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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等等,不對。我看到了一個人。
「此次出使,我們遭遇了敵軍的前哨隊。共計三十五人。已全部殲滅。」梭倫平靜地報告塞圖斯,「桑迪負傷,但奧黛爾小姐與我無恙。」
「你莽撞行事,幹掉了對方一個前哨隊,你留在這裏做什麼?」梭倫怒斥,「還想領功嗎?」
濃霧中,黑色的人影愈見清晰。
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向我走過來。是D,還是洛特巴爾?
我震驚地看著他,這孩子幾乎全身是血。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我只能看到他腰肋處一道傷口極深,上面的魚鱗鎧甲七零八落。
來人身材修長,通體裹在一件綉有金線的黑色斗篷里。壓得低低的兜帽下面,一張熟悉的黃金鳥嘴面具在霧氣里猶如一面鏡子一般熠熠發光。
滴、答。
感謝撒旦。我仔細端詳著他。他的灰發仍舊亂蓬蓬的,他浸染血跡的雙手仍舊空空如也。他在我面前站定,一對銳利如刃的九*九*藏*書眼睛迅速而警覺地掃向四周。
「那隻鷹隼十分愚蠢,不似身居高位。」梭倫說,「我認為必定有人在背後主使,某個級別更高的人。但我曾仔細搜索過,當時營地里並沒有其他人。」
這不可能。就算常青之國的「蒂拉諾斯」有九人之多,就算他們全都穿著一樣的黑袍,戴著一樣的面具,身形甚至聲音都沒有任何區別,就算我與剛剛那個人隔著一段距離,而這裏又充滿了霧,我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周圍的霧氣略淡了些,越過他布滿鱗片鎧甲的肩膀,我可以隱約分辨出無數人魚戰士正在不遠處紮營。
我心裏咯噔一下,感覺梭倫凌厲的視線有意無意,突然掃過了我的臉。
我也逃不掉。
我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還有手臂上的水,然後小心翼翼地轉過身,望向四周。白霧重新聚攏,一切已經恢復如常。我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還有趿拉趿拉的https://read.99csw.com系帶皮革鞋掃過草地時所帶來的特殊摩擦聲。
塞圖斯把眼睛轉向我。「開戰。」他清晰地告訴我,「對方並不打算和談。他期待與我們儘快開戰。」
「先生所料不錯。」塞圖斯嘆了一口氣,「這個『級別更高的人』確實存在。只不過當你們在敵營尋找他的時候,他卻已經來到了這裏。」
亞歷克斯的臉紅了。他低下頭擺弄自己的佩劍,囁嚅著說不出話。正在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這裡有事嗎?」他問我。
「前哨隊?」
「不,可能是我看錯了。」我突然不確定起來。我避開對方的眼睛,試圖調整自己混亂的呼吸。
所幸只有一小會兒。一團浮動的白霧遮住了我的眼睛。當霧氣過去的時候,黑袍子不見了。那股地下墓穴般的壓迫感也隨之消失了。
我想逃跑。但是我的雙腿重逾千斤。剛剛的奔跑已經用盡了https://read.99csw•com我全部的力量。我跑不動了。
我趕緊邁上幾步,但卻在欣喜叫聲還沒出口的那個剎那緊緊團住了嘴巴。我使勁將它吞進肚子里。我全身僵硬,一動不動。我能夠感覺到一顆水珠流下我的手臂,滴落到草叢裡。
是梭倫。
黑袍子看到我,亦停住了腳步。他就站在和我相距大約一個房間的位置,五英尺或者六英尺,噢不,可能還會更遠一些。因為我看不到他面具後面的眼睛。但是一股凌厲的殺機,從對方黑袍中的每一寸肌膚蔓延進霧氣里。只片刻間,天地之中所有的水汽都浸染了他的殺意。我裸|露在外的皮膚痛如蜂蜇。
過了一會兒,亞歷克斯也回來了。他手裡提著四柄幾乎全新的敵軍長矛——他的「戰利品」,腰上挎著那把曾「上繳」的鯊魚皮套短劍。他延誤了一會兒工夫才趕上來,原來是要重新「取回」自己這把劍。
「來者是誰?」他問道。
「一個戴面具九-九-藏-書的黑袍子。常青之國的『蒂拉諾斯』。」塞圖斯緊緊皺起眉頭,「他本應是一國之君,全軍統帥,卻主動作為使節來到敵營。這件事非常古怪。」
「你給我回去。」梭倫瞪著他。
「你在流血!」我叫道。
梭倫和亞歷克斯分別行了禮。
「誰?」
他就是那座高塔中的第二個黑袍子。希斯暗地裡安排在常青之國的「眼線」。那個我幾乎完全確定來自另外一個空間的「匿名者」。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嗎?我的心臟怦怦亂跳,因為這裏已經是人魚軍的陣營。
「小擦傷而已。」亞歷克斯在傷口的位置胡亂抓了一把,抹了一手血,但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梭倫先生,您心存疑竇。」塞圖斯點點頭,作為人魚族最高統帥,他對這個與預計相反的結果毫無評價,竟似是完全認可了對方的舉措。但更令我驚愕不已的是,他稱呼對方時用了尊稱。
少年臉上的鋒芒頓時熄了。「別趕我九-九-藏-書走,」他哀求道,「我想留在這裏。」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當我豎起耳朵,身後確實沒有再傳來任何喊殺或者兵刃相擊的聲音了。於是我勉強停住腳步,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濃稠的冷霧嗆進我的嗓子,帶著一股濕黏得令人作嘔的血味。我想我快吐了。
「他說了什麼?」沒等梭倫開口,我忍不住插嘴問道。
四周很靜。冰涼的霧氣飄忽來去,如同一群白衣的幽靈。按我跑過的距離來算,這時候我應該已經回到了己方陣營,回到了我親愛的D和數千人魚戰士的身邊。我應該是安全的。但此刻我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是我在慌亂之中走錯了方向嗎?我打了個寒戰。我的鞋和襪子早就被草地上的露水浸透,身上的衣服潮乎乎的,裸|露的手臂遍布細小的水珠。
我驚喜地回身,但是我既沒有看到D,也沒有看到洛特巴爾。來的人只有塞圖斯一個。
「我好像看到了一個人……」我驚魂未定,嘶啞著聲音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