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起頭，望著他的臉。面對深愛之人對自己如此清晰而明確的表白，難道我不應該立刻緊緊地擁抱他、喜極而泣嗎？但當我靜靜地看著他時，我在對方灰色眼瞳中看到比愛意更濃烈的，卻是他無法釋懷的深刻悲哀。

我傷心欲絕，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發笑。

我捂住嘴巴，無法掩飾自己的驚駭。我原本以為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事情比他們「結婚」更讓我感到恐慌，但是我錯了。

「這是我送你的信物。」對方微笑，任戒指滑入我的無名指。

「原來你都記得。」他靜靜地看著我，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這句話令我的心跳幾乎停止。但是對方搖了搖頭，繼續開口說：「因為在那個時候，我還以為她就是你。衝動讓我喪失了判斷。我欣喜若狂。」

我驚慌失措地看著對方拉起我的手：「你要做什麼？」

「我不明白。」我強忍住自己內心巨大的悲痛，輕輕開口，「六百年前，和你達成『契約九*九*藏*書』的人是她，為你死的人也是她。而我做了什麼？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殺死了你的同伴，還差點殺死你。後來，我一次又一次把危險和死亡帶入你的國家。儘管是你弟弟拉杜召喚了惡魔，但沒有我，也許你並不會死。狄奧多說得沒錯，是我害死了你。」

一個人，一枚戒指，一柄劍。

也許我無法打敗希斯。但是洛特巴爾畢竟和我分享一個共同的靈魂。也許我需要放手一搏。也許我將沒有任何獲勝的機會，誰知道呢？我一向都是個羡煞鬼神的幸運兒。

因為我們的心中被愛充盈，我不想見到他所愛的這個世界，我所愛的這個世界，他的故土，我的家園，陷入永恆的黑暗與紛爭。

「但是你去找過她。」我喃喃低語。

「這有區別嗎？他執行的是你的意願。」我仰起頭。對方的面孔看上去霧靄瀰漫，然後我意識到是自己在哭。

我緊緊攥住拳頭，新戒指上的龍扎著我九*九*藏*書的手。這種感覺既陌生而又熟悉。彷彿回到了虛空之中，回到了墨菲斯的夢境里，我從少年弗拉德的眼中重新審視眼前這個風雨飄搖的世界。

D上前一步，攥緊了我的手。

那個時候他還不滿十七歲。他身在敵國，一無所有，失去了領土、家人和全部的支持者，但隨後卻憑藉著自己的力量再次贏得了一切。

六百年前，薇拉死了。因為D。所以註定這一世，他們還要繼續在一起？……不！

「它自動縮小到了我的尺寸！」我瞠目結舌。

「我沒有這麼說。」

他深深望進我的眼睛，灰色的眸子猶如發亮的劍鋒，映出六百年是非功過恍如雲煙：「如果你忘記了，我就再說一次，奧黛爾，我從未見過世上任何一個比你更美的生靈。」

我盯著那條緊緊扣在自己無名指上的龍，嘶啞著嗓子開口：「我不能接受這個信物，它對你來說太珍貴了。」

但是我們不是上帝，我們也不read.99csw.com是撒旦。我們無法左右這個世界，我們也無法改變預言。

D伸手輕輕為我拭去眼淚：「你說得沒錯，的確是我找到了她。」

我怔怔地站在那裡，我哭不出來，我也笑不出來。

「是墨菲斯帶她去的，不是我。」

「她上一世因你而死，所以這一世你要償還她？」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幾乎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麼。

「抱歉我的遲鈍，直至過了六百年才答應了你的邀約。」他微微一笑，「但我以血為名，對你允諾，六百年來我只有你一位伴侶，六百年之後，仍是如此。」話畢，他褪下那枚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這個東西，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它的來歷。」

那個時候他只是一個人，我告訴自己，而我現在不是。

他的戒指我再熟悉不過，上面的圖案是一條尾巴纏繞在脖子上的龍。龍騎士團的團徽。這枚戒指是他父親的兩件遺物之一。即便在他把那柄劍留在人魚族戰場之後，六read.99csw.com百年來，這枚戒指也從未離開過他的手指。

「你救我離開岩洞火場，這是第一次。」他握住我的手，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誠摯而謙卑的語氣開口，「你用自己的力量為我療傷，讓我在瞬間恢復如初，這是第二次。我坐回王位之後，你為我摒除異黨，為我的父兄復讎，這是第三次。然後你不斷提醒我身邊存在的威脅，為少不經事的我指明方向，這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如果當初不是你當機立斷，拉我從窗口跳下山崖，我已經死在了波那利城堡。如果那時候沒有你在人魚族的戰場上，我早已不支倒地。我不會打敗敵人，更不會成為現在的我。我為你而戰，奧黛爾。過去、現在、未來皆如是。」

「你說謊！你去找過她，還把轉生之後的她帶入了布朗城堡！」

我只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在我手中毀滅，僅此而已。

我再次低頭注視著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上面的龍給了我力量。

人們常說，ｒｅad•99ｃsw•ｃoｍ愛情不懼死亡。尤其是對不朽者，如他，如我，人世間的須臾光陰仿似方外之事。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魔鬼洛特巴爾已經復生，孿生兄弟即將聯手實現那個可怕的預言。到了那個時候，世上所有曾經有過的甜蜜與美好都會消失殆盡。不會再有春日的生機，夏日的繁茂，秋日的欣榮和冬日的寧謐。天空中不會有飛鳥，海水中也不會有游魚。太陽會隱沒，繁星會隕落。

D沉默了一秒：「我過了很久才得知她的死訊，我感到很抱歉。但僅此而已。」

「你是我的妻子，而我卻欠你一枚婚戒」D握住我的手，「我希望它可以時時刻刻地提醒你，從今往後，你不再是一個人。」

是我的錯覺嗎？當它接觸到我的皮膚，我覺得戒指上的龍似乎動了一下。我伸手舉到眼前仔細查看，發現龍尾已經緊緊纏繞在我的手指上，再也掙脫不開了。

「因為它找到了一位新主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出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