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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索菲要去外面的世界

第二章 索菲要去外面的世界

「採購!」瑪莎嚷嚷起來,拇指繞成一團,「只要花小半天哪。我看見過她,索菲,也聽到傳聞。她坐在出租馬車裡,穿著你掙來的新衣服,一路探訪山谷中的豪宅。他們說她要買下山谷盡頭最大的那片,還要闊氣地在那裡生活。你又在哪兒呢?」
「海特小姐?」女士以悅耳卻是命令式的口氣問。
太陽落山後,山上轉涼了。一陣冷風吹來,索菲怎樣也擋不住。現在看起來,她將在山中露營過夜的念頭並非那麼不重要。她發覺自己越發強烈地想到一張舒適的椅子和生火的爐邊,同時還有黑暗和野生動物。可要是她折回齊坪鎮,到那兒都得半夜了。最好還是繼續上路。她嘆口氣,站起來,身體嘎吱作響。太糟了。她全身疼痛。
城堡順從地在離她五十英尺外的山坡轟隆停下。索菲滿懷喜悅,向它踽踽走去。
顯然她的眼神不如以前那麼好了。找了一英里開外,她以為看見根杆子。但當她拔|出|來時,卻發現其實是一個稻草人的下端,不知誰將它遺棄在灌木叢里。索菲將這東西豎起來。它的臉是一隻蕪菁。索菲覺得它跟自己有點同病相憐。她沒有拆散它取作棍子,而是將它插在兩叢灌木間,這樣它就瀟洒地立在山楂花中了,破袖子掛在棍子手臂上,飄蕩在灌木叢上空。
「是嗎?」瑪莎提高了嗓音,「是啊,你幾個月都沒來過附近,然後宣稱自己很好,來了就穿一件難看得要命的灰裙子和披肩,見到我都一副害怕的樣子!媽媽都對你幹了什麼?」
她左思右想,一連想了幾個星期,結果搞得自己更加困惑和不滿。事情就是和她料想的不一樣。萊蒂和瑪莎真讓她大吃一驚。她誤解了她們好幾年。但她無法相信芬妮是瑪莎說的那種女人。
她舉起拐杖,蠻橫地朝城堡狂揮。
「好吧,將來有機會我當然要找她算賬的。」她告訴自己,「但另一方面,如果萊蒂和瑪莎都能接受交換后的身份,我就能接受這個模樣。但我不能久留。芬妮會暈倒的。好好想想。灰裙子很合適,但我還得拿上披肩和一點吃的。」
這位顧客怒目而視。而後她將軟帽摔向索菲,衝出門外。索菲小心地把軟帽收進廢舊籃,心臟猛跳。待客的金律是:脾氣一發,顧客全無。她方才證明完畢。可索菲竟然還特別享受剛才的過程,這讓她有點傷腦筋。
「沒錯,我太像她因而了解她。」瑪莎頂嘴道,「這就是為什麼她送我去那麼遠的地方,至少她想這麼做。媽媽知道你不會待人冷酷剝削人家。媽媽知道你有多麼順從。她知道你已經默認當老大就要失敗。她訓得你服服帖帖,把你當奴隸。我打賭她就沒給過你工錢。」
「是我。」索菲答。男子看上去更驚慌失措了。也許女士是他母親。
作為女孩,索菲什麼狗都怕。即便成了老婦人,她面對著這個張開大嘴的傢伙兩排尖尖的白牙,還是有些恐慌。但她告訴自己,「我都這個樣子了,實在沒什麼可擔心的。」旋即在針線包里摸索剪刀。她撥開樹籬,去鉸狗脖子上的繩索。
「我挺好的。」索菲急忙說,「就是有點無聊。」
她差一點就要離開這個家奔往外面的世界了,但忽然想到自己是長女,一切都是竹籃打水。她嘆著氣,又拿起帽子。
「停下!」她在顫抖九九藏書
「吃蛋糕吧,」瑪莎說,「挺好吃的。哎,是啊,我也可以做個聰明人。我只用了兩個星期就在費爾法克斯夫人那兒找到了我們現在用的咒語。我夜裡起床,偷偷讀她的書,其實是很簡單的。然後我就提出想回家一趟,費爾法克斯夫人同意了。她很好。她以為我想家了。於是我帶著咒語來到這裏,萊蒂裝扮成我回到費爾法克斯夫人身邊。最難熬的是剛開始的一星期,我對應該熟悉的事情一無所知。太糟了。可我發現大家喜歡我———他們確實喜歡,如果你真心相待———接著就比較順利了。費爾法克斯夫人沒把萊蒂趕出門,她應該也撐過來了。」
女士立馬搖頭。「酒窩。」她拎起粉色軟帽,又對毛毛蟲綠帽說「青春」。她對那頂閃閃的面紗帽說,「神秘的魅力。顯而易見嘛。你還有別的嗎?」
「我一點也不知道!」
哈爾巫師的城堡在荒地對面向她發出隆隆聲和噗噗聲。黑煙從黑乎乎的城垛冒出。它看上去又高又瘦又重又丑又特別邪惡。索菲倚靠著拐杖,看著它。她並沒有特別害怕。她想看它怎麼移動。但她腦中最強烈的念頭是,那麼多煙,說明那些黑色高牆后什麼地方肯定有很大的壁爐。
「哎,你當時幫著媽媽為我合計所謂的錦繡前程,告訴你也未必合適。」瑪莎解釋,「你覺得媽媽是認真的。我原先也是。但我覺得爸爸一去世,她就想擺脫我們———把萊蒂安排在能遇到許多男人的地方讓她快點嫁掉,把我送去有多遠就多遠的地方!我太火啦,幹嘛不能呢?我跟萊蒂說了,她和我一樣惱火,我們就策劃好了一切。現在我們都挺好。可我們都擔心你。我們聊到你,可又想不出能做什麼。」
她癱倒在路邊的石頭上,想下一步該怎麼辦。「我現在最想要的無非就是一把椅子!」她氣喘吁吁。
「什麼命嘛!」瑪莎叫道,「聽著———」
「我也是啊,但我有薪水。塞瑟利家覺得那是我應得的。」瑪莎說,「帽店這陣子賺大了,都虧了你!你做了那頂綠色帽子,鎮長夫人戴上成了個迷人的高中生,是你做的吧?」
她極其冷靜地分析著當前的處境。一切似乎都變得平靜而遙遠。她甚至沒有因荒地女巫而大動肝火。
索菲覺得以她目前的情緒去答話太不明智了。她徑直搬來帽子。沒有一頂與女士的氣質般配,而她能感覺到男子一直盯著她,這讓她很不自在。一旦女士發現帽子都不合適,這對奇怪的男女會立刻離開的。她按照芬妮的建議,先擺出最不搭調的。
索菲非常驚愕,她吃完最後一口,完全沒注意蛋糕的味道。「為什麼要十個孩子?」
「別擔心,老傢伙,」索菲對這張臉說,「你看起來蠻健康。而且這更像真實的你。」
「我總會費這個勁的,要是有人想跟荒地女巫過不去。」女士說道,「我聽說過你,海特小姐,我不在乎你的競爭或你的敵意。我是來阻止你的。」她伸出一隻手猛然甩向索菲的臉。
這塊石頭恰好在一處岬角,給了索菲一個極佳的視野俯瞰來路。夕陽下的山谷美景在她腳下延伸:田野、牆垣、樹籬,蜿蜒的河流,以及樹叢后耀眼的豪華宅邸,一直到遠處的藍色山脈。她腳下就是齊坪鎮。索菲能俯瞰到鎮九*九*藏*書上的主要街道。那兒有集市廣場,有塞瑟利蛋糕店。她甚至可以直接扔塊石頭到帽店隔壁房子的煙囪管。
這隻狗野得很。它掙脫了她,咆哮不止。但索菲勇猛地繼續。「你會餓死的,要不就被勒死,夥計,」她用粗啞的聲音跟狗說,「除非讓我幫你鬆開。其實我覺得有人想勒死你。也許正因為如此,你才這樣發瘋。」繩子在狗脖子上卡得很緊,而且和枝條狠狠地繞在一起。她費了老大的勁,繩子才終於鬆脫了,狗從枝條下奮力抽身而出。
瑪莎搖晃著凳子,用萊蒂的臉咧嘴笑著,粉色的拇指輕快地打著旋。「我想結婚,生十個孩子。」
索菲有充分思考的時間,因為貝茜按計劃去操辦婚事了,店裡通常只有她一人。芬妮確實頻頻出門,且不論她是不是在逍遙,反正五朔節過後生意變蕭條了。過了三天,索菲鼓足勇氣問芬妮,「我是不是應該有薪水呢?」
「你看,」她說,她被自己蒼老而粗啞的聲音嚇了一跳,爆發出沙啞的笑聲,「我們都不太妙呀,是不是,朋友?假使我留你在這裏,也許人們會看到,你就能回到田裡去了。」她再次上路,但忽然想到什麼,於是折了回來。「如果我不會因為我的排行而註定要失敗,」她告訴稻草人,「你就可以活過來,助我一臂之力了。祝你好運。」
女士輕蔑地看著它。「這頂對誰都沒絲毫用處。你在浪費我的時間,海特小姐。」
「當然咯,親愛的,一分不少!」芬妮親切地回答,一邊在鏡子前整理一頂裝飾著玫瑰的帽子,「我今晚做完賬就來弄這事。」她說完就出門了,直到索菲關上店門,按慣例在小屋做著明天的帽子時才遲遲歸來。
索菲發現自己只能蹣跚著才能挪動到鏡子前。鏡中的臉龐十分鎮靜,因為她已經料到了。這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老婦人的臉,憔悴不堪,膚色暗沉,白髮稀疏。她的雙眼黃黃的,水汪汪的,從鏡中凝視著她,眼神中滿是恐懼。
「我是瑪莎。」妹妹說道,「你逮到的那個裁壞萊蒂的絲襯褲的人是誰?我從沒跟萊蒂提過這事。你提了嗎?」
「要吃點麵包和乳酪嗎?」她問。但那狗朝她一陣狂吠,從樹籬的另一頭擠出去,一溜煙跑了。「你動作倒快!」索菲邊說邊揉自己酸痛的胳膊,「不過你倒給我留下件意外的禮物。」她從樹籬中抽出那根惹事的枝條,發現它修剪妥帖,頂端以鐵包鑲,用來做手杖再好不過。索菲吃完麵包和乳酪,繼續上路。道路越來越陡,這根棍子幫了大忙。它還是個說話的對象。索菲使勁拄著拐杖,一邊和它嘮嗑。畢竟老人都喜歡自言自語。
第二天早上,她正悶悶不樂地待在店裡,一位相貌平平的年輕女子沖了進來,拎著蘑菇色褶子軟帽的飾帶甩著圈。「你看看!」年輕女子尖叫道,「是你說這頂和簡·法瑞爾遇到伯爵時戴的那頂同款的。你騙人。我什麼好事都沒碰上!」
「是差一點,」瑪莎點頭,「但我要未雨綢繆,為十個孩子做準備。用現在這個方法,會讓我有時間去觀察我傾慕的人是否喜歡真的我。咒語會越來越弱,而我會越來越像自己。」
她帶著沙啞的笑聲走遠了。也許她有點瘋狂,不過老太婆都經常這樣。
「遇到兩件事,」她說,「九-九-藏-書一丁點神奇的謝意都沒有。不過你仍是根好拐杖。我不是抱怨。但不管神奇不神奇,我肯定還會碰到第三件事。其實我存心想碰上一件。不曉得會是什麼。」
「沒有誤會,海特小姐。」女巫說道,「跟上,蓋斯東。」她轉過身子疾步走向店鋪大門。男子謙恭地為她開門時,她又轉回身朝向索菲。「順便,你被施了一個咒,但誰也無法知道。」她說完便轉身離去,門鈴響得像喪鐘。
一個多小時后,她在田埂上坐下歇腳,吃著麵包和乳酪,還發現了一根棍子。後面的樹籬中傳來什麼聲響:先是兩聲吱吱的掙扎聲,接著又傳來一陣呻|吟,山楂花瓣隨之從樹籬間簌簌落下。索菲用瘦骨嶙峋的膝蓋匍匐貼近樹籬,透過葉子、花朵和荊棘,她發現一條瘦弱的灰狗。絕望的它被一根結實的枝條絆住,枝條上又不知怎麼纏了繩子,勒住了它的脖子。這根枝條又卡在樹籬上的兩根樹枝間,因此這隻狗動彈不得。它瞪大眼睛,朝索菲眨巴。
「我還是學徒。」索菲辯駁。
索菲憤憤地盯著他。「他以為我是老巫婆!」她對拐杖說。她有點想嚷嚷幾句嚇唬那個牧羊人,但那樣不太厚道。她堅持不懈地向山上走去,一路喃喃低語。不一會兒,樹籬變成了光禿禿的山坡,上面是石楠高地,再上面是險峻的山地,長滿窸窣作響的黃色野草。索菲頑強地繼續走。她關節突出的腳疼了,還有背部,還有膝蓋。她沒力氣咕噥了,只是鍥而不捨地走著,喘著,直到太陽落到了地平線。突然間,索菲覺得自己一步也走不動了。
「那是因為你進來說要看帽子,」索菲說,「這不過是個小鎮上的小店,夫人。你為什麼———」女士的身後,男子正屏息而立,試圖想打什麼警告性的暗號。「要進來費這個勁呢?」索菲說完,不知會發生什麼。
索菲不敢相信芬妮是那樣的人,但她顧不上追究。「可你又是怎麼回事?」
索菲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站在路中央,想了想。「其實也可以。」她一半是說給自己聽,「到外面來闖蕩就不能太挑剔。」
索菲還來不及平復,外頭便傳來車輪和馬蹄聲,一輛馬車遮蔽了窗戶。門鈴叮噹作響,走進一位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氣派的客人,她風姿綽約地挽著貂皮披肩,綉滿鑽石的墨黑裙子閃閃發亮。索菲的視線首先被女士的寬邊帽吸引了———貨真價實的上色鴕鳥毛,映照出寶石閃爍的粉色、綠色、藍色,可看上去又是黑色的。真是一頂華麗昂貴的帽子。女士的面龐精緻美麗。栗色頭髮襯得她很年輕,可是……索菲的視線被隨同女士進店的年輕人所吸引,那人臉部線條不太分明,發色微紅,穿著得體,但臉色蒼白且明顯很驚慌。他以一種哀求式的恐怖表情盯著索菲。他顯然比那位女士年輕。索菲搞不清了。
「我聽說你們賣最最華美的帽子。」女士說,「讓我見識見識。」
她腦中掠過和瑪莎道別的念頭。但她怕瑪莎認不出她。最好直截了當走掉。索菲決定到了隨便什麼落腳點后就寫信給兩個妹妹。她繼續拖著步子向前走,走過市集的場地,走上橋頭,走到許多條巷子外的郊野。這是個溫暖的春日。索菲發現變成個小老太婆后儘管眼睛有些老花,卻並未妨礙她欣賞一路風read•99csw•com景,呼吸灌木叢散發出的清香。背開始疼了。她走得倒也穩健,但還缺根拐杖。她順道在灌木叢中搜尋,期望找到根鬆動的杆子。
「大媽,您不是說真的吧?」牧羊人說。這會兒他已經貼著樹籬走到索菲的下方,看上去輕鬆許多,「那就祝你好運,大媽,只要別對大夥的牛羊下咒。」他大步流星地走遠了,幾乎趕上小跑的速度。
「還有簡·法瑞爾遇到那個貴族時戴的軟帽,」瑪莎趁勢繼續,「你對衣服帽子什麼的有天賦!媽媽知道!去年五朔節你為萊蒂做了那件外套時,你的命運就註定了。現在你拚命做工賺錢,她倒出門逍遙……」
「我保證。」索菲說,「可是為什麼呀?怎麼會呢?」
索菲遞上時髦的黑白間色帽,這是唯一有點希望吸引這位女士的,但還是很渺茫。
她朝著店門踽踽而行,將「休息中」的告示牌小心翼翼掛好。她一移動關節就嘎吱作響,只能彎著身子慢慢走。但她很慶幸自己還挺老當益壯的。她倒不覺得虛弱,或有什麼不舒服,只是有點僵硬。她蹣跚地取來披肩,像老太太一樣裹住腦袋和肩膀。而後她慢慢挪動到屋子裡,拿上裝了幾枚硬幣的錢包和一袋麵包乳酪。她出了屋子,小心地將鑰匙藏在老地方,沿著街道踽踽行遠,一邊驚異於自己的鎮定。
「我得讓姑娘們把這些都拿進店裡。」她說,「幫我托一下另一頭。」她拉攏最近的托架,索菲和她協力將它搬過門廊,送到喧囂繁忙的店裡。「你得為自己想想,索菲,」瑪莎喘著氣,「萊蒂老說要是我們不在你身邊給你鼓氣,都不知道你會發生什麼。她真不是白擔心。」
「什麼?」索菲瞪著對面凳子上的女孩。她完全是萊蒂的模樣。她穿著萊蒂第二漂亮的藍裙子,這種好看的藍色和她十分相襯。她有著萊蒂的深色頭髮和藍眼睛。
但就在這時,兩個空蛋糕托架從房間另一頭被拖走了,一個學徒從後面什麼地方伸進腦袋。「我聽見你的聲音了呢,萊蒂。」他說,語氣友好曖昧至極,「馬上有新鮮出爐的了。跟他們說一聲哦。」他沾著麵粉的捲髮腦袋又消失了。索菲覺得他是個好小伙。她想問是否他就是瑪莎心儀的對象,但沒有機會。瑪莎立刻彈起身,一邊還在說。
就在當天傍晚,索菲奮力登上山的高處時,她也接近了第三件事。一個村夫吹著口哨向她迎面走來。是牧羊人照料完羊群正回家吧,索菲默想。他是一個身材很棒的小夥子,四十上下。「天哪!」索菲自言自語,「就在今天早上我還會當他是個老人家。人的想法變得也太快了!」
「萊蒂和我計劃的。」瑪莎說著,不停地玩弄著拇指,「因為萊蒂想學魔法而我不想。萊蒂很有頭腦,而且她希望將來能施展所長———可通不過媽媽那關!媽媽太嫉妒萊蒂了,甚至不認可她的聰慧。」
「我一直害怕你會來看我。」瑪莎說,「因為我知道瞞不過你。現在反倒輕鬆了。你要保證不告訴其他人。我知道你一旦答應就會守口如瓶的。你很講義氣。」
「禮貌稱呼嘛。」牧羊人邊說邊貼著另一側的樹籬走著,「我只不過是見到您這麼晚還在山裡走,善意地打聽一下。您不會是想在太陽落山前趕到上弗丁吧?」
「你還沒到年齡哪!」索菲說。
九九藏書「好吧!」她對拐杖說,「哈爾巫師不會要我的靈魂。他只取年輕女孩的。」
「我就是想要那麼多。」瑪莎答道。
「我之前從未意識到老人家要受這麼多苦!」她喘著氣,費力地向山上走著。「但我覺得狼不會吃我的。我太乾癟了,難以下口。這倒是個安慰。」
「沒什麼。」索菲難受地說,「我們一直很忙。你不該這樣說芬妮,瑪莎。她是你媽媽。」
「離得還是這麼近!」她不悅地跟拐杖說,「走了這一路,結果只走到自家屋頂上。」
索菲雙手撫臉,疑惑那男子究竟盯著看什麼。她摸到鬆軟的、皺皮耷拉的褶子。她看看手。手也布滿了皺紋,而且皮包骨頭,手背的青筋粗大,關節跟小丘似的。她提起裙擺,看到自己乾癟衰老的腳和腳踝將鞋子撐得凹凸不平。這是一雙九十歲人的腳,看起來很逼真。
「沒有。」索菲目瞪口呆地說。現在她明白對面坐的是瑪莎了。這是瑪莎歪著腦袋的樣子,以及瑪莎特有的雙手抱膝,玩弄拇指的方式。「為什麼?」
索菲大口嚼著蛋糕,並未好好品嘗。「可你怎麼會想到干這個呢?」
「大媽?」索菲說,「我不是你媽媽,年輕人!」
牧羊人看見索菲在喃喃自語,相當謹慎地移到路的另一側,特別熱忱地大聲招呼,「晚上好,大媽!您去什麼地方?」
「毛毛蟲綠。我做的裝飾。」索菲說。
天色迅速暗了下去,石楠高地呈現藍灰色。風也更刺骨了。索菲的喘息聲和腿腳的嘎吱聲那麼響,以至於過了好一陣她才注意到有些嘎嘎噗噗聲並非是她發出的。她茫然地抬起頭。
「哎,芬妮辛苦把我們培養成人,出去輕鬆一下也是無可厚非的。」索菲說,「我還要繼承帽店呢。」
「她出門是採購東西。」索菲說。
「我就是。」女士說,「這就給你點顏色看看,嘗嘗多管閑事的滋味。」
塞瑟利夫人用結實的雙臂從店裡接過托架,高聲指揮,一排人立馬從瑪莎邊上奔過去拿更多的貨。索菲大聲道別,在喧嚷中悄悄抽身離去。她不好意思再佔用瑪莎的時間了。另外,她想獨自靜靜。她一路跑回家。空中正綻放著煙花,從沿河的集市一帶衝天而上,和哈爾的城堡飛出的藍色火炮不相上下。索菲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個傷病員。
索菲起先還覺得瑪莎那麼說有點卑劣,但芬妮隻字未提薪水的事,不僅當晚沒提,整個星期都沒提,索菲這才相信瑪莎是對的。
「那又不奇怪,」索菲脫口而出,「如果你傻到把帽子戴在這張臉上,就算是國王在你面前懇求,你也認不出來……假使他看你一眼而沒有當場石化。」
「我沒有。肯定有什麼誤會。」索菲啞聲說。那男子這會兒全然恐懼地盯著她,儘管她不知道為什麼。
「也許我被剝削了。」她告訴手中正在裝飾的紅絲緞和蠟櫻桃的帽子,「但總要有人干這個活,要不就沒帽子可賣了。」她做完這頂,開始做另一頂很時髦的黑白間色帽,同時產生了一個全新的念頭,「沒有帽子賣是否真那麼要緊?」她問它。她環顧四周擺在撐架上的帽子,以及疊成一堆等待加工的帽子。「你們到底有什麼好?」她問道,「你們對我沒一丁點好處。」
「你是說你就是荒地女巫?」索菲顫抖著。她的聲音因恐懼和驚愕而變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