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起眉頭，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驚訝地抬起頭。在我的記憶里，我從未聽過洛特巴爾用這種嚴肅的口吻說話。

我看著對方那對淺灰色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調勻自己仍舊七上八下的心跳頻率。

「她不聽勸告，衝出去和小妖精打了一架，中了幾剪子；剛才又倒霉地中了鳥兒的一支流矢，射穿了胳膊。」身邊的洛特巴爾突然不合時宜地插嘴說，「不過現在傷口已經全部愈合了。」

「你不用對我道歉。放心，我對一個正在追殺我老哥的人還沒有孕育出那麼深刻的友誼。」

「你有沒有受傷？」這是他看到我之後的第一句話。又一次，他抓住我的胳膊，仔仔細細地端詳我全身上下。

洛特巴爾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撒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回想之前發生的那個吻。我臉上發燒，趕緊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因為對他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

「……抱歉。」

他想念他。六百年之後，他最想念的人不是家中的父母兄長，也不是來自騎士團的嚴師益友，更不是他之後在魔域空間遇到的那些人。

我一把摘下面具，衝上去緊緊抱住他。在這奇迹般的重逢下九*九*藏*書，突如其來的喜悅讓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似乎根本就不認識他。

洛特巴爾的表情看上去似乎鬆了一口氣。

「是的。」

我翻了個白眼給他，但是他沒有在看我。

我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他戰場上的任何細節，於是搖了搖頭。

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洛特巴爾突然使勁扳過我的肩膀。

惡魔根植於他的腦海，在潛意識中促使他最終成為一名龍騎士，一名屠魔者。但那個惡魔卻是他心底一直以來最為恐怖的夢魘。直到人魚族的那場慘絕人寰的血戰，惡魔最終進入了他的身體，從此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我知道。」D垂下了眼睛，「不過我很高興你們兩個現在都沒事。」

「是的。」

我怕我這一次會失去他。

「那他就應該回來。」對方突然說，「他應該回來保護你的安全。」

他既是弗拉德，又是拉杜；既是基督神聖的龍騎士，又是惡魔般的血族長老「戰車」。

「那麼現在換我來提問題。」洛特巴爾說，「我哥哥呢？」

我突然感覺到某種莫名的悲傷。因為我意識到了洛特巴爾對希斯的感情。也許ｒｅaｄ.９9ｃsw.cｏｍ我們共用同一個靈魂，但我們畢竟不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平行空間中，我們擁有不同的經歷與背景，我們也擁有完全不同的記憶。在我的世界里，我是一個人；而在這裏，洛特巴爾和希斯兩人卻是鏡像一般的雙生子。也許他並不像我們那樣希望這場戰爭終結。也許他並不像我們那樣希望希斯落敗。

當他出現的時候，戰場上的醫護者們正緊張地處理傷員，搬運死者；健全的士兵們則按照部署，各自留下一個小隊清理戰場上折斷的長矛，收檢武器和彈藥，其他大部分人則奔走于安營紮寨，周遭的氣氛熱烈而忙碌。他靜悄悄地獨自從霧氣中出現，似乎是踏著戰火的餘燼，從塵封的歷史中走來。

「可是……拉杜畢竟是他的親兄弟。」天知道我這個傻瓜為什麼會為D開脫，我只是聽到自己的聲音繼續堅持道，「無論是親情還是仇恨，他們之間的羈絆已經持續了六百年之久。」

事實上，當拉杜突然出現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陷入了恐慌。

「我不知道。」洛特巴爾立刻回答，「你不要認為我在騙你，事實上他跑去了某個只有我們兄弟兩個知道的秘密地方度假什麼read.99csw.com的。我告訴你，沒有那樣的地方。他憑空消失的時候我和你們大家一樣驚詫萬分。」

我聽到他清晰地對我說：「六百年過去了，他對他當初的家人已經不再有責任。但對你有。因為你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他們是一起消失的。我肯定他們去了同一個地方。」洛特巴爾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男朋友和我老哥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但我肯定他不會讓那『失散多年』的兄弟就這麼跑了。」

我記得在我們舉行婚禮的那一夜，他在波那利城堡的廢墟里第一次提到了這個名字。

我這才意識到他和我說的並不是一個人。

「但你才是那個最終與他相伴永恆之人，不是嗎？」洛特巴爾用一對亮晶晶的橘色瞳孔看著我，那感覺就好像在看著鏡中的自己，與靈魂對視。

洛特巴爾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他去了哪裡？」我小聲開口，幾乎是喃喃自語。

我曾在他的夢境中不止一次地見到一個頭上長角的惡魔。現在我知道那就是拉杜。在拉杜出生的第一天，他平生第一次見到了惡魔，但是他卻拒絕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不同於D之前與薇拉的偶然邂逅，因為薇拉畢竟是個和我一樣的「外人九*九*藏*書」，而拉杜卻是他的血親，是他最無法釋懷的兄弟。

「D不是我男朋友。」我搓了搓手上的戒指，忍不住開口說，「我們結婚了。」

D把頭轉向我。他握住了我的手。

「奧黛爾，對不起。」他誠懇地對我說，「我應該像之前保證過的那樣，在戰爭結束之後立即回到你身邊。」

「看，他來了。」他用一個輕快的調子對我說。

「嘖嘖，你不覺得你忘記了什麼東西嗎？」洛特巴爾咂咂嘴，挑起了眉毛，「如果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回來，或者能否會回來，那麼在臨走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和我們大家簡短地告一下別？」

「不，不是奧傑托。」我吸了一口氣，儘管洛特巴爾口中這個人的去向我也同樣想知道，但它還不是我目前最關心的問題。目前我最關心的只是：「D去了哪裡？」

D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們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D再次看了他一眼，終於開口回答，「很可能是某種惡魔的領域。我不能確定。因為我進不去。」

他身上的鎧甲不是人魚戰士閃著彩虹色澤的貝殼狀鱗片，亦不是風族士兵堅固華麗的黃金戰甲，相比之下，他鎧甲的樣子太樸素了，也太傳統，就好像ｒｅａｄ•99csw.ｃom是書本上那些歐洲中世紀騎士的裝束。

「有什麼不同嗎？」洛特巴爾反問。

世人稱呼他「德庫拉」，而我叫他「D」。

「所以你就回來了？因為跟丟了目標？」洛特巴爾吹了聲口哨，打斷了我的思緒。

「你錯過了不少事情。」洛特巴爾繼續對D說。

「那麼如果你能夠進去那個什麼惡魔的地盤，你就會勇往直前嘍？」

我胸口發緊，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堵在那裡。我手足無措地站著，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是應該表示同意還是反對。因為洛特巴爾告訴我的事情我從未想過。

「我並不怪你。」我假裝沒有看到洛特巴爾翻到天上的白眼，開口對他說，「這場戰爭距離結束還遠著呢。」

他最割捨不下的是他的敵人。那個當初不惜兵戎相見，率領土耳其十萬大軍攻陷波那利城堡，逼他最終放棄一切跳下懸崖的親生弟弟——拉杜。

我仍然深陷在自己的思緒裏面拔不出來，我想問他「誰來了」，但是我不必問。我揉了揉眼睛，看到正前方一位全副武裝的騎士正從霧氣中向我走來。

「喂，我哥哥呢？」洛特巴爾追問，他驀然升高的嗓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失常，「還有你那個寶貝弟弟呢？他們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