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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驚心動魄

第十六章 驚心動魄

兩個青年特工下了車便傻眼了。
方孟敖:「說下去。」
「這是看得起你。恭敬不如從命嘛。」方步亭太知道徐鐵英的做派了。
方邸洋樓二樓行長辦公室。
「方大公子!方大隊長!」葉碧玉的呼喚聲引來了方孟敖的目光,「你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吧?是不是中暑了?我給你拿藿香正氣水來?」
曾可達站起來:「也不省這點電。」親自過去開了風扇的開關。
崔中石:「回房間去,做作業。」
「儂煩不煩啊?老是這首曲子,耳朵都起繭了。」葉碧玉捧著一個茶盤,托著沏好龍井的茶壺和兩個杯子,進門就嘮叨。
曾可達抬起了頭,望見兩個人的帽檐下都在流汗:「辛苦了。熱就把風扇開了吧。」
方孟敖見他停頓,也不問,只是等著聽。
一輛警用吉普,一輛黑色小轎車,如入無人之境,從站台那端開了過來,嚇得幾個零散的乘客紛紛躲避。
「嗯?」徐鐵英假裝被崔中石喚醒的模樣,慢慢把頭轉了過來。
「爸爸!」
方步亭:「你覺得孝鈺這孩子怎麼樣?」
方孟韋、崔中石、孫秘書都下了車。
方孟敖真誠地望著葉碧玉:「嫂夫人,我今天還真來對了,我替崔副主任辯個冤。三年前他到杭州來看我,我喜歡這首歌,他也喜歡了。這張唱片還是我送他的。你說的那個美人,就是我。」
方孟韋對那幾個警官:「你們下來兩個人,用你們的車送崔副主任回家。」
方步亭竟然撂下二人,獨自向門口走去。
葉碧玉關院門的動作似乎因兩人目光的凝固,比正常的速度慢了一半。
崔中石家北屋客廳的一角,一個高几上擺著一台手搖唱機,這時已經被打開。
那司機把車停下。
葉碧玉顯然切好了西瓜來到了門邊:「方大公子先坐,你們談,我去沏一壺西湖龍井。今年的新茶,中石几次吵著要喝,我一直沒有開封,就知道留著有貴客來。」
崔中石望著方孟敖苦笑了一下。
方孟敖沉默了少頃:「你自己要保重。真有什麼事就告訴我,我能對付他們!」
那軍官使了個眼色,兩個警衛立刻在東西路口站定了。
方孟敖更得禮貌了:「請問是崔副主任的夫人嗎?我叫方孟敖,崔副主任經常到杭州看我。」
方孟敖的目光漸漸收了,神思卻顯然已經隨著歌聲飄向了看不見的空間,已經飛逝的過去。
「不對。」崔中石望著他,「查北平分行不是查我,你該查就查。當然,你查不出什麼來。等到該讓你查出來的時候,會告訴你。記住,你查我,在感情上一定要為難,帶著為難還得查我。現在已經有兩個方面在注意你和我的關係了。」
兒子望了妹妹一眼,又望向爸爸:「罵幾句就算了。罵久了我們就不吃飯,也不寫作業,她就不敢再罵了。」
何孝鈺純潔的眼對望著梁經綸深邃的眼。
方孟敖立刻笑著手一揮:「這算什麼秘密!你代表家裡來看我,誰不知道?我們喜歡聽同一首曲子,誰還敢拿這個來加我的罪名!」
崔中石坐上了吉普,那孫秘書也跟著坐上了吉普。
謝培東:「上樓吧,行長和徐局長已經在等你了。」
兩人都端起了茶杯。
崔中石微微鞠躬:「謝襄理好!我來了。」
方孟敖很難得嘆氣,這時竟嘆了一口氣:「你是不是想說,在你們眼裡我能不能不是稽查大隊的大隊長?」
崔中石:「具體原因我不能跟你說。你爸爸已經懷疑我的身份了,由此也懷疑上你的身份了。這一關很難過。你務必注意,方孟敖從來就不是中共黨員!平時你是怎麼做人做事,接下來還是怎麼做人做事。只要你忘記自己是中共黨員,任何人就都沒有辦法傷害你。組織已經有指示,該幹什麼你就幹什麼,無須請示。保護你是最重要的任務!」
方孟敖深望了他一眼:「那就好好協助吧。崔副主任家是哪個門牌號?」
突然,那孫秘書停了手,咽下了口中的煎餅,盯向已經開到離自己這輛車約五米處的一輛軍用吉普。
「人民需要你多久就是多久。」梁經綸仍然說著不越底線的話,「到了那一天,我會讓你看到你追求的理想!好嗎?」
崔中石好生尷尬,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站在門外,當然知道這個開門的就是崔中石的夫人,目光便流露出詫異:他想象中的崔夫人是個知識女性,而眼前站著的分明是一個典型的上海弄堂女人。
國民政府中央銀行北平分行地處西交民巷東段,一九二八年設行以來,在北平購置了不少房產。尤其在西交民巷一帶,買下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四合院,以供銀行職員居住,算是當時非常優越的福利住房了。
葉碧玉跟著尷尬地笑了:「請飲茶,你們談。好朋友了,多談談。」再也不敢嘮叨,匆忙走了出去。
周璇仍在唱著:
崔中石:「我得走了。徐鐵英約了行長和我九點在你家見面。你也回軍營吧。」
「我能加入嗎?」何孝鈺彷彿受了催眠,眼前的梁經綸被籠罩在一片光環中。
崔中石在北屋門口的目光!
「這個時候還要顧忌別人怎麼看你嗎?」梁經綸嚴肅中透著溫和,「不只是一萬五千多名東北同學的事,現在是連北平各大學校的教授都在挨餓了。國民黨還要打更大的內戰,物價還要飛漲,他們一層層貪腐絕不會罷手。什麼五人調查小組都是裝門面欺騙人民的,只有方孟敖大隊是一支可以爭取的力量。我們就利用他們說的那句口號『打禍國的敗類,救最苦的同胞』!孝鈺,你不是一直在追求進步嗎?我現在不能跟你說更多,只能告訴你,讓你去爭取方孟敖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你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謝謝嫂夫人。」方孟敖站起接茶。
崔中石疲倦地笑了一下:「我一定帶到。你也先代我向行長和謝襄理問個好,晚九點我就過來了。」
「你們今天確實不應該去和敬公主府。」梁經綸的聲音低到恰好是樓上的何其滄聽不到的程度,「形勢非常複雜,你的責任又如此重大,從明天起,學生自治會的一切活動你都不要參加了,包括學生劇社的排演。」
梁經綸愣在那裡了。
吉普里的幾個警官也慌忙下了車。
大家「三反」以後,又安靜了下來。
一個青年特工:「我們認為,崔中石如果是共黨,共黨組織的指示就一定在這份報紙上。請可達同志斟酌。」
他看清了正在減速的那輛吉普,開車的人竟是方孟敖!
老婆葉碧玉已經在北屋的桌子上切西瓜了。
西屋窗內也有四隻小眼睛在偷偷地望著院子里的那個方叔叔,滿是好感。
徐鐵英這時才接言:「步亭兄,上午的會議你我都明白。我會設身處地考慮你的處境。孟敖那邊,還有孟韋,我都會關照。你信不信得過我?」
梁經綸站在一座宮門建築的石階上,他的身邊站著好幾個健壯的男學生,這幾個男學生中出現了幾張熟悉的面孔——竟是昨天晚上騎自行車護送曾可達的那幾個青年,隱蔽的中正學社特務學生!
崔家外,東中衚衕口。
方孟敖:「說下去。」
何其滄掛了電話。
一片鴉雀無聲——嚴格地說,只有歸巢的鴉雀在樹上鳴叫的聲音。學生們仍然安靜地在等著聽梁經綸說話。
崔中石:「都不關你的事!記住了,去干你該乾的事。牽涉到我,你都不要過問。」
崔中石也不接言,只望著徐鐵英。
「是。」崔中石也必須說實話了。
三人便再也不敢吭聲,如履薄冰,九九藏書走向了北屋門。
吉普車門開了,跳下來幾個警官,四處站開。
謝培東:「百里挑一。何況是世交。」
方孟敖一怔。
「我去問問。」謝培東立刻走到房門邊開了門,「這麼晚了,怎麼又回了?」
一個中央軍的軍官,就是昨晚開車來接曾可達的那個軍官,帶著四名警衛來了。
「請教不敢當。」崔中石突然顯出了精明強幹的一面,「比方說國產、黨產如何管理,如何使用,我一分一厘都要向行長請示。牽涉到方方面面的私產,我能不告訴行長就不告訴行長。有些錢是拿不上檯面的。哪天有誰倒了霉,上面要追查,那都是我的責任,與我們行長一概無關。徐局長,我說明白了沒有?」
崔中石突然起身,一手提著皮箱,一手提著公文包,飛快地向車門走去。
崔中石站在廳門外,兩人目光短暫一碰。
崔中石怔了好一陣子,望著自家那個女人的背影,心裏更加忐忑了。以往的經驗,見面便罵幾句,進屋就消停了;倘若見面一句不罵,這一夜日子便更不好過。上海女人數落丈夫都是分等級的,老婆這個模樣,這頓數落埋怨顯然像放了高利貸,連本帶息不知會有多少了。
吉普又倒了出去,在衚衕口的街邊停下。
紅裳翠蓋,並蒂蓮開……
「崔副主任好。」孫秘書接著跟他握手。
兩輛車徑直開到崔中石面前,吱的一聲剎住了。
曾可達望著第一版一篇報道:「看著這篇報道。記住我說的數字,你們按數字記住每個字。」
孫秘書從副駕駛車門上了車。
方孟敖走回車邊,掏出了雪茄,陳長武立刻打燃了火機。
底下立刻人聲紛雜起來。
方步亭:「徐局長請坐吧。論輩分,在你我面前他還是小輩,規矩還是不能亂的。你也坐下吧。」
「嫂夫人,我走了!」
周璇已經唱到不知是第幾遍的最後一句了:
孫秘書連忙又走了過去。
兩個青年特工站起來,走到曾可達那邊,一起低頭看著報紙。
曾可達:「七、十三、十四、二十六、三十二、五十四、五十九、六十。」停住了。
另一個警察:「好像是國防部的。」
唱片已經擺好,崔中石搖了最後幾把搖柄,發條上足了。他將唱針對準了正在轉動的唱盤。
崔中石低聲地:「這是組織秘密,對誰也不能說。」
曾可達站在那裡,想了想,然後對兩個青年特工:「坐吧。給你們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葉碧玉動作更快,超過了方孟敖:「快到屋裡坐,我去切西瓜。」說話間已從崔中石身邊進了北屋。
突然,靠營房門邊的算盤聲停了。
司機買來了煎餅果子,孫秘書接過來,仍然向兩邊看了看,無人關注,這才慢慢地嚼起了煎餅。
方孟敖又笑了:「我又不是美人,哪會介意?」
謝培東:「當機立斷,是應該當機立斷了。」
方步亭望他時便察不著他的眼神了。
「我這是批評嗎?」方步亭望著徐鐵英,「看到了吧,做上級的有時候說什麼話都不對。下級不相信你呀!」
方孟敖大隊一向紀律嚴明,平時,冬天都是晚上九點,夏天都是晚上十點吹就寢號。可今天大隊長有命令,每天晚睡兩個小時,學算盤。
跟在後面的謝培東飛快地盯了一眼崔中石。
站在廳門內的只有一個謝培東。
兩人再不耐煩前面排隊出站的乘客,蠻橫地擠到出站口,插隊出站。
崔中石蹲下了:「你們都洗了澡了,爸爸身上有汗,就不抱你們了。」伸出了兩手。
「徐局長。」崔中石不得已叫了他。
「儂不要講了,沖澡,吃飯。」老婆沒有回笑,這倒不可怕。居然一句埋怨嘮叨也沒有,提著皮箱和公文包便向院中走去,這就可怕了。
方孟敖在院門內的目光!
方孟敖一笑,笑得葉碧玉怔在那裡,這個青年笑起來真好看!
徐鐵英被他頂住了,慢慢望向方步亭。
那孫秘書聽他這般說,不禁又看了一眼手錶。
「失禮了。」崔中石只得先坐下。
卧鋪車廂內,崔中石卻依然坐在六號鋪位上,望著窗外的月台。
曾可達站了起來,兩個青年特工便自覺地想退出去。
方孟敖:「怎麼?還有誰等著見崔副主任?」
方孟韋和孫秘書已經陪著崔中石向小轎車走去。
方步亭也望著崔中石。
崔中石緩慢地向方孟敖迎來。
「我們懂經濟,可以幫他們查賬!」大聲嚷出這句話的竟是謝木蘭!
「不要著急。」謝培東難見方步亭有如此激動的神態,連忙將剛才給他倒的那杯白開水遞了過去。
「下了。」站著的那個特工連忙說道,也不再管整理皮箱的特工,拎著自己的箱子急忙跟了過去。
方邸洋樓二樓行長辦公室。
「這就對了嘛。」徐鐵英這才笑著坐下,又拿起壺給崔中石面前那隻空杯倒茶。
梁經綸仍然緊緊地望著她。
孫秘書:「是。我們局長說了,五人小組會議決定,由我們北平警察局協助方大隊長查賬。」
方步亭走出門。
因此營房裡燈火通明,有些是一對一,有些是一對二,在各自的床邊或蹲或坐,會打的教不會打的。
果然嘮叨。
「你們銀行辦事還有這個規矩?」徐鐵英假裝詫異,「有些事下級還必須瞞著上級?這我倒要請教。」
孫秘書轉過身來:「對不起,我正要跟方副局長和崔副主任報告。局長說了,讓我們先把崔副主任送回家去,畢竟一家人好些天沒見面了。晚上九點,我們局長會來拜會方行長,請崔副主任一起來,他有要緊的事跟你們談。」
方孟韋:「那就說明,他們是叫你來查爹。可爹早就看到了這個時局,一開始他就沒管民食調配委員會的賬,全是讓崔叔在管。」
柔情蜜意滿人間。
隊員們的目光都望向了營房門口,都有些詫異,有些隊員站起來,然後大家都站了起來。
北屋門邊,左邊大兒子趴著門框,右邊小女兒趴著門框。
輪到方步亭看夜景了,他的頭望著窗外,毫不理睬徐鐵英這次投來的目光。
崔中石:「徐局長,剛才我們行長說了,我們北平分行說過的話要算數。你放心,我對你說的話一定算數。但請你不要讓我為難,更不要讓我們行長為難。」
五人小組每個成員的住所都派有四名警衛,院門階梯邊兩位,通往住所的兩邊路口各站著一位。
方步亭:「我收回。」
兩個仍然在排隊出站的青年特工眼睜睜地望著兩輛車揚威而去。
崔中石快步走到門口,替方步亭開了門。
「謝過方叔叔!」兩個孩子都是用兩隻手才將方孟敖掌心中的兩大把巧克力拿完。
樹上的鴉雀都被驚得滿天飛了起來!
突然,電話鈴聲響了。
越來越多的烏鴉在暮色中歸巢,不是落在崔中石家小院那棵槐樹上,而是在一大片濃蔭的大樹上空盤旋。給人一種平常百姓鳥,飛入帝王家的感覺。
方孟韋:「我一直叫他崔叔。」
院門關上了,閂上了。
梁經綸和何孝鈺這時又都從二樓回到了客廳。
「哥,在你眼裡我能不能不是警察局副局長?」方孟韋也望著大哥的眼睛。
「慢待了。改日單請孫秘書去全聚德。」崔中石不再多說,提著皮箱和公文包向衚衕走去。
方孟敖兩眼眯成了一條線:「什麼意思?」
「沒看見徐局長嗎?」方步亭一臉祥和,語氣中所帶有的責怪也是對自己人的那種親切。
「沒有什麼事能九九藏書讓我為難。」方步亭眼望著窗外突然接言了,接著他站了起來,「這裏的夜景不錯。徐局長多坐坐,你們慢慢談。我先迴避一下。」
方孟韋立刻不高興了,崔中石的手連忙握住了他的手,向孫秘書說道:「那我就先回家。孟韋,你跟行長講一下徐局長的意思。行長如果有新的指示,我在家裡等電話。」
兒子牽著他一隻手,女兒牽著他一隻手,三人同向北屋走去。
「爹叫你來的,還是徐局長叫你來的?」方孟敖一邊拿著暖瓶給方孟韋沖咖啡,一邊問著,「這咖啡不錯。哪裡弄的?」
客廳頂上一個很大的風扇停在那裡,並沒有開動。
「需要多久?」何孝鈺執著地問著。
「國產、黨產、私產,從來就沒有分清楚過,從來也分不清楚。」徐鐵英望著方步亭,然後望向崔中石,「上面都知道,中央銀行的賬不好管。北平這邊太難為方行長了。」
崔中石:「這麼忙,你們還來接我幹什麼?」
崔中石輕輕跺了一下腳:「要我怎樣講你才明白?組織交給我的第一任務就是保護好你!回去吧。」
那兩個青年特工只好裝成真正的乘客,向出站口走去,偶爾還回頭看一眼。
謝培東的眼卻虛望著上空:「木蘭這孩子怎麼回來了?」
謝培東:「傍晚跟孝鈺走的,八點來電話,說是今晚在孝鈺家不回了。」
方孟敖的車果然在孫秘書的車對面的衚衕口街邊停下來。
崔中石望向了方步亭。
孫秘書看了一眼表:「一刻鐘吧。」
何孝鈺的目光移開了,短暫的沉思。
崔中石:「那怎麼可以?」
方孟敖:「嗯。接著說吧。」
何孝鈺、謝木蘭也被燕大的同學叫來了,這時悄悄地站在院子的角落,掩藏在東北同學的人群中。
燕南園何其滄宅邸一層客廳。
方孟敖回以爽朗的一笑。
方孟韋取下了帽子,帶著尷尬笑著,望向離自己最近的陳長武:「打攪你們了。大隊長在嗎?」
「徐主任好!」崔中石滿臉含笑,緊接著自我責備,「看我,叫習慣了。現在應該稱徐局長了。」
風扇轉了起來,立刻滿室生風!
「崔叔上車吧。」方孟韋親自為崔中石開了轎車後面的車門,此時的神態倒像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畢竟崔中石几天前去南京是為了救方孟敖,這份情必須要表現出來。
方孟敖詫異了一下:「你管崔副主任叫崔叔?」
不知何時,從不擺設桌椅的高大南窗前擺下了一隻細藤編的圓茶桌。
一個青年特工從身上拿出了那一卷《大公報》雙手遞給曾可達:「到德州站的時候上來一個人,給了崔中石這份《大公報》。崔中石從第一版看到了最後一版。我們懷疑這是他們接頭的方式,秘密就在這份報紙上。」
另一個青年特工答道:「每個版面都看了,沒有任何字跡,也沒有任何記號。」
方步亭:「我這一輩子過了無數的坎,這道坎是最難過的,因此一定要過去!崔中石怎麼看都和共產黨有關係,孟敖看樣子也不會和他沒有關係!現在又被鐵血救國會盯上了!培東,我這也是太子系的那句話『一次革命,兩面作戰』啊。不能讓孟敖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被共產黨和鐵血救國會夾著當槍使!他不認我,我不能不認他,他永遠是我方步亭的兒子,方家的子孫!」
「太打攪了。方行長!」徐鐵英的步履竟這般輕快,面容也十分舒展。不知道是崔中石給了他滿意的答覆,還是他有意彌合剛才給方步亭惹來的不快。
「沒有時間從長計議了。」方步亭仍在激動之中,「崔中石剛回北平,孟敖就去見他了。現在徐鐵英又找上門來。我們必須要當機立斷了。」
方邸洋樓一層客廳。
「我們很內疚!」梁經綸對著無數雙渴望的眼睛說話了,「還是沒有能給你們爭取到入學的合法身份,甚至沒能給你們爭取到每天半斤的糧食。」
謝培東面呈憂色,點了下頭。
崔中石輕輕關上門,獨自返了回來:「徐局長,那百分之二十股份的事,我這就給你交代。請坐!」
那孫秘書好紀律。站在街口,長袖中山裝上邊的風紀扣依然系著,一任臉上流汗。
崔中石:「裏面路窄,一進去別人就不好走了。倒出去停在大街上,我走進去也不遠。」
方步亭這才擠出微笑望向徐鐵英:「只要給徐局長一個負責任的答覆就行。」
方孟敖望著弟弟的眼睛:「『七五』的事情還沒有給學生一個交代,學生隨時會上街抗議。你這個警察局副局長還有閑空來看我?」
崔中石眼中閃出了淚花,跟著他吟唱了起來。
孫秘書還是那個樣子,笑道:「有紀律,崔副主任趕緊回家洗澡吃飯吧。我就在這裏等著,八點半一起去方行長家。」
方孟韋:「那你就只有去查崔叔了。大哥,你覺得崔叔是什麼樣的人?」
「知我者,培東也。」方步亭身子向前一湊,「我準備向其滄兄提婚,讓他將女兒嫁給孟敖。你看這事有幾成把握?」
方孟敖熄了火拿著鑰匙從駕駛車門下來了。
梁經綸也一驚,這才望見了何孝鈺和謝木蘭,飛快地盯了她們一眼,接著向身旁一個學生使了個眼色。
營房方孟敖房間。
女兒也跟著舉起了一顆糖。
方孟敖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崔中石,毅然轉身走出北屋門。
立刻,周璇原唱的歌聲傳了出來:
崔中石動情地望向了方孟敖。
目光仍然在斜著關注崔中石。
梁經綸回頭一望,何孝鈺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望著他。
方孟敖連忙在煙缸里把雪茄按滅了。
兩個青年特工進去一眼就看見,曾可達正坐在沙發上看材料,手裡拿著一把摺扇在扇著。
崔中石這才想起來,在口袋裡一陣緊掏慢掏,結果還是沒有掏出一樣東西,滿臉歉然:「爸爸這趟出差沒有時間上街,沒有給你們買大白兔奶糖……」
東中衚衕不寬,警察局那輛吉普開了進去,兩邊就只能勉強過一輛自行車了。
兒子和女兒同時抬頭望了一眼父親,崔中石做出害怕的樣子。
兩個孩子又十分禮貌地說了一句:「謝謝方叔叔!」小跑著高興地奔西屋去了。
梁經綸和何孝鈺還是跟了過去,一邊一個,攙著何其滄慢慢登上樓梯。
「倒車,請把車倒回去。」崔中石在車內叫司機倒車。
何孝鈺跟著在離他約有一米遠的另一把椅子上並腿坐下了。
方孟敖今天好耐心,連說了好幾聲:「謝謝!謝謝!謝謝了……」
崔中石過來了:「這是方叔叔。還不叫方叔叔好?」
「徐鐵英約見你們?」方孟敖眉一揚,「他想幹什麼?!」
徐鐵英有些不高興了,拿起茶壺只給自己的杯子里續了水,卻又不喝,轉頭望向窗外:「這個地方好,什麼花,這麼香?」
方孟敖兩手同時插|進了褲兜,抽出來時向兩個孩子同時攤開,手掌心裏各有一把美國巧克力!
暮色悄然蒼茫,院子里那棵槐樹上空出現了幾點歸巢的鴉影。
崔中石:「還不謝過方叔叔?」
「一個新中國就要到來!我們不能等著她的到來,也不只是迎接她的到來!新中國的到來,是需要許許多多的人做出無私的貢獻和犧牲的。當她的步伐降臨的時候,裏面就應該有我,還有你!」梁經綸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眼中同時閃著光亮。
崔中石下意識地微微低下了頭。
方步亭一直睜大了眼盯著謝培東又坐下,將自己的椅子向前拖近了:「我想聽聽你的具體想法。」
葉碧玉碎步奔了出來:「https://read.99csw•com這就走了呀?儂要常來呀!」這兩句話說得已充滿了親友之情,全無了巴結之意。
「錯。」徐鐵英還是那臉笑,「抬舉你的可是方行長。方行長抬舉了你,你又代表方行長儘力關照我們這些朋友。小崔,以茶代酒,飲水思源,我們倆敬行長一杯。」
一個青年特工掏出了一本身份證明在他眼前一晃,二人再不理睬,大步向站外走去。
孫秘書跟在身邊說道:「我們局長本想親自來接的,公務太忙,只好委託我代表他,崔副主任不要介意。」
但這個實話實在難說。崔中石在南京答應將原來歸侯俊堂空軍們所有的百分之二十股份給徐鐵英。原本準備到了北平見機行事,萬沒想到徐鐵英如此迫不及待,自己一下火車就被他的人看住了。現在竟不顧一切,親自登門,要當著方步亭敲定這百分之二十股份的轉讓。心裏十分憎惡,也十分為難。答了這聲「是」又沉默在那裡。
方孟韋在車門邊依然站著,深深地望著崔中石:「這幾天太辛苦了,回家代我向崔嬸道個歉,問個好。」
方孟敖:「你們接的?」
「說說情況吧。」曾可達收拾好了材料,用一個茶杯蓋壓著,開始專註地聽兩人彙報。
孫秘書:「報告方大隊長,東中衚衕二號,也就是進衚衕靠左邊第二個門。」
方步亭:「走,我們一起送徐局長。」
背後又響起了刺耳的算盤聲。
謝培東輕步走到門邊,開了門向兩邊望了望,又關了門,返了回來:「我贊成行長的想法。我們從長計議。」
方步亭必須問話了:「中石,你在南京答應過徐局長什麼事,當著我說出來。北平分行說過的話要算數。」
方步亭這才聽到遠遠的關院門的聲音,接著是一層客廳推門的聲音,接著果然是謝木蘭平時快步上樓的聲音。
靠裡邊,那隻空著的藤椅顯然是為崔中石留的。
「行長!」崔中石在門邊微微鞠躬,仍站在原地。
兩個警察都沒緩過神來,其中一個問另一個:「哪個機關的?看清了嗎?」
這就不只是逼著崔中石攤牌了,而且是逼著方步亭表態了。
那個收到梁經綸眼色的學生這時已悄然鑽進人群,向何孝鈺、謝木蘭擠去。
徐鐵英立刻一口喝了杯中茶,不待崔中石去拿茶壺,搶先拿起了茶壺,先給方步亭續了,又給自己續了,雙手端了起來,望著方步亭:「不是我羡慕,步亭兄,幾十年了,跟我的人也不少,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小崔對你忠誠啊!我們倆敬小崔一杯。」
「不喝茶了,再喝茶今天晚上更睡不著了。」方步亭止住謝培東,然後在一把藤椅上坐下,習慣地望向條桌上那幅照片。
方孟敖手裡拿著母親和妹妹的照片,在低聲吟唱《月圓花好》。
號稱特別快車,卻走了二十七個小時,才從南京到達北平。
女兒拉住了父親,輕聲問道:「爸爸,媽媽又會罵你嗎?」
方步亭:「去美國!還有木蘭,一起去美國。」
方步亭也端起了茶杯:「小崔呀,徐局長這話可不能當真啊。孟敖這次能夠逢凶化吉,可全靠的徐局長。你不要動,這一杯讓我先敬徐局長。」說著一口喝了。
孫秘書:「局長特地吩咐的,這是我的工作。崔副主任請回吧。」
方孟敖吸燃了雪茄:「讓人家洗個澡吃了飯我們再進去問話吧。」
方孟韋:「你們接著打。」迎著那些目光一邊點著頭,一邊向方孟敖的單間走去。
「反對內戰!」
方孟韋親自關了車門:「你們的車先走吧。」
謝培東苦笑了一下:「那時候我是個窮學生,方家可是世族,行長也只有這一個妹妹,當然想她嫁給你的同學。」
崔中石:「北平分行的很多事,我們行長都是交給我在管。有些事我必須請示行長,有些事我必須瞞著行長。不知道我這樣說,徐局長體諒不體諒?」
方孟敖將咖啡遞給方孟韋:「你還沒有回答我。」
方孟敖在北屋門口站住了,彎下腰:「你是平陽,你是伯禽。」
徐鐵英仍然站著,直到崔中石走到椅子前,還殷勤地伸了一下手,讓崔中石先坐。
——「反對內戰!」
門口是那個軍官在站崗。
方孟韋畢竟還是徐鐵英的下級,何況徐鐵英如此安排,一定是處心積慮,當即只好答道:「那就用前面的車送崔叔回家吧。」
那軍官:「換崗了。你們回營吃飯吧。」
孫秘書在衚衕口望著,見崔中石也就走了十幾米,在第二道門口停住了,叩著門環。
「那就倒出去吧。」孫秘書發話了。
那軍官這才望向另外兩個警衛:「跟我來吧,長官正在等你們。」
這輛車就是方步亭的車,司機立刻加油門,超過了前面那輛吉普,停了下來。
有兩個警官立刻過來幫崔中石接過了皮箱和公文包。
崔中石:「幾點了?」說著到桌上去拿那塊懷錶。
何其滄:「我還沒有那麼老。經綸,你再跟孝鈺說說。也早點睡,不要說晚了。」說完自己拄著手杖上樓了。
「還不陪方大公子進屋坐!」人已經向西屋走了,那葉碧玉還在嘮叨,「你個金庫副主任也不知道是怎麼當上的……」
方步亭:「木蘭這孩子呀,跟她媽一個性格。二十的人了,不能讓她由著性子來,尤其當此時局,得給她考慮下一步了。」
方孟敖輕輕地說道:「我記住了,您放心好了……」
他的身後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梁經綸和站在另一旁的何孝鈺。
「反對腐敗!」一個東北學生帶頭喊起了口號。
方孟敖卻一陣感動涌了上來。
團圓美滿,今朝醉……
方步亭:「一定是其滄兄打來的,我去接。」
客套周旋一過,言歸正傳前,經常會出現這樣的短暫沉默。
「坐吧。」曾可達坐回沙發上。
曾可達只瞄了一眼那份報紙的第一個版面,就沒有再看,只問道:「你們研究了嗎?」
「是。」方孟韋立刻肯定地答道。
終點站到了,一陣忙亂之後,車廂里的乘客全都下了車。
崔中石舉起杯子慢慢喝了。
崔中石苦笑了一下,轉身把院門關了,再回過身去,眼睛又亮了。
幾個警官立刻上了前面那輛吉普,仍然是吉普開道,轎車在後,在站台上快速向前面的出站大門開去。
另一個也只好裝著催他:「都下車了,快點好不好?」
北平東中衚衕。
那輛吉普載著崔中石和孫秘書向崔家方向開去了。
「是。」崔中石進門,向左邊的樓梯走去。
崔中石飛快地還了一個眼神。
崔中石下了車,孫秘書跟著下了車,而且手裡已經幫崔中石提好了皮箱和公文包。
方邸洋樓一層客廳里,所有的人都迴避了。
崔中石只好坐著雙手虛圍著茶杯,待徐鐵英倒完了茶雙手捧起,淺淺地喝了一口,又雙手輕輕放下:「徐局長太抬舉我了。」
一個青年特工:「徐鐵英的秘書也來了,這不正常。」
方孟韋仍然站在路上,望著那輛遠去的吉普,眼中浮出的是複雜的傷感。
「是呀。」曾可達感嘆了一句,「不要研究了,一萬年也研究不出結果的。」
方步亭:「還是我那個妹妹有眼光,嫁給你比嫁給誰都強。可惜她沒這個福分,國難一來……不說了。木蘭睡了嗎?」
路口的警衛、階梯邊的警衛同時行禮。
兩個青年特工同時答道:「可達同志,厲行節約,我們不熱。」
「那同學們會怎麼看我?」何孝鈺輕聲說道。
崔中石是北平分行金庫副主任,主任九九藏書是方步亭自兼,因此崔中石的地位完全可以享有一處大四合院。但崔一向行事低調,而且在整個中央銀行系統都有金鑰匙鐵門閂的口碑,把銀行的錢管得死死的,自己卻從來不貪一文。正因如此便從上海分行一個小職員升到了現在這個職位。到北平后風格不改,挑了離銀行約二里地的這所小四合院住了下來,安頓一家大小四口,連保姆都不請一個,家務全是太太親自操持。
崔中石更靠近了他,聲音雖低卻十分清晰:「一個方面是曾可達。我來北平的路上,一直有他們的人跟著。另一個方面不是別人,是你爸爸!」
駛離火車站,坐在後排的崔中石掏出懷錶打開表蓋一看,已經是下午六點了,他的目光掃了一眼前排副駕駛座上的孫秘書,望向方孟韋:「六點了,行長等久了吧?」
梁經綸不再看何孝鈺和謝木蘭,向著人群:「至於怎樣爭取我們的合法權益,最重要的是兩條:第一,同學們不能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跟槍彈對抗;第二,我們怎樣協助北平青年航空服務隊把當局的貪腐真正地揭露出來!你們商量一下,每校選出一個代表,十分鐘後到後面的房間,我們開會。」
方孟韋:「你能查崔叔嗎?」
徐鐵英在崔中石手裡拿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而崔中石以往與自己打交道都是春風和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綿里藏針。
孫秘書連忙將沒吃完的煎餅遞給司機,快步向方孟敖迎來,舉手便行了個禮:「方大隊長來了?」
方孟敖將住所讓給了他們,可入學依舊是夢想,吃飯也還是沒有給解決。
兩個青年特工各端著一把椅子在他對面的茶几前輕輕放下,筆直地坐著。
兩個青年對望了一眼,有些明白了。
方孟敖眼中的崔中石從那個大哥的形象慢慢虛幻了。
青年航空服務隊軍營營房。
徐鐵英的臉還是對著窗外,不再說話。
梁經綸:「但是,我們還是要相信,有更多有良知的人在關心你們。許多德高望重的民主人士在關心你們,當局也有正義的人士在關心你們。你們為什麼能住進這座住所,北平青年航空服務隊就有正義心!他們如果真心反貪腐反迫害,我們就應該以百倍的真心歡迎他們!協助他們!」
崔中石跟他沒有客套,徑自上了車。
就是這種關係,微妙而又規矩。儘管梁經綸在何宅有自己的房子,何孝鈺卻從不單獨去他的房間,有事情都是在這棟樓的一層客廳面談。因此何其滄十分放心。
徐鐵英竟然還不回頭,兀自觀賞著窗外的夜景。窗外有什麼夜景好觀?
靠窗,茶桌的左右,方步亭坐在右邊的藤椅上,徐鐵英坐在左邊的藤椅上。
三隻杯子擱下時,突然出現了一陣沉默。
「我不想在那裡,我願意回來,不行嗎?」謝木蘭的聲音十分負氣,顯然受了什麼委屈,連父親也不怕了。
「是。」孫秘書答道,「剛到的北平,剛進的家。」
方孟韋迎望崔中石的眼,覺得那雙眼睛還是那樣忠誠可靠踏實,兩人的眼神交流立刻都交匯在前座的孫秘書身上了。同時方孟韋心裏驀地冒出一陣難受,立刻望向前座的孫秘書:「孫秘書也一起到寒舍陪崔副主任吃飯嗎?」
「十年零十一個月了吧?」方步亭突發感慨,「我總覺得步瓊還在人世。可怎麼就一點兒音訊都沒有呢?」
方孟敖和崔中石在院內站住了,相顧無言。
許多人都向謝木蘭的方向望去。
一個清秀端莊慈祥微笑的婦女慢慢浮現在眼前——就是照片上他的母親!
崔中石在車門邊站住了:「徐局長太客氣了。向行長彙報完工作,我立刻去拜見他。」
崔中石這時也陪著笑了,對老婆說道:「多虧是自家朋友,你這些胡亂猜疑,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幹事了?」
方步亭這時肯定不會接言。
——「反對迫害!」
恰在這時,一層客廳的電話鈴響了。
謝培東睜大了眼:「行長都籌劃好了?」
「儂還好不啦?」崔中石讓老婆葉碧玉接過皮箱和公文包,滿臉歉笑,立刻問好。
方步亭十分關心地站了起來。
這兩個警衛竟是沿路跟蹤崔中石的那兩個青年特工!
十號十一號鋪位的那兩個跟蹤的特工便被他弄得十分為難,不能先下車,也不能這樣跟他耗著,其中一個便打開一個皮箱,裝著整理皮箱里的東西。
崔中石更嚴肅了:「這正是我今天要跟你說的。國民黨中統、軍統,還有鐵血救國會新發展的中正學社,他們吃的都是這一行的職業飯。任何一個細節,都可能被他們當成線索,都可能由此引起嚴重後果!我們以前交往的事,你不能再說一個字。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可以拒絕任何人的提問,尤其要警惕別人通過閑聊套你的話。千萬要記住。」
「坐著,別動。」徐鐵英真是極盡籠絡之能事。
方邸洋樓二樓謝培東房間。
「你們坐。」曾可達走過去接電話,聽了一會兒,「方大隊長有權力去崔中石家,你們不許干涉。關注那個孫秘書的動向就行。」放下了電話。
「坐吧。」梁經綸輕輕說著,自己先在椅子上坐下。
孫秘書:「我們把崔副主任送到門口。」
接著,所有的算盤聲都停了。
方孟韋不吸煙,立刻咳嗽起來。
「要是方孟敖真的愛上了我呢?」何孝鈺突然抬起頭,說出了這句驚心動魄的話!
東中衚衕二號四合院便是崔宅。
方孟韋:「鐵血救國會那些人裏面就有很多是學經濟、學金融的,國防部預備幹部局為什麼不組織他們來查?倒叫你們這些空軍來查?」
方孟韋已經走到崔中石面前:「辛苦了,崔叔。」跟他握手。
「反對腐敗!」許多聲音跟著喊了起來。
徐鐵英沒有立即喝茶,十分真誠地說:「步亭兄,你這句話一是不敢當,二是總感覺有些見外。且不說孟敖是步亭兄的公子,他也是國軍的棟樑啊。你收回這句客氣話,我就喝。」
從副駕駛座上走下來的是陳長武。
崔中石當然不能先坐,望向方步亭。
大兒子伯禽、小女兒平陽這才站直了身子,同時行著當時學校教過的流行鞠躬禮:「方叔叔好!」
方孟敖不接言了,也不再催問弟弟,從桌上拿起一支雪茄點著了,噴出好大一股煙霧。
「哦!」葉碧玉這一聲有些誇張,卻是由衷發出來的,「儂就是方大公子啊!快進來,中石呀,中石!方大公子來啦!」
方孟敖突然感覺到弟弟還是那個弟弟,聰明、敏捷,但干任何事情都是先想別人,后想自己。這一點像自己,更準確地說是像媽媽。
「請問梁先生,我們怎麼協助他們?」是那天代表學生和方孟敖對話的那個東北學生在發問了。
方步亭接過那杯開水,眼睛仍然緊緊地盯著謝培東。
燕南園何其滄宅邸一層客廳。
方孟敖已經看了手上那塊歐米茄手錶:「八點二十了。」
兩個青年特工睜大了眼,專註地望著那篇報道。
崔中石面容嚴肅道:「孟敖同志,剛才那些話你不該說。」
小轎車的司機已經把崔中石的皮箱和公文包提過來了,吉普車的司機將皮箱和公文包放進了吉普車內。
這個中共地下黨忠誠的黨員,因為嚴守組織的保密規定,在家裡永遠只能像很多上海男人那樣,受著老婆無窮無盡的嘮叨和數落。
女兒:「我不敢……」
和敬公主府大院。
「上次爸爸買的,我們每人還留有一顆。你看!」兒子舉起了一顆糖。
方孟敖向衚衕走去,也就走了幾步,又停下了,回頭望https://read•99csw.com向孫秘書。
顧維鈞宅邸曾可達住所外。
三年前在杭州筧橋航校初見崔中石的那一幕如在眼前:
梁經綸接著說道:「沒有什麼救世主了!同學們,要爭取自己的合法權益,全靠我們自己!」
何孝鈺想要阻止謝木蘭已經來不及了。
清淺池塘,鴛鴦戲水。
崔中石望著院中方孟敖的背影,一陣憂慮盡在眉目間。
小轎車門開了,第一個鑽出來的是方孟韋,跟著鑽出來的是孫秘書,都是滿臉笑容向崔中石走來。
梁經綸雙手下壓,示意學生們安靜。
方孟敖面露不解,望著崔中石。
那輛吉普當然跟著停下了。
崔中石又要站起接茶。
方步亭穩坐著,徐鐵英卻客氣地站起來:「小崔呀小崔,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你就不能叫我一聲老兄?」
曾可達望向二人:「那我們就一起來斟酌一下吧。」把報紙攤在茶几上。
原來的四名警衛:「是!」放下了手,邁著軍步走了開去。
曾可達:「念出文字吧。」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你找哪位啦?」葉碧玉開了院門,望著眼前這位挺拔的飛行員軍官,滿臉防範。
何其滄很講究,儘管是夏天,睡覺還是一身短絲綢睡衣,現在卻在客廳打電話:「回家了就好。我當然得安排車子送她。沒有別的事,她們的老師梁教授說了她幾句,也是為了她好。很亂啦……是不應該去摻和東北學生的事。孝鈺這幾天我也不會讓她去。你和培東兄跟她說說……是呀。我得去睡了。」
接連兩問,方孟韋坐在辦公桌邊,當然是回答後面一問:「央行的人從美國帶回來的。」
方孟敖:「那我就可以不查北平銀行的賬?」
臨戰時期,乘客在北平出站都有警察在一旁看著,發現可疑人便喝令抽查,因此出站便很慢。
突然,方孟敖不再看崔中石,眼睛大亮,擦肩走過崔中石,向北屋門走去。
一曲吟罷,崔中石緊緊地握住了方孟敖的手,那聲音動人心旌:「孟敖同志,我代表黨,代表組織,送你一個祝願:花長好,月長圓,人長壽!」
「爸爸!」
兩雙好奇的眼都在看著這個彷彿比院內那棵槐樹還高的叔叔!
方孟敖認真地點了下頭,接著低聲問道:「接下來我該怎麼辦?今天可是南京方面直接交了任務,叫我查民食調配委員會,還要查北平分行。民食調配委員會我好查,可查北平分行,就是查你。」
謝培東立刻嚴肅道:「就現在你跟孟敖的關係,就算有十成把握,他們結了婚怎麼辦?」
謝培東端著藤椅在那幅照片前放下,面對方步亭坐下的時候剛好擋住了那幅照片:「內兄,你我都老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都過去吧。把幾個小的好好安排了,我們哪天去見她們時也算有個交代。」
大兒子崔伯禽十歲,上海流行的小西裝分頭,夏威夷式白細布短袖小襯衣,卡其布齊膝西裝褲。
周璇還在唱著。
徐鐵英笑了,等著方步亭,同時將茶喝了。
方步亭還是端起了茶杯:「鐵英兄,你可別把我的屬下都寵壞了。不過說到忠誠,有時候自己一手帶出的下級比兒子還靠得住啊!小崔,端杯子吧。」
另一個特工也立刻關上了皮箱,跟了過去。
方孟韋:「我自己來的。心煩,來看看哥。」
那學生當時沒動,但已做好走向何孝鈺、謝木蘭的準備。
方孟韋繞過車身,走到轎車那邊開了車門上了車。
另一個青年特工:「趕快去報告吧。」
崔中石:「談好了。行長放心。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怎麼干,最後我都會給行長一個負責任的答覆。」
算盤聲一片。
徐鐵英只得又望向崔中石。
「還不快喝了。」徐鐵英裝出責怪的樣子,「真要讓行長覺得你不相信他?」
可這時舊時的帝王家卻聚集了比平常百姓生活還慘的東北流亡學生。
一個青年特工:「可達同志,正要向您報告,火車到站後有兩輛車開到了站台上接崔中石。一台是北平警察局的吉普,一台是奧斯汀小轎車,像是北平分行的車牌號。方孟韋和徐鐵英的秘書親自接的崔中石。」
方孟韋沉默了片刻,又抬起了頭:「大哥,你真的一點兒也沒有感到北平這本爛賬你查不了,誰也查不了嗎?」
方步亭只有這時才覺得這個世上還有個人可以推心置腹:「記不記得當年步瓊要嫁給你我不同意的情景?」
兩個孩子仍趴在門框邊,先後點了下頭。
崔中石心裏飛快地將方步亭這幾句話琢磨了一遍,神情卻還是以往那個小崔,雖然端起了杯子,卻說道:「行長,徐局長是客氣,您可不應該這樣批評我。我乾的那點事,當不起行長這個評價。」
「方大隊長快坐下。」葉碧玉對他卻是過分地熱情,「你不知道啦,要麼就十天半月不回家,回家就聽這個曲子。方大公子不是外人,也不是你嫂子疑心重。三年前去了趟南京,就喜歡上了這首歌,也不知道是哪個美人唱給他聽的。人在家裡,心卻在別人身上。」
照片上左邊坐著的是比現在年輕得多的謝培東,右邊坐著一個清秀端莊的女人,顯然是謝培東的妻子,仔細看竟有幾分神似方步亭。二人身前站著一個小女孩,就是現在已經長大的謝木蘭。
太奢侈了!伯禽和平陽目光大亮,卻沒有立刻去接,同時望向父親。
方孟敖:「崔副主任回家多久了?」
這是什麼話?算怎麼回事?徐鐵英這個老中統被方步亭軟軟地刺了一槍,下意識地站起來,蒙在那裡。
方步亭的手也就這麼一伸,徐鐵英立刻握住了,而且暗自用了一點兒力:「就送到院門口吧。」竟牽著方步亭的手,讓人家把他送了出去。
梁經綸走了過去:「打攪先生睡覺了。我送您上去。」
「說什麼呢?」葉碧玉在屋內發聲了。
「反對迫害!」
兩人這才進了北屋的門。
方孟敖大步向崔中石走去。
「你已經加入了!」梁經綸肯定地答道,「我現在只能這樣告訴你。用你的行動證實你的加入!」
迫於壓力,北平市民食調配委員會運來了幾卡車餅乾,發到每人手裡也就只有兩包。許多人都聚集在院落里,分外地安靜,因為梁經綸來了,還有好些燕大學生自治會的同學也來了。
周璇還在唱著。
方步亭放下電話后,跟謝培東正準備上樓,徐鐵英和崔中石已經從他的辦公室門出來,步下樓梯。
方孟敖隨手還了個禮:「北平分行的崔副主任是住在這裏嗎?」
徐鐵英十分專註地聽崔中石如何回答。
陳長武沒有回言,只是向頂端的單間點了下頭。
只有崔中石才能感覺到,方孟敖說這句話的時候突然間像十年前那個大孩子的狀態——這是兒時常對母親的承諾。
兩個青年特工同時並步行禮:「可達同志,我們來了。」
小女兒崔平陽六歲半,上海流行的兩根小馬尾辮,白底小蘭花連衣短裙。
——兩個孩子的裝扮都整潔洋派,穿著其實很省布料。這時都站在面前,叫得聲音雖低,卻無比親切。看起來,一兒一女都和崔中石親些,而且都是一個陣營的,受著崔中石老婆的統治。
曾可達:「那就不要看了。」
……
方步亭只得迎了過去,望著跟在他身後的崔中石:「答應徐局長的事都談好了?」
葉碧玉愣在那裡:「儂個死鬼,從來沒聽他說過。方大公子千萬不要介意。」
兩人跟著送了出去。
兩個警察立刻過來了:「幹什麼的?一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