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還有你，明早還有木蘭。」

「剛才的電話不是你打的？」方孟敖緊緊地望著何孝鈺，像是在笑，更多是在審視。

所有的眼便都行動一致地望向了他臉邊的話筒，主要是望向他的臉。

何孝鈺立刻迎了上去，攙著他的手臂，卻沒有減緩他的步速。

「拿熱水瓶來，用一個大碗，倒三分之一的開水，加三分之二的涼水。」

「梁教授不在也請你將我的話轉告他。」方孟敖已經站到了客廳門前。

方孟敖：「我沒有別的親人了，只有一個弟弟。他現在那個警察局副局長是配相的。其實他很可憐，他很愛木蘭。」

「什麼狗屁經濟顧問！」陳繼承帶出粗話時也顯出了他自己的資歷，「國防部調查組可以做擋箭牌，現在又抬出一個什麼經濟顧問來做擋箭牌，那就乾脆一個共產黨都不要抓了。娘希匹的！」

第一部電話：「南京總統」。

陳繼承的臉拉下來了：「我在問你。你個北平站長不彙報，現在要手下跟我彙報？」

何其滄徑直走向電話，抄起話筒撥了起來，手在微微顫抖。

何孝鈺突然覺得有一絲心酸涌了上來，她已經不再有任何催方孟敖走的想法了。

何宅一樓客廳。

話筒就這樣擱上了。

下午，他在這裏向蔣介石告了御狀，報告了李副總統、傅總司令還有國防部調查組種種曖昧舉動，聖意竟然也很曖昧，電話那邊只偶爾發出濃重的奉化口音「嗯，嗯」。唯一讓自己安慰的是，提到有共產黨在煽動學潮時，才終於聽到了那一聲「娘希匹」！指示非常明確，共產黨要抓！

今晚，此刻，還是這個地方，梁經綸站在這裏卻不知道置身何處。

何宅一樓客廳。

何其滄：「梁經綸，燕京大學經濟系教授。」

方孟敖接下來的聲音讓何其滄更是一怔：「我還想看看梁教授在不在。」

燕南園何宅一樓客廳。

「有小蘇打嗎？」方孟敖開始揉面。

半夜了，軍車、警車、摩托車還嗚嗚地開進去，開出來！

何孝鈺沒有再去望客廳的門或是二樓父親的房間，她被方孟敖如此專業的揉面動作驚呆了。

方孟敖也看出了何其滄的異樣。

接著是梁經綸想象中何孝鈺從碗櫃里拿出了醋瓶。

「踟躕」，梁經綸第一次對這個詞有了別樣的感受。去，還是不去？

陳繼承：「是不是要靠審！立刻去審那個梁經綸，重點要審出配合方孟敖查賬的那二十個學生里有沒有共產黨。只要有一個是共產黨，你們也就可以去抓方孟敖！娘希匹的！」

話筒那邊的聲音：「原來是何校長，失敬。能不能夠請問，如果不是十分緊要的事，明早六點打電話來？」

何孝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聽話便去洗手，方孟敖剛才打開的那一縷水一直在等著她。

「應該是吧。」王蒲忱說起話來也斯斯文文，「行動的時候我就說過，他是燕京大學副校長何其滄的助手，何其滄是國民政府的經濟顧問。」

方孟敖卻仍然站在那裡：「你就不問一聲我為什麼來？」

話筒那邊的聲音：「明白了。何校長，可不可以這樣，我先向李宇清副官長報告，請他來接您的電話？」

那部電話一直響著，電話機貼著的紙上寫著「北平行轅」四個字。

「那就是我的電話不該打。」何孝鈺九_九_藏_書這句話回得連自己都知道不很恰當，接下來掩飾的一笑也就不自然，「你們大隊和二十個同學應該都在連夜查賬，你是隊長，趕快回去吧，我也還要給我爸準備明天的早餐……」說著望向面盆，又望向了那袋麵粉，「是你送的麵粉，謝謝了。」接著徑自向客廳門走去，準備開門，讓方孟敖走。

梁經綸已經在廊檐前的石階上坐下了。不憑眼睛也不憑耳朵，憑他的感覺也知道自己該什麼時候走。他會把握好迴避的時間，把握不好的是自己現在的心緒。

何孝鈺避開了他的目光，望了一眼二樓，接著望向座鐘：「是木蘭求我給你打的電話，叫你回去把她接出來。」

這間高有五米、大有一百平方米的辦公室就是當年袁世凱御極、段祺瑞執政的地方。

方孟敖的神情也立刻凝肅了！

被冷落的「北平行轅」旁邊還赫然擺著另外四部電話。

行動是天黑后開始的。行轅的人不能叫，剿總的人不能叫，面前的沙發座椅就顯得有些空空落落。因此陳繼承的興頭便沒有往日高，閉著眼坐在那把高椅子上，反覆回味下午給總統打電話的情形。

何宅一樓客廳門外。

沉默了片刻，才又傳來方孟敖的聲音：「剛才是開玩笑，想聽我今晚來的真正目的嗎？」

「現在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你要幹什麼？」何孝鈺真急了。

何其滄反感地皺起眉頭。

何其滄的臉從來沒有這麼難看，扶著樓梯，腳步也從來沒有這麼急促。

老劉同志的交代十分明確，自己必須先見了梁經綸，以學聯的名義接觸方孟敖，然後代表黨組織和他秘密接上關係。現在方孟敖突然先於梁經綸來了，打亂了組織的安排。何孝鈺這才感覺到，不是謝木蘭的電話出了問題，而是自己打的電話出了問題。

「你怎麼到我家裡來了？」何孝鈺壓低著聲音，問這句話時既要表達出自己並沒有叫方孟敖來，又不能讓對方尷尬。

何孝鈺又去拿熱水瓶、拿大碗，倒三分之一的開水，加三分之二的涼水。

燕南園何宅一樓客廳。

何其滄的聲音依然很激動：「國府的經濟顧問，我叫何其滄！」

何其滄的布鞋向窗前走了過去，他想親眼看著方步亭的這個大兒子趕快離開自己的家門。

靠牆座椅上坐著的五個人就低一個等級了。有兩個熟面孔，一個是軍統北平站那個執行組長，一個是國軍第四兵團那個特務營長。其他三個想是同類的人。

一個是徐鐵英，北平警察局長兼警備司令部偵緝處長，還有一重身份是中統北平區的主任，哪一個身份他都必須參加。

梁經綸被拖著，很快被塞進了那輛車！

女兒居然還是沒有接言！

他的感覺如此敏銳，這種敏銳隨著他望向卻望不見二樓的兩眼閃現了出來。

陳繼承這才恍然想起了馬漢山已經被方孟敖大隊扣住在查賬：「連夜突審那個梁經綸。還有，那個燕大圖書館的什麼嚴春明和其他幾所大學有共黨嫌疑的人都抓了沒有？」

燕大校園通往何宅的路上。

何孝鈺退後了一步，望他的目光有些近於哀求了。

徐鐵英也站起了。

他走出了院門，站在院外那棵樹榦靠路的那邊。

「現在你總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來的了吧？」是女兒的聲音，read.99csw.com好像比剛才的說話聲要大了些。何其滄感覺到了女兒的用心，江蘇老家有句話，這是帶有一些「撇清」的意思。

「我為什麼來，你應該知道。」

徐鐵英也跟著將目光望向了王蒲忱。

他望向那座小樓。

陳繼承的大辦公桌靠牆對門擺著，面前是一大片長短沙發，沙發後面靠著牆是一圈靠背座椅。當然靠背最高的還是他辦公桌前那把座椅。他喜歡坐在這裏開會，把那些可以抓人殺人的人叫到這裏來，居高臨下聽他們說誰該抓誰該殺，然後自己說去抓誰去殺誰，這時便會有一些袁世凱的感覺，或是段祺瑞的感覺。這很過癮。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的，只是為了不讓女兒知道自己醒了，腰脊不好，他也不願去到窗邊坐那把有靠背的椅子，黑著燈雙手拄著那隻拐杖支撐著坐在床邊，靜靜地聽一樓的動靜。

「這麼晚了，她在自己的家裡，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好好睡覺，叫我接她出來，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輪到方孟敖反問了。

梁經綸的感覺是那樣準確，何其滄確實醒了。

窗前，何其滄的臉突然亮了，是被離院門約三百米處兩個突然打開的車燈照亮的！

有資格坐在沙發上的只有兩個人。

陳繼承不是在冷那部電話，而是在冷北平行轅留守處。

另一個是生面孔，一身灰色夏布中山裝，年紀在四十左右，白白凈凈，乍看給人一種錯覺，像個拘謹的文員；可此人的身材太打眼了，坐在那裡也比徐鐵英高出半個頭，瘦高如鶴，擺放在沙發扶手上的十指又細又長。此人便是國防部保密局北平站站長王蒲忱。

何孝鈺開門的手又停住了。

女兒沒有回話。

方孟敖兩手已經讓開了：「你說呢？」

陳繼承：「你去跟馬漢山打招呼，黨國不是什麼青幫，調離了就不要再插手軍統的事。」

何孝鈺：「我一定轉告。」

方孟敖不但沒走，高大的身影竟到了自己的身邊。

多少個夜晚，梁經綸也曾在門外這個地方站過，或是等候先生開會回來，或是沒有任何原因，只從院內自己的小屋出來，願意來這裏站站，感受和他關係極親近的兩個人在這座小樓里。

何其滄沉吟了片刻，答道：「可以。」

何孝鈺望了一眼父親，只點了一下頭。

何宅二樓何其滄房間。

陳繼承將他們的對望掃在了眼裡，盯住王蒲忱，問話更嚴厲了：「那個什麼梁經綸白天是誰在監視的？」

國民黨北平警備司令部是北平市真正最闊綽的衙門。前身曾經是袁世凱的總統府，後來又是段祺瑞執政府。抗戰勝利，國民黨接收北平成了十一戰區長官司令部並北平警備司令部。十一戰區撤銷，北平行轅成立，李宗仁不願與蔣介石嫡系的警備司令部合署辦公，將行轅設在中南海。偌大的一座前執政府便讓警備司令部獨佔了。

何孝鈺真的很無奈，走過去用小碗又從麵粉袋裡舀了一碗麵粉：「倒進去嗎？」

何其滄的情緒穩定了些：「不緊要我現在會打電話嗎？」

「爸，怎麼了？您這時給誰打電話？」何孝鈺更驚慌了。

王蒲忱站起來了，以示恭敬，可那張白凈的臉更白得沒有了表情：「不是我不願意向長官彙報，是這些情況他們清楚，我不太清楚。」

何其滄拄著九九藏書拐杖慢慢站起來。

誰都知道他是黃埔系的八大金剛之一，總統心腹的心腹。可一個江蘇人學著總統的浙江口音罵人，而且捎帶著總統的兒子，這也太套近乎了。

女兒沒有接言。

「爸……」何孝鈺驚望著父親。

王蒲忱輕輕咳嗽了一陣子，回過頭去望向軍統那個執行組長：「你們向陳總司令彙報吧……」

何其滄沒有理她，話筒緊貼在耳邊。

何孝鈺的目光又迷濛了，這個組織發展的特別黨員怎麼看怎麼不像！

方孟敖接著說道：「就想問問你，今天白天在民調會大門前，馬漢山說我跟他打了賭，我說沒有跟他打賭。你覺得是他在撒謊，還是我在撒謊？」

深夜燕大的校園，因他的長衫起了微風，路邊的樹葉也搖曳起來。

這個位置可以說是在看天上的星星或是即將沉落的彎月。

何孝鈺也不知道是焦急還是緊張，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了。斜望見身邊的水龍頭被輕輕擰開了一點兒，一縷細細的水流了出來，方孟敖盡量使聲音降到最小，徑自在那裡洗手。

何孝鈺：「我爸吃不了那麼多。」

徐鐵英這次不難為王蒲忱了，立刻答道：「十一點我們的人去的時候，那個嚴春明還沒回圖書館，正在蹲守。其他大學抓了幾個，不一定是共產黨。」

「哪裡學的？」何孝鈺出神地問道。

梁經綸的長衫下擺又輕輕地拂起來，他不能站在這裏聽兩個人說話，可走出洋樓大門的小廊廳，下到兩級石階前他又站住了。

「不影響你爸睡覺，也保證他明天的早餐，給我一個小時。去洗手吧。」方孟敖說著佔據了她面盆前的位置。

何孝鈺的眼驚大了！

二樓的窗口是黑的，一樓客廳感覺有微光映出。

「李宗仁才不會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大不了是李宇清。」陳繼承這才拿起了話筒。

「那個燕京大學的梁經綸是什麼國府經濟顧問的助手？」陳繼承目光望向了徐鐵英和王蒲忱。

何其滄豎起了耳朵。

近一個月來陳繼承坐在這裏卻一直焦躁，他的司令部西邊就是和敬公主府，原來準備安排給國防部預備幹部局稽查大隊住，不料被方孟敖大隊讓給了東北學生，日夜喧鬧，聲聲入耳，竟不能去彈壓。忍了又忍，今天不能忍了。

方孟敖：「還有一句要緊的話，木蘭愛上他了，可是不能愛上他。」

一直陪著他默坐的那些人便都望向了那部電話。

「嗯。」何孝鈺很輕卻能聽見的聲音。

何宅二樓何其滄房間。

「都說完了吧？感謝你，饅頭我也會做了。梁教授今晚不在，還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女兒的語氣和接下來的腳步聲都微妙地傳遞出了嗔怪。

徐鐵英和王蒲忱對望了一眼。

「怎麼可能兩個人都在撒謊呢？」

「李副官長嗎？」果然被他猜中了，電話是李宇清打來的，「白天那麼辛苦，晚上還不休息？」

真正的大門，真正的大石頭獅子，碘鎢燈，探照燈，泛藍的鋼盔，泛藍的卡賓槍！

果然說到了白天民調會的事，方孟敖卻又用如此調侃的話語，何其滄怎麼都覺得這是在取瑟而歌，立刻有了警覺之色。女兒會怎麼回答呢？

接著是梁經綸想象中何孝鈺往麵粉盆里小心地倒醋。

因是深夜，話筒里的聲音很清晰，能聽出十分傲氣：「北平行轅留九-九-藏-書守處。你是哪裡，什麼事情這個時候打電話？」

第三部電話：「兵團警局」。

陳繼承的回話其實也犯不著這麼大聲：「助手？什麼經濟顧問助手？今天晚上是有行動啊……抓共產黨也要一一跟行轅那邊通氣嗎……在呀，北平警察局長，中統軍統的同志都在……誰抓的，你可以自己過來問嘛。」

何孝鈺在邊上看得不知是入神還是出神，目光既被他的動作吸引，眼睛還是忍不住望了一下二樓，又望向客廳的門。

方孟敖的聲音：「對了一半。他在撒謊，我也在撒謊。」

他極輕極快地又站起來，向院門無聲地走去，他想回望一眼二樓的窗，卻沒有回望。他知道何其滄沒有睡，至少是現在已經醒了。

那輛車十分瘋狂，往後一倒，壓倒了一片路旁園工栽修的灌木，車速不減，一百八十度滑了個半圓，向校門方向馳去了。

「去的第一年美國佬連飛機都不讓你上。也好，幫他們洗衣服，做飯，包括擦皮鞋。陳納德那老頭倒喜歡上我了，第二年便手把手地教我。」

話筒那邊的聲音：「何校長，請告訴我您助手的姓名，有沒有職位。」

接下來的情形讓他不敢相信！

李宇清在電話那邊說什麼旁人聽不見。

他親眼看見，梁經綸走到了車燈前約五米處站在那裡，接著車上跳下兩個人，一左一右扭住了他的雙臂！

方孟敖大步走了出去。

「來看你。」方孟敖終於說出了這句何其滄擔心的話。

其實，何其滄年過六十依然耳聰目明。國外留學多年，接受了不干預別人隱私的觀念；家學淵源，又深知不痴不聾不做當家翁的為老之道。守著一個從小就懂事聽話的女兒，看著她漸漸長大了，便在她還上中學時就裝作聽力不好，給女兒留一個相對寬鬆的空間，好與同學往來，更為了減少女兒對自己的過於關心。

「陳總司令，說不準是李副總統打來的。您還是接吧。」徐鐵英都有些過意不去了，望著陳繼承。

「我找李宗仁！」何其滄的聲音竟如此氣憤，「叫他起床，接我的電話！」

方孟敖接過碗，一手將水均勻地倒進麵粉盆，另一隻手飛快而熟練地攪了起來。

路燈微照，何其滄的目光望向了小院的門，在門外沒有發現方孟敖的那輛吉普。

何宅一樓客廳門外。

方孟敖也並不尷尬，轉問何孝鈺：「木蘭是不是說她被孟韋關在家裡？」

「醋。」是方孟敖的聲音。

「你沒有說，我怎麼知道？」

「再加一碗麵粉。」

方孟敖和何孝鈺的目光驚疑地碰在了一起。

何孝鈺又一次被他問住了。

「她不能參加協查組。」方孟敖的目光何等深邃，當然看出了何孝鈺的窘境，立刻幫她回答了自己提出的問題，「我們家只能有一個人跟自己的父親過不去，跟自己的家庭過不去。不能有第二個。」

第二部電話：「華北剿總」。

這個時候還有這些婆婆媽媽的爭執，陳繼承更焦躁了，拍了一下桌子：「那個梁經綸就交給你們軍統了，你親自去審。徐局長。」

女兒的聲音：「你來就為了問我這件事？」

桌上的電話鈴聲吸引了陳繼承的眼睛，他從五部電話機中看出了是第二部電話在響，於是便有意不急著去接。

離那座自己十分熟悉的小樓還有三百米左右，梁經綸突ｒｅad•99ｃｓｗ.ｃom然站住了。

「告訴了你，不要失望，也不許生氣。」方孟敖的聲音。

方孟敖打開了水龍頭，洗手：「何校長，您看清楚了是警車嗎？」

一樓客廳女兒和方孟敖的輕聲對話哪一句他都聽到了。

何孝鈺本能地望向了客廳門，她擔心梁經綸隨時都會出現，可感覺到了方孟敖在看著自己，又將目光轉望向了二樓：「都一點了，拜託，我爸有病，晚上睡覺很容易被吵醒，早餐也得按時吃。我還要餳面，再耽誤，就蒸不出饅頭了。」說著走到了面盆邊，繼續和面，想以這種方式讓方孟敖自己走。

話筒那邊的聲音：「那能不能請何校長告訴我是什麼事情，我好請示。」

「你知道，她想參加協查組，幫你們查賬。」

何宅一樓客廳。

何其滄拿著話筒，並沒有看他，當然不會回話。

方孟敖的聲音：「當然還想問更多的事，今晚主要為了問這件事。」

他一眼就認出了停在路旁的那輛軍用小吉普——方孟敖的車！

方孟敖的聲音：「倒五十毫升。」

第四部電話：「中統軍統」。

話筒那邊的人語氣也和緩了許多：「請問您是誰？」

何孝鈺真感覺自己今晚比任何時候都要傻，將麵粉倒進了面盆里。

何其滄看清了那是一輛警車！

方孟敖：「梁教授是我敬佩的人，我們稽查大隊很希望得到他的幫助。」

「夠了。」

「在空軍還要自己做饅頭？」

「我們能不能先聊聊別的事，走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何其滄情緒已經控制住了，語氣卻仍然氣憤：「剛才，就在我的家門口，我的助手被你們的警車抓走了！」

徐鐵英：「是。馬局長現在被國防部稽查大隊扣在那裡。如果他能夠出來，我轉達陳總司令的指示。」

「說不清楚的。」王蒲忱又輕咳了兩聲，「馬漢山馬局長是我的前任，他很負責，我接任北平站長以後他仍然管著軍統的事。北平的弟兄都是他的老班底，我畢竟是晚輩，不好跟他爭的。」

「讓開吧。」方孟敖的聲音極輕地在她的耳邊響起。

「按五百克麵粉加五十毫升醋、三百五十毫升溫水的比例，把面揉好，餳十分鐘，再加五克小蘇打，再揉一次。這樣就不需要發酵了，蒸出的饅頭照樣鬆軟。」方孟敖一邊揉面，一邊輕聲地教道，「以後沒有時間餳面，就用這個辦法。」

「嗯。」何孝鈺的聲音。

何其滄的目光沿著那條路慢慢收回，突然驚疑自己的眼睛——一個人在那條路上踽踽走去，竟是梁經綸！顯然是從自己院內剛離開不久。

何其滄的目光投向那條路的遠處，另一盞路燈下停著方孟敖的車。

何孝鈺的眼睛，方孟敖的眼睛，何其滄耳邊的話筒！

「你認為她該參加協查組嗎？」

他的背影就是長衫，向來路拂去。可也就走了幾步又停下了，轉過身來還是長衫，嚮應該屬於自己的那座小樓拂去。

「何伯伯。」竟是方孟敖先聽見了二樓的腳步，發現了站在二樓樓梯口的何其滄。

「空軍，飛虎隊。」

何孝鈺立刻又緊張了，停了腳步，去開門不是，不去開門也不是。

女兒的聲音：「那我只能說當然是他在撒謊。」

「因為他壞，我也壞。」

陳繼承看出了他話裡有話：「把你剛才說的話說清楚。」

何孝鈺倏地轉過了身，緊望著方孟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