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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前路不祥

第七十七章 前路不祥

接著是憲兵們的槍聲大作!
謝培東已從方孟敖眼神籠罩的大門消失了,方孟敖倏地回頭:「木蘭沒有往家裡走。我得去!」
沿途又見車卡,遠遠地便扳起了欄杆,三輛車呼嘯而過。
二樓辦公室的門開了,很輕,謝培東走了出來。
王蒲忱:「謝襄理的車也快來了,我們應該能夠把謝木蘭找回來。我建議,先不要急著報告建豐同志。」
謝培東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說道:「叫小李開車沿路去迎一下吧。」
西山監獄後院的高牆下,正中間,梁經綸橫抱著謝木蘭,這槍怎麼開?!
「督察。」王副官在他身邊輕聲喚道,「來了輛車,奧斯汀,應該是謝襄理……」
梁經綸只是聽著。
槍聲飛速撇下了西牆邊那一排人,飛過高牆,飛向西山!
孫秘書只好開鎖,剛才那隻殺人時還百發百中的手,第一下居然沒有找准鎖孔。
程小雲:「一猜就猜中了,真沒意思。」笑說著端起盅底的碟子,一手揭開盅上的蓋子,遞給了何其滄。
曾可達提著槍已經跳下了車,一腳便踹倒了那根欄杆,大步走進了城門洞。
「梁教授!」孫秘書追了過去。
程小雲的應答,讓何其滄臉上也有了笑容,他在客廳大門外站住了,等著主婦出來迎接。
西山監獄密室里,孫秘書很快撥通了電話:「王秘書嗎……是……好。」
曾可達的車在前,車頭上國防部那面小旗獵獵飄著。
太陽還在西邊的天上,曾可達的車瘋了似的開到這裏,卻發現,正在關城門。
——這話有點兒意思了。
何孝鈺走到廚房裡時,發現方孟敖那瘮人的目光又出現了。
曾可達盯了他一眼,把油門又踩到底!
那個上尉也跟著跑了過來。
曾可達的頭慢慢轉了過去。
客廳里只站著何孝鈺,還有從樓梯上下來的謝培東。
方步亭耐不住了:「怎麼回事,還不出來?」
曾可達:「現在就說!」
還有一個小盅,蓋子上燒制時就留有一個缺口,擱湯匙用,也擺在了何其滄面前。
梁經綸還沒有去拿話筒,又迸出兩個字:「出去。」
程小雲點了點頭。
嚴春明額間的槍眼瞬間即逝,人已經像乾柴往後倒下!
何孝鈺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我聽不懂……」
曾可達連忙扶住他:「您不要著急。我們已經通知了沿路的國軍,令愛一定能找回來。」
謝培東笑了一下:「那邊放人的電話,我帶小李去接一下。」
——二樓辦公室的電話響了!
王蒲忱:「已經派人去追了。現在我們也只有儘力而為了。」
徐鐵英點著頭:「辛苦!」
「掃興。」何其滄眼都懶得睜。
「獨食?」何其滄望著程小雲。
「該疼你的人是他。」何其滄就是要卸掉方步亭身上的矜持,「我留下你是想聽戲。今天我不聽程派,太苦了。來一段張君秋的吧。」
何其滄看到程小雲便高興,見她被自己營造的氣氛怔在那裡更加高興,吟道:「『花徑不曾緣客掃』。」接著便問:「下一句是什麼?」
「今天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我已嚴令王蒲忱善後,總統也過問了,命陳部長責令徐鐵英配合善後。為了保護幣制改革,為了保護你,這件事要瞞過所有人,包括曾可達同志和方孟敖。你離開后,唯一要做的就是戰勝自己,面對那些所有需要面對的人……」
「你混賬!」曾可達恨恨道,「謝木蘭回不了家知道什麼後果嗎?!」
「梁經綸同志現在在哪裡?」曾可達終於開口了,鬆了一半油門。
何其滄哪曾這般笑過,笑著九九藏書一直被程小雲攙進了客廳的大門。
「誰也不要去了。」何其滄被掃了興,書生氣又上來了,「給李宇清打電話,叫他們的什麼站長局長親自開車,給我把人送到家門口來!」
孫秘書再不停留,快步走向門邊,拉開門走了出去。
王副官立刻問那個上尉:「有沒有一輛中央銀行北平分行的車從這裏出城?」
方孟敖眼中露出了好深好深的茫然。
「唉!」
何其滄:「木蘭呢,孟韋去接了?」
孫秘書這才望了過去。
王蒲忱:「帶著偵緝處和警察局的人在配合釋放學生。現在應該離開了。」
梁經綸手猛地一沉——是懷中的謝木蘭動彈了一下——鮮血從她胸口汩汩地冒了出來!
「會嗎?」何孝鈺被嚇著了,想了想,冷靜了下來,「不會的。大家都知道,木蘭就是一個學生,和崔叔完全不一樣。何況今天是我爸出的面,所有的學生都放了,木蘭怎麼可能有事……」
方步亭臉上反倒不露任何表情,其實是不知如何反應。
曾可達閉上了眼。
曾可達:「告訴他,命令改了。我的車,還有一輛北平分行的車要從這裏出入,今天不許關門。」
接著,他還不忘向何其滄欠了下身子,點了下頭,這才徐徐地走了出去。
砰的一聲,槍響了!
方孟敖:「小時候我沒有直覺,只聽我媽的。以後我沒有了直覺,就聽你的。懂了嗎?」
天空突然出現這麼多飛鳥,在監獄上空聒噪盤旋,佇立在西山監獄前院的徐鐵英都驚了,望向身邊的王蒲忱:「平時有這麼多鳥嗎?」
「開門,清路障!」王副官嚷了這句連忙追去。
「謝謝。」謝培東接帽時眼神一如既往,還是那樣淡定,還順手拿起了旁邊柜子上的摺扇,又轉對程小雲,「你們都忙吧,好好陪何校長。」
深藏的那股不祥之兆從謝培東眼中涌了出來,他提起了話筒:「北平分行,請問哪裡?」
「復生明白!」
王蒲忱手裡的煙飛了,人卻一動不動,依然站在原地。
王副官嚷道:「還不開門!」
方孟敖的眼神仍然籠罩著玻璃窗外,籠罩著走向大門的謝培東:「姑爹接不回來木蘭……」
王副官回頭看車裡的曾可達。
與進去時不同,梁經綸看他了:「下雨了?」
「是!」站在車旁的執行組長大聲應道,快步向大院那邊跑去。
曾可達的車依然不減速,直向王蒲忱衝去。
「復生。」
何其滄:「這我倒還真要猜猜。」真的猜想起來。
那邊更加沉默了,過了片刻才傳來聲音,聲調也變了,毫不掩飾彼此的凄然:「我也不好……從上午到下午一直在黨部開會。梁經綸同志,我沒有保護好你,請你原諒……」
何孝鈺輕輕鬆開了手:「剛才我給姑爹遞涼帽,他的眼神很明確,叫我們都待在家裡。」
孫秘書的眼卻一直閉著,夕陽照臉,大蓋帽下明暗難辨。
何其滄接過這盅芝麻糊,心中感慨臉上還不願放下:「程小雲啊程小雲,你把我當孩子了?」
奧斯汀開過來了,曾可達下了車。
謝培東的車在中間,王副官開著王蒲忱的車殿後。
梁經綸已經淚流滿面了,竭力將哭聲吞咽下去!
何其滄再也不裝,一勺一勺吃了起來。
何其滄:「你不答,我怎能進去?」
電話來自西山監獄的密室。
何孝鈺這才轉身,走向廚房。
剎得太猛,吉普的屁股向後打了個橫,車頭幾乎就要撞飛王蒲忱!
曾可達連生氣都生不起來了,望向路旁的白楊樹:「怎麼向建豐同志交https://read•99csw.com代啊……」
何其滄的目光在搜尋。
徐鐵英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遞給孫秘書:「我就不進去了,告訴他,是那部標著『二』字的電話,讓他跟經國局長直接通話。你在邊上陪著。」
「你不需流血,也不能流血。」那邊的聲音激昂起來,「如要流血就讓那些貪腐的人去流。我在今天中央黨部的會上已經宣告,本月務必廢除舊法幣推出新貨幣,如果一定要血流成河,那就讓這條河推動幣制改革!」
「我建議。」雨聲太大,王蒲忱只好大聲說道,「讓謝襄理先回去。」
曾可達儘管渾身是汗,依然穿著長袖襯衣,撩袖看表,才將將五點。
「啊……」王副官失聲還沒叫完,車緊挨著王蒲忱猛地剎住了!
出了密室才發現,暴雨連天,子彈般密集的雨滴在猛烈地扑打監獄走廊上的玻璃窗,白茫茫一片。
謝培東下了樓,笑道:「還沒來得及打,那邊電話就過來了。自己家孩子自己接吧。何校長寬坐。小嫂,正點開飯,不用等我們,留一點兒就行。」
何孝鈺反倒窘住了,站在那兒,望向程小雲。
「記得……」
方孟敖則望向何孝鈺。
北平通往房山的公路上。
謝培東下車時明顯失去了平時的那股幹練,趔趄了一下。
曾可達:「如果謝木蘭的事是徐鐵英設的圈套,我明天就飛回南京報告,希望你跟我一起去,保密局務必徹查。」
「何副校長……」程小雲出來了,接著便是一怔,「你們這是幹什麼?」
——西山監獄密室的話筒里傳來這聲稱呼,不啻遙遠天際傳來的雷聲,梁經綸立刻頭皮一麻,被震在那裡!
王蒲忱也是第一次看到曾可達這般嚴厲,只好說道:「南京的命令,外籍學生要遞解離開北平,學生太多,我們人手不夠,後來才知道謝木蘭跟著一撥外籍學生往房山方向走了……」
「不是叫你打電話讓李宇清派人送嗎?」何其滄接言道。
嚴春明就在梁經綸身旁,但見他對梁經綸說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現在說的話都代表一個共產黨員的人格。」
王蒲忱立刻向站在最後那輛押學生的車旁的人叫道:「調一輛中吉普,帶篷的!」
「上車。」曾可達並不看他。
別人便只好等,還得靜靜地溫顏等著。
曾可達這才正面看向王蒲忱:「以國防部的名義通知沿途國軍,遇到學生統統攔住。」
本是個含蓄的事,被程小雲蘸個指頭便輕輕戳破了。
「端到這邊來吧。」客廳內,程小雲望向端著托盤走向西邊餐桌的何孝鈺,「自己家裡,也不是外人。」
何孝鈺走到沙發這邊,一笸籮麵包放在茶几正中,紅茶擺到了各人面前。
「今天我把引用的那幾句話再送給你,同時也勉勵自己。」話筒里傳來了異樣的朗誦聲,「『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復生,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張良。曾可達同志、王蒲忱同志、孫朝忠同志,還有其他的同志都不過將才而已……」
梁經綸的眼中閃出一絲希望,望向了嚴春明,接著把眼中那一絲殘存的希望慢慢轉到了孫秘書臉上。
方孟敖:「但願從此以後,我的直覺都不對,你說的話都對。」
緊接著第二聲槍響!
曾可達坐在車內,直盯著王蒲忱,見他面不改色,怒氣更甚了:「怎麼回事?!」
動若脫兔,孫秘書的槍響了!
何孝鈺的臉色都變了:「為什麼?」
王蒲忱苦笑了一下,向九-九-藏-書主樓大門走去。
方孟敖接言道:「我去吧。」
「我說的對吧?」程小雲笑望何其滄,為方步亭解圍。
「聽見了?」王副官轉向就站在身邊的那個上尉,「把門打開。」
戲眼下是聽不成了。
方孟敖眉頭擰起來,聲音很低,卻透著蒼涼:「當時崔叔被抓,他也沒有叫我去……」
曾可達車內。曾可達的腳從沒離過油門,兩眼也一直望著前方,王蒲忱也默默地坐著,顯然一路行來兩人都沒說話。
王副官緩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的兩手已經全是汗水。
「聽我講完。」極遠的聲音忽然近了,彷彿人在耳邊說話,「還有一件事一直沒有對你說。第一次在名冊中看到你這個名字,我就立刻想起了跟你同名的另一個人,譚嗣同。這也就是我當時突然見你的原因。你很意外,我卻很欣慰,你給我的感覺就是人如其名。復生,你以前擔得起這個名字,現在和將來都擔得起這個名字。」
徐鐵英:「誰進去都不合適。離遠點兒陪著,不要聽電話就是。」
「小雲,小雲!」何其滄一進宅邸院子便喊著程小雲的名字。
「你不能去!」何孝鈺一把拉住了他。
「知道了。」謝培東轉身上樓。
「他來幹什麼?還有那麼多學生。」何其滄氣順了些,被程小雲攙著在客廳的大沙發上坐下了。
「督察!」王副官連忙跑了過來。
槍,憲兵,僵直的眼都望著孫秘書。
何其滄斜望向他:「人家是在廚房。脫圍裙,洗手凈面,整理一下總得要時間吧?」
那上尉也急了:「開門!」
「徐鐵英在哪裡?!」曾可達的聲音陡轉嚴厲。
「不要對他們抱任何希望了。」嚴春明的聲音在梁經綸身旁如洪鐘環繞,「李公朴先生被他們殺了,聞一多先生被他們殺了,今天朱自清先生也死了,這些人都不是共產黨。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
孫秘書悄然將話筒輕輕擱下了。
嚴春明:「我本人,還有與我有關係的人,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是國民黨。現在,我也不相信你是國民黨。」
小盅,小勺,不稀不稠,江南一帶只有孩子生日時才有這個待遇。
電話那邊沉默了,也知道了。
王副官只好進了副駕駛座,還沒坐穩,車已經吼的一聲,向門洞馳去。
公路遠方,那輛黑色的轎車漸漸近了。
孫秘書感覺到了是站在旁邊的梁經綸讓自己失了常態,定了定神,也不好看他,低聲說了一句:「向建豐同志報告,我請求處分。」
方步亭、方孟敖也只好站在他身後,等著程小雲出來。
謝培東:「什麼叫好像上了送外地學生的車?!王站長,今天開會你在場,我們方家也有兩個人在場。你是想叫我們行長來接電話,還是想叫方大隊長來接電話?!」
程小雲站了起來。
程小雲卻不望她,看了方孟敖一眼,方孟敖立刻走向了廚房。
路障還在清,門也還在開,車卻不管不顧。
王副官把車停在城門內的欄杆前,跳了下去,對迎上來的那個上尉:「國防部的車,沒有看見嗎?」
「我都知道了,梁經綸同志。」話筒里傳來了建豐同志的聲音。
「好。我去給行轅辦公室打電話。」謝培東欲步又止,望了一眼方步亭,又望向何其滄,「梁教授要不要一起送來?」
那上尉:「是,長官。可我必須報告上峰,電話請示……」
「在讓他和嚴春明錄口供。」王蒲忱提高音量答道,「一是進一步觀察共產黨是否懷疑了他;二是只要嚴春明不供出他是共產黨,我們就好履行程序釋放。」read.99csw•com
辦公室陽台玻璃窗外的鴿子咕咕地叫了起來,像是全在衝著謝培東,預告著不祥!
王蒲忱:「情況是這樣的。今天釋放的人很多,南京有指示,暑假期間,家在北平的學生就地釋放,外地的學生送往車站或者郊外責令回家,不能再回學校逗留。剛才聽到手下報告,令愛好像上了一輛送外地學生的車……」
只有方步亭,悄悄地斜望向二樓的辦公室門。
孫秘書接過鑰匙還在猶疑:「局長,我進去合適嗎?」
那上尉:「報告長官,沒有。」
徐鐵英、孫秘書帶著梁經綸來到西山監獄密室門外。
「那就《鳳還巢》?」程小云何等機敏。
王蒲忱轉對徐鐵英:「方家的電話我去打吧。」
「好。」
方孟敖:「剛才是王蒲忱來的電話。」
跟在身後的方步亭和方孟敖幾乎同時瞥向對方,幾乎同時露出從來沒有的對笑,又幾乎同時很快收了笑容。父子倆心是通的,面子也是通的,只是誰也不肯先放下來。
王蒲忱:「我同意。但總得請示建豐同志再說。」
程小雲:「孟韋有別的事,木蘭應該快回了吧。」
二樓辦公室里,謝培東手按著話筒卻遲遲沒有提起。
方步亭倏地望向二樓辦公室大門。
方孟敖沒想到她會拉住自己,而且是輕輕地拉住自己的短袖,要掙開當然容易,卻不能掙,只好望向她的眼。
「孝鈺去。」何其滄坐下后倒像在自己家裡了,「還有孟敖,也去幫把手。」
何其滄還就是奈何不得程小雲,只好閉上了眼:「唱什麼都行。」
方步亭擺了一下手:「嘿!她一個聖約翰畢業的學生,怎麼就嫁了我這麼個人?!」
守門士兵猛然看見一位少將提槍走來,先是一怔,接著一齊敬禮。
謝培東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少頃,反問道:「人都在你們那裡,請問王站長這個話是什麼意思?」
梁經綸把湧向喉頭的淚水生生地吞了下去,儘力平復自己的聲調:「建豐同志,你還好嗎……」
「誰的電話?」方步亭望著還在樓梯上的謝培東。
說了這句才找准了鎖孔,厚厚的鐵門慢慢推開了。
粗大的門杠被他掀甩在地。
何孝鈺:「我說得不對嗎?」
王蒲忱接言道:「應該能找回來。謝老,我們上車吧。」
王蒲忱:「他跟著也沒用。天快黑了,前面不遠就是共軍的防區。要找,也只能靠我們繼續找。何其滄和方步亭還有方大隊長他們還在家裡等,謝襄理再不回去,方家不明就裡,電話打到南京,連建豐同志都會很被動。」
復興門外公路,高高的白楊樹下,還是那輛車,還是那個又高又瘦的身影站在車旁抽煙。
程小雲站起來,剛將兩手握在腹前。
梁經綸已經出了通道的門,走進了白茫茫的暴雨之中。
何孝鈺已經走到衣帽架前取下了謝培東的涼帽,遞過去時望向他的眼。
曾可達倏地轉望向他:「你的女兒丟了,你會回去嗎?」
「經綸同志,你在聽嗎……」
那天永定河邊她見過這目光,是在說到崔叔時出現的,這時又見,不禁心中一驚,悄聲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接下來的聲音依然像遠處的雷聲:「還記得當年去美國,我送你的那番話嗎?」
「好多年沒吃了。」何其滄如此肯定地感嘆起來,「黑芝麻糊。小雲,是不是?」
幾個兵剛過去,但見曾可達已經扛起了門杠,吼道:「閃開!」
沉重的鐵門關上了,那話筒彷彿比鐵門還沉重,梁經綸兩隻手捧著,慢慢捧到耳邊,還是有些捧不住。
王蒲忱望向王副官:https://read.99csw•com「你上我的車吧……」
他看見一群鴿子偏在這時飛落在玻璃陽台外,絲毫也不懼怕尖厲的電話鈴聲,還向室內張望。
刮雨器也不管用了,三輛車被老天阻在了盧溝橋。
曾可達在車內望著瀑布般籠罩自己的大雨出神。
復興門內大街。
王蒲忱:「從來沒見過。」
「等一下!」嚴春明的聲音。
「你以為自己有多老?」程小雲太像江南女人了,「不燙,快點兒吃。」
何孝鈺又一驚:「你聽到電話了?」
梁經綸無法回話,因喉頭哽咽。
「謝襄理嗎?我是王蒲忱啊。」王蒲忱語調勻速,語氣關切,「正好,跟您印證一下,令愛謝木蘭到家了嗎?」
「什麼叫快回了?」方步亭語氣十分不快,目光從程小雲又掃向了謝培東,「西山那麼遠,孟韋有什麼事不去接?」
何孝鈺的臉噌地紅了。
孫秘書終於睜開了眼,也不看高牆下那一排人,右手有槍傷,倏地用左手抽出了腰間的槍。
梁經綸望向話筒:「將話筒擱在那裡。」
接著,他轉身將電話遞向望著一邊的梁經綸:「經綸同志,建豐同志要跟你說話……」
「建豐同志。」梁經綸把最後一口淚水咽了下去,慨然說道,「『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復生知道,無論是孔宋,還是二陳,都在阻撓幣制改革。如需流血,願從我始!」
謝培東略表感激地向他點了下頭,目光盯向了王蒲忱。
那上尉先敬了禮,接著答道:「華北『剿總』的命令,今天五點關門。」
程小雲臉紅了,也只有她能在何其滄面前發嗔:「不知道。快進來吧。」
程小雲這時才看何孝鈺,笑了一下:「你爸是疼我呢,快去吧。」
「下雨了……」候在門外的孫秘書迎向梁經綸,說了一句廢話。
孫秘書被撂在那裡,梁經綸已往通道那頭走去。
「建豐同志……」
憲兵的槍栓同時拉響了。
方步亭的目光詢望向程小雲。
孫秘書看不出徐鐵英有任何刻意,徐鐵英已經向通道的門走去。
嗖地竄過大門時,剛好也就一個車位,吉普將西直門甩在了身後!
追到車邊,王副官發現曾可達已經坐在了駕駛座上:「督察……」
王蒲忱沉默了片刻:「誰來接電話都不緊要了,緊要的是剛聽到的消息,令愛之所以上那輛車,是被幾個學生煽動要一起去解放區。我已經下了死命令,派出幾路人分頭去追,重點是房山方向。現在唯一的請求,就是想請您過來一趟,一旦找到令愛就請您帶回家去。令愛回家前最好不要驚動別人,大家心情都正在不好的時候……」
方步亭又轉向程小雲:「都餓了,先上紅茶麵包吧。」
曾可達把槍插|進了槍套,沒有忘記,還是還了個禮。接著便有些匪夷所思,他竟一個人去扛那根極粗的門杠!
奧斯汀停了,曾可達主動走了過去,看見了坐在前排副駕駛座上的謝培東,帶著歉容親自給他開了門:「謝襄理……」
「上車。」曾可達轉頭向那輛吉普走去。
「酸不酸啊,大校長?」程小雲乾脆過來挽住了何其滄的手臂,「『蓬門今始為君開』。進去吧。」
方孟敖已經站得很直,被何其滄這一掃,立刻領悟,當即取下了頭上的大檐軍帽,端正地捧在左手的臂彎里。
曾可達:「問他,有一輛中央銀行北平分行的車出去沒有。」
沉寂了一天的西山突然衝出無數飛鳥,叫聲震耳,天空黑了,地面也黑了!
徐鐵英沉吟了片刻:「同意你的善後方案。中央黨部那邊我會寫一份詳細的報告。王蒲忱同志,讓你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