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走廊盡頭，王蒲忱在一間單人牢房外站住了。

方孟敖：「崔叔除了給我談我們黨的信仰，叫我隱蔽，從不跟我談具體任務，我怎麼說？」

方孟敖綳起了臉：「誰的老子？」

方孟敖接著說道：「中央現在同意我率領飛行大隊為他們運輸民生物資，可大戰一起，他們就會命令我們為傅作義五十萬軍隊運送軍用物資。那個時候周副主席還有毛主席會同意我運嗎？」

王蒲忱：「沒問題。」

孫秘書望著王蒲忱，王蒲忱望著孫秘書，兩個人都搖了搖頭。

方孟敖：「那要怎樣才能不讓他們抓人？」

曾可達：「那就不要調了，哪個兵營裝了糧食都會拉到他們那裡去。調車、運糧，謝襄理都不用管了。畢竟上年紀的人了，回去休息，順便代我向方行長致意，就說我代表國防部調查組感謝他。」

「這個我還真沒有接到指示……」謝培東對方孟敖能提出這個問題露出了激賞，「不過以我個人對周副主席還有毛主席的理解，他們應該早就在考慮你提的問題了。把你的想法、看法都說出來，我爭取直接向周副主席彙報。」

跟在謝培東身後，方孟敖心裏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朱自清那篇著名的散文《背影》！

王蒲忱終於能夠抽煙了，掏出煙，向密室那頭走去。

「好。」王蒲忱明白沒有下文了，便一個字也不多說，去開了門。

看押組組長立刻答道：「我立刻按條例處分，記大過一次。」

「放也可以。」方孟敖閃過一絲壞笑，「馬漢山一起放。」

方孟敖：「那個文就是陳繼承、徐鐵英和南京方面的人串通搞的。崔中石死了，過去陳繼承他們貪了多少，後來徐鐵英怎麼想分侯俊堂的股份，這些事都攥在馬漢山手裡。明天發糧，他們只要發現馬漢山出來了，還真可能不敢鬧事。要鬧事，我就叫馬漢山對付他們。」

不用說，這就是剛陪馬漢山打牌的那兩個，贏了錢，打累了，值班倒成了睡覺。

見王蒲忱領著孫秘書出來，行動組長立刻開了前面那輛車的後座車門。

王蒲忱的臉沉了下來。

王蒲忱居然沒有聽見孫秘書這聲呼喚。

兩個看守沒有知覺，右邊牢房裡也一片沉寂。

——這個背影到底是共產黨，還是父親，此時已經跟血緣沒有多大的關係了。

方孟敖伸出了手。

「嗯。」王蒲忱這聲聽到了，這才轉過身來，走到電訊台前，將煙蒂摁熄了，「車在外面準備好了，我送你回警察局。」

方孟敖：「也不想知道我接你去哪裡？」

方孟敖：「那堅決反腐就是一句口號了。」

方孟敖：「在筧橋航校，我是主任教官，國民黨空軍司令部的教程里有一個科目，就是分析國共決戰將在哪個戰場。航校的校長包括教務主任在一九四六年上呈的教學大綱里都說是在西北，在延安。只有我給學員上課，分析共產黨跟國民黨決戰不是在延安，不是在西北，而是在另外三個戰場。」

「曾督察來了為什麼不告訴我？」方孟敖盯向那個青年軍營長。

王蒲忱陪著，方孟敖站到門口就笑了。

王蒲忱：「是。方孟敖已經把馬漢山領走了，朝忠同志就在這裏……是。」他捂住了話筒，對孫秘書：「建豐同志要跟你說話。」緊接著將話筒遞了過去。

三人本是一臉的惶恐，待看到孫秘書從密室走出來，立刻鬆了口氣。

方孟敖沒有急著出去，而是望向王蒲忱。

「曾可達應該來了。」方孟敖望向了門外，「我送您。」

王蒲忱冷靜了：「我不查，老站長請說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向大鐵閘門走來。

那雙眼睛站起來，是孫秘書，無聲地走出了牢門。

馬漢山：「蒲忱倒好，兩盒上等的蟲草，本是給他補身子的，他卻給我吃，好讓我有精神熬夜打牌。現在用不著了，蒲忱，叫他們都端出去吧。」

謝培東一驚：「他承認了！」

有兩個就是剛才還在值班室睡覺的看守，一個是他們的頭兒，看押組組長。

行動組長：「每天兩撥，都是看押組的人，輪班陪著打。」

方孟敖：「什麼都能說？」

方孟敖：「七九的步槍，夠不夠痛快？」

兩輛車，四個行動組的人已經在監獄院內靜候。

兩個人走進了營房。

「聽曾督察的吧。」方孟敖望向謝培東。

派人陪馬漢山打牌，原是王蒲忱的安排，沒想到看押組的人連這個空子也鑽，公然ｒeａd.9９cｓｗ.ｃｏm私離監獄，拿馬漢山的美元套購緊俏物資，以致馬漢山足不出獄便知道了物價動蕩。自己親自掌管的核心部門都爛成了這樣，王蒲忱也不知道該如何整頓了。原來還在琢磨如何睜眼閉眼不再追究，可這三個人公然闖了禁區，悄悄地站在任何人都不許挨近的密室門外，發現了他和孫秘書從裏面出來。這就犯了大忌！

王蒲忱不得不接言了：「老站長，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些數字誰告訴你的？」

馬漢山：「七九的好，一顆子彈就夠。老子一生也耗費了太多東西。」

「運輸軍用物資呢？」

王蒲忱開了大鐵門的鎖，雙手往上一抬，鐵閘門竟然沒有發出什麼聲響，便推開了。

最可恨的是，王蒲忱走了進去，兩個人依然毫無知覺。

王蒲忱抬起鐵門關上，又鎖了。

「好。」方孟敖讓王蒲忱跟著，大步走了出去。

方孟敖：「要我幹什麼，直說吧。」

方孟敖：「告訴我什麼？」

行動組長知道看押組的人要倒霉，卻不知道站長會把他們投入監獄，這就不是處分，而是清理門戶了，一時便愣在那裡。

方孟敖：「知道一點兒，焦仲卿和劉蘭芝還能有什麼處境，我和那個梁經綸都是推出來擋槍眼的。」

「不是這個意思。」曾可達手一揮，「剛接到的消息，共產黨北平城工部叫梁經綸負責明天的行動，控制局面。陳繼承、徐鐵英他們要抓人，第一個抓的就會是梁經綸。」

王蒲忱不再招呼他坐，拿起了那部直通南京的電話話筒：「二號專線嗎……建豐同志好！」

孫秘書依然筆直地站在那裡。

曾可達這才對方孟敖：「有個事要和你商量。」

「我傳達主要精神吧。」謝培東也站了起來，「對於國民黨內部這次所謂的反腐敗和即將推行的幣制改革，其意圖是想挽救他們在國統區全面崩潰的經濟，挽回他們在國統區日益喪失的民心，以此在全國戰場與我軍展開決戰。中央認為，這挽救不了國民黨政權行將滅亡的命運，也阻擋不了新中國即將誕生的步伐。今天國統區的各大城市都是明天建立新中國民族工業的重心，國統區各大城市人民都是新中國的建設者。為了保護各大城市民族工業的基礎和人民的生存，凡隱蔽在國民黨內，參与這次所謂幣制改革的我黨同志，均不要抵觸，給予配合，拭目以待，靜候中央新的指示。」

馬漢山笑道：「方方面面都想我死，還能去哪裡？方大隊長，看得起，你給我一槍，就當還了我打老崔的那一槍，我也痛快。」

王蒲忱走到密室盡頭，開了地上那台小型的美式風扇，用風扇的聲音掩蓋那邊通話的聲音。

行動組長：「好像也是吧。」

王蒲忱伸出了手，卻沒有握：「我先送你們。」

馬漢山：「背黑鍋算個屁。方大隊長，軍營一別，這幾天曾可達什麼也沒有告訴你？」

馬漢山一杯酒，一碗飯，一大碗蟲草蒸的鴨子，正在吃消夜，吃了一半。

西山秘密監獄大門院內。

「你們不要去了。」王蒲忱站在那裡，對這四個行動組的人，「把他們三個人關到孫秘書剛才那間牢房去，任何人不得接觸。」

青年軍營長：「是。」

方孟敖倒像是天生就喜歡馬漢山這個勁兒，反倒笑了：「不願意背黑鍋了？」

王蒲忱望向趴在桌上那個看守，發現這個人手裡竟然還攥著幾張美鈔！

曾可達向他們一笑：「是我不叫他告訴的。謝襄理辛苦了。」

另三個行動組員也面面相覷，愣在那裡。

四名行動組的人跟著他。

曾可達：「還有九百噸今晚能都運來嗎？」

這一問倒是謝培東沒有想到的。

方孟敖：「東北戰場的決戰應該在遼瀋，華南戰場的決戰應該在徐蚌，華北就不要說了，在平津。最關鍵是華北的位置，出關可以配合遼瀋，南下可以會合徐蚌。如果我黨先在東北或者華南開戰，周副主席和毛主席就會同意我幫傅作義運送軍用物資，好把傅作義五十萬大軍穩在平津，既不讓他們出關，也不讓他們南下。」

馬漢山：「又多心了不是。方大隊長，跟我的幾個女人都先後跑了，就剩下一個兒子，偏又像我，整天在外面混。你是個好人，要是願意，幫我管管他。」

王蒲忱靜靜地聽著下文。

「開了個碰頭會。」曾可達望著方孟敖，「明天發糧，陳繼承和徐鐵英他九九藏書們要在現場抓共產黨。」

馬漢山心裏怦然一動：「我哪裡生得出那麼多好孩子？」

王蒲忱：「替老站長進城買東西也是看押組的人？」

三個人居然悄悄地站在密室門外！

孫朝忠的真實身份竟是鐵血救國會潛伏在國民黨全國黨員通訊局核心的人。這個身份，除了蔣經國，在鐵血救國會內部，也只有王蒲忱一個人知道。

那個行動組長跟著也要上去。

謝培東苦笑了一下：「你理解他，比別人都深。」

方孟敖：「抗戰第一年，國軍就沒有飛機了，八路軍和新四軍更是從來沒有飛機，照樣在跟日本人打。後來陳納德組成了飛虎隊，再後來太平洋戰爭爆發，我們又有了飛機，我們打得很漂亮，那是因為我們知道為什麼打，為了救我們這個民族。可抗戰勝利了，許多人都迷失了航向。就像我來北平前那個代號老鷹的飛行員，好幾年他都當我的僚機，跟日本飛機作戰，包括飛越駝峰死亡航線，從來沒有含糊過。後來卻參与了國民黨空軍的走私，最後一刻我都還想救他，可就算救了他，他也已經廢了。我說這些是想讓你跟周副主席報告，光有飛機沒用，關鍵是開飛機的人。蔣經國都看到了這一點，冒著險在用我，我們黨能不能對我更信任一點兒？」

方孟敖：「吃飯是第一件大事，吃完了再說。」

馬漢山：「看樣子你還真不知道。聽兄弟一句勸，那個糧我不會去發，你也別去發。要發，讓曾可達、徐鐵英還有陳繼承許惠東他們去發。」

曾可達：「我去報告，我負責任。」

王蒲忱：「老站長，方大隊長是來接你的。你跟他走，我叫人替你收拾東西。」

方孟敖終於吐出了一句話：「我沒有這個意思。」

方孟敖：「那我就先給你們包括周副主席提一條意見。崔叔這個人對黨忠誠，為人厚道，這兩點讓我敬重。可發展了我兩年，竟瞞著你的身份，臨死前還說他不是共產黨，我也不是共產黨。我知道這是在保護我，可你們保護我就為了讓我開幾架飛機到解放區去？」

王蒲忱面壁吸煙，一動不動，在等著他們通完電話。

方孟敖：「我問他是不是共產黨。」

「沒有誰要槍斃你，還是你自己管吧。」方孟敖望向了王蒲忱，「明天一早就要發糧，時間很緊，我帶馬局長先去糧站，他的東西你隨後派人送來。」

方孟敖：「派幾個兄弟去找到馬漢山的兒子，送到南京去，戒毒。」

走廊頂上約五十米一盞十五瓦的綠罩燈，不知有多少盞，昏黃地照著，左邊是用整面花崗岩砌成的死牆，只右邊是一溜鐵柵欄牢房。

王蒲忱站在鐵門外，也不抽煙，也不咳嗽，向右邊看押房大玻璃窗內望去。

方孟敖一震，慢慢站了起來。

「唉。」謝培東嘆了一聲，「你爹已經去管了。」

兩個看守兀自在死睡。

謝培東：「你有沒有這個意思不要緊，客觀上就是這樣。很多人都認為，共產黨跟國民黨就是打仗，爭天下。又有誰真正想過，爭到了這個天下該怎麼做。組織上把我看得太重了。周副主席就曾經說過，建立了新中國，我應該去人民銀行當個副行長。那可是比你爹現在還高的位置啊。」

馬漢山比以前胖了，還白了些，看到方孟敖便站了起來，也笑。

馬漢山愣了一下，接著露出苦笑：「還不都是抗戰勝利害的。當了個北平肅奸委員會的主任，每天金山銀山的在手裡過，幾個賤人先是背著我在後面天天打、天天撈，撈夠了一個個都跑了。去年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到香港上大學，兩個月就回來了，錢花了個精光，一堂課也沒上。還找我要錢，說是談了一個北大的女學生。我呸！原來是在前門飯店開了個總統套，天天從八大胡同叫人，還專門有人送大煙。三月份我登了個報，宣布脫離了父子關係。因為四月份要我當這個民調會的主任，我不要臉，黨國還要形象哪……我應該都說清楚了，方大隊長。」

曾可達：「無法判斷。也有可能是因為梁經綸有何其滄的背景，有司徒雷登的背景。北平城工部直接歸周恩來管，周恩來布的局從來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黨國內除了一個建豐同志，沒有人能望其項背。可偏偏還有那麼多人掣建豐同志的肘。立刻就要推行幣制改革了，我們求穩，他們偏要求亂。」

行動組長：「這就要問九-九-藏-書總務處了。站長，我把總務主任叫來？」

方孟敖：「都清楚了。我們走吧。」

王蒲忱：「方大隊長請說。」

孫朝忠殺崔中石，系執行建豐同志的絕密預案，黑鍋扣在了徐鐵英頭上，竟然瞞過了所有的人。被關到這裏，王蒲忱除了保護他的安全，也沒有跟他多說過一句話。鐵血紀律，孫朝忠和建豐同志通話，王蒲忱當然要迴避。

方孟敖：「東南戰場、東北戰場，還有就是華北戰場。附帶聲明一句，當時崔叔還沒有發展我。我的這個分析一出，航校那些長官立刻取消了我這個課程，認為我是胡說八道。到了今年六月我不願轟炸開封，他們要軍法制裁我，蔣經國調閱我的檔案，也許就是這個時候，他看到了我的這些分析，才起了重用我的念頭。絕不僅僅因為我爹是北平分行的經理，利用我來打他。國民黨內能跟我黨爭青年、爭人才的，也就剩下一個蔣經國了。」

王蒲忱緩緩走到一道大鋼槽推拉的鐵門前站住了。

「別介！」馬漢山好像早在等著他翻到這一篇，立刻伸出一隻手掌堵向王蒲忱，接著一屁股坐下，抬頭望著方孟敖，「方大隊長，我剛才說了，方方面面都想我死。要是拉出去一槍，我跟你走。要是還讓我替他們去發什麼糧，就請你轉告那些人，馬漢山已經自裁了。」

馬漢山：「我這裡有幾個最新的數字。現在是中華民國三十七年八月十二日，在三個小時前，也就是中華民國三十七年八月十一日十二點截止，跟中華民國三十七年七月底的統計對比，才十一天，國統區城市的物價總指數又已經上漲了百分之九十。細算一下吧，上個月底比抗戰前食物上漲是二百零五萬倍，這十一天突然漲到了三百九十萬倍；上個月底住房上漲是四十點五萬倍，這十一天已經漲到了七十七萬倍；衣服、帽子、鞋子，包括短褲、襪子上個月上漲是三百四十三萬倍，這十一天已經上漲到六百五十二萬倍……不算了。方大隊長，我說的這幾個數字，你應該聽明白了。」

方孟敖也望向他：「是不是要我配合，進一步證實我不是共產黨？」

謝培東眼中終於有了光亮，有了欣慰，把椅子向前拖了拖：「今天見梁經綸都說了什麼？」

「站長！」看押組組長驚恐地嘶叫，立刻被兩個行動組員扭住了手臂。

「在站長這裏就好。」其中一個看守脫口說道。

「執行！」王蒲忱喝道，接著打開了前面那輛車的駕駛車門，上車，發動了汽車。

方孟敖：「看來他們讓你當這個民調會主任還是選對了人。」

曾可達沉吟了片刻，下了決心：「好。離發糧只有幾個小時了，你立刻去西山監獄放人，王蒲忱那裡我打電話。」

謝培東：「我代表組織，也代表周副主席明確告訴你，黨一直信任你。」

馬漢山又笑了：「蒲忱哪，你以為這些人爭著跟我打牌是認我這個老站長？他們是認我口袋裡剩下的這點兒美元。我每天叫他們拿美元去買東西，只要算一下跟法幣的匯率，就能算出來。」

曾可達的吉普就停在營房門口，青年軍營長拉開了車門，謝培東上了車，又向曾可達和方孟敖揮了揮手。

方孟敖轉過身來，把打火機和煙裝進口袋，拿起了桌上運糧的單子：「您把運糧的單子交給民調會，糧食讓他們運去，趕緊回去見我爹吧。跟梁經綸攤牌以後，他一定在等著跟您商量呢。告訴他，不要管我的事，也不要管木蘭和孟韋的事，不要跟鐵血救國會斗。他管不了，也鬥不過。現在他也就相信您一個人了。」

馬漢山：「你還要我去？」

「孫秘書請上車吧。」王蒲忱讓孫秘書上了車。

「看押組不能離開監獄，沒人管嗎？」王蒲忱轉過頭盯住那個行動組長。

曾可達：「抓馬漢山可是國防部下的文，南京方面不好交代。」

曾可達的意思竟和剛才方孟敖的意思一樣，謝培東益發感覺到方孟敖有一種旁人不及的第六感，點了下頭：「那運糧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曾督察的話我一定帶到。」

謝培東：「當然。」

吉普送他走了。

方孟敖：「只要去幫他們，就都是你的孩子。」

方孟敖心裏這一驚非同小可，望向了窗外，下意識地掏出一支煙和那個打火機，掀開了打火機的蓋子，打燃了火，卻又關了打火機的蓋子，把叼在嘴上的煙也拿了下來：「我爹這https://read.99csw.com個人確實精明，厲害。可真幹起來，他鬥不過國民黨那些人。上次救崔叔，連個徐鐵英的秘書也沒有斗過。他不是梁經綸的對手，更不是鐵血救國會的對手。」

曾可達苦笑了一聲：「誰能不同意抓共產黨？關鍵是明天不是抓人時。」

王蒲忱停住了，問道：「這幾天都是誰在陪老站長打牌？」

謝培東：「這也是我必須告訴你的。我來之前，你爹已經去找梁經綸了。他居然分析出了梁經綸在我黨的身份是偽裝的，高度懷疑他是蔣經國安插在何副校長身邊的人。」

謝培東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接著浮出了笑意，還嘆了一聲：「看來組織，不對，不是組織，是我對你的認識太不夠了……這些話你為什麼從不對崔中石同志說？」

站在一旁的孫秘書下意識地雙腿輕輕一碰，身子挺得更直了，緊望著王蒲忱手中的話筒。

方孟敖冷笑了一下：「這就是針對我來了。他們殺崔叔的時候，說他是共產黨。後來對質，徐鐵英又說他不是共產黨。那就是為了掩蓋他們的貪腐殺人滅口。真相現在只有那個孫秘書和馬漢山知道。放了他的秘書，放不放馬漢山？兩個人都放了，崔中石的死怎麼結案？」

接聽電話的孫朝忠：「是。建豐同志放心，朝忠明白。」

謝培東：「這是我的責任。接下來，我一定儘快把你的話報告上去，周副主席一定會給我們明確指示，給你明確答覆。」說到這裏他站了起來，長吁了一口氣，「別的指示我都不需要傳達了，從今天起你就按蔣經國說的去做。我們黨少不了你，鐵血救國會也少不了你。」

「哪三個戰場？」

出了門，孫秘書站在一邊，王蒲忱向看押房望去。

方孟敖：「經國先生的意見是同意他們抓，還是不同意他們抓？」

「想不想我來管？」

謝培東又慢慢望向他：「孝鈺我會找機會和她談，讓她聽你的。至於木蘭，她不是黨員，組織不能跟她發|生|關|系，我也管不了她。」

看押組組長心裏沒了底，領著那兩個看守跟著走去。

軍統西山秘密監獄王蒲忱卧室里，一屋子的煙味，麻將還在桌上，顯然是剛撤的牌局。

曾可達：「不會是口號。當務之急是讓他們收斂，配合我們推行幣制改革。到時候賬還是要算的。」

謝培東：「他怎麼說？」

謝培東已經強烈感覺到方孟敖的氣場了，十分誠懇：「組織希望聽聽你的判斷。」

方孟敖：「再幫我干件事吧。」

好深的一道走廊！

謝培東急劇地思索了片刻，脫口說道：「他們要提前發行金圓券了……你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嗎？」

方孟敖：「不是他自己承認的，曾可達來了，把他共產黨學委的身份，還有鐵血救國會的身份都跟我攤了牌。告訴我，他就是劉蘭芝。」

曾可達果然來了，青年軍營長陪著，站在營房門口，看車隊卸糧食。

再望向仰面睡在鐵床上的看守，上衣口袋裡也露著美鈔！

方孟敖：「未必。你們也許會信任我的為人，卻從來沒有真正信任我的能力和判斷。您是黨內很重要的負責人，我能不能問問您，接下來我們黨和國民党進行決戰會在哪幾個戰場？」

謝培東睜大了眼。

曾可達：「今晚把那個孫秘書放出來，明天讓徐鐵英他們不要抓梁經綸。」

走進西山監獄密室，偌大的電訊台前，王蒲忱伸了下手，示意孫秘書坐下。

剛走出門，王蒲忱臉色立刻變了。

方孟敖看了一眼王蒲忱，王蒲忱也有些驚詫。於是，方孟敖又望向了馬漢山。

「我沒有這樣看你。」方孟敖知道眼前這個姑爹、黨內這個上級一直在拿反話擠兌自己，「要是為了當官，你就不會在一九二七年還干共產黨。」

方孟敖想回給他安慰的一笑，卻笑不出來，說道：「不要這樣想，姑爹。您是個了不起的共產黨。以前我聽崔叔的，以後我會聽您的。」

那間單人牢房內，一雙眼睛在看著他。

「我去！」馬漢山倏地站起來，「方大隊長，哪一天你還記得起我這個人，就也幫我救救我那個混賬兒子。」說著竟搶著先出了門。

方孟敖：「我能夠為他們推行幣制改革運輸民生物資？」

方孟敖：「他承認了。」

但見他沒再回話，只領著孫秘書向前走去。

孫秘書：「走吧。」

那孫秘書雙手伸了過去，激動地接過話筒：「是我。報告建豐同志，我是孫朝忠。九_九_藏_書」

「蒲忱同志！」孫秘書提高了聲音。

馬漢山：「我下面說的話與蒲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蒲忱，你聽了也不要去追查，查了也沒用。」

接著，兩個人向外面走去。

「好嗎？」王蒲忱望向那個看押組組長，眼中露出從未見過的瘮人目光。

王蒲忱：「方大隊長先去吧。那個孫秘書交給我，我親自送他去警察局。」

方孟敖唰地一下兩靴一碰，向曾可達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接著從桌上拿起了車鑰匙，拿起了雪茄和火機：「我去了。」

曾可達：「除非學生不鬧事。還有，徐鐵英通過黨通局向總統提出了質疑，抓了他的秘書，卻不抓共產黨，他不理解。」

方孟敖望著眼前這個人，心裏竟莫名地有些感動了，當然更多的是憐憫，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當時為什麼不送兒子去上學？」

謝培東對他能有這樣的見解有些意外，眼露讚許，接著是更深的憂患：「想知道黨希望你怎麼做嗎？」

謝培東：「入黨誓言里就有一條，對黨忠誠。」

「不用了。你們在這裏等著。」王蒲忱一個人向監押區走去。

方孟敖先是一驚，臉色立刻凝重了，刮目望著馬漢山，又望向王蒲忱。

「這不是黨的希望！」謝培東神情嚴肅了，「你不是想聽到周副主席的親自指示嗎？」

王蒲忱無聲地開了牢房門，做了個手勢。

謝培東被他說得默在那裡好一陣子，緩過神來低聲問道：「把你對三大戰場的分析重點說一下，尤其是華北戰場。這牽涉到中央部署你的行動，我得立刻上報。」

曾可達被他這個軍禮敬得還沒緩過神來，方孟敖已經大步走了出去。

方孟敖：「共產黨懷疑上樑經綸了？」

方孟敖：「他？怎麼管？」

王蒲忱不再看他們，望向了掛在牆上的那一大串牢房鑰匙，徑直過去取了下來，出了門。

看押房內，一個看守在床上打鼾，另一個看守也趴在窗前的桌子上睡覺。

方孟敖：「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就當明天領糧的那些學生都是你的孩子。」

揮著手，目送方孟敖的吉普出了大門，王蒲忱轉過身來，向左邊的監押區走去。

方孟敖這句由衷的話，讓謝培東突然冒出一陣莫名的感慨：「是啊，快二十年了，他對我一直深信不疑。說句心裡話，要問我這一生常感到對不起哪個人，這個人也就是你爹了。這可是違背組織原則的話，不要再對第三個人講。」

「不想談談孝鈺和木蘭的事嗎？」方孟敖突然覺得這個姑爹也和崔叔一樣的可憐。

兩個看守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另兩個行動組的人也就沒有扭他們。

方孟敖：「不用先向經國先生報告嗎？」

孫秘書看著王蒲忱走進值班室，將那一大串鑰匙掛到牆上，走了出來。

謝培東：「應該的。」

曾可達：「不要再糾纏崔中石的事了。這件事畢竟還牽涉到你的父親，背後還牽涉到宋、孔，牽涉到黨產。再糾纏就會嚴重影響幣制改革。這是建豐同志的意見，他委託我向你說清楚。」

馬漢山：「選對個屁。也就知道老子家裡的女人都跑了，一個混賬兒子也不管了，不會跟他們爭著攢遺產罷了。方隊，你是個乾淨人，聽我一句勸，靠美國人施捨那些東西發不了幾天。何況好多雙賊眼在盯著美國人那些援助。明天發了學生和老師的糧，接下來拿什麼發市民的糧？不要記你父親的仇了。他有辦法，跟美國人說一聲，你也趕緊走吧。」

王蒲忱慢慢地向走廊那頭走去。

謝培東：「最好能從哪個兵營調個汽車連來。」

孫秘書：「建豐同志指示，為了保證幣制改革順利推出，明天在發糧現場嚴密監視共產黨，北平站這邊你負責，警察局那邊我負責。」

「好。」馬漢山居然一句也不再多問，向方孟敖走來。

「聽黨的。」謝培東低聲說這三個字時沒在看方孟敖，「我走了。」

方孟敖：「崔叔都已經犧牲了，接下來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見了崔叔有個交代就行。」

王蒲忱將車很快推到了三擋，飛快地出了院門。

曾可達轉對那個青年軍營長：「用我的車送謝襄理。」

「是。」那孫秘書雙腿一碰，又等了片刻，聽到對方掛了電話，這才將話筒輕輕擱下，轉向王蒲忱，「蒲忱同志。」

曾可達還在琢磨剛才這個軍禮，立刻有一種感覺，自己的人格魅力上升了，抻了一下軍服的下擺，也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