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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三口箱子

第十七章 三口箱子

「我要把你送給一個大大的俗人了……你不會怨我吧?」馬漢山眼望著天花板,無比傷感,彷彿在跟一個大活人說話。
「不用看了。」曾可達反倒平靜下來,「頂撞我幾句哪一條也處理不了他。不過,我們可是來調查『七五事件』的,『七五學潮』驚動了中外,不管有沒有共黨在背後策劃,北平民食調配委員會沒有給東北學生髮糧食是事實。當時不發,前天我們來了,你們昨天還不發,今天又釀出了更大的學潮。馬漢山!」說到這裏曾可達才拍了桌子,倏地站起來,「你將兩隻空手掌伸給我,黨國的法令是沒有砍手掌這一條。可我提醒你注意,特種刑事法庭砍不了手掌,可以砍頭!我可是七月六日砍了侯俊堂的頭再來北平的!現在我提議!」
他又打開了一口木箱,裏面也是空的!
杜萬乘這才接過話筒:「情況怎麼樣……好幾萬!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教授也都來了……好,你就在那裡,維持好秩序,千萬不能讓學生和教授們進到剿總司令部里去……盡量勸阻,盡量不要抓人……我們立刻開會,商量解決方案……」
一排排厚實的鋼架櫃,都是空的。
方步亭走進了那道門,崔中石才跟著進去。
放下了電話,杜萬乘這才望向了馬臨深:「你們民食調配委員會都聽到了吧?馬漢山呢?北平市民食調配委員會昨天都幹什麼去了?」
方孟敖:「北平市警察局嗎?找你們方孟韋副局長。」
「這可不行。」那個班長仍很固執,「上面有命令,沒有曾將軍的指示誰也不能進軍營。尤其是學生。」
「擋住!就說我不在!」王科長半醒了,「這裏面沒有人!」
字條是一行熟悉的字跡!
「五人小組在找我?」馬漢山仍然明知故問。
那人從竹掃帚竿的頂端空處掏出了一張紙條遞給他。
「您、您就把我抓到警察局去……」那王科長把雙手靠緊向方孟韋一伸。
馬漢山做沉思狀。
方步亭:「我說過懷疑自己的兒子了嗎?中統和軍統都沒有懷疑我的兒子,我為什麼要懷疑自己的兒子。我叫你到這裏來,就是想告訴你,不管你瞞著我幹了什麼,譬如你對徐鐵英許諾的事,我都不管。接下來五人調查小組就要直接查你了,而且還會要孟敖來查你。希望你對他們也像今天這樣對我說話。」
方孟敖正在打電話,只是抽空向他們揮了一下手。
北平市民食調配委員會主任辦公室。
「也姓劉。」那校工在他四周慢慢掃著,「叫我老劉就是。」
那老劉從他身邊往前走了,走得很慢:「我跟你是單線聯繫,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訴梁經綸同志。」
他打開了一口大木箱,盯著木箱裏面看。
一輛吉普在琉璃廠街口停下了。
兩輛軍用卡車上,前一輛跳下了青年服務隊的隊員們,后一輛跳下了北平警察局的警察們。
對方總算暫時沉默了。
上了吉普的後座了,馬漢山又湊近方孟敖:「方大隊長,我跟崔中石副主任可是過命的交情……」
這裏就是馬漢山利用自己一九四五年擔任北平肅奸委員會主任職務時,以沒收「敵偽財產」為名,大肆掠奪攫為己有的文物珍藏處。
對方又說話了,馬漢山已經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聽對方說著。聽完,自己也沒了力氣,嘶啞著嗓子:「一千噸就一千噸吧……你可得親自給天津打電話,調車皮,今天務必運到北平……那九千噸你們商量著辦,總要我扛得住……那你們直接跟南京方面說好也行……別掛!」馬漢山不知聽了哪句話又急了,「中統那邊也在逼我了,徐鐵英已經翻了臉,中統如果跟太子系聯了手再加上個財政部,你們也會扛不住……侯俊堂那百分之二十股份一定要給他們一個交代……好,好!那你們去交代吧……」馬漢山想生氣地掛電話,對方已經生氣地掛了電話!
謝木蘭帶著十幾個燕大學生自治會和東北的學生在大門外被擋住了。
方孟韋:「狗一樣的東西,什麼面子!帶我們繞了半個城,還想耍花招!這回找不到人你就跟我回局裡去。走!」推著那個王科長就命他帶路。
王科長沒緩過神來。
果然,方孟敖看見,馬漢山遠遠地來了,走得還很快,反倒把那個王科長拋在後面。九*九*藏*書
其他的同學都在望著謝木蘭。
那李科長也不再逗留,緊跟著離開了。
「時局如此,我考慮也沒有用,跟著行長同進退吧。」崔中石依然答得滴水不漏。
央行北平分行金庫。
再往裡走,最裡邊兩排鋼架柜上整齊地碼放著五十公斤一塊的金錠,在燈光照耀下閃著金光。
一陣敲門聲。
曾可達在對面,恰好能同時看到前面坐著的崔中石和他身後站著的方孟敖!
馬臨深丟了面子,心中有氣,無奈手下不爭氣,夫復何言。
謝木蘭興奮地帶著學生們剛走進營房方孟敖房間立刻噤聲了,靜靜地站在那裡。
方孟敖鬆開了手掌:「記住了,你大哥不聽國防部的,只聽你的。」
可是以什麼名義抓人?誰來抓人?抓了他如何發落?
紙條上寫著:「民國三十八年四月送鄭主任介民!」
馬臨深在等接線。
那班長:「報告長官,我是上士班長。」
話筒擱在了桌子上,嘟嘟嘟地響著忙音。
北平民食調配委員會主任辦公室的門卻從裏面閂上了。
一張紙條,又一張紙條,那些木箱裏面的寶貝早已嫁給他人了!
「你的工作作風果然有問題!」那個校工聲音雖低但語氣卻很嚴厲,「這是你該問的嗎?嚴春明同志,上級跟下級接頭,下級不允許打聽上級的情況。這麼一條基本的紀律你也忘記了嗎?!」
方步亭拿鑰匙開了第一把暗鎖,並撥動了密碼。
嚴春明:「你是新來的,還是原來就在燕大?」
已經放暑假,學校留校的學生本就不多,今天又差不多全上了街去聲援東北學生了。這裏反倒十分清靜。
馬漢山平時不常來,只有兩種情況下必來:一是過不了坎了,要從這裏身上割肉般拿出稀世珍寶去打通要害關節;登斯樓也則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矣!二是心情極為不好了,便到這裏來看看這些古玩字畫;登斯樓也便寵辱皆忘其喜洋洋者矣!
嚴春明一愣,這才明白此人來頭不小,低聲回道:「我以後一定注意。」
方孟敖這回笑不出來了,盯了他一眼,對開車的邵元剛:「開車!」
「傅總司令說了,你們五人小組如果解決不了問題,影響了華北的戰局,這個仗你們打去!」對方顯然也是個顯赫人物,軍人的嗓門,聲音很大,震得杜萬乘耳朵發聾。緊接著電話很響地擱下了。
後面那輛軍用大卡車載著方孟韋和那隊警察倒車,然後向華北剿總方向駛去。
王科長一個人向著天一字畫店方向走去。
馬臨深趴在桌子上雙手接過了電話,放下便搖,拿起話筒:「這是五人小組專線,立刻給我接通民政局馬漢山局長!」
「我是上尉!」郭晉陽擺起了官架子,「聽口令,立正!」
馬漢山轉身走到保險柜前,從腰間掏出一大串鑰匙,一路數去,揀出一片鑰匙,挨著保險柜數到一格,開了。
方孟敖用一隻手攬在謝木蘭的肩上,手掌卻捂住了謝木蘭的嘴,然後對著話筒:「好吧,我現在就帶領大隊去找馬漢山。」說完就擱下了話筒。
那王科長體胖,本就嗜睡,一早被叫醒煎心熬肺了幾個小時,這時乾脆什麼也不顧了。任他外面天翻地覆,好覺我自睡之,仰躺在藤椅上流口水打呼嚕。
崔中石連忙過去,拿鑰匙開了第二把暗鎖,這把鎖沒有密碼,他使勁往裡一推,沉重的保險門便開了。
身材高大的邵元剛就站在方孟敖身邊,一把抓住了王科長的胖手往門外一帶:「走!」
這一看也就一瞬間,曾可達站起來,十分關切地問:「辛苦了,找到馬漢山了嗎?」
「你!」馬漢山突然手一指,「現在就去把電話擱上。」
曾可達拿起了話筒,聽了一句,立刻捂住了話筒對杜萬乘:「徐鐵英的。」接著聽電話,答道,「杜總稽查在,我們都在。你跟杜總稽查說吧。」然後把電話遞給了杜萬乘,「你接吧。」
曾可達:「回答我的話!」
馬漢山:「調糧去了。」
方孟敖輕輕地拉住了方孟韋:「這回不會是假的了。讓他去,我們在這裏等。」
曾可達顯然在電話那邊耐心地說著什麼。
兩輛軍用卡車跟著停下了。
「是的,行長。」崔中石還是答著這四個字。
方孟敖和方孟韋分別從吉普後座的車門下來了。
read.99csw.com崔中石低頭稍想了想:「是,也不全是。」
方孟敖:「就這樣告訴學生。都餓死人了,還早嗎?」
馬漢山幾時受過這樣的輕蔑,那股除死無大禍的心氣陡地沖了上來,乾脆不回曾可達的話,眼睛翻了上去,望著前上方。
放下了電話,方孟敖又大步向門外走去。
「這分明是要挾政府嘛!不能再退讓,一定要鎮壓!」跟著傳來的是馬臨深的聲音。
今日北平鬧翻天了,共產黨跟自己過不去,國民黨也跟自己過不去,為之賣命的幾大家族都跟自己過不去。馬漢山死不能死,人又不能見,當然就只有來看寶貝了。
「帶他上車!」方孟敖不再跟他啰唆,「民食調配委員會的科長見一個帶一個,找到馬漢山為止!」
那老劉:「我再一次代表上級向你重申當前的形勢。國民黨當局的倒行逆施已經引起了全國人民的自覺反抗。今天東北學生和北平各大學校的學生向反動當局抗議,完全是人民自覺的行動。北平學聯出面組織學生抗議,是在國民黨當局所謂憲法範圍內的正當行動。如果我黨出面組織則必然被國民黨當局當作借口。第一,將嚴重影響我黨的統一戰線工作;第二,將給進步學生帶來無謂的犧牲。今天晚上你召開一個黨的學運工作秘密會議,與會人員控制在學運部的負責人範圍之內。重新學習『七六指示』,統一認識。明天或是後天,我會找你。」
「民國三十五年我們來的時候,這些櫃架上的金錠可都是滿的。」方步亭突然發著感慨。
馬漢山手裡的話筒已經要放回電話架了,愣生生又停住,想了想乾脆擱在一邊,走向門口,猛地一開門,竟發現李、王二科長站在那裡!
話筒那邊卻仍然是女接線員的聲音:「對不起,馬局長的電話佔線。」
謝木蘭當著這麼多同學,竟驚人地奔了過去,趴在方孟敖的耳邊:「答應他,我們來就是想請你去抓那個馬漢山的!」
杜萬乘、王賁泉、馬臨深都望向了他。
「不要拉!我走。」王科長一個趔趄,立時老實了。
學生們跟著飛快地進了營門。
「我怎、怎麼知道?」王科長有些結巴,「方大隊長找他?」
曾可達卻盯了那副官一眼,副官明白,又坐下了。
方孟韋也真是厭煩了:「去吧。」
嚴春明怔在那裡。
「你不在誰在說話?」一個似乎熟悉的聲音讓王科長全醒了——方孟敖已經在門外了。
崔中石:「我是行長一手提拔的,行長的事就是我的事。這是我開始和孟敖交往的初衷。日子長了,我覺得孟敖是我們這個國家難得的人才,優秀的青年,又生了愛才之意。這就是我的真心話。當然,我說這個話還沒有資格。」
「喂!」謝木蘭老遠就跳起來揮手,「他們不讓我們進去!」
那副官望向曾可達,慢慢站起,準備去搬椅子。
「曾將軍,找馬漢山不是我們的任務。」方孟敖對著話筒里說道,「警備司令部、北平警察局那麼多人找不到一個馬漢山?」
曾可達已經站在他身邊:「杜先生,事情已經鬧起來了,不要著急,也不要催他們。我們就在這裏坐等,再有十分鐘不來,我就跟建豐同志直接報告。」
馬臨深立刻望向曾可達副官記錄的那邊,副官的背後挨牆還擺著幾把椅子。
「有家有室的,你就一點兒也不關心時局,一點兒也不考慮退路?」方步亭緊逼著問。
「叫你們方大隊長出來,看他讓不讓我進去!」謝木蘭十分興奮,對那個滿臉嚴肅的班長大聲嚷道。
那班長不得不立正。
「開門吧王科長,方大隊長他們來了!」是門衛的叫聲。
「息怒!息怒!」馬臨深立刻接言了,「曾督察,我是管這條線的,情況我比較了解,四月成立民食調配委員會以來,我們也遇到了很多難處。馬漢山局長出任北平民食調配委員會副主任,工作還是儘力的。杜總稽查,我們是來調查的,是來解決問題的。北平的工作還得靠他們去做,我不贊成曾督察這個提議。於事無補嘛。」
馬臨深和王賁泉又都坐不住了,重新站了起來。
李科長:「局長,不要把我們看得這麼壞。火燒眉毛了來向你報告,又不敢敲門,哪兒是偷聽電話了?」
捲軸展在左邊,馬漢九九藏書山躺在右邊,用右手慢慢撫摸著捲軸上那個仕女的手,就像躺在他心愛的女人身邊。
出現的那個人拿著掃帚,提著撮箕,顯然是個校工,一路走一路偶爾掃著零星的垃圾。
比他高出半個頭的方孟敖就在門邊。
方孟韋:「哥,這個願還是不要許早了。民食調配委員會不一定能拿出糧食來。」
「還不進來!」這回是馬臨深拍了桌子,對門外嚷道。
「就按剛才的說!」馬漢山立刻嚷著,飛腿離開了。
馬漢山偏又不走,在門口盯著。
「方大隊長!方大隊長!」馬漢山已經奔到方孟敖面前,「什麼事還要煩你親自來找我?」
嚴春明被他問住了,少頃才答道:「我還不十分清楚……」
「到哪裡去了?」馬臨深大聲問道。
他們都在等方孟敖到底會不會買謝木蘭的賬,會不會幫助學生們。
知道琉璃廠天一字畫店的人不少,卻很少有人知道畫店二樓這間收藏室。
馬漢山看了好久,終於把那捲紙軸拿了出來。
曾可達一怔,萬沒想到馬漢山竟敢如此回話,一下子也愣在那裡。
「是。」王科長這才明白,滾動著身子奔了過去,拿起桌上的話筒。
警衛們跟著全體立正了。
杜萬乘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氣得嘴唇發顫:「看文件!大家都看看文件!這樣子對抗中央,該按哪一條處理?」
杜萬乘立刻站起來:「方大隊長辛苦了,快請坐,先喝點茶。」
不遠的營房裡顯然早已聽到了營門的吵鬧聲,那個郭晉陽帶著兩個隊員來了。
「行長。」崔中石抬起了頭,迎著方步亭的目光,「您如果對我乾的事不滿意,甚至對我不信任,可以直接說出來。再進一步,您還可以審查我,發現我什麼地方不對頭可以處置我。但有一點我必須說明,我去南京活動,救孟敖,沒有別的意圖。您不可以懷疑自己的兒子。」
「那你可以去了。」方步亭慢慢向門口走去,「五人小組和孟敖還在顧大使的宅邸等著你。該怎麼說,你心裏明白。」
方步亭:「這裏也沒有第三雙耳朵,說說你的看法嘛。」
「請問是嚴春明先生嗎?」那個校工在他身後約一米處突然問道。
曾可達:「立刻以五人調查小組的名義向中央報告,先免去馬漢山一切職務,押解南京,交特種刑事法庭審訊!」
「錢都到哪裡去了呢?」方步亭望著崔中石。
王科長從吉普前邊的副駕駛座費勁地下來了。
郭晉陽三人帶著他們向營房走去。
一身書卷氣的杜萬乘此時十分倉皇,站在他那個主持的座位前,正在緊張地接電話:「知道了。請轉告傅作義將軍,我們立刻開會,立刻責成民食調配委員會會同北平教育局採取措施,讓學生離開華北剿總司令部……平息事件……」
馬漢山爬上了條案,也不看那幅真跡,而是挨著捲軸在剩下約一尺空間的條案上躺下來。
郭晉陽斜著眼望著那個班長:「你是什麼軍階?」
崔中石:「我知道怎麼說,也知道怎麼做。不會牽連行長,更不會讓孟敖為難。」
捲軸在紫檀條案上展開了——是一幅約二尺寬、五尺長的明代唐伯虎的仕女圖真跡!
其他人更不用說了,全愣在那裡。
「行長。」崔中石站在門邊,候方步亭先進。
曾可達問話了:「民食調配委員會都成立三個月了,財政部中央銀行的錢款也都撥給你們了。現在才去調糧。去哪裡調糧?糧食在哪裡?」
方孟敖早就捂住了話筒,以免謝木蘭的聲音傳了過去。
嚴春明手裡拿著一卷書,站在樹下看著,目光卻不時望望左右的動靜。
王科長:「電話是絕對偷聽不到的。不信局長關了門聽聽,我們進去打能不能聽見……」
方孟敖:「你們馬漢山馬局長呢?」
方孟敖忍不住真笑了:「馬局長,這個官你當得也真是夠累的了。上車吧。」
方孟敖習慣地掏出了一支雪茄,卻看到遠處有好些百姓的目光在怯怯地望著這邊,又將雪茄放回了口袋,對方孟韋說道:「帶你的隊伍回去吧。有你在還能控制局面,警察局和警備司令部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傷害學生。」
「是呀。我都說不清楚,你又怎麼能說清楚呢?」方步亭又發感慨了,「中石,國民政府的家底沒有誰比你我更清楚了。你說共https://read.99csw•com產黨得天下還要多長時間?」
第二道沉重的鐵門在背後關上了。
方孟敖:「你帶我們去找。」
對方回答不在。
方孟敖一進顧維鈞宅邸五人小組會議室,立刻發現了面前坐著的是崔中石的背影。
「好。」
按道理,下面就是要抓人了!
王科長看了一眼門口,哪兒還願意背黑鍋:「剛才還在呢,說是調糧食去了……我試試,找到了一定叫他到五人小組來……」
「你是問糧食嗎?」馬漢山望向他了,「在我手裡,你拿去吧!」竟將兩隻空手掌一伸,對著曾可達。
「是的,行長。」崔中石答道。
杜萬乘也十分緊張,鈴聲都響了三遍了兀自不敢去接,望著曾可達:「是南京的……」
曾可達:「讓他問吧。」將電話拿起向馬臨深一遞。
崔中石跟著前面的方步亭走向第三道鐵門。
——那個在圖書館善本收藏室的聲音響起了:「家裡事請與來人談!」
那老劉又停住了,將一片落葉掃進撮箕:「這是組織上最後一次給你重申紀律了。」
馬漢山被撂在那裡,一個人站著。
馬臨深和王賁泉都嚇了一跳。
王科長捧起了那個燙手的話筒,兩條眉毛擠成了一條眉毛,對方的聲音顯然是在罵人。
「調到了嗎?」馬臨深接著問道。
嚴春明慢慢放下手臂,慢慢望向他。
崔中石只是望著方步亭。
顧維鈞宅邸五人小組會議室壁上的掛鐘才顯示早上七點。
燕京大學未名湖畔樹林中。
方孟敖:「在門外。」
方孟敖:「這裡是不是有點太熱了,我們去顧維鈞大使園子里可能會涼快些。」
方孟敖望見了桌上的電話,大步走了過去,按住話機,撥了幾個號碼,通了。
杜萬乘望向站在他身邊的曾可達:「說好了昨天就給學生髮糧食,跟學生商談入學問題,怎麼今天會搞成這個樣子?怎麼會又鬧出這麼大事來?民食調配委員會幹什麼去了?馬委員、王委員呢?還有徐局長,怎麼還不來?!」
郭晉陽對謝木蘭:「方大隊長請你們進去。」
馬漢山進來了,面無表情,走到崔中石身邊站住了。
嚴春明將紙條慢慢撕碎輕輕放進了來人的撮箕里:「劉雲同志派你來的?」
方孟敖又走到孫中山頭像下那個位子坐下了。
終於有一個人出現了,嚴春明專註地望去,又收回了目光,假裝看書。
緊接著二人慌忙進來了,也不敢看杜萬乘和曾可達,各自到座位上坐下,等著他們說話。
方孟敖:「立刻接到他所在的地方,叫他帶一個隊的警察到東四牌樓。告訴他,是駐北平青年航空服務隊大隊長方孟敖找他!」
馬漢山想坐,卻發現這一排只有崔中石坐著的一把椅子,便望向馬臨深。
裏面卻是空的!
嚴春明連忙看去。
郭晉陽三人走了過來。
馬漢山:「是叫你去接聽電話!誰來的電話都說我去調糧食了!明白嗎?」
上午十點了,越來越熱。
「我問你有多少是黨內的同志?」那老劉語氣更加嚴厲了。
王科長猛地坐起來:「誰?」
方步亭:「這我倒想聽聽。」
無奈,他只好去開門。
嚴春明又望了望四周,開始看書,一邊輕聲說話:「我怎麼稱呼你?」
謝木蘭跳了起來:「謝謝大哥!」
馬漢山:「調到了一部分。」
「坐吧。」馬臨深兩問幫他過關,這時緩和了語氣。
樓屋的正中間是一張長兩米、寬一米的印度細葉紫檀整木的大條案,據說是當年道光皇帝欽用的御案,賜給自己最心愛的皇六子恭親王的。擺在這裏,顯然是用來觀賞字畫珍玩。
「快進去吧!」謝木蘭既興奮又得意,率先衝進了營門。
杜萬乘和曾可達也不看他們,仍然站在那裡,也不知還在等什麼。
「我沒有看法,行長。」崔中石答道。
馬臨深怔了一下,立刻轉頭盯向馬漢山:「還不把你的爪子縮回去!找死也不是這樣找法!」
王科長苦著臉,望著方孟敖和方孟韋:「方大隊長,方副局長,給鄙人一點兒面子,鄙人一定把馬局長找出來。你們在這裏稍候片刻。」
另外一面牆都是官方用來保存機密檔案的保險柜,擺在這裏顯然裏面裝的都是罕見的文物古董。
再仔細看,木箱里貼著一張紙條:民國三十五年一月送戴局長雨農!
「混賬王八蛋!https://read.99csw.com偷聽我打電話?」馬漢山一罵人喉嚨又不嘶啞了。
曾可達轉望向了馬臨深:「那就請馬委員到馬漢山手裡去拿糧食吧。」
果然,王科長剛把話筒擱回電話架鈴聲就爆響起來!
馬漢山這才將兩隻手掌縮了回去,卻依然一副不怕砍頭的樣子。
那個校工:「沒有以後。你的每一次自以為是都將給黨的工作帶來無法挽回的損失。劉雲同志跟你談話以後,你跟梁經綸同志是怎樣傳達的?梁經綸昨天為什麼還去和敬公主府鼓動學生?上級的『七六指示』精神已經說得很明白,保護學生,蓄積力量。你們為什麼總是要違背上級指示?今天去華北剿總司令部遊行,有多少是黨內的同志?」
「好吧。」嚴春明答得十分沉重。
方孟韋依然緊緊地盯住了王科長:「這回要是還找不來馬漢山呢?」
謝木蘭睜大著眼睛。
「謝小姐好。」郭晉陽熱情地跟謝木蘭打了聲招呼,轉對那個班長,「讓他們進來吧。」
嚴春明知道這是非常嚴厲的批評了,低頭沉思了片刻,決定還是要據理分辯:「老劉同志,今天學生去華北剿總司令部純粹是人民自覺的抗爭行為。我們不會讓學生做無謂的犧牲,可我們也不能阻擋人民群眾對國民黨反動當局發出正義的抗爭呼聲。」
「方大隊長……」那王科長立刻急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怎麼帶你們找?」
方步亭:「誰說你沒有這個資格?中央銀行、財政部,還有國民黨中央黨部你都能擺平。小崔呀,不要小看自己嘛。」
見過耍賴的,沒見過如此耍賴的。大太陽底下方孟敖自然地眯起了眼,望著馬漢山:「是呀。我們這些開飛機的,大夏天吃飽了沒事幹,滿北平來找一個民食調配委員會的副主任。馬局長,你問我,我問誰?」
一口空木箱,又一口空木箱,啪啪地被馬漢山飛快地打開了!
突然,桌上的電話鈴響了,分外地響!
第一時間望向他的是曾可達。
馬漢山這時已經站到桌子上去了,兩手握著話筒,唯恐那個話筒掉了,身子時而左轉,時而右轉,哪裡像在打電話,簡直就像在一口熱鍋上轉動。
馬漢山在桌子上蹲下了,去拿那杯茶,底朝天地喝也只喝到幾滴水,還不夠打濕嘴唇的——那杯茶早被他喝乾了。想叫人倒水,門又關著;自己想去倒,電話又擱不下。只能放下茶杯,三個手指直接從茶杯里掏出一把茶葉塞到嘴裏嚼著,爭取下面能發出聲來。
馬臨深急了:「不要停,給我繼續接!」
方步亭緊盯著崔中石的眼:「你忠心耿耿地去救孟敖,也就為了我帶著你同進退?」
「我去說吧。」方孟韋只好答應,轉身命令警察,「上車!去華北剿總!」
青年航空服務隊軍營里,守衛軍營的警衛已全部換成了國軍第四兵團挑選出來的青年軍。共一個排,每日三班,每班恰好是一個班的人守住軍營的大門,鋼盔鋼槍戒備森嚴。
約八十平方米,一口口大木櫃,不是金絲楠木就是黃花梨木,還有紫檀,整整齊齊挨了一牆。木櫃便已如此珍貴,柜子里收藏的東西可想而知。
「還有。」方孟敖又叫住了他,「儘管答應學生,每人一月十五斤的糧食供給,明天開始就會發給他們。」
那班長無奈,連忙走向值班房,去打電話報告。
隨來的學生們也都睜大著眼睛。
謝木蘭望著那些同學,等到的果然都是佩服的目光。
那校工:「是。以後我負責跟你聯繫。」
這個保險柜里有一捲紙軸!
其他人也在等接線。
方孟敖的身後是他的隊員們。
「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會議室門外傳來了王賁泉的聲音。
「孔總,孔少總,孔祖宗,你讓我說幾句好不好?」馬漢山的喉嚨發乾,聲音已經嘶啞,「我知道,一萬噸大米轉一下手就能有翻倍的利潤……可是你那邊利潤翻倍了我這邊就要死人了……好幾萬學生、教授全都到華北剿總司令部門口去了!南京五人調查小組到處在找我,我哪敢見他們啊……我沒說這些利潤里弟兄們沒份兒,問題是現在這些利潤都變成毒藥了,吃了是要死人的……罵得好,你接著罵,你罵完了,我就去五人調查小組那兒竹筒倒豆子,讓他們把我槍斃算了!槍斃了我,他們就好直接來找你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