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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大烏鴉把我們扔給獄卒之後就迅速離開了,似乎不願在這裏多停留一秒。常青之國的建築大量運用了玻璃,王城中每一座宮殿都明亮輝煌,只有這個地牢是個背陰的所在。就好像是躲在墓碑的陰影里似的,墨綠的苔蘚爬遍了每一處角落,一簇一簇艷麗的毒蘑菇四下叢生。
我仍然清楚地記得五年(對我來說不過幾天)前這裏的樣子。黑暗逼仄的走廊,讓人窒息的瘴氣,陰冷像回蕩在狂野里的尖叫,從每一個毛孔竄進皮膚內側,把血管鍍上薄薄的冰層。在來這裏的路上,我曾天真地認為西爾夫那個所謂的「聖兄弟會」會對囚徒更加人道,但事實證明我錯了,至少在現在這個地牢里,號稱民主平等的「蒂拉諾斯」和昔日那個狂暴跋扈的巨嘴鳥國王沒有任何區別。
「他肯定在。」D回答,「他還會把艾米麗一併帶過來。」
接管我們的獄卒滿頭灰色絨毛,一道黑線橫過細小兇狠的眼睛,同九*九*藏*書色的短喙堅硬而鋒利。這隻伯勞鳥讓我本能地轉過頭,生怕被對方認出,然後我才想起來,在我上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喝下了希斯的藥水,變成了一隻貓頭鷹。他並沒有見過我的臉。
「很顯然,西爾夫是希斯的盟友。依照常青之國的時間計算,五年前就是這樣,至今也並未改變。」
「這就是那隻風鳥把我們扔進地牢的原因。」D終於提到了西爾夫,我豎起耳朵,希望我的同伴可以立即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還是先擔心自己的處境吧。」D淡淡地回答。
如果我死在這裏的話,這當然是最後一次。但是我衷心希望,既然已經歷盡千辛萬苦地走到了這一步,至少也要讓自己擁有一個光輝燦爛的終結。
「他不是風精靈。」D看著我的眼睛,一語中的。
「我們把她一個人扔在了喜樂原野!」我提高了聲音,再也無法忍受對方若無其事的態度。我九*九*藏*書們竟然在危機重重的精靈魔域,在世界崩塌之前,把一個完全無法照顧自己的笨姑娘給弄丟了!這種行為簡直令人髮指。
但這並不能改變我們深陷囹圄的事實。這一次,D和我在一起。也就是說,沒有人可以從「外面」解救我。哦不,當我繼續思考著其他任何可能的援助時,一個棕紅色頭髮的小個子雀斑姑娘突然跳進我的腦袋,在我本就亂成一鍋粥的大腦里撒了一把鹽。我猛地顫動了一下,疼得全身哆嗦。
「你說他是……?你真的確定?」我終於明白了。但這個消息委實太令人驚異,我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的同伴,下巴幾乎掉在了地上。
「我的意思是……」D轉了轉眼珠,「她並不需要我們。」
「那你是什麼意思?」我皺起眉頭。
D點了點頭:「你認為我會錯過一個人類的氣息嗎?」他對我擠擠眼睛,促狹地笑了,「尤其是我親愛的夫人的前男友?」
「咔啦九_九_藏_書」一聲悶響,伯勞鳥鎖上了沉重的牢門。堅固的鐵鎖鏈哐然垂落地面,然後細碎的腳步聲逐漸隱沒。牢房中就剩下了我和D兩個人——也許我應該為此感謝西爾夫,畢竟礙於往日情面(我很懷疑這是不是真的),他沒有把我們分開關押。
他說得沒錯。是希斯給了我風精靈的信物——風鳥的羽毛。而那也是他們結盟的證據。當初就是在這個地牢里,西爾夫的妹妹,白鳥梅拉妮看到這卷特殊的藍色羽毛,立即認出是西爾夫的頭翎,從而完全信任了希斯。想到這裏,我點了點頭。
「艾米麗……」我扶住腦袋,呻|吟著對D開口,「糟透了,我們竟然把她給忘了!我們現在被關在這裏,那麼她怎麼辦?」
「你怎麼知道?」我眯起眼睛看著他,半信半疑。
「他是風族的士兵,但他並不是一隻鳥。」D頓了一下,接道,「他知道我們的名字。」
「希斯在常青之國?」我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read.99csw.com緊張地掃視身周昏暗的牢房。但是這裏除了發霉生蕈的牆壁和腐爛在地板上的乾草之外,並沒有任何異樣。
「對你來說,她的確無足輕重。」我不悅地開口,「但我們畢竟一起經歷了這麼多…」
「希斯是我們的敵人。」我忍不住提醒他。
「她不是一個人。」D回答我,「她身邊有希斯。」
「西爾夫說我們來晚了一步。」D繼續說,「我們來晚了,那麼必定有人來早了。希斯先我們一步來到這裏,目的就是確保自己昔日的盟友仍站在他那一邊。」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打斷了我。
密林中野蔓叢生,無處落腳,而天氣又熱。我一路走來氣喘吁吁,其他的士兵也早已摘下了頭盔,而那個神秘士兵堅盔重甲,從始至終竟未拉開面罩透氣。密林中並非戰場,此刻也絕非戰時,這樣想來的確有些奇怪。我再次點點頭,卻不知道對方突然提起這名士兵的用意。
我並非第一次進入地牢。但我希https://read.99csw.com望這是最後一次。
「還記得雨林中那個戴著頭盔的神秘士兵嗎?和烏鴉在一起的那個,剛剛護送我們一道進入王城。」
就比如說,成為精靈魔域偉大的救世主,拯救整個世界。和洛特巴爾合二為一。和希斯同歸於盡。嗯,或者是和D在一起,從此之後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不,停下!我知道自己想多了。但是「思考」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白日夢。至少就現在看來,離開這裏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幻想。
我在昏暗的燭火中瞪著他,在那對灰色的眼睛里尋找任何瘴氣入侵導致他發瘋的依據。但是我沒能找到。在他說著這些胡話的時候,他的頭腦竟然完全清醒。這太不可思議了。
地牢里已經夠冷了,但他毫無掩飾的冷漠更加讓我無法忍受。
「但他穿著風族士兵的鎧甲。」我莫名其妙地說。
他當然也沒有見過D。所以伯勞鳥什麼都沒有問,只是例行公事地簽署了大烏鴉遞過的一份文件,隨即把我們押入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