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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真實身份

第八十八章 真實身份

曾可達一把接過訴狀,認真地看了起來。
曾可達抬起了頭:「你們真的希望讓特種刑事法庭審判方大隊長?」
梁經綸:「是……」
院子里,兩個工人還扛著人字梯,雨衣里抱著電話線站在暴雨中。
「你剛才在隔壁房間拿衣服?」方步亭更嚴厲了。
小李居然沒有回答。
三兩口便吃完了,謝培東拿著自己的碗筷,又拿起空鍋走進了廚房。
「是夫人。」小李滿臉無辜,「電話打到門衛室,我接的,夫人告訴了我衣服都放在哪裡,叫我拿……不信,行長可以打電話問夫人……」
門外廊檐下那個范主任收了傘,大聲接道:「不能耽誤了,何副校長等急了吧?」
「你在這裏幹什麼?誰叫你進來的?」方步亭站在二樓走廊欄杆邊,厲聲喝問。
小李已經嚇壞了:「對不起,張部長,倒了一棵樹……」
「嗯。」小李從外面把院門關了。
怒氣過後,方步亭顯出了暮氣,再望梁經綸時,眼神有些空了:「國民黨,那個徐鐵英,為什麼沒有抓木蘭的爹?」
方步亭一下被哽住了,滿耳都是雨聲,不知過了多久:「那我就直問了,當年,她是不是參加了共產黨,你也是共產黨,你們才結的婚?」
「言重了。」曾可達拿起謝培東的辭呈和訴狀,「請回去告訴方行長,你們的要求,我今晚就向南京請示,明天給你們答覆。」
小李還是沒有答話,開了一小段,把車停了。
「你們不都懷疑我是共產黨嗎?當今天下,哪有共產黨不知道的事。」謝培東上了二樓。
方步亭怔怔地望著他。
方步亭慢慢望向了謝培東:「這個家裡,我還能相信誰?」
方步亭在等著接踵而來的雷聲。
那是程小雲留的字條:
何孝鈺:「叫他們快進來。」
方孟韋:「還能開嗎?」
方孟韋沒有進來。
「好。」何孝鈺從裏面把門關上了。
謝培東:「這個問題我能不能不回答?」
「雨傘!」小李在前座急忙拿起了雨傘。
謝培東不再叫他,吃完一大口飯,夾了一小筷梅乾菜,接著端起肉碗倒了一點油湯在飯里,拌了幾下,大口吃了起來。
「開車。」謝培東靠在後座,「到警察局后就說車撞了,耽誤了時間。」
謝培東拿起了門口的雨傘:「這麼大的雨,門外聽不到我們談話。」
小李:「夫人說了,不要驚動行長。」
窗外都是雨幕,車突然猛地撞了一下,謝培東和張月印都劇烈地一晃!
謝培東:「徐鐵英被撤職了,方孟敖被抓了,說到底都是因我而起。不調查我,事情不是更複雜嗎?」
按了機鍵,方步亭飛快地撥了另一個號碼:「薛主任嗎?謝襄理離開沒有……是,是我叫他回來的,今晚我們要在這邊和央行對接。銀行那邊由你負責,通知所有的人加班,按行政院經濟管制委員會的方案,二十一號前所有的賬戶都要凍結。」
「是。」
何孝鈺過來了:「程姨……」
小李:「聽夫人說,好像回了警察局,找徐局長去了。」
大雨在這裏卻是另外一番景象,整個北平警察局從大門到大院,所有警察都穿著雨衣,列隊站在雨中。
不顧雨大,曾可達的手伸出了雨傘:「謝襄理,這麼晚了,這麼大的雨……」
還有一個是誰?方步亭有意停頓了,謝培東也只是看著他,並不追問。
方步亭:「我說一個猜測,另一個人可能就是周恩來。」
曾可達一手舉傘,一手還禮,望著前面那頂雨傘,走向了大樓的大門。
「我看好!」何其滄立刻答應了,「讓他一個人回去,嘗嘗孤家寡人的味道。」
謝培東:「新生活運動,還是不要壞了你們的紀律。」
「是。」小李快步追了過去,順手抄起了門口的一把雨傘,消失在門口。
「明天叫吧。」方步亭回頭了,此刻看著這個小李多了好些親切,「你去銀行,完事沒完事,都接謝襄理回來。」
方步亭的眼神又倒過來了,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妹夫,第一次見他時的感覺驀地又湧上心頭,如此其貌不揚,如此沒有情趣!
方步亭放下了茶壺,拿起了字條,向廚房走去。
院門一關,風便起了,方步亭伸手探了一下,是西風,接著看見好些竹葉紛紛飄落,在院子的地面上卷。
曾可達:「牽涉到北平分行為民調會走的賬,牽涉到黨通局的百分之二十股份,謝襄理能不能夠說清楚?」
張月印也嚴肅起來:「謝老的意思,你現在只能按方步亭的意見辦,不能執行城工部的意見?」
跟著出來的謝培東也看到了,對面走廊上https://read.99csw.com,小李站在那裡!
顯然已經等了很久,北平分行那輛奧斯汀終於來了,停在方孟韋面前。
曾可達蹲在一個打開的櫃前,找出一盒茶葉,又拿出了另一筒茶葉,接著拿出了好幾筒茶葉,不禁感慨:「徐鐵英喝茶還真講究呀。有六(音:lu)安瓜片、君山銀針、大紅袍,還有不同產地的名茶,謝襄理喜歡喝哪一種?」
方邸一樓廚房。
方步亭望著梁經綸的眼,沒有再回話,向茶几上的電話走去。
回到方邸大院,進了院門,方步亭站在廊檐下,望向空蕩蕩的院落,望向那棟二層洋樓。
方步亭看著他,把謝培東看得都要倒過來了!
緊閉著眼,再睜開時,哪裡有什麼謝培東,那把掃帚還在地面!
那麼大的風,吹到謝培東的身邊都繞了過去,只有竹葉在他的掃帚下紛紛飄去!
方步亭:「聽著。他來了以後,提到你大哥,提到你姑爹,什麼也不要說,也不要再打電話。」
小李搖開了車窗。
謝培東將辭呈擺到曾可達面前的茶几上:「徐鐵英、黨通局懷疑我是共產黨,我必須先向北平分行和央行辭職,以便於你們調查。」
「不要哭。」何其滄還真是憐疼程小雲,「哭什麼嘛……對這麼不惜福的人,回家去,罵也可以,打也可以。」
謝培東盛了一碗飯擺在餐桌對面,又盛了一碗飯擺在自己面前:「吃飯吧。」
方步亭望向了窗外:「那我就只能去問他本人了……」
靠院牆那把大竹掃帚也吹倒了,在地上翻了個滾,還在被風吹著移動。
小李顯然在那裡猶豫。
梁經綸默想了少頃:「就算蔣經國不阻攔,另外一個人不同意,孟敖也不會出國。」
「是。」小李答道,去拉院門。
梁經綸立刻看到了那雙眼睛——白天跟他接頭的人!
方步亭踅了回去,又拿起了話筒:「誰是新的局長?」
「二十年了,我和你風雨同舟,什麼話都跟你說,什麼事都跟你商量,你現在就回答我一個『是』字?」方步亭敲了桌子。
點到話題了!
「快進來!」何孝鈺讓到門內。
窗外的雨聲立刻大了,四面八方敲擊著方步亭的心!
「范主任!」何孝鈺的聲音已經很大了,依然顯得這樣微弱,「這麼大的雨……」
「我是一九二七年『四一二政變』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共產黨員!」謝培東對張月印從來沒有如此激憤,臉一扭,望向了車窗外,「我的身份原來只對周副主席負責,去年才跟城工部交叉,你們卻安插了這麼年輕的一個司機在我身邊對我進行監視,現在還來跟我談什麼複雜的政治背景,什麼突發事件。張月印同志,我明確地回答城工部,我沒有辦法繼續把方孟敖留在北平,更沒有辦法拖住蔣經國的什麼『孔雀東南飛』行動,請你轉告劉雲同志。」
對視也就一瞬間,方步亭:「正想打電話,還以為你們回家了呢……」
梁經綸也伸出了手:「小劉同志。」
恰在這時,院外傳來一聲汽車的低音鳴笛。
「他自己的女兒!」方步亭吼完這句立刻止住了,望了望二樓,神情黯然了,「二十年了,他竟然瞞了我二十年……自己的女兒被害了還要瞞我……你們這些國民黨,還有共產黨,到底在想什麼?」
「還是喝茶吧。」曾可達拿起一筒茶,回頭望向他,「廬山雲霧,我們家鄉的茶,怎麼樣?」
張月印一把扶住了謝培東,見小李還在猛打方向盤,大聲呵斥:「怎麼開的?!」
方步亭掏出手絹揩了眼淚:「告訴我,殺木蘭的是蔣經國還是陳果夫陳立夫!」
謝培東:「他會聽我的嗎?」
北平警察局局長辦公室。
曾可達這才放下了茶杯,拿起那份辭呈,看了看,又放下了:「徐鐵英這樣說有證據嗎?」
方步亭把筷子一扔,走出了廚房。
他聞到了久違的紅燒肉蒸梅菜的香味!
謝培東蒼涼地拿起桌上的辭呈和訴狀,放進了公文包:「我也說一個猜測吧。如果我真是共產黨,真能夠在周恩來先生那裡說得上話,你猜我會怎麼說?」
謝培東:「你忘了,找木蘭那天,雨比今天還大。」
「我問幾句話,謝襄理方便就請回答。」曾可達開口了,「你來辭職,請求調查,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方行長的意思?」
方步亭:「于公于私都會請他讓孟敖出國。」
謝培東也站了起來:「我想最後信任你們一次。在要求你們調查的同時,還要請你們給我一個說法。」
方步亭倏地站起來,望著謝培東上樓read.99csw.com的身影:「誰告訴你的?」
方步亭:「多餘的話我都不想再說了。我只想讓蔣經國先生和周恩來先生都知道我的意思,孟敖沒有那麼大的作用,開除了軍籍,希望他們都放過他。」
方步亭又默想了好一陣:「你告訴我,方孟敖知不知道他姑爹的身份?」
梁經綸:「沒有證據,相反,他們有貪腐的證據在謝襄理手中。」
孫朝忠舉著一把更大的雨傘,罩著依然身著少將軍服的曾可達也站在大門外。
謝培東:「正因為說不清楚,才請求你們調查。」
「我也沒吃飯呢。」
「八月十二號那天,你去找木蘭,也是大雨。」方步亭聽著雨聲。
車外連天的雨幕,已經不見了張月印。
方步亭:「讓你費心了。」徑直向門外走去。
風越來越大,竹林有了呼嘯聲,接著尖厲起來。
張月印:「謝老,我今天傳達的指示,關係到全國的解放戰爭,請您再慎重考慮一下。」
孫朝忠也沒有進來。
梁經綸望向了地面。
「回家?你有家嗎?」程小雲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你的家十年前就沒有了,現在木蘭沒有下落,你跑到西山監獄去坐牢,大兒子反被關了……銀行那棟樓是你的家嗎?」
他的那輛奧斯汀來了,程小雲下了汽車,何孝鈺下了汽車。
「那就誰都不要相信。」謝培東望向小李,「先送我去警察局,再給夫人送衣服。」
梁經綸不知道如何回答,便沒有回答。
「白水就行。」謝培東在沙發上答道。
謝培東望著張月印:「我的身份是北平分行的襄理,見曾可達我只能傳達北平分行經理的意見。沒有時間了,張月印同志,請你下車。」
「城工部明天就把他調走。」張月印還在扶著謝培東,「謝老,您自己安排一個司機。」
「我希望他們起訴孟敖。」方步亭盯著謝培東的眼神,「罪名無非是違犯《陸海空軍服役條例》,結果大不了是開除軍籍。開除了軍籍,我正好安排他出國。不希望看到這個結果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蔣經國,他還要繼續利用孟敖。」
「是。」小李將皮箱放在地上,打開了箱蓋。
風聲停了,雨幕連天。
「謝襄理去年去了廬山?」
謝培東:「署理局長是曾可達,接下來調查我的應該是他。我準備了兩樣東西,你先看看。」說著,從桌上拿起兩紙信箋。
方步亭:「好輕的身手……都聽到什麼了?誰派你來的?」
雨中,孫朝忠再看那輛奧斯汀時,已經消失在雨幕中。
方孟韋不再說話,攙著謝培東徑直向大樓走去,將曾可達撂在那裡。
梁經綸:「我去送送。」
手中的掃帚漸漸握不住了,方步亭停了下來,這才聽到,客廳里的電話鈴響了,在風中響著。
「是曾可達。通知了,叫我和所有人都在局裡等他。」
程小雲:「你爸呢?請你爸下來。」
「是,行長……」小李露出驚慌,「夫人要換洗的衣服,今天晚上還得送去……」說著雙手捧起了欄杆下的皮箱。
方步亭沒有回話。
——是張月印!
謝培東:「七天前,八月十二日,就是你曾督察陪著我去追我的女兒。可今天徐鐵英告訴我,我女兒並沒有去解放區。曾督察能不能告訴我,我的女兒是不是已經死了?」
謝培東:「不需要保證,沒有誰能坐實我是共產黨。」
走了幾步,他又停住了,心裏陡然一酸。
范主任安排道:「你們兩個,王師傅進去拉線,小劉在外面接線。」
方孟韋舉著雨傘站在大門外。
何孝鈺望向方步亭:「方叔叔……」
方步亭又望向了窗外:「有句話,我一直沒有問你,今天必須問了,你要說實話。」
梁經綸:「他們都不會下這樣的命令,殺害木蘭的是徐鐵英。」
方步亭伸手抓住了謝培東提著的公文包:「雨太大,小一點兒再去。」
接著,客廳門從外面推開了,第一個進來的是程小雲,何孝鈺跟在後面。
謝培東已經走向客廳門,小李拉好了箱蓋,拎著皮箱,兀自站在那裡不敢動。
方步亭:「知道了,你去吧。」
車開往去警察局的路上,四面風雨,車內幾乎看不見車外。
曾可達把另外幾筒茶葉放進了櫃里,拿著那筒廬山雲霧茶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朝兩個杯子里都倒了茶葉,拿起熱水瓶倒水:「新生活運動是一種精神,以茶待客也是我們中國人的精神。」端著兩杯茶過來了,「謝襄理有好些年沒有回江西了吧?」
謝培東在樓梯口站住了:「徐鐵英已經撤職了。要抓我,也不是他。吃飯九*九*藏*書吧。」
「停車!」謝培東突然叫道。
梁經綸也走出了門外:「先到廊檐下來!」
方步亭一震,眼睛睜得好大。
小李:「聽說那條路又倒了電線杆。」
「開快點兒!」謝培東閉上了眼。
「知道了。」
謝培東:「曾局長也喝嗎?」
「謝謝。」謝培東端起茶,揭開蓋子,吹了吹,飲了一口,「是廬山的高山雲霧,跟我去年在廬山喝的一樣。」
方步亭:「還有,你能保證在法庭上他們不會坐實你是共產黨?」
梁經綸:「黨通局和預備幹部局也想確定這一點。」
「哦……可惜今年去不了了。」曾可達端起了茶杯,「不過,只要幣制改革推行了,跟共產黨在全國戰場決戰,我相信明年我們能在廬山見面。到國防部招待所,我請謝襄理;到中央銀行別墅,謝襄理請我。我們喝新茶。」
雨傘罩著謝培東下了車。
一片沉寂,暴雨扑打落地窗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曾可達的目光也盯向了他,慢慢接過雨傘:「回去再看一看預備幹部局的紀律。建豐同志都是自己打傘,自己拿包。」舉著傘,獨自走了進去。
「呈南京特種刑事法庭的訴狀。」
「她怎麼看上我的只有她知道。現在你問我,我也想問她。」謝培東突然提高了聲調,「可她已經過世二十年了,怎麼回答你?!」
梁經綸:「沒有具體的人,要說背後就是黨通局還有中央黨部。」
「是……」
何孝鈺這才望向梁經綸。
王師傅脫了雨衣,也跺了跺腳,扛著人字梯、拎著電話線跟進去了。
謝培東:「中華民國的夏都,中央銀行在那裡也有別墅。」
謝培東:「我說不清楚。」
「半小時前就出來了,怎麼開了這麼久?」方孟韋大聲問道。
方孟韋:「不要等謝襄理了,給夫人送衣服去吧。」
謝培東也在等著接踵而來的雷聲。
方步亭卻拿起茶壺喝了兩口,沒有起身,也不接言。
謝培東眼神更虛了,方步亭卻看到了更深!
「到今天,到現在,你還要瞞我!」方步亭又連敲了幾下桌子。
車門緊接著關上了,車又開動了。
謝培東:「我是不是共產黨,希望你們都能夠趕緊調查,給個結論。是共產黨,你們可以衝著我來,不要害了我的女兒,接著把孟敖牽連進去!這是我的要求,也是方行長的意見。現在是憲政時期,我們準備訴諸法律。」說著,謝培東掏出了包里的訴狀,遞了過去。
看著謝培東站在那裡吃飯的孤單身影,方步亭陡然想起,老婆死了,女兒也死了,這個妹夫,這個共產黨,到底是什麼人!
雷聲卻遲遲未來。
「去吧。」方步亭不再看小李。
小李:「還能開。」
謝培東望向了方步亭:「這個答案國民黨黨通局和保密局也想知道。上午在金庫,徐鐵英就一直追問我,甚至問到了在重慶我見沒見過周恩來……」
方步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謝培東端著那隻鍋,手上還夾著兩隻碗、兩雙筷子,放在餐桌上。
「孝鈺,我們上去。」程小雲再不看方步亭,向樓梯走去。
小李小心地將車停了。
「等一下。」方步亭一震,輕輕放下話筒,站了起來,走到牆邊把另外幾個開關都開了。
方孟韋半個身子擋住了曾可達,敲了一下車窗門。
謝培東:「國防部和空軍司令部都下令抓他了,難道你們不會審判?」
曾可達:「什麼說法?」
謝培東一抖手臂,抖掉了張月印的手:「我不是小孩,年輕也不是錯誤。方步亭那裡我已經瞞不下去了,也不能再瞞了。我必須向國民黨攤牌,讓他們審訊方孟敖,然後安排他出國。城工部如果繼續堅持意見,我請求報告周副主席。」
梁經綸:「謝襄理是共產黨,就是由周恩來直接領導的共產黨。孟敖是共產黨,就是周恩來指示發展的特別黨員。蔣經國先生用方孟敖,表面上是在爭取你還有我先生支持幣制改革,骨子裡是在跟周恩來較勁。這兩個人有一個不同意,孟敖就走不了,也不會走。方叔,就看您怎麼跟謝襄理談了。」
「為什麼不走這邊樓梯!」方步亭依然逼問。
「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一號,中央銀行在上海成立。」說到這裏,方步亭轉過頭盯著謝培東,「十一月五號,你就抱著木蘭來找我,那天好像也下著大雨。」
孫朝忠望向了曾可達。
小李點了下頭。
兩個工人從雨中走到了廊檐下。
方步亭突然又問道:「知道小少爺在哪裡嗎?」
飢餓是最難受的。
整個客廳,包括二樓燈都亮了。
謝培東:「夫人怎麼會https://read•99csw•com給你打這個電話,叫你到她的卧室拿衣服?」
「是。」小李在車內答道。
謝培東也跟著下了樓。
說完,何其滄轉身回房間去了。
鍋蓋揭開了,肉碗還在鍋里,方步亭拿著筷子,站在灶前已經吃了一塊肉,筷子又伸進了鍋里。
那個范主任跺了跺腳,又甩了甩傘上的雨水,進去了。
方步亭停住了,向窗外望去。
「行長。」小李站在院門口低聲叫道。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謝培東已經走到了桌前,「徐鐵英撤職,是孟韋打電話告訴我的。」
方步亭:「我妹眼界那樣高,我在美國寫信給她介紹回國的同學,她一個也瞧不上,怎麼就會瞧上你?」
看見何其滄,程小雲的眼淚下來了:「何副校長……」
謝培東:「在重慶八年,你比他們都清楚,我從來就沒有見過周恩來。我是不是共產黨,你妹是不是共產黨,都不應該由你來問,我會回答他們。」說著,向辦公桌走去。
恰在這個時候閃電來了,從陽台的落地窗正中扯了下來,彷彿要將這間屋子撕成兩半!
推開門,風聲雨聲撲面而來,謝培東撐開雨傘獨自走了出去。
「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梁經綸也站了起來,「我現在只有一個希望,孝鈺和孟敖能一起出國。請方行長相信我。」
謝培東:「八月十二號,他們逮捕無辜學生,抓了我的女兒。當天釋放學生,王蒲忱告訴我木蘭去了解放區,可今天徐鐵英告訴我木蘭還在他們手裡。在金庫,我就告訴了徐鐵英,身為父親,我不會放過他們。」
「回答誰?你不是已經知道徐鐵英撤職了嗎?」方步亭直指第一個問題。
方步亭不宜降低身份翻看:「你剛才一直在辦公室隔壁,我的房間?」
方步亭倏地站起來:「我知道了。希望我們今天談的話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如果你想走,你先生和我也可以安排你出國。」
「是呀,問誰也不會告訴我呀。」一聲長嘆,方步亭又望向了梁經綸,「今天,你對我說了實話,現在,我也把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和你先生商量了,請他找司徒雷登大使,再請司徒雷登大使直接找蔣介石,開除孟敖的軍籍,然後送他出國。你說,蔣經國會不會設法阻攔?」
方步亭又看了他好一陣子,才走了過去。
謝培東慢慢閉上了眼,突然又睜開了,望向小李:「是不是走錯路了?」
曾可達:「那我就冒昧推測一下,如果深入調查,牽涉到崔中石將幾十萬美元轉到香港長城公司的事,謝襄理能不能夠說清楚?」
「我願意。」梁經綸,「可是謝襄理不會同意您這樣做……」
方步亭聽到了廚房裡洗碗的聲音、刷鍋的聲音。
曾可達:「謝襄理這麼信任我們?」
謝培東又出來了,走到客廳門前,捧起了門柜上那摞厚厚的賬冊:「為了救我,你去了西山監獄,孟敖駕機上天,小李都告訴我了。先吃飯吧,吃完飯慢慢談。」說著,向樓梯口走去。
「是……」
回家的路上天便陰了,這時已是彤雲密布,而且很低,陰曆七月半這場大雨要下了。
謝培東卻望著灶上的鍋。
「你要我怎麼回答?」
孫朝忠被撂在了雨中,但見門內門外,所有的警察一齊向曾可達敬禮。
謝培東沉默了少頃:「孟敖是你的兒子。」
小李拎著皮箱從那邊樓梯小心地下了樓。
梁經綸:「問誰?謝襄理還是孟敖?」
程小雲忍住了淚:「您知道,來北平后我就一直住在外面,上個月才搬到那個樓里,我不想再回去。在您這裏住幾天,跟孝鈺一起住。」
小李:「雨大,車撞了一下,耽誤了。」
方孟韋伸手拉開了後座車門,雨傘蓋住了半個車頂。
梁經綸:「應該知道。」
「徐鐵英算什麼東西?」方步亭露出了剛烈之氣,「告訴我他背後的人!」
謝培東緊盯著他!
「徐鐵英被撤職了,已經調回南京。」窗外風雨已經很大了,一樓客廳話筒里方孟韋的聲音還是如雷貫耳。
謝培東:「你問。」
方步亭:「他姑爹?」
曾可達:「謝襄理這兩樣東西我能不能謄錄一下,原件明天還你?」
他鬆開了掃帚,向風中的電話鈴聲走去。
方步亭被噎住了,慢慢吐出那口長氣,也不知道是放心了,還是更緊張了。
白天,徐鐵英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崔中石死了,謝培東還在,這個人是周恩來精心布的棋,一日不挖出來,遲早會成為平津地區幣制改革乃至華北跟共軍決戰的心腹大患……」
「什麼事?」方步亭沒有回頭。
方步亭:「說吧。」
謝培https://read.99csw.com東過來了,在他對面坐下。
謝培東:「說不清楚。」
方步亭走到陽台玻璃窗前坐下了,望著窗外。
謝培東慢慢避開了方步亭的目光,望向窗外:「是。」
謝培東:「那就看他們要不要起訴孟敖了。」
皮箱里確實是程小雲的衣服。
孫朝忠罩著曾可達也走到了車旁。
方步亭:「他姑爹會不會就是方孟敖在共產黨的上級?」
萬籟俱寂,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最難受的卻不是飢餓。
謝培東坐在後座,望著前面的小李:「以後任何事都要先報告行長,這個家,他說了算。」
謝培東坐直了身子:「聽誰說?」
曾可達:「我不是什麼局長,只是暫時署理幾天。謝襄理喜歡,我陪你喝。」
謝培東:「我沒想瞞你。」
風卷著竹葉,順著掃帚的方向,向東邊飄去,方步亭在掃著風。
謝培東遞給他第一紙信箋:「這是我給你和央行總部的辭呈。在他們證實我是不是共產黨以前,我要求辭去北平分行的襄理,接受他們的調查。你先簽個字吧。」
看到方步亭和梁經綸站在那裡,程小雲怔了一下,何孝鈺也有些意外。
方步亭:「那就回答。」
方步亭煢煢孑立,望著門外的雨,又望向了茶几上的電話,走了過去,還是沒有動那個電話,獨自坐了下來。
那邊的後座車門突然被拉開了,一個人坐了進來!
方步亭只覺心頭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一把抓過那張訴狀。
身邊那人拿下禮帽,伸過手來:「謝老!」
「我召開一個中外記者會,你願不願意出來做證?」方步亭眼中熠熠閃光。
小李:「夫人不在家,我是不是把蔡媽、李媽叫來,總得有人給行長做飯,收拾屋子。」
曾可達有意沉默,深深地望著謝培東。
曾可達望著謝培東:「沒有證據,謝襄理何必急著辭職。幣制改革剛開始,萬事叢錯。天津經濟區,北平是重點,謝襄理這個時候辭職會不會把事情搞複雜了?」
「但願吧。」謝培東放下了茶杯,從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辭呈,「這是我的辭呈,請曾督察先看看。」說著,遞了過去。
曾可達怔在那裡,少頃,反問道:「徐鐵英真是這麼說的?」
梁經綸搖了搖頭:「周恩來!」
「打開箱子。」一樓客廳內,方步亭緊盯著小李。
那個小劉,人字梯還在肩上,只放下了電線,向梁經綸伸出了手:「梁經綸同志。」
「什麼辭呈?」曾可達依然端著茶杯。
「十二號那天晚上……」方步亭吞下淚水,「木蘭的爹還有你都在演戲給我們看?」
謝培東:「曾督察拘押我都行。」
方步亭一怔,沒有去接,只望著謝培東。
方步亭:「你想不想他們起訴孟敖?」
「周恩來」三個字讓方步亭一震,他屏住了呼吸:「你怎麼回答?」
方步亭回頭望了一眼謝培東,又盯了一眼對面走廊的小李,快步向樓下走去:「你下來!」
方步亭猛一回頭,謝培東站在廚房門口!
訴狀遮住了方步亭的目光,埋住了他的頭:「你真覺得木蘭還在他們手裡,能夠救出來?」
方步亭慢慢鬆了手:「我去叫小李。」轉身先出了辦公室。
曾可達站了起來:「都說不清楚,謝襄理為什麼還要求我們調查?」
方步亭慢慢將訴狀遞過來,謝培東來接時,他又緊緊地捏著訴狀:「想沒想過,你告的是黨通局和保密局,特種刑事法庭不會受理你的申訴?」
擱了話筒,方步亭突然感到又渴又餓,拿起茶几上的紫砂壺,狠喝了幾口,這才發現放茶壺處有一張紙條。
方步亭盯著他,突然問道:「你就不怕徐鐵英再來抓你?」
謝培東:「放心。沒有了一個方孟敖,包括沒有我謝培東,中國依然會解放。」
「那我就不說了。」張月印一推車門,下去了。
進了二樓辦公室,方步亭不再看謝培東,任他在辦公桌前歸置那摞賬冊。
謝培東笑了一下:「有證據應該也不會給我看吧。」
謝培東:「我自己的意思,方行長也同意。」
梁經綸對何孝鈺:「你陪他們,我在門外看著。雨大,關上門。」
赤手將肉碗端出來了,將鍋底的蒸飯也端出來了,冒著熱氣,他也不怕燙。
天越來越暗,方步亭眼前一花,看見謝培東拿著掃帚在慢慢掃著院子。
肉在蜂窩爐上,飯在下面。
「問得好!」何其滄已經站在二樓了,「接著問,叫他回答。」
方步亭走了過去,拿起那把掃帚,順著風掃了起來。
何宅客廳的門從裏面打開了,雨聲如瀑。
方步亭接過那份辭呈,只掃了一眼:「還有一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