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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平心靜氣

第五十二章 平心靜氣

方步亭笑著點了點頭:「知道認錯就好。」接著裝出十分輕鬆的樣子,想了想,問道,「你們同學在一起討沒討論過世界上哪個國家風情和景點最想去看一看?」
謝培東也怔怔地望著走出房門的兩個背影。
稽查大隊營房方孟敖房間。
「我沒有說您錯了。」方孟韋把自己的眼淚咽了下去,「上海失散后,您千方百計派人找到了我們。當時哥不願再見您,卻一定要我到您身邊來……我還記得走的時候哥說他要戰死沙場為媽媽她們報仇,再三囑咐要我跟著您好好讀書,做個有學問的人,為我們中國爭氣……」
方步亭已不再要她扶,而是深情地望著她:「你跟著我,讓孟韋帶著木蘭去法國吧。」
果然,謝木蘭轉身就上了椅子,踏上了窗檯。
謝木蘭一直在房間里等著何孝鈺,沒想到進來的卻是方步亭,見他輕輕掩上了背後的門,一時愣在那裡。
方孟敖將那紙軍令放在腿上,卻沒直接回答徐鐵英,向門外說道:「陳長武。」
「你鎖門我就從窗戶跳下去!」從來不敢跟爸爸頂嘴的謝木蘭終於爆發了,「你不是我爸,我從來也沒有爸爸,只有封建家長!我再也不會受你的壓迫了!」
稽查大隊軍營大坪上,二十個依然光著上身站在那裡的飛行員同時警覺地向大門方向望去。
謝木蘭眨眼想了想,撒嬌道:「還真沒有。大爸,是我說錯了。」
方步亭笑著:「怎麼,大爸臉上有什麼,你這樣看著,也不請大爸坐?」
特務營長和執行組長只能側著身子從他們中間鑽了進去。
程小雲在背後已經強烈地感覺到方步亭說這段話時身子有些微微發顫,便坐了下來,緊挨著方步亭,一是能用身子撐住他,二是也能不讓孟韋看見自己流淚。
曾可達不得不回話了:「我在聽,王站長請說吧。」
「姑爹,將木蘭放下。」方孟韋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
方孟敖:「我們是國防部調查組稽查大隊。這道軍令卻沒有一個字是下給我們調查組的,當然不管用。」
方步亭:「那不是問題。大爸有同學在巴黎大學負責教務,可以讓你轉到那裡念完大學,接著讀碩士。」
謝木蘭不只是鬆了口氣,而且眼睛也亮了。
方孟敖將那張指令遞還給他:「這道軍令是假的。」
「當然談起過。」謝木蘭有意裝著平淡的樣子,「可我們中國現在這樣落後,我們去了別人也瞧不起。」
謝木蘭將手裡的皮箱慢慢放到樓板上。
謝培東一個箭步已經跨到窗前,一把抓住謝木蘭,接著手臂一夾,便把她牢牢地夾在腋下:「反了你了!來人!」
程小雲走了過去,也坐了下來:「聽見你們在吵,他就回房間換了警服。好像只說了幾句……」
「行長,你就不要再說話了好不好?」謝培東說著,另一隻手又提起了皮箱,便準備向門外走去。
曾可達的辦公桌上兩部電話,同樣顯眼的是電話旁擺了一本線裝書,也沒翻開,封面上赫然印著《曾文正公文集》。
「還是要好好說,好好說……」方步亭依然態度慈和。
方孟敖像是在商量,問馬漢山:「馬副主任,馬局長,你願意跟他們走嗎?」
方步亭:「你這話有道理,也不全對。蔣宋夫人美齡也是中國人,在美國議會演講就贏得了全體議員長時間的掌聲,之後所到之處都受到了全美國的尊敬。因為什麼?因為她留過學,有知識,有閱歷。木蘭,大爸希望你成為這樣的優秀女性。」
門外那特務營長和執行組長便要闖門:「執行公務,請你們讓開!」
徐鐵英倏地站起來:「方大隊長,開玩笑也不是這樣開的!誰敢偽造國防部的軍令,殺頭的罪!你敢嗎?」
徐鐵英停住了腳步:「南京的指令就是要他們執行,跟著來。」
徐鐵英又問陳長武:「馬局長呢?」
方孟韋走了過去,向謝培東一伸手。
「木蘭!」這回是方步亭呵斥她了,「怎麼能對你爸這樣說話?!」
門突然被推開了,謝培東黑著臉走了進來:「不要跟她多說了。行長,你有病去歇著吧。」
謝培東提皮箱的手慢慢伸了過去,方孟韋接過了皮箱。
陳長武:「跟我們大隊長在一起。」
方孟敖這時發令了:「長武、元剛,去把營房的門鎖了!」
郭晉陽:「二位長官請吧。」
曾可達:「我明白了。」
謝木蘭夢遊般跟著向門口走去read.99csw.com
「爸……」
馬漢山:「我姓馬,可老子不是馬,也不是騾子,誰叫帶走就帶走呀?」
「看完了?」徐鐵英問方孟敖。
謝木蘭:「可能在跟我爸聊天吧。大爸您坐。」
何孝鈺在電話里回話:「曾教授您好,梁先生在這裏,可正在陪何校長做一個很急的方案。如果不是要緊的事,您能不能晚點打來?」
陳長武邵元剛還是猶豫了一下,勉強讓開了一道縫隙。
謝木蘭有些警覺了,可望著大爸的樣子又不像要強迫自己做什麼,便答道:「討論得多了,大爸是不是又想跟我說美國?」
方孟敖卻不動氣:「什麼事都有人敢做。也許你這道軍令蓋的真是國防部的大印,但這件事有假。」
「這道軍令是給你們下的,對我不管用。」方孟敖這才說上正題。
陳長武、邵元剛兩肩一併,比那條門還寬。
方孟敖:「我執行任務從來不問。真要我幹什麼上邊會跟我說。」
陳長武望向徐鐵英。
方孟韋穿著整整齊齊的警服,臉色也很白,卻非常平靜:「木蘭是學生,學生就應該去學校。你們不讓她去是沒有道理的。姑爹,把皮箱給我。」
郭晉陽領著徐鐵英和王蒲忱向營房走去。
一直假裝望著窗外的馬漢山這時零碎動了一下,忍不住望了一眼方孟敖。
王副官:「是。」走回自己房門口關了門,然後下石階,轉右徑,向廚房方向走去。
陳長武和邵元剛又交換了一下眼神:「那好,我們陪著去。」
謝木蘭的臉唰地白了:「我住到孝鈺家去,怎麼就是胡鬧了?孝鈺呢……」說著,尚存一線希望地向門外望去。
「步亭……」程小雲跟著站了起來。
對方王秘書的聲音這次顯然也有些急:「建豐同志也是剛得到的消息,立刻去了總統官邸。走的時候說了,你要是來電話,叫你先沉住氣。他見了總統后,有可能會直接給你打電話。」
那個特務營長和執行組長大聲呵斥依然坐在地上的那群民調會的人:「起來!都站起來!」
方步亭今天又一次顯得如此的無奈,只好望向謝培東。
謝培東又慢慢將女兒小心地豎著放下,方步亭立刻伸手過去挽住了謝木蘭的手臂。
方步亭望著她:「不好嗎?」
徐鐵英也就拿方孟敖無可奈何,壓住了氣,說道:「電話就在你身邊,你可以立刻給你們曾督察打過去問。」
從大門到整個軍營周邊,跑步聲中,三卡車的憲兵都已布崗站住了。
謝培東也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來人!」徐鐵英咆哮道。
曾可達:「是。」
方步亭剛才已閉上了眼睛,這時又慢慢睜開了:「那時候是我錯了。接著說吧,說出來,就算我替你媽做主,都依你,好嗎?」
這時樓外的雨也小了,遠遠地便能聽見吉普車發動到離開的聲音。
在何孝鈺聽來,話筒那邊是個陌生的聲音,其實就是曾可達的聲音:「請問是燕大何校長家嗎?」
方孟敖:「問得對。國防部調查組是國防部成立的,從我們手裡要人,卻不給我們下指令。說句徐局長不愛聽的話,你聽不聽?」
「你們是不是都商量好了,一起要趕我出去?」謝木蘭終於急了,「不用你們趕,我現在就走!」
曾可達深吸了一口氣,蹲下身子,在廊檐的磚地上手腳撐地,快速地做起俯卧撐來。
程小雲低下了頭:「都是氣頭上的話,說了一句國破家亡,又說了一句走投無路……」
北平顧維鈞宅邸曾可達住處。
對方曾可達的聲音:「實在打攪了,我這裡有個很急的事,就占梁先生幾分鐘時間,麻煩請他來接電話。」
陳長武和飛行員們也立刻迎了過來。
程小雲在門口出現了,收了雨傘,掛在傘架上,輕輕地走了進來。
曾可達一手握書,一手提起了話筒,原本是想將它按掉,又改變了主意,還是將話筒放到了耳邊。
「王副官!」曾可達大聲叫道,可立刻想起他去廚房了,便不再叫,急劇思索。終於,他下了決心,拿起那部北平內線電話,撥了起來。
徐鐵英沉著臉:「清清楚楚,國防部的軍令,民調會涉案人員一律交給我們警察局審訊。對你怎麼不管用?」
電話鈴響了!
「不要說了,我將功贖罪。」方步亭一口氣又挺直了身子站了起來。
明是明白了,可接下來怎麼辦?曾可達放下電話站在那裡想https://read.99csw.com
從三輛十輪大卡車上跳下來的全是北平警備司令部的憲兵,一色鋼盔大皮靴,卡賓衝鋒槍。
何宅一樓客廳里,電話鈴聲將默坐在那裡的謝木蘭嚇了一跳,兩眼茫茫地望向坐在對面的何孝鈺,怯聲問道:「不會是我家裡打來的吧?」
那個特務營長和執行組長也緊跟了過去。
對方的聲音更大了:「曾督察嗎?請說話,說話!」
身上是泥污,臉上也是泥污,一個個都只能看見兩隻眼睛,頗難辨認,但徐鐵英還是看出了,這些人里沒有馬漢山。
謝木蘭對大爸還是有感情的,改變了語氣:「大爸,我只是想去住校,你們讓我去,我又不是不回來看您……」
方步亭依然笑著:「女兒大了,像鳥兒一樣,就應該放出去遠走高飛。大爸支持你,不但要讓你出去,還要讓你飛得更高更遠。怎麼樣?」
「曾督察,我是蒲忱哪。」話筒里王蒲忱的聲音不大卻吐詞清楚,語氣不急卻顯出事情很急,「我知道你很為難,我們這邊也很為難。現在事情無法收拾了,你如果在聽,就回我一句話。」
腳步聲響,一兒一女已經消失在兩雙凄然的目光以外了。
坐在泥地上那幾十個民調會的人雖已渾身泥污筋疲力盡,這時也都睜大了眼望向大門那邊。
曾可達心裏焦躁,乾脆開了門,走了出去。
方孟韋不再看謝木蘭,盯著姑爹的眼:「姑爹,我現在就是在請求長輩,請你們不要再剝奪兒女的自由。您不會等著讓我也動手吧?請您把皮箱給我,把木蘭放下。」
徐鐵英當然知道這時必須自己去面對了,可也不能一個人去,便望向王蒲忱:「南京方面的指令是下給我們的,能代表國防部的是你們保密局。王站長,我們去帶馬漢山吧。」
「哦。」方步亭坐下了,「我昨晚不在家,今天又開了一上午會,剛剛才知道,你爸不像話,怎麼能把你鎖在房裡呢?」
方孟敖閃光的眼盯向了徐鐵英。
徐鐵英:「國防部調查組歸誰管?國防部的軍令一定要下給你們調查組嗎?」
陳長武這才對郭晉陽:「你領徐局長和這位長官去見隊長吧。」
「大爸您坐。」謝木蘭連忙扶正了窗邊的椅子,又過來扶方步亭,目光卻依然望著門口。
一號專線的電話掛了。
曾可達這時就端坐在「曾文正公」面前,閉著眼睛在等電話,他需要靜氣功夫。
「馬局長!」徐鐵英對他可就沒有好口氣了,「帶你走可不是我們的本意,國防部的軍令就在這裏。你是不是也看一眼?」
稽查大隊營房方孟敖房間。
方步亭倏地站起來:「培東!」
「都不要動!」徐鐵英喝住了自己這邊的人,接著望向陳長武,「你們方大隊長呢?」
「有!」陳長武在門外答道。
方孟敖:「馬局長,可以把槍收了,好些事,我們三個人正好說清楚。」
建豐同志電話里的迴響:「革命總是艱難的,現在尤其艱難。他們已經完全不顧黨國的生死存亡,為了一己之私無所不用其極。今天兩大勢力盤旋于總統身邊,說我們國防部調查組被共產黨利用了,這才出現了國防部那道誤黨誤國的軍令。我跟總統深談了兩個小時,總統教導,關鍵是任何時候都不能被共黨利用。他們所指的共黨無非是方孟敖。我現在問你,梁經綸同志那邊的工作做得怎麼樣了?他派的學聯那個人跟方孟敖接觸過沒有?方孟敖跟共黨的聯繫是否完全切割乾淨了?現在不要回答,我給你半個小時,把上述問題落實清楚,通過二號專線把電話轉到一號專線來。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我就能讓總統放心,徹查北平的貪污案,讓美方立刻恢復援助。」
曾可達用另一隻手將機鍵按了,剛要將話筒往上擱,又不擱了,放在桌上。
曾可達乾脆翻開了《曾文正公文集》,看得進看不進都在看著,就是不願接那個電話。
郭晉陽立刻向營房大步走去。
方孟敖坐在椅子上,馬漢山也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徐鐵英和王蒲忱卻站著。
兩邊的人眼看就要衝突起來。
「蒲忱哪!」馬漢山這一聲叫得真是江湖路遠,「你還年輕,接了我的班,我教你一句,他們今天能這樣對我,明天就會這樣對你。」
出了房門,園子里已是黃昏,雨後一片蔥蘢。
徐鐵英:「那好,你不打,我打!」
下午四時許,風雨都停read.99csw.com了,儘管滿地泥濘,一隻只車輪還是在鏡面上洶洶地閃碾過去。
方孟韋:「放心,我送你到燕大門口就會離開。」
那部電話便是長長的佔線聲!
王蒲忱又抽煙了,抽煙便咳,咳了幾聲才回答道:「走吧。」
方步亭:「胡說。長這麼大,大爸什麼時候騙過你?」
一行六人走向營房。
兩輛美式軍用中吉普在前,跟著是兩輛美式軍用小吉普,後面是三輛美式軍用十輪大卡車,進了大門車速依然不減,直馳向大坪。
何孝鈺把電話拿在手裡,不再看謝木蘭,向樓上喊道:「梁先生,清華的曾教授電話!」
曾可達:「說沒說把人交給他們?」
進了房,那個特務營長便用槍口對準了馬漢山,那個執行組長手中的槍卻依然垂著,畢竟馬漢山是他的老上級。
方孟敖望向了馬漢山。
第一輛小吉普前座下來的是孫秘書,打開後座車門,徐鐵英下了車。
馬漢山:「人知道後果,槍可不知道後果,走了火那是誰也擋不住的!蒲忱!」
謝木蘭再不讓步,提著皮箱站在那裡:「我不說話了,你們說吧,讓不讓我出去?」
徐鐵英:「你說。」
謝培東卻沒有把皮箱給他:「孟韋,長輩的事,你不要來摻和。」
陳長武:「報告去了。」
第二輛中吉普前座下來的是軍統那個執行組長,跟著跳下來的是軍統執行組十個行動組員。
「徐鐵英!」馬漢山也直呼其名抗之,「你不是黨國。南京那麼大,哪塊地也不是你的!汪精衛還當過偽南京政府的主席呢,說過南京是他的嗎?拿南京來嚇我,告訴你,我不是侯俊堂,更不是崔中石!拿了人家的錢背後捅刀子,不要說黨國,江湖上也瞧不起你這號人!看著我幹什麼?想吃了我?方大隊長就在這裏,侯俊堂、崔中石兩條人命死在誰手裡,他心裏比明鏡還亮!」
王蒲忱這時依然冷靜地站在那裡,只不過手裡拿的那支煙沒有點燃罷了,聽馬漢山叫自己,答道:「老站長,不要這樣子嘛。」
何孝鈺答道:「是的。請問您是誰?」
方步亭:「去,直接給孔先生和宋先生辦公室打電話!」
其實,方孟敖的槍雖然擺在椅子后的床頭,馬漢山並未拿他的槍,聽他這一提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有了這個靠山心中便有了底氣,立刻抄起床頭那把槍,上了膛,唰地站起,從方孟敖身後竄到身前,恰好面對的是徐鐵英,那把槍便頂在了徐鐵英的肋上!
「是。我立刻落實,建豐同志!」曾可達大聲答道。
方步亭怔怔地望著走出房門的兩個背影。
「不好。」謝木蘭立刻回道,接著又改口道,「不是不好,我大學還沒畢業呢,要去也不是現在。」
曾可達眼皮動了一下,有意不急著去接,在心裏默念著:「要有靜氣,要有靜氣。」這才睜開了眼,可很快又沒有靜氣了,他看清了在響著的那部電話是北平內線。接還是不接?他慢慢提起了話筒放到耳邊卻不吭聲。
徐鐵英又把目光向坐在地上的那些民調會的人掃去。
和今天的天氣一樣,情況一日數變,曾可達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拿著電話,心裏急說話還不得不耐著煩:「王秘書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接到了南京的指令,我卻沒有得到建豐同志的指示。很快方孟敖就會問我,那些人應不應該讓他們帶走,我怎麼回話?」
方孟敖拿著那份指令在看,馬漢山卻把眼睛望向窗外,兩個人都不瞧自己和王蒲忱。
陳長武和郭晉陽還有身邊的邵元剛碰了個眼神,三人默契了意見。
方孟韋挺立在謝培東面前,慢慢望向仍被橫夾著的謝木蘭,見她身子一動沒動,卻將淚臉轉了過去,顯然是不願讓自己看見,心中更是一寒。
「你懂個屁!」馬漢山不是罵而是教訓他,「黨通局這些傢伙從來就沒把我們軍統的人當人看!老子今天不這樣子,挨不到晚上就會是第二個崔中石!你們等著到停屍房給老子收屍好了。聽我的,帶著那兩個人出去!」
又是那部北平內線的電話響了。
「孝鈺呢?」謝木蘭還是忍不住問道。
謝木蘭這時反倒痴痴地仍然站在那裡。
「我沒有那個意思……」謝木蘭抹了一下眼淚,望著方孟韋,「我感謝你,小哥。」
馬漢山直到此刻才真正將目光望向了早已進來的徐鐵英,附帶瞟了一眼王蒲忱,卻依然坐在椅子上,九*九*藏*書毫無起身之意。
那個特務營長和執行組長被陳長武和邵元剛擋在門外,也是站著,一臉的不耐煩,想看房裡的狀況,偏又被兩個高大的身軀並肩擋住了門。
門外的陳長武和邵元剛齊聲答道:「是!」
方孟敖聽覺是何等敏銳,立刻知道了對方曾可達沒有接徐鐵英的茬兒,偏又問道:「曾督察怎麼說?」
徐鐵英唰地將那道指令遞到他面前:「當然不是下給你的,可上面有你的名字,你是受審人員!」
謝木蘭似乎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大爸想送我去留學?」
徐鐵英:「馬漢山,我最後提醒你一句,你那套老江湖要收起來了。如果今天還用這一套對付黨國,我們想救你,南京也饒不了你!」
方步亭:「培東,就聽孟韋的吧……」
徐鐵英震怒過後,現在要抓人了,又冷靜了些,對方孟敖道:「方大隊長,馬漢山我們是一定要帶走的。請你體諒。」
謝培東:「火車站。你想去哪兒,我都派人送你去。」
「木蘭。」方步亭站起來,「不許這樣子。」
謝木蘭心裏還是鬼精的,知道大爸這是在哄她,接著話立刻說道:「現在您回來了,他也不敢鎖我了。大爸,用您的車送我和孝鈺去學校吧。」
方孟敖:「怎麼不讓你們為難?」
謝培東也沒想到女兒會突然這樣對他,雖依然沉著臉,心裏卻一片冰涼。
電話那邊的曾可達:「我姓曾,是清華經濟系的教授。我想請問梁經綸教授在不在?」
方步亭坐在他那把專用的沙發上。
方孟敖:「搬兩把凳子進來,給兩位長官坐。」
王蒲忱剛踩熄了煙蒂,這時又掏出煙來:「老站長,您知道,我是從來不會無事惹事的。軍令上確實寫著您的名字,調查嘛,也沒就要將您怎麼樣。」
方步亭看見門口的兒子也是一怔。
第二輛小吉普後座車門直接開了,王蒲忱下了車。
陳長武一手提著一把凳子走進來,擺在房裡:「兩位長官請坐。」說完又走了出去。
「孝鈺來了嗎?」方步亭反問道。
說到這裏,她欲言又止。
這裏的情景倒絲毫沒有緊張的氣氛,相反讓徐鐵英既尷尬又暗惱。
「不許動!」陳長武緊跟著喝住了那些剛想站起的人。
謝培東一怔,站在那裡。
對方王秘書的聲音:「沒有明確指示。我聽建豐同志的語氣,是讓你們先拖一拖。」
王副官就住在他廊檐對面的小房子里,見他出門立刻走了出來,輕聲問道:「督察,雨後空氣好,跑跑步再吃晚飯?」
徐鐵英雖是老中統,卻長期從事文職,平時打靶都十打九空,玩起槍來哪是馬漢山的對手?這時腰間被他的槍口頂著,胸襟還被他另一隻手揪著,別說不能動,一動準定就是一槍!
徐鐵英和王蒲忱在前,特務營長和軍統的執行組長帶領特務營的特務兵和軍統行動隊員跟著走到了陳長武他們面前。
徐鐵英和王蒲忱這才有了座,坐了下來。
車隊直開到離這些人幾米處才猛地停下。
謝培東也知道自己絕不能讓步:「那我就也當沒有生這個女兒!不是要出去嗎?除了北平,去哪兒都行!提上箱子,走吧!」
陳長武立刻對身邊的郭晉陽:「是陳繼承派來的。快去報告隊長!」
郭晉陽從營房出來了,大步走到陳長武面前:「大隊長問,都是些什麼人,來幹什麼,有沒有國防部的指令?」
「丫頭……」方步亭察覺到她可能要做傻事了。
謝培東跟著慢慢站起來。
「去……去哪兒?」謝木蘭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徐鐵英依然一動不動,只是閉上了眼。
徐鐵英便又對陳長武:「南京方面有指令,領我們去見方大隊長。」
「說吧。」方步亭已不只是心焦。
特務營長和執行組長拔出了槍!
方孟敖慢慢站起來,身子恰好半擋在馬漢山前面:「現在可不是我不讓你帶人,而是馬局長信不過你,不願走了。馬局長,你拿我的槍幹什麼?」
曾可達聽了也是心驚,想了想,說道:「徐局長的做法是不厚道的,我真是不願搭這個言。既然王站長在那裡,同屬國防部,就請你先穩住局勢,最好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好收拾。我這就給預備幹部局打電話。」
「孟韋都說了些什麼?」方步亭望向程小雲。
方孟韋嘴角一笑:「走吧。」
方步亭:「美國有什麼好說的,一百多年的歷史,無非就是一些高樓罷了。你大爸在美國六年,其實https://read.99csw.com最想去的地方還是歐洲,比方巴黎,那裡有盧浮宮,有埃菲爾鐵塔。你和你的同學有沒有談起過?」
「培東!」方步亭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不要這樣子……」
「讓他們進來!」方孟敖發話了。
方步亭嚇壞了,頓覺手足無措,但見眼前一閃。
謝木蘭端詳著他,琢磨著他的話,試探道:「大爸可不許騙我。」
王蒲忱的聲音:「好。我等曾督察的電話,打到軍營門衛室來。」
特務營長、執行組長和他們帶著的人立刻逼了過去。
建豐同志電話里的聲音總是發出迴響:「我是在一號專線給你打電話,聽著就是。」
「這時能跑跑步真好啊!」曾可達一聲長嘆,「去告訴廚房先不要做飯,什麼時候叫做了再做。」
徐鐵英放下了話筒,知道再有氣此時也不能跟方孟敖撒,答道:「給他面子問他一聲,按規矩我們完全可以不理他。軍令上既有國防部的大印,還有主管的秦次長親筆批文。方大隊長,我們從來不想跟你過不去,希望你也不要讓我們為難。」
馬漢山卻將目光望向了王蒲忱:「蒲忱,上面是這樣寫的嗎?」
謝培東:「有什麼好說的?正在放暑假,住什麼校?無非就是想跟著那些學生去胡鬧!你出去吧,我鎖門了。」
營房裡,方孟敖這個房間只剩下三個人了。
王蒲忱又細又長的手指夾著那支煙一招,自己先慢慢走了出去。
方孟韋目光沒看謝木蘭,話卻是對她說的:「去裏面洗個臉,我開車送你去學校。」
「是我,是可達,建豐同志!」曾可達抑制不住聲調激動。
「馬漢山,你這樣做可知道後果?!」徐鐵英畢竟還是老薑,這時身子不動,說話也依然不露怯意。
這個電話也真固執,便一直響著。
方步亭:「我去。」
二樓何其滄的房間有了椅子移動聲,接著有了腳步聲。
方步亭儘力春風和煦,說道:「就我一人。」
陳長武、邵元剛立刻準備奪槍!
馬漢山:「也不是下給我的,我歸民政部管,我看什麼?」
謝木蘭被父親像小鳥一樣夾著,十分軟弱,也十分絕望,閉上眼流淚,卻不再掙扎。
王蒲忱反倒沒有任何表情,細長的手指又拈出了一支煙,對著原來那個還沒有吸完的煙蒂點燃了。只管吸煙,只管咳嗽。
何孝鈺:「是你家打來的也不要緊。應該是找我爸的。」說著拿起了電話。
陳長武和邵元剛立刻攔住了特務營長和執行組長:「長官們的事,你們跟去幹什麼?」
「是!」
謝木蘭再也忍耐不住,望向那扇房門,眼中閃出了光亮!
謝木蘭立刻去提那口早已準備好的皮箱。
第一輛中吉普前座下來的是那個特務營長,跟著跳下來的是國軍第四兵團特務營精挑的十個特務兵。
何孝鈺捂住了話筒,輕聲地對謝木蘭:「清華的曾教授,找梁先生的。」
謝培東:「回去了。我用車送的。行長,我們出去……」
那個執行組長急忙跟了出去。
徐鐵英望了一眼王蒲忱:「王站長也在這裏,他可是也接到了國防部保密局的命令。請你將馬局長,還有外面民調會那些人移交給我們。」
曾可達掛了電話,接著把《曾文正公文集》也扔了,望著那部直通二號專線的電話,卻遲遲不想去打——建豐同志不在,打給誰去?
程小雲連忙深深點頭:「我去跟木蘭說。」
對方的聲音倒很大:「曾督察嗎?我是徐鐵英呀。」
說完便提著皮箱平靜地從兩個老人中間向門口走去。
只有那個特務營長還握著槍兀自猶豫,但見方孟敖兩眼閃光向他瞪來,也不得不收了槍走了出去。
王蒲忱:「好,好,我帶他們出去。老站長您可千萬別干傻事。出去吧。」
王蒲忱的聲音:「方大隊長不願放人哪。現在馬局長已經瘋了,拿槍頂住了徐局長,上了膛的,說不準就會走火。民調會的人到底歸誰審訊,請你打個電話請示一下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吧。」
「說不清楚的,方大隊長。」馬漢山依然揪著徐鐵英,槍口反而轉頂向了他的心臟部位,「姓徐的,你知道這顆子彈射出去就是你的心臟。老子近來有些酒色過度,手經常發顫,說不準扳機就動了!你現在說,那天晚上你是怎麼布的局,怎麼害死的崔中石?!」
曾可達依然不吭聲。
「大爸?」
兩個人誰也不看誰,都在那裡發獃。
謝培東心中也在翻江倒海,此時怎一個難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