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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真金白銀

第九十一章 真金白銀

王蒲忱:「你們接到命令了?」
王克俊看手錶了。
曾可達收回了目光:「最後一個問題,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方孟敖一眼就掃完了,將信擺到桌上:「你同意我去嗎?」
方步亭長衫潔凈,拄杖站在院中。
兩隻手緊緊地一握!
黑白的城樓上倏地閃出一飄紅色,小如葉片,越飄越大,覆蓋了營口,覆蓋了遼西,覆蓋了整個東北!
曾可達又看了一眼王副官,見他還半緊半松地拿著那支鋼筆,便幫他將鋼筆插到了他的上衣口袋,又替他整了整衣領:「在車裡等。」
已是晚上八點,北平市民調會總儲倉庫大門外。
他望向了大門立柱上那塊牌子。
曾可達望了他好一陣子:「你的履歷里記錄,你原來教過半年小學?」
國民黨幣制改革宣告失敗四天後,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六日夜,解放軍華東野戰軍、中原野戰軍發起了解放戰爭規模最大的淮海戰役。
劉雲將電文啪地擺到一號電台桌上:「急報中央!」
謝培東望著方孟敖發亮的眼睛,又望向了窗外的竹林。
曾可達只得又坐了下來。
曾可達下了車,王蒲忱迎了上來。
一輛囚車後門洞開,保密局北平站那些人長發短髮在風裡忙亂。
「培東。」方步亭端著茶杯站起來了。
曾可達望向了王副官。
方步亭:「你打電話,還是我打電話?」
王蒲忱鎮靜了:「可達兄,這裏只有我們三個人,你剛才說的話,我不傳,方大隊長也不會傳,今後不要再說。」
王蒲忱悄悄進來了,悄悄在門口會議桌的頂端坐了下來:「等上海的電話嗎?」
買到糧的市民走了。
——「天津經濟區北平辦事處」!
「我跟他。」方步亭指了一下走過來的謝培東,「禍福與共,就是一個人。請坐吧。」
特務營長:「是。九點戒嚴抓人。」
壁櫥打開了,謝培東拉出了電台,拖過椅子,坐下來,戴上了耳機。
方孟敖:「你是個專跟有錢人過不去的人。」
曾可達沒有接言,也沒有看他。
「我不確定我們是否會再在一起工作……」
李營長被他握住了手,不禁熱淚盈眶。
曾可達五味雜陳,慢慢也將茶喝了。
方孟敖也笑了。
王蒲忱:「是。」
曾可達:「『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去哪裡都不重要了。」
謝培東望向了通道邊值班室門外:「蔣先生出去時,傅總司令沒有跟上,下意識發了一句感嘆……」
方孟敖走進門內,脫了大衣,掛上衣架:「我爸呢?」
「你們問過我同意了嗎?!」方孟敖近乎吼問。
吉普內,駕駛座上是王副官,曾可達坐在右邊,後視鏡能看見車后的路。
曾可達緊握了一下,向吉普走去,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了。
謝培東端起了茶杯。
門內,空空蕩蕩的倉庫大坪,曾可達一個人慢慢走出來了。
李營長和青年軍一起回禮!
曾可達:「你是不是共產黨?」
「現在八點二十了。」王蒲忱看了一眼手錶,「報告李副總司令,我先進去見曾督察和方大隊長,弄清楚賣軍糧是不是南京的意思。真要抓人,也等我出來。」
方孟敖走向陽台,透過落地窗望向竹林。
曾可達快步向會議室大門台階走去。
謝培東也坐下了:「說吧。」
王部長世傑台鑒:
曾可達雙手接了。
兩個人的笑聲引來了鐵門外警衛的目光,也引來了吉普車內那幾個人的目光。
小李悄悄出了小門,從外面將門關了。
曾可達:「預備幹部局也解散了,你還是回去教書吧。」說著,抽出了上衣口袋裡的鋼筆:「跟了我這麼久,送給你留個紀念。」
「砰」的一聲,震耳欲聾!
「我誰也不質問,我只問我自己!」
王蒲忱機敏地察覺到了曾可達的異樣,沒有接信:「回南京吧,到國防部交了差去杭州,聽說建豐同志在那裡。」
曾可達坐在桌子那邊靜靜地望著電話。
方步亭望向空蕩蕩的通道:「培東,剛才那個電話你怎麼看?」
曾可達也一口將茶喝了,把杯子放回茶几:「我在北平沒有任何職務了。幾個月來一事無成,反倒給方行長、謝襄理帶來很多麻煩,給北平人民帶來不必要的痛苦……最後一件事就是陪方大隊長回南京,幫助他儘快到美國任職。我住在華北『剿總』招待所,請你們將經國先生的舉薦信儘快交給方大隊長,我在那裡等他,最好明天就走。」
方孟敖:「他只是個孝子。」
「請進。」方步亭平行讓著曾可達。
「嗯……」謝培東轉望向方孟敖。
那邊,陳方也嚴肅了:「很重要嗎?」
謝培東:「謝謝!」一口將茶也喝了。
方孟敖:「十年了,https://read.99csw•com我應該留下來,陪陪他,陪陪這個家。」
曾可達接過電話。
鐵門兩邊是隔離機場的鐵網,五步一人,拱衛機場。
「回南京?」方孟敖也望著他的眼。
謝培東淚水也湧出來了。
方孟敖的目光緊盯著他:「什麼意思?」
北平市民調會總儲倉庫辦公室里,電話靜靜地擺在長會議桌的正中。
謝培東在茶几上放好了茶盤。
謝培東:「牽涉到孔家、宋家……應該中了你說的那句話,輪到他們蔣家父子過坎了。」
王克俊並沒有進門,其實早已看到了曾可達,這時走下了台階。
隊列肅立!
曾可達兀自望著王蒲忱,只覺得支撐自己生命的力量在一點點流失。
方孟敖沉默了。
曾可達:「你去忙吧。」
倆人向一樓客廳走去。
謝培東:「我們就當沒有聽到吧。」
謝培東又慢慢望向了他。
方孟敖笑了一下:「你只要這樣問,我還會這樣答。」
方孟敖:「我猜不到。」
曾可達雙手握住方步亭。
電話機上依然貼著「二號專線」!
謝培東:「哪個電話?」
「我叫孟敖來吧。」謝培東走到電話前,拿起了話筒。
所有的青年軍整齊一致地望向門內。
北平市民調會總儲倉庫大門外,東邊街口已經設了哨卡,禁止通行;西邊街口也已設了哨卡,禁止通行!
「不能再等了。」王蒲忱接著說道,「九點就要戒嚴,那麼多人在門外,我們是抓,還是不抓?」
曾可達緊盯著會議室大門,等著傅總司令出現。
曾可達向李營長伸出了手。
曾可達:「沒有什麼重要,就想問你幾句話,這裏也沒有第三個人,你願意就告訴我。」
「是。」中吉普向大鐵門開去,車上的飛行員都看到了另一輛小吉普旁的曾可達。
呈外交部
曾可達剛坐下,立刻又站起了。
方孟敖:「今天上午,我說願意考慮。」
東邊街口並排幾輛軍用大卡車的燈直射倉庫大門外!
——門外,走廊里,槍聲回蕩,曾可達的身軀重重地倒在水泥地上!
方步亭望向了院門。
遼闊的中國地圖上,東北營口,城方如匣,人涌如蟻,喊聲遙遠!
謝培東的臉色十分凝重了:「你這是質問我,還是質問周副主席?」
曾可達笑了。
「知道了。」方孟敖接過大衣,走出了辦公室門。
曾可達眼睛里盈出了漠漠的淚光。
北平分行金庫內,曾經空空蕩蕩的金庫,現在卻黃白閃爍!
同日,國民黨宣告幣制改革失敗,蔣經國在上海發布《告上海人民書》。
那個曾經十分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的奉化口音像是從話筒里,又像是從窗口外傳了過來:
「再見了。」曾可達伸出了手。
曾可達:「對我很重要。」
方孟敖的小吉普里還坐著郭晉陽和另外三個飛行員,看著隊長向曾可達走去。
浙江奉化口音的聲音:「很好……很好……」
曾可達看見了那把茶壺和那三個茶杯!
謹舉薦國防部預備幹部局上校方孟敖出任中華民國政府駐美利堅合眾國大使館武官。倘蒙特簡,報總統委任,則不勝感激!
方孟敖:「八月十二日發糧的前一天晚上我問過你,如果決戰一起,周副主席和毛主席會不會同意我幫傅作義運送軍用物資,把他的五十萬大軍穩在平津,不讓他們出關,不讓他們南下,你回答我『會同意』。現在東北打勝了,淮海正在激戰,毛主席、周副主席就算已經有把握穩住傅作義華北的軍隊,也讓我參加一下好不好?」
——機場跑道上停著好幾架C-46運輸機。
王克俊出來了。
曾可達手中的信依然停在王蒲忱面前:「不見面了,見了面徒增悲傷。這封信我是仿五言詩體寫的……」
方步亭轉望向謝培東:「蔣宋夫人上海來的那個電話。」
方步亭:「你說,蔣先生去了上海,會站在兒子一邊,還是站在夫人一邊?」
軍車,軍隊,不時從會議室側面的路上開過,進出南面的大門,看似整齊,已經露出亂象!
方步亭:「請坐。」
方邸二樓行長辦公室,門是開著的,燈也開了。
曾可達的吉普在鐵門外約十米處靠左停在路邊。
方孟敖:「蔣經國利用我爭民心,現在民心已經喪盡,又利用我跟周恩來爭人心,比誰更講道德、更講人情。你們跟他比這個有意義嗎?」
曾可達:「總統府四組陳方主任。」
「周副主席同意嗎?」方孟敖緊盯著謝培東。
「我不曉得我們應該做什麼……」
石覺上了第二輛小吉普,帶著一輛衛隊中吉普開走了。
「那你給我把崔叔找來!」方孟敖也拍了桌子,read.99csw.com「要退黨我也應該跟他說。你們能夠把他再叫回來嗎?!」
特務營長:「好!」
王蒲忱:「已經停機了……」
西邊車燈后,特務營隊列前,另一雙兇狠的眼也在靜靜地望著,是第四兵團那個特務營長。
哨卡抬起攔桿,吉普開了過去。
方孟敖的目光緊接著向他射來!
「曾督察請稍等一下。」
王蒲忱關注地望著曾可達的背影。
面對數不清執著舉在那裡的手臂,望著數不清的手裡高舉的金圓券,陳長武、邵元剛、郭晉陽,所有方大隊的飛行員都靜靜地站在自己的卡車旁。
「信呢?」方孟敖轉過頭來。
謝培東深深地回望著他:「同意。」
曾可達的吉普在方邸大院門前停住了。
王副官:「那是高中剛畢業的時候。」
王蒲忱:「我是保密局北平站,有緊要情況報告,請給我接總統府四組陳方主任。」
蒼涼的聲音在外灘上空飄蕩:「在七十天的工作中,我深深感覺沒有盡到自己所應盡到的責任,不但沒有完成計劃和任務,而在若干地方,反加重了上海市民在工作過程中所感覺的痛苦……除了向政府自請處分以明責任外,並向上海市民表示最大的歉意……」
「保密局各地一等站都能打總統專線。」曾可達倏地轉過了身,「我以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和鐵血救國會的名義,蒲忱同志,請你配合。」
幾輛吉普魚貫開到了台階下。
「不要了。沒有誰再值得我打電話。」曾可達走到了門邊,走到王蒲忱面前站住了,「我寫了一封信,見到建豐同志,請你轉交。」
王副官:「督察。」
曾可達立刻端著茶杯站起來了。
握手,對視。
華北「剿總」會議室外大坪。
李營長的目光倏地望向門內。
說到這裏,曾可達竟露出一絲羞澀:「詩以言志,可惜平時沒有好好學習,寫的不成樣子。給了建豐同志跟他說一聲,請懂詩的先生幫我改改。」
謝培東也端著茶杯站起來了。
兩個人的目光都慢慢望向了擺在茶几上的那封舉薦信。
謝培東:「我同意。」
謝培東轉過身來:「你爸那裡怎麼交代?」
聲音漸漸遠去,金庫里一片死寂。
方孟敖跳下了車,對中吉普駕駛座上的陳長武:「你們先進去,做飛行準備。」
金庫鐵門外,燈光下只站著謝培東和方步亭!
等了片刻,王蒲忱:「通了。」將電話一遞。
曾可達倏地向隊列敬了個禮!
謝培東:「你怎麼知道的?」
王蒲忱:「我們這裏……」
曾可達:「七月六號,在南京特種刑事法庭,我逼問你是不是共產黨,你當時回答我就是共產黨。現在,你還會這樣回答我嗎?」
一號電台發報機鍵敲擊出的嘀嗒聲飛出了阜平上空,在天空迴響!
曾可達從口袋裡掏出了信封,雙手遞給了方步亭。
更多的市民,還有聲援的學生被警備司令部的憲兵和第四兵團特務營擋在東西街口以外。
王蒲忱:「可達同志,還是回到南京……」
曾可達走了過去,雙手取下了牌子,抹了抹牌子上的灰塵,覆過來將牌子輕輕地放在地上,再不回頭走上吉普。
特務營長:「李副總司令。」
很快,曾可達便出了門。
一號報務員:「是!」
曾可達收了笑聲,嘴角還留著笑容:「你真是共產黨,猜我會不會再抓你一次?」
走進西山監獄站長密室,王蒲忱開了燈。
信箋上書:
王蒲忱怔怔地接過了信封。
曾可達:「通過哪個部門能夠去找美國合作總署?」
方孟敖:「一九四六年九月十日,農曆是八月中秋,崔中石在國軍筧橋航校發展方孟敖加入中國共產黨,到今天已經是兩年兩個月零八天了。這兩年兩個月零八天,共產黨沒有交給我一個任務,我也沒有為共產黨干過一件事,唯一干過的事就是將我的入黨介紹人害了……還有,就是今年八月十二日,朱自清先生是那天去世的,北平城工部的劉初五同志是挨著我的身子中槍倒下的,嚴春明同志,那麼多學生,還有木蘭都是在我眼前被抓走的。接著是下大雨,你去找木蘭……都知道他們回不來了,你忍著,我也忍著。我們為什麼要忍……現在,你們卻和國民黨一起安排我去當什麼駐美大使館武官!在你們眼裡我就是喜歡喝洋酒抽雪茄,是不是?可這一向我喝了酒閉上眼,看到的不是崔叔就是木蘭,你們知不知道?!」
「不用說了。」王克俊打斷了他,「你提的要求傅總司令命我向南京諮詢了,方大隊是陳納德將軍組建的空運隊,專責給華北戰區運輸美援物資,建制和任命都不在華北『剿總』。預備幹部局如果要調回這個大隊須經美國合作總署同九*九*藏*書意。」
小李開了院門上的小門,恭敬地讓在一邊。
紅旗倏地飄去,顯出了昔日燈光閃爍的上海外灘,中央銀行大樓!
一把單人椅子早就擺在茶几這邊,謝培東坐下了。
特務營長:「是。」向對面的車燈走去。
民國三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
曾可達走了過去:「平時跟建豐同志聯繫,是這部電話嗎?」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二日,東北野戰軍解放東北全境,遼瀋戰役結束。
曾可達:「很重要。芷公,我們國民黨和國民政府很快就會寫進歷史。您負責總統府的文稿文案,我今天說的話能夠見證經國局長,也能夠見證我們黨國失敗的根源。同是江西人,文山公說過『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請您記下我的話……」
「不要再給我說什麼南京近還是月亮近了!」曾可達緊盯著他,「事關我們預備幹部局和鐵血救國會,事關經國先生,我要說的話將來會寫進歷史!希望你配合。」
曾可達欣慰地笑了一下,沉默少頃,接著問道:「對經國先生你怎麼看?」
浙江奉化口音的聲音卻還在金庫內迴響:「國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穩定華北、穩定北平就拜託你們了……傅總司令五十多萬官兵的後勤補給也拜託你們了……中央再拮据,政府再困難,這些錢也會留在北平……留給北平人民,留給傅總司令……」
謝培東倏地站了起來,下意識望向了辦公桌后的壁櫃,急遽思索。
竹林已經黑魆魆一片。
說到這裏,曾可達一步跨離沙發,取下大檐帽,向方步亭、謝培東深深鞠了一躬,轉身走了出去。
王蒲忱:「還要不要打別的電話?」
方孟敖:「新的方案由美國人監督執行,第一批軍備給的就是華北戰區,後天就會運到塘沽港。」
曾可達臉色黯然了,透過大門,望向機場。
曾可達:「耽誤你們十分鐘。」
「給我撥個專線。」曾可達依然背影對著王蒲忱。
曾可達一振,站了起來。
一輛吉普孤零零地停在門外的街心,王副官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
浙江奉化口音的聲音:「很好……」
方邸一樓客廳。
曾可達沒有想象中的震驚,只是慢慢站起來,望著王蒲忱,問道:「去哪裡?是西山監獄,還是押解南京?」
劉雲站在一號電台旁,看著剛剛收到的一份電文,眼中閃出了光!
曾可達:「一開始我抓你,審問你,後來我們一起到了北平,一起共事。對我這個人你怎麼看?」
門口那幾個棉服警衛卻走進了大門。
阜平縣華北城工部,還是嘀嘀嗒嗒,此起彼伏,一片收發報聲。
沉默,等待。
曾可達望向院內。
緊接著,兩個中將出來了,一個是中央軍第四兵團司令李文,一個是中央軍第九兵團司令石覺。
曾可達將鋼筆放到他的手中:「是。回南京后還要把所有的檔案送到國防部。」
謝培東:「八月十二日,曾督察在大雨中陪我去找女兒,雖然沒有找到,我還是感謝你。」一口將茶喝了。
曾可達沒有鬆手,拉著方孟敖下了路,走到荒地中。
方孟敖:「美國已經通過了新的援華方案你們應該知道。」
方步亭:「經國先生言而有信,孟敖能夠去美國了……我們請曾督察代致謝忱!」
吉普車立刻向東邊哨卡開去。
「怎麼回事?」一個聲音在特務營長身後響起。
一隻只央行特製的綠色鐵皮箱都打開了箱蓋,箱子里全是澆鑄好的銀錠!
南苑機場外,專供汽車進出的大鐵門,崗亭,堡壘,戒備森嚴。
王克俊:「傅總司令從後門走了。」
王蒲忱望向東邊街口的孫朝忠:「到那邊去,把我的意思告訴孫副處長。」
台階上大門口幾個警衛一律穿著西北軍的棉服,一看便知道傅作義在裏面開會。
曾可達輕輕地擱了電話,慢慢轉了身。
方孟敖:「我的看法這麼重要?」
囚牢那邊,王蒲忱出現了,頂著風,向這邊走來。
——金庫通道,這時已空空蕩蕩,沒有蔣介石,沒有傅作義,也沒有了俞鴻鈞。
王蒲忱:「你們賣了十車軍糧,還不及揚子公司一條船一次走私糧食的百分之一。在上海沒有誰能抓孔令侃,在北平也沒有誰要抓你曾督察。不要再提什麼反腐了,服從總統,堅決反共吧……」
謝培東默在那裡,少頃:「有什麼話都說出來,坐下說,好嗎?」
警衛不再阻攔,曾可達迎了過去,敬了個禮:「傅總司令呢?」
那邊傳來了陳方的聲音:「王站長嗎?什麼事情不打二組,打到四組來了……」
方步亭:「什麼話,怎麼說的?」
謝培東站在門內,看著方孟敖下了樓,關上了九九藏書辦公室門。
王蒲忱在他身後默默地掏出了煙。
西邊街口並排幾輛軍用大卡車的燈直射倉庫大門外!
謝培東的聲音:「截至昨晚入庫,黃金共十九萬八千七百六十五兩……」
謝培東接過了信箋。
謝培東的聲音:「截至昨晚入庫,銀元共四百八十萬三千五百塊……」
謝培東點了下頭,望向了門邊的衣架,走過去,取下了方步亭的大衣,遞給方孟敖:「到竹林去,跟你爸慢慢談。」
王蒲忱站在屋裡,閉上了眼。
方步亭又給另外一個杯子倒了茶,對謝培東:「你敬曾督察一杯吧。」
「曾可達!」話筒里立刻傳來陳方冷峻的聲音,「我只是總統府一個小小的秘書,寫不了什麼歷史,也沒有義務為你們整理什麼講話稿。還有,今後不要再以什麼同鄉的名義往這裏打電話,請自重。」
放下了手,曾可達向青年軍們一一望去,說道:「七月六號到今天,快五個月了,感謝你們對國防部調查組辛勞工作,感謝你們對天津經濟區北平辦事處辛勞工作……今後,這裏的幾萬噸軍糧和軍需物資就拜託你們了……」
李文上了第一輛小吉普,帶著一輛衛隊中吉普開走了。
曾可達:「是我,芷公,我是曾可達。」
方孟敖:「可以回答。」
「督察……」王副官伸出了手,心裏卻一陣慌亂,「我們不是還要回南京嗎……」
是王蒲忱!
李營長和青年軍的目光迎著曾可達走出了大門外。
謝培東:「什麼時候?你答應了?」
蔣經國蒼涼的聲音換成了一個歷史階段的告別。
那邊沉默了片刻:「是可達呀,怎麼還在北平,有事不能回南京說嗎?」
方步亭:「什麼感嘆?」
曾可達的吉普又停在了西山監獄大院內。
拿起話筒,那邊立刻通了。
一九四八年北平的冬天冷得更早些,彤雲密布,寒風只要停下來,恐怕就會下雪了。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三日,東北野戰軍佔領了北平城外的宛平、丰台,十二月十四日進至北平香山,直逼南苑機場,傅作義北平守軍南撤之路被徹底阻斷……
「是。」執行組長也忙亂去了。
方步亭:「謝謝經國先生,也謝謝曾督察。」將茶喝了,接著望向了謝培東。
方孟敖立刻坐下了。
「現在,我們失敗了……」
駛來的小吉普,開車的方孟敖目光一閃,減速,將車停在右邊路旁。
曾可達推開車門,站在車旁。
曾可達急了:「國防部預備幹部局……」
特務營長:「共產黨煽動市民暴亂,曾可達和方孟敖擅自賣了軍糧,王站長沒有接到抓人的命令?」
——警備司令部的憲兵來了,組成了兵陣,隔絕了路口!
聞風而來有幸能擠到倉庫大門外的還有千餘人,被車燈照著,排著無數的隊列,高舉著金圓券!
謝培東崩潰了,坐了下去,望向窗外,望向已經黑沉沉的天空,再說話時,嗓音已經低啞:「崔中石同志永遠叫不回來了……你想幹什麼我決定不了,同意你退黨也不是我說了算。蔣經國寫了推薦信,我們沒有理由不同意。你自己不願意去,也很難有理由再在國民黨空軍待下去。這些你考慮過沒有?」
他的目光定住了。
曾可達走得很快,方步亭、謝培東來不及送他,也沒有送他,兩個人都默站在那裡。
曾可達茫然地端著杯子。
十天前就立冬了,離小雪還有五天,薄暮時分,站在這裏都能感覺到竹林里起了寒氣,卻不見父親的蹤影。
轉身走到辦公桌後壁櫥前,按了壁櫥的開關。
方孟敖緊緊地望著他:「姑爹。」
方孟敖倏地望向了曾可達!
隨著蔣經國的聲音消去,炮火在徐州、歸綏(今呼和浩特)、太原四周次第隱滅。
一連串炮火依次在新安鎮、邳縣、萬年閘、台兒庄、韓庄、碭山此伏彼起,最終響徹在徐州上空。
後視鏡里,小吉普、中吉普駛來了。
曾可達:「我知道怎麼走,不要送了。」
那邊擱話筒的聲音很大,坐在門邊的王蒲忱都能聽到。
方孟敖:「負責空運的人就是陳納德。原來行總的空運隊已經解散,陳納德要組建新的空運隊,人手不夠,知道我的飛行大隊在北平,他給我打了電話,希望我負責華北戰區的飛行任務。」
特務營長倏地回頭。
電文內容:「蔣介石接宋美齡電話,午後從北平急飛上海,據悉為處理蔣經國與孔令侃揚子公司案。傅作義感嘆,蔣介石不愛江山愛美人。北平城工部。」
王蒲忱也望著他:「誰去西山監獄,誰押解南京?」
東邊車燈后,憲兵隊伍前,一雙陰沉的眼在靜靜地望著,是孫朝忠。
曾可達的手慢慢摸向了話筒。
王蒲忱被他拍了桌子,也倏地站起了!
曾可達走到隊伍前方站住了。
九*九*藏*書方大隊的卡車橫著停在大門口,貨箱的擋板全都打開了,糧食賣完了。
方孟敖:「我沒有那麼多考慮。我來本就是想告訴你,我能夠繼續留在北平,繼續在國民黨空軍待下去。」
王蒲忱看見門外的曾可達倏地拔出了槍!
——第四兵團特務營也來了,組成了兵陣,隔絕了路口!
王克俊與他們握手送別。
王克俊閃過一絲可憐的眼神:「蔣宋夫人。」
會議室大門口的棉服警衛同時肅立,緊接著大門開了。
「你也看看吧。」方步亭將那紙信箋遞給了謝培東。
謝培東還是望著他。
謝培東坐在陽台的椅子上,站起來:「在竹林里。」
方孟敖沒有接言,也沒有看他。
「我知道。」曾可達的手依然按著話筒,目光卻望向了牆壁高處的窗口。
中吉普跟著剎車了。
王蒲忱站起了,這一刻他覺得眼前這個江西人比話筒那邊那個江西人要了不起。
李營長率青年軍同時敬禮!
方步亭轉對曾可達:「經國先生的信呢?」
方步亭提起了茶壺先倒了一杯,雙手遞給曾可達。
倆人對望了少頃。
沉默。
曾可達走近了他,方步亭伸出了右手。
王蒲忱避開了車燈,從人群邊悄悄走向大門。
會議室台階下的警衛已經身著冬裝。
「我們以後可能就知道,將來各位應維持紀律,照顧好自己……」
方步亭望向謝培東:「木蘭的事跟曾督察無關,我們今天不提了,你也坐吧。」
浙江奉化口音的聲音:「好,很好……」
方孟敖也伸出了手:「再見。」
謝培東的聲音:「截至昨晚入庫,白銀共八十萬兩……」
方孟敖:「還有什麼重要?」
謝培東猶豫了片刻,說道:「不愛江山愛美人……」
「住口!住口!住口!」謝培東老淚迸涌,連續拍著桌子。
謝培東:「你如果是這樣認識中國共產黨,認識周副主席,你現在就可以退黨。反正你也從來沒有為共產黨干過一件事,就當崔中石沒有發展過你,想幹什麼你就去幹什麼……」
澆鑄成二十五公斤一塊堆積的黃金!
風很大,執行組長站在小吉普旁,對坐在裏面的曾可達大聲說道:「剛抓了幾十個人,我們站長馬上出來。」
曾可達掃視著長桌上的電台、電話。
曾可達轉望向方步亭:「經國先生囑咐,他的信只能單獨面交方行長。」
鐵門向兩邊全部打開了,李營長在前,青年軍整齊地排成兩行站在大門外,鴉雀無聲。
王蒲忱:「誰的命令?」
方孟敖坐在桌子這邊靜靜地望著曾可達。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五日、十六日,為穩住傅作義華北軍隊,不使其南撤與徐州國民黨中央軍會合,中共中央命令放棄進攻太原、歸綏,部署包圍北平……
「半年了,我向你辭個行。」曾可達望著方孟敖。
曾可達慢慢敬了個禮:「謝謝王秘書長,我走了。」
蔣經國敬拜
謝培東將信遞給了他。
——謝培東托著茶盤從廚房過來了。
曾可達跨進小門,目光怔了一下,快步走了過去。
王蒲忱又想了片刻:「好,我給你撥。」
曾可達:「不能,芷公。」
謝培東:「傅總司令剛才說了一句話,你沒有聽到?」
曾可達掏出了一個信封,遞給王蒲忱。
方孟敖:「請問吧。」
方孟敖已經淚光閃爍。
方孟敖:「好。」
曾可達大聲喊道:「王秘書長!」
王蒲忱將煙又慢慢放回了口袋:「哪個專線?」
方步亭從封口裡抽出了一紙信箋,看著看著,眼睛濕潤了。
「有本事到城外抓解放軍去!」曾可達一掌拍在桌上,「再有本事到上海抓杜維屏孔令侃去!」
曾可達在車旁舉目遠望,監獄還是那個監獄,西山已經不是那個西山,樹木凋零,落葉都沒有了。
曾可達端著茶杯也在等著謝培東。
歷史的畫面倏地甩掉中央銀行大樓,穿過雲層,撲向夜幕下的淮海!
「他說了這樣的話?」方步亭蒙在那裡。
曾可達的眼中浮出了絕望。
立刻,台階下的警衛攔住了他。
方孟敖拒絕了駐美使館武官的職務,卻被陳納德直接任命擔任了援華空軍華北戰區的空運隊長。曾可達多方聯繫建豐同志未果,向預備幹部局報告,得到的指示是,請見傅作義,密陳隱衷,將方大隊帶回南京。
可憐曾可達,盛夏來的北平,雖也備了長袖軍服,卻抵不過北平的早寒,借了一件長棉大衣,坐在大樹下面,等著散會。
方孟敖:「我就是共產黨。」
王蒲忱:「上海那邊有消息了,經調查,揚子公司屬於合法經營,經國局長沒有理由抓孔令侃。」
一排排央行特製的木箱整齊地打開了箱蓋,箱子里全是整齊碼放的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