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十四章 借刀殺人

第三十四章 借刀殺人

崔中石緊緊地盯著還站在門外的葉碧玉:「誰叫你送消夜了,錢多得花不完了嗎?鑰匙呢?」
謝培東點燃了捲筒紙媒又吹滅了明火:「趴下吧,一邊打一邊說。」
和別的所有房間不同,崔中石這間賬房的房門裝的是從裏面擰動的暗鎖,門一拉便能鎖上,在外面必須用鑰匙才能打開。就在這時,門內暗鎖的圓柄慢慢轉動了,接著門從外面慢慢推開了。
崔中石猛地站起來,走到門邊:「你怎麼敢私自配我賬房的鑰匙?!你進來看過我的賬了?」
「搬出共產黨三個字,還要什麼說法。」方步亭這句話是咬著牙說出來的,顯然不是因為背上有痛感。
曾可達被他問得愣在那裡,接著語氣強硬了起來:「我既然在這個時候把你接來,自然因為有緊急的情況需要安排,對你自然也有周密的掩護措施。梁經綸同志,你是不是把個人的安危看得太重了些?!」
方步亭:「那跟什麼有關係?」
梁經綸:「如果我剛才的態度違反了組織的第四條紀律,我向你檢討。」
葉碧玉從來沒有見過丈夫這般模樣,儘管知道犯了大忌,上海女人的心性,此時仍不肯伏低:「就是今天買東西時配的,現在連門都沒進,看你什麼賬了?這幾天你夜夜關門閉窗的,配個鑰匙也就是方便給你送個消夜,凶什麼凶!」
崔中石非常警覺,立刻合上賬本,戴上了眼鏡,轉臉望去,是葉碧玉捧著一個托盤站在門口。
方步亭睜大著眼在急劇地思索著,接著搖了搖頭:「眼下這一關就過不去,哪裡還談得上退路。」
方步亭:「說實在的。」
梁經綸接過了墨鏡。
何孝鈺在裝著一勺奶粉的杯子里衝上了開水,用勺慢慢攪拌著,端起這杯牛奶和兩片煎好的饅頭時,她閉上了眼睛,怔在那裡。
「不可能。」謝培東的話也答得十分乾脆,「我詳細問了,賬裏面不但牽涉到宋家、孔家和美國方面的交易,還牽涉到傅作義西北軍方面好些商家的生意,現在徐鐵英又代表中央黨部方面插|進來了,急著將侯俊堂他們空軍方面的股份轉成他們的黨產和私產。哪一筆賬不做平,都過不了鐵血救國會那一關。」
謝木蘭笑了:「大哥是在這裏等孝鈺?」
謝培東又只得重複刮痧的動作,這回刮的是脊椎一條部位,手勁便輕了許多:「借我們央行的刀殺我們央行的人,他們總得有個說法吧。」
梁經綸的目光從地圖上的「太原」立刻移向了「北平」。
方步亭:「是呀……崔中石的賬什麼時候能夠移交給你?」
謝培東:「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守著。」
「幹什麼?你怎麼會有這個門的鑰匙?」崔中石對妻子好像還從未有過如此嚴厲的語氣。
謝木蘭:「到哪裡去?」
方孟敖輕聲地:「就說我送給你的。再見!」行了個不能再帥的軍禮,轉身拉開了門徑自走了出去。
他真是餓了。
方孟敖:「要是有,你也不會只煎兩片饅頭。那麼多教授學生在挨餓,你爸是能夠得到更多的食品,可他不會。」
梁經綸先將手伸向了曾可達,曾可達立刻將手也伸了過去。
曾可達沒想到梁經綸今天的態度如此強硬,而且搬出了重中之重的幣制改革跟自己對抗,莫非建豐同志背著自己從另一條線給他交了什麼底?想到這裏,傍晚建豐同志電話里的聲音在耳邊迴響了起來:
何孝鈺只得掩飾著心裏的不以為然,問道:「也不是什麼西餐,要刀叉幹什麼?」
何孝鈺再望向方孟敖時完全換了一種目光,這個自己一直認為我行我素很難相處的人,居然會有如此細膩的心思,能夠如此深切地理解別人!
兩人剛要握手,電話鈴驟然響了。
「稍候。」曾可達走過去拿起了話筒,才聽了幾句,立刻望了一眼梁經綸。
梁經綸站起來了:「建豐同志安排我的第一個工作就是取得中共https://read.99csw.com北平地下黨的信任,隨時把握中共北平學運的動向。可達同志在這個時候叫我換上軍服,到這個共產黨嚴密注視的地方來看什麼戰報。是不是看了戰報我就不用回燕大了?」
謝培東拿起酒瓶含了一大口燒酒,接著向方步亭的背部從上到下噴去。
門又從裡邊慢慢拉開了,崔中石再望她時已沒有了剛才的火氣,透出的是一絲凄涼:「我明天就去跟方行長和謝襄理說吧,求他們安排一下,讓你帶孩子回上海。」說完又把門關上了,這回關得很輕。
梁經綸:「第一,我會抓緊促成何其滄拿出幣制改革的方案,讓他去說服司徒雷登大使,爭取美國的儲備金援助。第二,我儘力爭取中共北平城工部讓我作為跟方孟敖的單線聯繫人。」
謝培東:「崔中石不是共產黨行長要保他,是共產黨行長也不能殺他。」
謝培東一怔:「行長,這樣做是不是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了?」
何孝鈺的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儘管自己是在英文教學最棒的燕大學習,可這時聽著方孟敖那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總覺得不自然,很快她還是回以笑容:「我們能不能不說英語?」
方步亭光著上身將頭衝著床尾方向趴下了。
方步亭:「這個時局,沒有什麼複雜和簡單了。你不要卷進去,也不要讓孟韋知道。你說得對,要留退路。眼下第一要緊的退路就是怎樣把孟敖送到美國去。」
「是。」陳長武立刻開了車門,坐進了駕駛室。
梁經綸:「可達同志,我完全理解了建豐同志這時叫我來看戰報的意思。反共必先反腐,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從北平民食調配委員會的貪腐案切進去,徹查中央銀行北平分行的貪腐爛賬,將那些人貪污的錢一分一厘地擠出來。更重要的是必須立刻廢除法幣,發行新幣。金融不能再操縱在那些貪腐集團的手裡,國府必須控制金融!」
崔中石一把抓過鑰匙,緊接著將門一關。
穿著青年軍軍服、戴著一副墨鏡的那個人坐在沙發上依然沒動。
「非常好!」曾可達激動地表態,「我今晚就向建豐同志彙報。還有什麼需要組織支持的?」
「不行。」方步亭動了一下,謝培東那個火罐便沒能打下去,「你明天就要把賬接過來。」
梁經綸:「再大的事也要靠人去做。今天我見到了方孟敖,更加深刻地領會了建豐同志重用這個人的英明。在北平反貪腐,方孟敖和他的大隊才是一把真正的劍,問題是這把劍握在誰的手裡。」
曾可達立刻將鉛筆遞給了他:「說你的看法。」
窗前桌上,一個大木盤裡擺滿了大大小小顯然已經用過多次的竹筒火罐,還有一瓶燒酒。謝培東正在木盤旁熟練地將一張黃草紙搓成一根捲筒紙媒。
曾可達抬起了頭望向他:「也沒有別人,不用戴墨鏡了,把軍帽也取下來,涼快些。」
「什麼調動?」曾可達的臉色也不好看了,「你的工作是建豐同志親自安排的,哪個部門說了要做調動?」
「不。」曾可達的態度立刻變得很好,「根據組織的第四條紀律,下級違反上級的指示必須檢討,那檢討的人應該是我。也許是我沒有很好地領會建豐同志的指示精神,以前給你布置的任務沒有考慮到大局,比方安排聯歡會。可是有一點我必須向你傳達,今晚把你叫來就是建豐同志不久前給我下達的指示。現在叫你一同來看國防部最新的戰報,就是指示的一部分。」
方步亭想了想:「那三天以內你也得把賬接過來。」
方孟敖的車悄悄地停在營門外路邊的暗處。
方孟敖:「去何孝鈺家。長武,我表妹帶路,你來開車。」
「我爸不能聽見鐘響,一聽見就會醒來。」何孝鈺答著突然覺得驚奇,「你也看不見鍾,怎麼知道十二點了?」
方步亭九-九-藏-書:「那就好。徐鐵英不是想要那百分之二十股份嗎?培東,孔家的口風你不要去露,讓徐鐵英去露。為了這百分之二十股份,徐鐵英會配合孔家把崔中石送到上海。要斗,讓他們斗去。」
方步亭平息了一下情緒:「培東,我知道你怎麼想。要是沒有牽涉到共產黨這個背景,崔中石這個人我還是要保的。這麼些年做人做事他都在替我擋著。我就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才偏又是共產黨……還有,他還牽連著孟敖。」說到這裡是真的長嘆了一聲。
「知道曾可達今天晚上來說了什麼嗎?」方步亭像是只有在這樣的方式下,背對著謝培東一個人,才能這樣毫無障礙地開始對話。
何孝鈺驀地想起了謝培東說的那個詞:「孤兒!」
陳長武已經開動了車,軍營熾亮的燈光被拋在了反光鏡后,漸漸暗了。
「可達同志。」梁經綸一聲輕輕的呼喚,將曾可達的目光拉了回來。
陳長武卻只帶著謝木蘭悄悄地出了鐵門,走向路邊的吉普。
「剛接到國防部新的戰報,一個星期內共軍就會對太原發動攻擊。」曾可達站在那張大辦公桌的軍事地圖前,臉色凝重,「你過來看看。」
謝培東:「行長,有你這幾句話,我的話也就能說了。」
謝培東:「孔家揚子建業公司那邊說過好幾次,想把崔中石要過去,到上海那邊去幫他們。行長要是同意,我就暗地跟孔家露個口風。孔家將他要走了,他們再要殺崔中石就與我們沒有關係了。更重要的是行長也不用再擔心崔中石跟孟敖會有什麼關係了。」
「行長忘了,我們央行北平分行的錢從來就沒有讓崔中石管過。」謝培東在方步亭背上打完了最後一個火罐,拉起一床薄毛巾毯給他蓋上,「在他手裡走的錢都有一雙雙眼睛在盯著,那些人會讓他把一分錢轉走嗎?」
方步亭剛才還睜得好大的眼不得不又閉上了:「說來說去,還是我失策呀……培東,你說崔中石有沒有可能把錢轉到共產黨方面去?」
謝木蘭怔忡地上車,兀自問道:「這麼晚你急著見何伯伯幹什麼?」
何孝鈺怔在了門口,望著方孟敖消失在院門外的背影,不知道該追上去送他還是不送他。
長針短針都正指向了十二點!
崔中石家北屋客廳隔壁賬房內,一根電線吊下來的那隻燈泡最多也就十五瓦,滿桌子賬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真的昏暗難辨。
「放心。」曾可達的手往下一切,「已經安排好了,跟方孟敖唯一單線聯繫的那個人這幾天就會消失。」
方步亭開始脫上身的睡衣:「剛才小雲已經給我擦洗了。」
謝培東:「還是那個字,錢!」
夜這麼深,牆上壁鍾的秒針聲都能清晰聽見,再過五分鐘就是十二點,十二點一過就是明天了。
曾可達:「說下去。」
「有這樣的辦法嗎?」方步亭說著下意識地便要爬起,一下子牽動了背後的火罐,掉了好幾個。
「殺誰?」謝培東的手顫停了一下。
「可今天嚴春明明確要求我不能再去何其滄家裡住,不許跟何孝鈺有頻繁的接觸。可達同志,我感覺北平城工部已經懷疑上我了。」梁經綸的眼中露出了風蕭水寒之意。
方步亭睜大了眼:「說出理由。」
方步亭:「接著刮吧。」
方步亭:「你怎麼看?」
「沒有意見。」梁經綸答話了,「只是想請問可達同志,組織對我的工作是不是要做調動。」
那瓶液還剩下一半,針頭卻已經拔掉。
謝培東:「不用我們否認,他曾可達還有他背後的人也不敢咬定崔中石是共產黨。他們既然口口聲聲說崔中石是共產黨,抓走就是,何必今天還要來找行長。他們自己都不敢做的事,要行長來做。這也就是曾可達今晚來的目的。」
謝培東必須打消方步亭的這個決定:「忘記告訴你了,徐鐵英派了好些警察在崔中石的宅子外守著九_九_藏_書,崔中石一步也走不出來。行長,不要擔心他轉賬的事了。」
謝培東接著給他打火罐,沒有接言。
謝培東:「留退路。」
方步亭:「你依然認為崔中石不是共產黨?」
「我爸要明早五點才起床。」何孝鈺下意識地兩臂交叉握在身前,假裝望向二樓,避開方孟敖的目光,「你還是明天早上再來吧,好嗎?」
這雙眼睛彷彿能夠透過無邊無際的天空,看見天外的恆星。可這時卻在看著自己,何孝鈺更心慌了,有一種被他透過衣服直接看見自己身體,甚至是內心的恐慌!
方步亭已經盤腿坐在床上了,拽住謝培東從背後給他披上的毛巾毯,出神地想了好一陣子,轉對謝培東:「警察局是不是日夜守在崔中石那裡?」
葉碧玉怔在那裡,對自己剛才的不祥之言好不後悔。
謝培東又吹燃了紙媒的明火,燒熱了手裡的火罐,在他右邊背部颳了起來:「怎麼說?」
「崔副主任?」謝培東的手停住了,「他們也太狠了吧?」
梁經綸:「太原是山西的經濟核心,說穿了就是西北軍的主要軍需來源。共軍這是要切斷傅作義將軍駐華北幾十萬西北軍的軍需供應。這樣一來,傅作義在華北的幾十萬軍隊所有的軍需都要靠中央政府供應了。雪上加霜呀!」
曾可達開始也怔了一下,接著手一揮:「謹慎是對的,也不必太敏感。我們對方孟敖看得這麼嚴,共產黨也只能讓何孝鈺去接觸他。這應該就是他們接受你的建議的原因。」
曾可達:「請說。」
方步亭又趴好了:「接著說吧。」
「是。」梁經綸雙腿輕輕一碰,神情立刻肅穆了,接著向辦公桌的戰報走去。
曾可達再望梁經綸時有了些建豐同志的目光:「具體方案,具體步驟?」
謝培東一口吹燃了左手的紙媒,將明火伸進右手的火罐里,接著左手晃熄了紙媒的明火,右手拿著罐子在方步亭左邊背部從上到下先颳了起來。
就在方孟敖轉身的那一瞬,何孝鈺還是看見了他眼中又突然閃出的孤獨。
方孟敖已經替她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我就是去見何副校長的,什麼高興不高興。上車吧。」
曾可達見他依然不動,察覺了他神態的異常:「經綸同志,有什麼意見嗎?」
梁經綸眼中浮出了憂慮:「我感覺中共北平城工部不應該這麼簡單就接受了我的建議。」
謝培東沉默了,痧也刮完了,燒熱了一個火罐,緊緊地吸在方步亭的頸椎部,又去燒熱另一個火罐,挨著吸在方步亭左邊的肩部。
謝培東繼續打著火罐:「他們能借我們的刀殺了崔中石,接下來就能用這把刀再殺我們。這其實跟共產黨沒有什麼關係。」
方孟敖詭秘地一笑:「我要是只有一雙眼睛,怎麼看見從後面突襲來的飛機?」
曾可達這才真正關切了,想了想,斷然說道:「從明天起,有情況你找我,我不再主動跟你聯繫。那些平時跟你聯繫的同志,我也立刻打招呼,一律不許再跟你聯繫。共產黨要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這樣行不行?」
曾可達:「你有更好的想法?」
「叫什麼叫?我另外配的,犯法了?」葉碧玉雖依然是平時的口氣,但這時說出來還是顯得有些心虛。
謝培東:「曾可達不是說要崔中石從行長身邊消失嗎?那就讓他從行長身邊消失就是。」
梁經綸也立刻感覺到了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靜靜地望著曾可達。
方步亭:「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能承認崔中石是共產黨?」
曾可達手裡的鉛筆直接點向了地圖上的「太原」:「截至昨天,晉中大部分地區已經被共軍佔領。現在徐向前親率共軍華北野戰軍第一兵團及晉綏軍區第七縱隊、晉中軍區三個獨立旅共八萬餘人,向太原逼近,形成了對太原的包圍之勢!梁經綸同志,從你這個角度分析一下,共軍這次的軍事行動根本目的是什麼?九-九-藏-書
謝木蘭又怔在了那裡:「大哥,這麼晚了你這樣去見孝鈺,何伯伯會不高興的。」
以郭晉陽為首,十幾個飛行員罄其所有將他們的餅乾糖果還有咖啡全都拿出來了,大獻殷勤。
曾可達覺得梁經綸跟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了:「你理解了我為什麼一定要你安排何孝鈺去接近方孟敖的意思了?」
梁經綸在這個時候又沉默了。
方步亭:「借刀殺人!」
儘管謝培東提醒過方孟敖會來找自己,何孝鈺還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快這麼晚來到自己家裡。
方孟敖:「不用找了,再找也找不出什麼。」
「我走了!」梁經綸的手將曾可達的手緊緊一握。
陳長武:「一小時前就走了,聽說是她爸爸身體不好,晚上她都要回去陪護。」
「關於梁經綸同志,我現在就明確答覆你,他在中共組織內部所能發揮的作用,尤其是即將推行幣制改革所能發揮的作用,是別的同志都不能取代的,也不是你所能取代的……」
「那就換個時間吧。」方孟敖的語氣聽來給人一種欲擒故縱的感覺,「明天一早我要去查民食調配委員會。」
曾可達又幫他拿起了茶几上的軍帽。
「去向他請教那些什麼四行、兩局、一庫、一會的問題。還要問嗎?」方孟敖答了這一句,從後面伸手帶緊了謝木蘭座旁的車門,「開車。」
謝培東在繼續打著火罐:「牽涉的方面太多,日夜趕著做,最快也要三天。」
「我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能夠吃的。」何孝鈺望著他的目光已經有了一些「疼愛」。
方孟敖望了一眼陳長武,再轉望向謝木蘭:「何孝鈺呢?」
軍營大坪里熾燈如晝,長條桌前許多學生還在幫著清理賬目,靠近營房的那一排自來水水槽前女學生們都在幫飛行員洗著衣服床單,歌聲一片。
梁經綸:「我必須糾正可達同志的說法。自從接受組織指示加入中共地下黨那一天起,我就只有危,沒有什麼安。可達同志一定要把這個說法強加給我,我只能向組織報告,建豐同志交給我的重大任務我將再無法完成,尤其是即將推行的幣制改革。」
「不是我要處理崔中石。」方步亭突然有些焦躁起來,「已經告訴你了,曾可達代表鐵血救國會向我下了通牒,叫他消失!」
何孝鈺反而又有些慌了,目光下意識地望向牆上的掛鐘。
謝培東又將另一個火罐打在他右邊的肩部:「要看後面。」
只見曾可達對著話筒低聲說道:「知道了。從現在起你們通通撤離,所有人都不許再跟梁教授聯繫。」
他已經向門邊走去,從牆的挂鉤上取下了軍帽:「謝謝你的牛奶和饅頭。下回我給你扛一袋麵粉來。」
放下話筒,曾可達轉望向梁經綸:「方孟敖今天晚上去何孝鈺家了。」
「精闢!」曾可達適時地表揚了一句。
從謝培東嘴裏噴出的酒像一蓬蓬雨霧,均勻地噴在方步亭的頸部、肩部、背部,一直到腰部。
方步亭:「就是要聽你說嘛。」
那人慢慢取下了墨鏡,竟是梁經綸!他還是沒有站起來,也沒有取軍帽,斯文氣質配上這套標準的軍裝,加以挺直的身軀,儼然軍中的高級文職官員。
葉碧玉手裡的托盤差點兒掉了下來,衝著門哭喊起來:「崔中石,我明天就帶兩個孩子回上海,你死在北平好了!」
謝培東:「想辦法。眼下這一關要過去,退路也要留。」
曾可達:「有什麼問題嗎?」
何孝鈺:「你怎麼知道我們家就再也找不出什麼吃的?」
「不要動。」謝培東立刻扶穩了他,「時間也差不多了。」說著輕輕掀開了毛巾毯,替他拔背上的火罐。
方孟敖的眼睛仍在緊緊地望著她,完全看不見鍾,卻問道:「你們家的鍾為什麼不響?」
方步亭這時睜著眼只能看見前面,立刻問道:「怎麼說?」
「我抓緊。」謝培東答道,「賬接過來以後,行長準備怎麼https://read.99csw.com處理崔中石?」
方孟敖何等敏感,他突然明白自己今天晚上來找的就是這雙眼神。現在他看到了,便再不掩飾,緊緊地望著何孝鈺那雙眼睛。
想象中,坐在背後的應該是一邊看書一邊做著筆記的梁經綸。
梁經綸的眼下意識地閃了一下,有驚覺,也有說不出的一絲酸意。
謝培東便不作聲了。
梁經綸伸手要接,曾可達:「我來。」雙手將軍帽給梁經綸戴上。
方孟敖想了想,對兩人說:「你們都上車吧。」
梁經綸:「只有一條,徹底切斷共產黨跟方孟敖的其他聯繫。」
「等一下!」謝木蘭倏地拉開了車門,「大哥,你不告訴我,我不會帶你去。也不回家。」
梁經綸:「可達同志,我可不可以走了?」
「澡洗了吧?」謝培東端著木盤走到了床邊,放在床頭柜上,「打了火罐明天一天可不能洗澡。」
謝培東輕嘆了口氣,這才答道:「行長自己已經認定的事,還要問我幹什麼?」
近視眼鏡被擱在了一邊,崔中石將頭盡量湊近賬本,一邊看著,一邊在另外一本新賬簿上做著數字。入伏的天,雖是深夜,門卻緊閉著,窗口也拉上了窗帘,他光著身子依然在冒著汗。
卧房的門也被程小雲從外面拉著關上了。
方步亭剛才還望著地板的眼這時安詳地閉上了。
曾可達:「當然不能握在共產黨的手裡。」
「對不起,跟飛虎隊那些美國佬待久了,習慣了。」方孟敖坐了下來,立刻用手拿起了兩片饅頭,一口咬了一半,又一口吃了另一半,端起牛奶一口氣喝了下去。
「沒有。」梁經綸這時的語氣又有些沉重了,「共產黨學運部同意了我的建議,何孝鈺已經作為地下黨選擇的人選在跟方孟敖接觸了。」
可轉過身來,坐在餐桌邊的卻是穿著空軍服的方孟敖。
葉碧玉終於有些發矇了,右手下意識地抬了起來。
謝培東:「那就認定他是共產黨吧。如果他真是共產黨,幫上層那麼多政要洗了那麼多見不得天日的錢,捅了出來,宋家、孔家先就下不了台,何況還牽涉到西北軍、中央軍和中統、軍統直至中央黨部。行長,愣要把他說成共產黨,這個案子恐怕只有總統本人才能審了。」
方孟敖已經關了前面的車門,自己坐到了後排座上,對陳長武說道:「不要開車燈。到了何家不用等我,送我表妹回家后你立刻回軍營。」
梁經綸:「感謝組織的理解。請可達同志向建豐同志彙報,下面我要完成的任務。」
何孝鈺一下子感覺到了組織上為什麼會對方孟敖如此重視。
「你還是不懂共產黨。」方步亭立刻否定了謝培東的分析,「他要真是共產黨,就一定會想方設法把那些人的錢轉走。不義之財,共產黨從來講的就是師出有名。因此,明天一定要把賬從崔中石手裡全盤接過來。不管哪方面的錢都不能有一筆轉給共產黨。」
曾可達立刻走到沙發邊,先拿起了那副墨鏡遞給梁經綸。
方步亭:「這個我也知道。我剛才問的話你還沒有回答我,崔中石會不會把央行的錢轉到共產黨那裡去?」
方步亭:「我在問你。」
「是。」陳長武已經擰開了鑰匙,發動了車子,正準備掛擋。
方孟敖依然一臉的嚴肅,望著陳長武。
「不要。」何孝鈺怯怯地走過來送他,「我爸不會要的。」
方步亭靠在床頭深深地望著剛剛趕回正在窗前忙活的謝培東的背影。
一條條紫紅的印子立刻在方步亭背上顯了出來。
何孝鈺還是笑著,將牛奶和饅頭片端了過去放在方孟敖的面前:「下午你們的晚餐都給同學們吃了,現在一定餓了吧?」
「你知道的。」
梁經綸:「要是他在心裏只認共產黨呢?」
曾可達接著說道:「是那個謝木蘭帶他去的。謝木蘭現在還在書店等你。你見不見她?」
「謝謝!」方孟敖立刻換以中國話,可接下來又說道,「有沒有刀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