求墨菲斯為我一一重現後面發生的事情。

「所以這就是真相？你遠走高飛，而她……回去復命？」

他繼續說了下去。

「你錯了。」D疲倦地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這一切都是馬伽什的陰謀。我不該相信他，更不該去投奔他。其實你早已提醒過我，只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無處可去。」

我伸手抱住他，噢，撒旦，現在絕不是軟弱的時候，我需要你勇敢起來，堅強起來！

「娶九-九-藏-書老婆送房子，你的『養兄弟』這事兒做得倒是挺漂亮。」

「她沒有辦法不同意。她怕那個組織比我更甚。」

「我沒有娶她！」他立即反駁。

「我們是在教堂沒錯，但那個年代很少有人會在教堂舉辦婚禮。」D嘆了一口氣，他眼睛的顏色暗淡下來，「原來你並沒有想起所有的事情……」

他點了點頭：「國王認為這是重新把瓦拉幾亞收回匈牙利控制的良機，於是他命令我立即出兵，坐上瓦拉幾亞的王位。」

「這個『契約』至今還有效，是么？」

「後來我終於打聽到你投奔了匈牙利國王。」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當我趕到布朗城堡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

「你在那之前就已經死了。」我依舊不依不饒。

懷中的D猛地震顫了一下。他推開我，盯著我的臉。

我也不想。但是我必須知道真相。

「當時你們是在教堂。」我從牙齒縫裡硬生生地擠出這條指控。

「馬伽什只不過是個凡人而已。」我皺起眉頭，不明白為什麼當對方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一臉忌憚。

「名義上的夫妻？」我冷笑，「但是六百年來你們也並沒有離婚，不是嗎？她現在仍是你的合法妻子。」

「九-九-藏-書我們根本沒有結過婚，何來離婚可言？」D再次提高了聲調，我知道他是真的發怒了，「我最後再說一次，那只是一個契約達成的儀式，和婚姻完全無關！完全無關！那只是一個圈套！」

「在我死之後就失效了。」終於，他長嘆一口氣，放鬆了在我提起這個話題之後就一直繃緊的面部神經。

但我口中說的卻是：「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摟住他的脖子，不由自主地開口，「永遠都不會。」

「那是我唯一的機會。」D嘆了一口氣，「但並不是統治瓦拉幾亞。那時候的我，對世間的權力糾紛已經沒有任何興趣了。我只想逃離。逃離匈牙利，逃離布朗城堡，逃離馬伽什。」

「我聽到了你們的誓言，別對我撒謊。」我死死咬住嘴唇，儘管我心裏比誰都清楚，在如今的情況下，算舊賬並不明智。尤其是一筆沉寂了六百多年、早已發霉變質的糊塗賬。但若是我真能忍住的話，我也就不是奧黛爾了。更何況，洛特巴爾已經復活，惡魔雙胞胎將要統治世界——也就是說，我們都要死了，不是嗎？我覺得在臨死之前把這件事弄清楚並不為過。

「夠了。」他露出了一個嫌惡的表情，精緻的面孔在突如其來https://read.99csw.com的痛苦中扭曲，很明顯，他並不想回憶這個細節。

「馬伽什知道她在撒謊。他殺了她。」

「最開始，我在匈牙利度過了幾年渾渾噩噩的日子。」他繼續說了下去，「我很害怕，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我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為了那個所謂的庇護所，我只是麻木地去執行國王下派的所有任務。為了隱瞞年齡，我貼上了假鬍子……」

「所以當馬伽什派我去瓦拉幾亞，我知道那將是我唯一的機會。十四年了，我已經很熟悉自己的力量，也毫不吝嗇去運用它。那個時候的薇拉，不，伊洛娜，逐漸無法控制我。有一天我對她說：『明天我會死在戰場上。去告訴國王馬伽什，你親眼確認了我的死亡，屍骨無存。如果你不這樣對他說，那麼我也會想辦法離開。到時候，你更加無法對他交代。』」

D無視我的嘲諷：「薇拉和我也沒有關係。她需要一個人牽制住我的力量為她所用，僅此而已。」

「他是一個龍騎士。」D搖了搖頭，「他的父親匈雅提是龍騎士團創立者的私生子，而馬伽什是匈雅提唯一活下來的兒子。他十四歲即位，是匈雅提歷史上最有才幹的國王，也是歐洲最有能力的君主之一。這一切都不是偶九九藏書然，更不是運氣。」

D微微一笑：「但是我卻再沒有回去過瓦拉幾亞，直到後來……」他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我弟弟死了。」

「她竟然和龍騎士團有關？你們，不，他們，不是應該對女巫深惡痛絕嗎？」

「我是說大家普遍認為的那個日期，即我變成了這副樣子的十四年後。」

「拉杜？」

「你養父匈雅提那樣的鬍子？」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

「你離開了我很多次。」他在我耳畔喃喃自語，受傷的語氣猶如敲碎的玻璃蛋殼。

「她怎麼會死？」我追問。

「你崇拜他。」

「是的。她原本就是他們抓到的死囚。」D點點頭，沿用了我糾正過來的第三人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排除在外，「是馬伽什赦免了她，但這並非什麼高尚之舉。那小子很狡猾，他看重的是她的預知能力，併為己所用。」D再次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她欠馬伽什一條命。她必須按他的意思去做，否則騎士團的任何一個人都會殺掉她。」

「她死了。」D平靜地告訴我。

「不要提到她！我不想聽到從你嘴裏說出她的名字！」

我震驚地看著他，看到對方臉上原本根深蒂固的鎮定與從容蕩然無存，他繞過我頭髮的手指微微地發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