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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索菲和帽子說話

第一章 索菲和帽子說話

在英格里之地,像七里靴和隱身斗篷這樣的神物真實存在。在這個王國,身為三兄妹中的老大實在很不走運。誰都清楚要是三人同行闖天下,那個最先失敗的,最落魄的人,鐵定是老大。
「恐怕你們得離開學校了,」她說道,「我合計了半天,橫過來豎過去,發現要兼顧生意和你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你們都安頓在合適的地方當學徒。把你們都留在店裡不太實際。所以我已經決定好了。第一個是萊蒂———」
五朔節到了。滿街的狂歡從黎明就開始了。芬妮很早就出了門,但索菲還要先做完幾頂帽子。索菲一邊幹活一邊唱歌。畢竟萊蒂也在幹活。塞瑟利蛋糕店在節日要開到午夜。「我要買他們的奶油蛋糕,」索菲決定,「幾百年沒吃了。」她望著窗口涌過的衣著鮮亮的人,兜售紀念品的人,踩著高蹺的人,感到無比興奮。
這時索菲會拉開兩個人,幫她們縫補衣服。她的針線活做得好極了。日子久了,還為妹妹們做衣服。就在這個故事真正拉開序幕前的五朔節,她幫萊蒂做了一件深玫瑰色外套。芬妮說看上去簡直像從金斯伯里最昂貴的店裡買來的。
「這不公平!」萊蒂會叫道,「憑什麼瑪莎就該過得最好,就因為她年紀最小?我會嫁給一個王子的,等著瞧!」
然而沒過多久,她們心思就不在這上面了。就在索菲剛到可以畢業的年紀時,海特先生突然去世了。這一來就看出海特先生生前實在太疼愛女兒了。學費給帽店帶來沉重的負債。葬禮結束后,芬妮坐在帽店隔壁房子的客廳,談起目前的處境。
第二天索菲幫著瑪莎整理了行裝,隔天早上為她送行。她在馬車裡緊張地端坐著,顯得十分瘦小。因為要去費爾法克斯居住的上弗丁,必得經過哈爾的移動城堡所盤踞的山丘。不難理解瑪莎為何如此驚恐。
海特先生對三個女兒十分寶貝,將她們送去鎮上最好的學校。索菲總是最用功。她徜徉書海,很快意識到前程是多麼無趣暗淡。雖然有點失望,但索菲還是開開心心的,悉心照料妹妹,關照瑪莎要抓住自己的機遇。因為芬妮總在店裡忙,索菲順理成章地照顧起兩個妹妹。時不時會聽到兩個小女孩打鬧的尖叫聲,要麼就是互相扯頭髮大戰。萊蒂絕不願排在索菲之後,成為失敗者的候補。
芬妮聽聞這些消息挺高興的。「我就知道她會過得很好!」她開心地說。在索菲看來,芬妮很樂意萊蒂不在身邊。
「他們就是天造地設的嘛。應該有人去牽個線。」她對手裡正綉著的帽子念叨。
我對他謹表深深的感謝。
他憐憫的表情著實讓索菲難為情得很。他是個那麼朝氣勃勃的小伙,有張稜角分明、五官精緻的臉———年齡不小了,有二十好幾的樣子———精心打理過的金髮。他的袖子比廣場上任何人的都要更長更飄逸,統統滾了荷葉邊和銀色鑲邊。
當她到達集市廣場時,只能說情況更糟糕。廣場附近集中了大部分酒館。成堆的年輕人散著酒九*九*藏*書氣,歪歪斜斜地來回遊盪,穿著工作日無法夢想的飄逸斗篷和長袖,踩著搭扣靴,肆無忌憚地大聲說話,和女孩子搭訕。女孩們結伴閑逛著,對搭訕早有預期。就五朔節來說,這一切太稀鬆平常了,但索菲仍被嚇到了。當一個身著體面的銀藍色套裝的小夥子瞄準索菲,要和她搭訕時,索菲退縮到一家店鋪的門口想躲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索菲和帽子說話越來越多。沒有其他人可說話。芬妮總在外面跑生意,要麼就用甜言蜜語煽動顧客,而貝茜忙著接待,告訴每個人她的結婚計劃。索菲習慣性地會把每頂完工的帽子擺在撐架上,看上去就像個沒身體的腦袋;她會停下歇口氣,告訴帽子與它相配的身體應是什麼樣。她會小小地恭維一下帽子,因為總是要恭維顧客嘛。
萊蒂抬起頭,整個人閃耀著健康和美麗,即便悲傷的面容和黑色的喪服也不能將其掩蓋。「我想繼續上學。」她說。
「稍等一會!」萊蒂厲聲道。她向旁邊的女孩耳語了幾句。那女孩點點頭,咧嘴笑笑,替了萊蒂的位置。
「她會一路平安的。」萊蒂說道。萊蒂不要人幫忙打點行李。馬車走遠后,萊蒂把她所有的家當塞進一隻枕套,付了六便士,讓鄰居的男僕用獨輪車將東西送到集市廣場的塞瑟利蛋糕店。萊蒂從容不迫地跟在獨輪車後面,比索菲預想得要快活許多。她的氣場能將帽店的塵埃一掃而空。
索菲·海特是三姐妹中的大姐。倘若她是個窮樵夫的女兒,或許還有可能出人頭地。她的家境優越,父母在齊坪鎮經營著一家女帽店。索菲兩歲時生母就去世了,那會兒妹妹萊蒂才一歲。父親娶了最年輕的店員,是位名叫芬妮的金髮美女。不久,芬妮生下了小妹瑪莎。似乎索菲和萊蒂會就此註定自己丑姐姐的命運,但事實上三個女孩都長得貌若天仙,讚美萊蒂美貌的聲音尤其不絕於耳。芬妮對三個女孩一視同仁,毫不偏袒瑪莎。
就在第二天,簡·法瑞爾來到店裡買下了這頂帽子。她的頭髮的確有點怪異,就像用一排火鉗燒出來的,索菲邊想邊從她的小屋向外瞥。真夠可憐的,她挑了那頂軟帽。但那會兒好像人人都在買帽子。或許是芬妮的成功推銷,也或許是快開春了,反正帽店的生意節節上升。芬妮開始有些內疚,「我不該這麼快就把瑪莎和萊蒂打發走。照這個情形,我們可以過下去的。」
索菲癱坐到凳子上,聞著蛋糕濃郁的香味,有點眼淚汪汪。「萊蒂啊!」她說,「見到你真好!」
桌子擠成一堆。店裡熙熙攘攘,和廣場上一樣鬧騰。索菲在櫃檯里一排店員中找到萊蒂,因為有一群顯然是農夫兒子模樣的人靠在櫃檯上,大聲跟她說話。萊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漂亮,似乎還更苗條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把蛋糕放進袋子,巧妙地一擰袋口。每擰一袋,便微笑著回視對方,並答應一句。店裡充滿了歡笑聲。索菲不得不奮力擠向櫃檯。
芬妮舒了一口氣。萊蒂有時可會倔得不可read•99csw•com思議。「瑪莎,」她說,「我知道你出去工作還太年輕,因此我考慮再三,想為你找個長久安穩的學徒地兒,而且不管你將來想做什麼都能有點幫助的。你記得我的老同學安娜貝爾·費爾法克斯嗎?」
但城堡依舊圍著山走來走去,人們又聽說它不是女巫的,而是哈爾巫師的。哈爾巫師真夠壞的。他收集年輕女孩的心臟並吸吮她們的靈魂來取樂,並因此出了名,他看起來也不想離開山地。也有些人說他吃了她們的心。他是個超級冷血、沒心沒肺的巫師。一旦被他抓到,就別想逃脫魔掌。索菲、萊蒂和瑪莎,以及其他所有齊坪鎮的女孩被告誡不要單獨出門。這對她們來說挺鬧心的。她們很好奇哈爾巫師收集那些靈魂幹嘛。
這個給斯蒂芬:
與此同時,店裡傳來一則新的小道消息。據說國王和他的弟弟賈斯汀王子吵了一架,之後王子被流放了。沒有人知道吵架的確切原因,但就在幾個月前,喬裝的王子的確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路經齊坪鎮。凱特萊克伯爵受國王派遣前來搜尋王子,未料卻遇見了簡·法瑞爾。索菲聽著,有些沮喪。有趣的事情的確會發生,但總在別人身上。不過去見見萊蒂總是好的。
萊蒂大笑起來,笑聲顯得她其實一點也不樂意。「哈,多謝,」她說,「好在我還蠻喜歡廚藝!」
「換我啦,」她對人群說,「下一位?」
「親愛的,你得引導顧客選到合適的帽子,」芬妮說,「先給他們看看不太搭調的,這樣一旦戴上合適的那頂,他們自然就知道差別了。」
但她沒有去。不僅抽不出時間,也鼓不起勇氣,而且去集市廣場的路途似乎太遙遠,或者她獨身一人的話會有危險,碰到哈爾巫師之類———總之,去看妹妹的念頭變得越來越難實現。這很奇怪。索菲一直覺得自己和萊蒂差不多一樣意志堅強。現在她發現有些事情要等到沒有借口時她才能做。「太荒唐了!」索菲說道,「集市廣場就隔著兩條街而已。如果我奔———」她暗下決心,五朔節帽店打烊時她一定要去塞瑟利蛋糕店。
但當索菲終於在灰裙子外披上灰色披肩走在街上,她卻興奮不起來。她有點不知所措。有那麼多人在嬉笑叫喊,擁來擠去,太鬧騰太亂鬨哄了。索菲覺得過去幾個月安靜地做針線活的日子把她變成了半個老太婆,也可說是半個病人。她裹緊披肩,貼著房子徐徐走著,盡量避免被人踩到腳,或被飄逸的絲袖裡的手肘撞疼。等到空中什麼地方突然轟隆作響時,索菲覺得自己要暈倒了。她望見哈爾巫師的城堡就在鎮子邊的山腰上,離得這麼近,就像坐在煙囪上似的。藍色火焰從城堡的四個塔樓射出,變成藍色火球,在高空爆響,怪嚇人的。哈爾巫師似乎被五朔節驚擾了。或者也有可能是他想加入歡慶,用他自己的方式。索菲被嚇到了,已經顧不上這些。要不是去塞瑟利的路已經走了一半,索菲寧可回家。她跑了起來。
「親愛https://read.99csw.com的,你會的,」芬妮說道,「我已經安排你去塞瑟利的店做學徒了,那是集市廣場那兒的糕餅師。都說他們對待學徒像對待國王王后一般,你在那兒會很開心的,還能學到有用的手藝。塞瑟利夫人是店裡的老主顧,也是好朋友,她好心答應收你。」
因此幾個月後,當一座高高的黑色城堡突然出現在齊坪鎮邊上的山頭,黑色煙霧從四個小塔樓里不斷吹出,每個人都相信是女巫再次離開了荒地,準備使用五十年前的老伎倆來對這個國家實施恐怖活動。人們真開始怕了。沒有人獨自出門,尤其到了晚上。更可怕的是這個城堡不待在同一個地方。有時它是西北方曠野上的一團黑影,有時它矗立在東面的岩石上,又有時它下坡坐在石楠田,緊挨著最北邊的農場。你看到它有時真在移動,塔樓噴出陣陣髒兮兮的灰霧。有那麼一陣,人人都以為要不了多久城堡就會下到山谷。鎮長開始談及請求國王援助。
索菲一直在靜聽,覺得芬妮已經做了最佳安排。作為次女的萊蒂,從未可能特別出人頭地,因此芬妮將她安置在可能遇見帥學徒的地方,以便將來能過上幸福的生活。瑪莎則註定要闖闖天下,贏獲財富的,因而需要巫術和貴人相助。至於索菲自己,她很清楚將至的命運。當芬妮開口時她毫不驚訝,「最後,親愛的索菲,作為長女,我退休后你就是這個帽店獨一無二的繼承人了。所以我決定親自收你為徒,熟悉這個行當。你覺得怎樣?」
「是啊,見到你坐下來真好,」萊蒂說道,「聽著,我不是萊蒂,我是瑪莎。」
最有意思的事情是顧客們的閑聊。買個帽子多少會八卦一會兒。索菲坐在她的小屋,邊刺繡邊聽著各種小道消息:鎮長從不吃綠葉菜,哈爾的移動城堡又繞到懸崖那邊去了,某個人真的……悄悄話,悄悄話,悄悄話……提及哈爾巫師時,人們總會壓低聲音,但索菲還是推想到他上個月下到山谷抓了個女孩。「藍鬍子!」人們耳語道,接著恢復正常的音量聊到簡·法瑞爾的頭髮做得實在太倒胃口了。那種髮型就連哈爾巫師都不會正眼瞧一眼,正人君子就更不用說了。接著就是顫顫巍巍的耳語,蜻蜓點水地提及荒地女巫。索菲開始覺得哈爾巫師和荒地女巫真應該是一對。
萊蒂看見了她。一時間她有些顫抖。繼而她瞪大眼睛,歡笑著叫起來:「索菲!」
「啊,不用了,謝謝您,先生,」索菲結巴起來,「我,我要去看妹妹。」
「她是位好夫人,」瑪莎有些不情願,「好吧。」
「但我們要跟你說話啊,萊蒂!」一個農夫的兒子喊道。
就在這個時候,荒地女巫再次成為街頭巷尾議論的中心話題。據說女巫威脅到國王女兒的性命,於是國王派遣他的私人魔法師———蘇里曼巫師———深入荒地與女巫交涉。看起來蘇里曼巫師不僅沒跟女巫交涉成功,連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這本書的創意是我造訪的學校里一個男孩建議的,他請求我寫一本叫《移動城堡》的書。九九藏書
索菲其實覺得繼承家業是種無奈,可她開不了口。她謝了芬妮。
索菲顯然已對帽店的生意十分熟悉。還是個小不點時,索菲便在庭院對面寬敞的作坊蹦進蹦出。帽子要進行濕熱定型,並在帽楦上風乾;蠟和絲緞製成花朵啊水果啊以及其他的配飾。她認識每個工人。他們大部分人在她父親還是小男孩時便開始在店裡工作了。她認識貝茜,唯一留下來的店員。她認識來往的顧客,和那個駕著貨車從鄉下進草帽原料的男人;剛進來的草帽要在作坊里用模具定型。她認識其他的供貨商,知道怎麼製作冬天的氈帽。除了兜攬顧客成交一筆買賣,芬妮真沒什麼可以教她的了。
瑪莎總是頂嘴說自己不嫁給任何人,照樣能超級富有。
事實是,索菲不太會賣帽子。先是花了一天左右在作坊里觀察,又花了一天跟著芬妮去到處拜訪裁縫和絲緞商。芬妮派她去做裝飾帽子的活兒。索菲坐在店鋪後面的小屋,為軟帽上綉上玫瑰,為絲絨帽縫上面紗,給每頂帽子加上絲緞襯裡,再安上入時的蠟制水果和飾帶。她幹得很漂亮。她也很享受。但她覺得特別孤獨,有點無趣。作坊里的人年紀太大,不夠風趣。而且,他們待她時總顧及到她帽店繼承人的身份。貝茜也不例外。貝茜唯一的話題就是她五朔節后一周就要嫁的那個農夫。索菲挺嫉妒芬妮的,她隨時可以奔忙著,風風火火地出門跟絲緞商討價還價。
「我認為這是她的明智之舉。」索菲邊用絲緞打著褶子,邊對軟帽說。
「是的,她有幢漂亮房子,顧客遍布弗丁谷,」芬妮急切地說道,「她是個好人,瑪莎。她會將你引見給金斯伯里的一群顯赫人士。跟著她學成后,將來就是坦途了。」
我寫下他的名字,並將它放進一個安全的地方,結果是從此再也找不到了。
纖巧美麗的瑪莎凝視著芬妮,灰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眼神和萊蒂一般堅定。「你是說那位老是喋喋不休的夫人嗎,」她問,「她不是女巫嗎?」
「跟凱莉說吧,」萊蒂說,「我要和姐姐說話去。」沒人聽得進。他們把索菲一直擠到櫃檯一端,萊蒂正掀起蓋板召喚索菲。他們央求索菲別和萊蒂聊一整天。索菲好不容易從蓋板那兒擠過去,萊蒂抓起她的手腕,拉著她到了店鋪後面,進了一間疊滿托架的屋子,每個架子上都擺滿了排列整齊的蛋糕。萊蒂拉出兩個凳子。「坐吧。」她示意,有些漫不經心地往旁邊的托架看了看,捧了一塊奶油蛋糕遞給索菲。「餓了吧。」她說。
「那就都說好啦!」芬妮說道。
「我是怎麼產生要生活變得有趣的念頭的?」她邊跑邊自問,「我會嚇死的。都因為我是老大才有的結果。」
男僕帶回萊蒂匆匆寫下的字條,上面說到她已經在女生宿舍安頓了,塞瑟利的店看起來很有意思。一周后,郵差送來瑪莎的郵件。上頭說瑪莎安全到達了,費爾法克斯夫人是「一個極其可愛的人,什麼都用上蜂蜜。她養蜂」。這便是好九-九-藏-書長一段時間里索菲所知曉的兩個妹妹的情況,因為瑪莎和萊蒂一離開,她就開始自己的學徒生活了。
小夥子吃驚地望著她。「好啦,你這隻小灰鼠,」他說,一邊憐憫地笑起來,「我不過想請你喝杯東西。別這麼害怕。」
「可以和你說句話嗎?」索菲喊道,「隨便什麼地方。」她有點無助地叫道,一堆穿著得體的手肘把她從櫃檯推開。
他說得那麼親切,索菲簡直無地自容。「不用。不用了,先生!」她氣喘吁吁地逃開了。他還用香水。風信子的氣味一直追隨著她。多優雅的一個人!索菲想著,一邊推開塞瑟利蛋糕店門口擋道的小桌子。
「你有一種神秘的魅力,」她對一頂暗藏亮片的面紗帽說。對一頂帽檐下綉著玫瑰的乳白色寬邊帽,她說道,「你一定會超級富有!」而對另一頂裝飾著捲曲綠羽毛的毛毛蟲綠帽子,她說,「你真像春天的新葉一樣年輕。」她告訴粉色軟帽,它們散發著酒窩般迷人的魅力;又告訴裝飾著天鵝絨的別緻帽子,它們很機敏。她告訴打著蘑菇色褶子的軟帽,「你有一顆金子般的心,有一天會有貴人傾心於你。」這麼說是出於她對這頂帽子的同情。它看上去那麼過氣,毫無奪人之處。
四月接近尾聲,五朔節快要到來,顧客更是絡繹不絕。索菲也只好穿上整潔的灰裙子在店裡幫忙。但這樣一來,她就難以在接待顧客的同時做手工活了。每天晚上她把帽子帶到隔壁的屋子,在燈下工作到深夜,以便次日有帽子可賣。類似鎮長婦人的那款毛毛蟲綠帽供不應求,粉色軟帽也是。到了五朔節前的一周,有個人來到店裡要一頂打蘑菇色褶子的軟帽,就像簡·法瑞爾和凱特萊克伯爵私奔時戴的那頂。
「當然可以啦,」這個大小夥子笑道,「我怎麼會阻止一位漂亮女士去看她妹妹呢?你這麼害怕,需不需要我陪同?」
「萊蒂留在店裡反而不是好事,」她告訴軟帽,不停地用蘑菇色絲緞打褶子,「就算是你戴在她的頭上也會容光煥發,你這俗氣的老東西。姑娘們見到萊蒂就基本上絕望了。」
當晚索菲做著活,深深覺得自己的人生十分無趣。她沒有和帽子說話,而是在完成一頂后,照著鏡子自己試戴。這樣不對勁。暗沉的灰裙子跟索菲不配,尤其這會兒她的眼睛因為做針線活而泛紅。而且毛毛蟲綠也好,粉色也好,和她微紅的小麥色頭髮都不搭。打著蘑菇色褶子的那頂只讓她看起來死氣沉沉。「像個老太婆!」索菲說。她並不渴望和簡·法瑞爾一樣找個伯爵私奔,也不幻想像萊蒂一樣有半個鎮子的求婚者。但她想做些什麼———她不確定是什麼———比做帽子稍微有趣點的事情。她琢磨著第二天抽點時間去找萊蒂聊聊。
但到了月底,店裡的閑話就全都是關於萊蒂的了。聽起來塞瑟利的店從早到晚門庭若市,來的多是先生,每人都會買一堆蛋糕,而且指定要萊蒂接待。她已經接到了十次求婚,求婚者從清道夫到鎮長的兒子皆有。而她拒絕了所有的人,稱自己太年輕,尚不能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