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圖斯強吸了一口氣，猛地提高了聲音：「人們會望著我們今天的戰場，他們高歌他們歡笑，他們會說：『看哪，那個俊美的小子回來了，滿載著敵人的戰利品，惡魔的鮮血，還有一個真正的軍人的榮耀！』」

「我發誓。」他對我說。

我第一次吻他的時候，我們還處於原先那個正常的人類世界，在倫敦北郊的海格特公墓裏面。我記得那一天正是英國的焰火節。當時漫天都是璀璨的禮花，它們在明亮的夜空中奔騰跳躍，異彩紛呈，彷彿來自另一個國度盛開的花朵。

D把手中長劍高高舉起，近處的幾個人看到了劍柄上盤踞的那條龍。他沉聲開口，聲量不大，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

恐怖的戰爭與死亡並不是幻象，那些關於愛情與歲月的美好回憶才是。

排山倒海的戰鼓聲震破了戰場上空繚繞不散的霧氣。他灰色的視線毫無阻隔地直接落在我的眼睛里。

在對方轉身之前，我伸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九九藏書。

人群歡呼聲中，我眼前一花，只聽得噹啷一聲，D長劍出鞘。他快步上前，與塞圖斯並肩而立。

他站在一塊顯眼的高地上，大聲說道：「我們大家今天站在這裏，不僅僅是女王陛下的命令，也是全部水族精靈共同的願望。因為眼前的這場戰鬥，不只是水族與風族的再一次較量，而是抵制邪惡的黑暗勢力對精靈世界的進一步擴張。所以我希望各位，為了保衛養育我們的空間和海洋，人魚族戰士的光輝以及我們深愛的女人，將我們承蒙上天饋贈、與生俱來的所有力量與勇氣，投入到這場殘酷的戰鬥中去……」

D沉默了片刻。「…………敵人的目標是我。留在我身邊太危險了。」他對我努了下嘴，「她會保護你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似乎是個可笑的諷刺，此刻我們周圍竟與那天一樣喧囂熱鬧，噼噼啪啪的爆炸聲和燦爛耀眼的大小火球爭相衝向天空。只是這些不再是為了焰火節而燃放九*九*藏*書的助興節目。

「水族的勇士們！」塞圖斯緊握三叉戟，快步走過一排排列陣站立的水族戰士，大紅色的披風在身後高高揚起，像一襲流動的紅色巨浪。

「這裏的大多數人並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你們之中也許有人會認得這個標誌，認得這柄劍。」

D轉向我。「對我發誓，」他俯下身，在我耳畔輕聲說道，「你不會再次離我而去。」

D看著腳下的人群。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我並非誕生在這裏，我不屬於人魚族。我們擁有不同的祖先，信仰不同的神祇。我沒有和你們在一起生活過，也沒有在一起訓練過。我不是你們的家人，亦不是你們的兄弟。但這一切並不表示我們今天就不可以在這裏並肩作戰。」

很快，我聽到有不少人驚訝地喊出來：「這是龍騎士團的標誌！」他們說，「他是一位龍騎士！」

比嘴唇更冷的雪白霧氣接踵而至，旋即把他的身影吞沒。

「對我發誓，戰爭結束后九九藏書你會立即回到我身邊。」

人魚族向來崇尚英雄，而D就是他們的英雄。競技場一別，他們畢竟記得他。我的心臟怦怦作響，我揚臉看著D高高在上，逆光站在山坡上，身上的鎧甲閃閃發亮。我忍不住和場內的人魚戰士們一起激動起來，為他感到無比地驕傲。

一陣陣彷彿催促般的尖銳號角聲里，綉有海神形象的三戟戰旗獵獵飛舞，最前排的人魚族方陣開始衝鋒。

我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吻。當我的雙唇覆上他冰冷的唇角，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毫無來由的悲愴，我想這也許會是我最後一次吻他。

「我們為戰鬥而生，為戰鬥而亡。」塞圖斯繼續說道，「今天，我們也許會贏，我們也許會輸，我們中的一些人——你、我、他，也許會在不久之後死去，但無論如何，一定會有人活著離開這個戰場。很多年以後，也許人們談起今天的我們，會讚美我們的英勇無畏，為我們的命運哭泣，為波濤下的國度而感慨。不過我九*九*藏*書更相信，人們望著那片霧氣縈繞的土地——」他伸手向敵人的方向一指，隨著這個動作，身後大紅色的披風迎風鼓漲，驅散了戰場上空虛無縹緲的水霧，在數量上明顯多於人魚數倍的風族大軍一覽無遺。

戰場上四千名人魚戰士群情激奮。他們高舉長矛，有節奏地擊敲臂上鱗片結成的堅固圓盾，歡呼聲震耳欲聾，戰場上空高亢的號角顯得遙遠而式微。

「你，還有你。」D一把拉過我身邊洛特巴爾的手，交到我的手中，「你們兩個，不準死。」

我聽到洛特巴爾在面具後面急促地喘息。「難道你不準備保護一個重要人質的安全嗎？」他焦慮地問道。

我使勁咽下一口。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並不覺得自己可以做到這一點。我想告訴他其實我根本就自顧不暇。但是我卻說不出口。

「是的，這柄劍屬於一位龍騎士。」D高舉長劍，慷慨陳詞，「它曾飽飲惡魔鮮血，和一群英勇無畏的水族戰士出生入死，並最終取得勝利。」他ｈttｐs://ｒｅad.９９csw.coｍ頓了一下，銳利的視線掃過在場的全部人魚士兵，「如果這些年來，水族戰士仍保有我記憶之中的力量和勇氣，那麼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們將不會輸掉任何一場戰役！」

結束六百年來，早已消弭是非愛恨的手足羈絆。

D還劍入鞘。他走下山坡，筆直地走到我面前，但我注意到附近的幾位人魚戰士正在茫然地看著我的方向。因為我戴著面具，他們看不到我。

我詫異地聽到士兵陣列中竟然響起了更多的歡呼聲。「是競技場上的那個人！」「他沒有死！」我聽到附近有人爭先恐後地說道。

唇上的觸感消失了。我跌跌撞撞地鬆開了手。

我轉過頭，看到了亞歷克斯和梭倫，全副武裝，筆直地站在各自方陣的第一排，表情莊重而嚴肅地仰望自己的統帥。

「我發誓。」我對他說。因為我知道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專心地去面對拉杜。他不能為我分心，一點兒都不能。因為那是一場只有萬劫不復的死亡才可以將之畫上句點的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