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圖斯瞄了一眼對方肋下的傷口。「先把你的血止住。」他皺著眉頭說，「再來討論打仗的事情。」

這句話如同平地里的一道驚雷，在我的頭腦間轟隆隆地炸開。我突然明白了什麼。我沒有來得及作出任何回答，我也沒有對洛特巴爾道別。我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瘋一樣跑出了人魚族將領的帥帳。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我沒等對方催第二次。我拔腿就跑。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塞圖斯在提到D的時候總是遮遮掩掩，欲言又止？D到底怎麼了？我緊張得要命，一口氣跑到後方正在搭建的水族軍營，一頭衝進當中最大的那個帳篷里。

撒旦啊，求求你這不要是真的。他的身體竟在我的懷中微微地發著抖。

「若非和談，戰前出使絕無必要。」最後一個人的個頭比其他人都要矮小，但聲音很大。他鏗鏘有力地總結道：「對方似乎只是想借出使的目的，來這裏見一個人。」

「弗拉德在哪裡？」我突然問道。念出這個名字讓我心跳加速。我原本以為他和人魚軍在一起毫無危險，但九_九_藏_書那個黑袍子的突然出現令我忐忑不安。

「在帥帳里。」塞圖斯告訴我，「和你哥哥在一起。」

我一把撲上去，從身後抱住了他。

幾個人驚訝地看著我。

我確實看到了他。當時他正要離開這裏。

「我在這裏。」我一遍遍地對他重複，「我在這裏，吾愛，我和你在一起。」

「弗拉德他……還好嗎？」我突然感覺頭暈目眩，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我看到了他。在那座高塔中出現的第二個黑袍子。我沒有眼花，也不是什麼因為恐懼而導致的幻覺。

「那你現在是要回去和她們成親了？」梭倫瞪圓了眼睛。說實話，我本以為他會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怎麼辦……奧黛爾，告訴我應該怎麼辦……」他終於開口，喑啞的嗓音和霧氣一樣虛無縹緲，「他……我沒有想到他會回來。我真的……沒有想到……」

我轉過頭看到了洛特巴爾。他一個人坐在軍帳角落的位置，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誰知道。」洛特巴爾聳了聳肩，「他出去了。」

半晌，九_九_藏_書我感覺他輕輕地扶住了我的手臂。他一路摸索過去，抓住我的手指，摩挲著上面那枚龍的戒指。

亞歷克斯哭喪著臉，眼睛從塞圖斯的臉上轉向梭倫，再轉向塞圖斯，看二人毫無商量的餘地，只好無奈地按住傷口，然後拄著敵人的長槍，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弗拉德！」我大叫。

每個人都知道他已經死了，任何一本歷史書上都是這麼寫的，他死了。他已經死了整整六百年！

這裏已經是「風」與「水」的邊界。牛奶般的霧氣比任何一個地方都要濃稠，覆蓋了視野所及的所有事物。D就在這裏，隱身在氤氳水汽之中，他的背影是那麼單薄，似乎已經被辨不清形狀的濃霧吞噬。

「他回來了……」D一口哽住，過了許久才勉強說道，「你……能明白嗎？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

我哥哥？我愣了一下，然後意識到他指的是洛特巴爾。我皺起眉頭，因為我發現對方張口欲言，但隨即卻又閉上了嘴。

——但是D也同樣死去了六百年，不是嗎？……

你的你的你的你的……因為那個人是，那個九-九-藏-書黑袍子就是……但是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出去了？你說他出去了？去了哪裡？我們現在在打仗！」我突然無法再繼續忍受對方不知所謂的態度，儘管在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曾認為這一點充滿魅力。

他到底是誰？

「綁匪小姐，你沖我吼也沒用啊。」洛特巴爾無奈地攤手，「那個黑袍子離開沒多久他就出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我胡思亂想恐懼萬分，突然聽到塞圖斯對我說：「弗拉德沒事。」我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臟剛剛放鬆了一點兒，對方卻繼續補充說道，「不過你還是去看看他吧。」

「只是宣戰而已。沒什麼特別的。」一個金髮的年輕人回答。

我顧不上掩飾自己的尷尬，立刻開口問道：「他在哪裡？」

「訓練的目的是讓你變成男人，而不是為了打打殺殺。」梭倫呵斥道。

「我能。」我緊緊抓住對方毫無溫度的手指，堅定地說道，「親愛的，我懂，我一切都懂。相信我，因為我也是在和自己的兄弟作戰。」

「沒什麼。」塞圖斯搖了搖頭。我看到他的眼神閃爍，知道他和我一樣九*九*藏*書，是個不擅扯謊之人。我的心臟再一次被揪緊了。

「抱歉打擾了諸位，」我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盡量禮貌地開口，「請問剛才對方的使節到底說了些什麼？」

「我才不回去！」亞歷克斯大喊。他轉過頭，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塞圖斯，「我想上戰場。」

感謝撒旦，我跑遍了整個水族營地，最後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找到了D。

——我殺死了我的兄弟，但你並沒有殺死你的。

「我早就是個男人了。」亞歷克斯嘟起嘴，「回到家鄉，有一整條街的姑娘都為了嫁給我而扯破了臉呢。」

「既然好歹都要開戰，那先幹掉對方几個人也沒什麼，正好滅滅鳥兒們的威風。」渾身浴血的少年嘟囔著開口，一臉不以為意的樣子，「而且我們日夜苦練，等的還不就是這一天。」

「他不在這裏。」一個聲音對我說。

那麼對方會對我們做什麼？尤其當來人是那個令我無比恐懼的黑袍子的時候？

「黑袍子。」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就好像把煮沸了的大腦直接丟進冰窟。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在發抖。我必須保持冷靜。因為恐慌於ｈｔｔｐｓ://reａｄ•99cｓw•coｍ事無補。我再次把頭轉向了桌邊的幾位水族將領。

交換使節——塞圖斯告訴我這是他們的傳統。如果我們出使敵營的結果是對方的前哨隊全軍覆沒——而塞圖斯對此事並沒有作出任何評價——也就是說，這是他默許的結果。

「不過對方將領親自作為使節出訪，卻有些不尋常。」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說。

「而且他們的目的並非和談。」另一個身材無比魁梧的人魚將領介面，他是個光頭。

「我在這裏。」我大聲對他說，「我回來了。」

聚集在會議桌前的人抬起了頭。幾位我不認識的人魚將領，大概是塞圖斯手下的幾位千夫長，正對著桌上一沓描畫的圖紙指指點點。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我。我的臉紅了。

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那麼D就……我心臟發緊，似乎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五臟六腑都翻攪了起來。我突然想起了高塔之中希斯與黑袍子的對話。

他是風族大軍的統帥。不是希斯，不是西爾夫，而是他。

「什麼？」我追問。

亞歷克斯發出一聲歡呼，打斷了我的思路。梭倫瞪了他一眼。

我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