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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超級大掃除

第五章 超級大掃除

索菲咯咯笑了兩聲,毫無悔意。很可能是她手裡的長掃帚讓她萌生了這個想法。但如果大家都以為她在為哈爾做事,可能會敦促哈爾讓她留下。要是作為女孩,索菲早就無地自容了。可作為一個老婦人,她不介意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感到這樣無比輕鬆。
索菲在水槽取了水,灑開來好壓壓灰塵。卡西弗連忙縮回去貼著煙囪。接著她開始掃第二遍地。她朝著門掃過去,想看看上面的方形把手。第四面,也就是還沒用過的一面,標成了黑色。索菲輕快地掃著橫樑上的蜘蛛網,暗暗好奇這面通向哪裡。邁克嘟囔起來,卡西弗則噴嚏連連。
索菲想到,唯一要緊的事,是讓哈爾看到她是多麼出色的清潔女工,多麼有價值。她在稀疏的白髮上綁了塊舊碎布,高高挽起袖子露出皮包骨頭的老手臂,又從掃帚櫃找來塊舊檯布裹在身上當圍裙。想到只要打掃四間屋子而非一大座城堡,真叫人鬆了口氣。她抓起水桶和長掃帚,準備開工。
「可這裡是個豬圈。」索菲說,「我實在控制不住!」
砰的一記金屬撞擊聲!哈爾一個踉蹌,又出現在索菲正要移動的一大片銹鐵的中央。
索菲蹣跚地走回屋,變乖了許多。巫師當然無需按常規方法做事。哈爾已經向她證明他是個真正的巫師。「他為什麼不趕我走?」她一半問自己,一半問邁克。
正在這時,哈爾走出浴室,飄來一陣濕漉漉的芬芳。他整潔瀟洒,簡直煥然一新。就連他衣服上的銀色衩口和刺繡都似乎更閃亮了。瞄到眼前的情形,他用銀藍色的袖子護住頭,又回到浴室。
浴室打掃完畢,閃閃發亮,索菲又擦洗了樓梯和樓上的樓梯平台。接著她向邁克的小前屋進攻。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邁克只好憂心忡忡地接受了索菲,似乎大難臨頭一般。突然他驚恐地大叫一聲,蹬蹬跑上樓,去解救他最寶貝的財產。它們裝在他那張蟲蛀的小床底下的舊箱子里。他匆匆護走箱子時,索菲瞥見裡頭的藍絲帶和糖玫瑰,上面覆著些信件。
「你就是多管閑事,」哈爾說,「你是個無比好事、極度專橫、乾淨透頂的老婦人。收斂一點吧。你讓我們都受苦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哈爾?」邁克有點絕望地問。
「你這老婦人怎麼這麼多管閑事!」哈爾說道,「那個通向我的私密藏身所,不能告訴你是哪兒。」他打開門,踏上移動著的曠野和山地。
索菲繼續帶勁地擦洗。「打掃乾淨之後你們會開心得多的。」她說。
索菲別無選擇,只好提起水桶,一路哐啷著蹣跚下樓。她有點顫抖,很詫異哈爾沒有https://read•99csw•com當場把她扔出城堡。她打開樓梯邊的門,看到毛毛雨差不多停了,便精神抖擻地來到院子,開始奮力整理一堆堆還滴著水的廢品。
「溫泉在什麼地方?」索菲問。這些天她對什麼都好奇。
那麼,很可能這兒什麼地方藏著一包靈魂或一盒嚼碎的心臟,索菲想。她真覺得受挫了。「我在這裏就是為了收拾整潔!」她朝哈爾吼道。
「這我吃不準。」邁克說,「但我覺得他是以卡西弗為標準的。大部分人來到這裏,要麼沒注意到卡西弗,要麼怕他怕得要命。」
邁克離開工作台,向門口走去。索菲從自己揚起的灰塵中悄悄觀望,看見這回邁克轉動門上的方形把手,讓標成藍色的一面向下。他打開門,門外便是從窗戶望到的風景。
「索菲。」邁克以死到臨頭的聲音說。
她把那屋留到最後,因為害怕會發現什麼。她甚至不敢往裡偷看。這挺傻的,她邊想邊蹣跚著爬上樓。現在她清楚了,卡西弗負責城堡所有的強魔法,邁克包攬了下手活,而哈爾則閑逛著追獵女孩,像芬妮剝削她一樣剝削著那兩個。索菲從沒發現哈爾特別恐怖。現在只剩下對他的藐視了。
下一步她打掃了浴室。這花了她好幾天時間,因為哈爾每天出門前得在裏面待上好一陣。他一離開,索菲便衝進去,裏面充滿了蒸汽和香噴噴的咒語。「我們要來看看那個契約!」她在浴盆邊低語,但她的主要目標當然是滿架子的盒子、罐子和試管。她以擦洗架子的名義,取下每一件,而後花了大半天工夫仔細檢查,看標著「皮膚」、「眼睛」和「頭髮」的容器里是否實際裝著女孩的碎塊。她看來看去,那些都不過是乳霜、散粉和脂粉。索菲想到,假使它們曾經是女孩,那麼哈爾肯定用了「腐蝕用」試管,讓它們徹底腐爛,再從洗臉盆里沖得一乾二淨。但她希望它們只是盒裝的化妝品而已。
哈爾大笑起來。「不是。只是普通的蜘蛛。」他說完,迷迷糊糊地上樓去了。
一個小女孩站在那兒。「打擾,費雪先生,」她說,「我來幫媽媽拿那個咒語。」
「我故意讓你看見的,」哈爾說,「你把卡西弗和可憐的邁克整得夠慘了。明擺著你今天會動到我頭上。無論卡西弗跟你說了什麼,我可是個巫師。你覺得我不會魔法是嗎?」
正當索菲打掃時,又傳來一陣砰砰的敲門聲。卡西弗豎起身,叫道,「庇護港的門!」說完打了個噝噝的大噴嚏,紫色火星射散在瀰漫的塵埃中。
「沒用的敗家子!」卡西弗噼里啪啦說道,「他花九-九-藏-書光國王的錢比我燒根木頭還快。沒頭腦。」
「他注意到了!」邁克和卡西弗咬耳朵說,「那女孩最後肯定投降了!」
邁克把他的百寶盒放進工作台的抽屜,上了鎖。「但願哈爾能聽我們的話!」他說,「這個女孩怎麼耽擱了他這麼久?」
「這些蛛網真是一團糟!」索菲說著,將它們一束束掃刷下來。
「還能捕蒼蠅,很有用,」哈爾說,「我進房間時,請讓掃帚保持別動。」
第二天索菲試圖在後院開工。可那天庇護港下著雨,疾落在窗戶上,拍打在煙囪上,惹得卡西弗心煩意亂地噝噝作響。院子也屬於庇護港的房子,因此索菲打開門時,那裡正大雨傾盆。她用圍裙包住頭,稍稍翻尋了一番,在沒有渾身濕透前,找到一桶塗料和一把大刷子。她把東西搬進屋,開始粉刷牆面。她在掃帚櫃里找到一把舊四腳梯,於是又粉刷了橫樑間的天花板。庇護港接連下了兩天雨,不過哈爾轉動綠標記向下出門上山時,外面晴空萬里,雲影在石楠地上跑得飛快,快過城堡許多。索菲粉刷了她的小安樂窩,樓梯,樓梯平台,以及邁克的房間。
「大掃除。」索菲果斷地回答,「這地方太不能見人了。」
「原來邁克有個心上人!」她自言自語,一邊奮力推開窗———它朝向庇護港———將他的被褥搭上窗檯晾曬。她既沒有問邁克他的心上人是誰,也沒問他是怎麼在哈爾眼皮底下保護她的。鑒於自己近來變得如此好事,索菲很驚訝自己沒有繼續盤問。
索菲知道,等到哈爾趕她出門時,她會想念這裏。她越來越擔心他真會這麼做。她知道他不可能永遠忽視她的存在。
「等到合適的時機。」索菲說,「哈爾這樣一直不在,我怎麼能拿到條約?他老是外出不歸嗎?」
「我沒有多管閑事!」索菲為自己辯護,「那個房間———!」
哈爾茫然地看著她。「你又來了,」他說,「你肯定特愛做苦差事!」他用右手手指輕柔地夾住撕壞的袖子,撫過去。手過之處,完全沒有撕扯的痕迹。「看見了,」他說,「明白了吧?」
「給你爸爸的船的安全咒,對吧?」邁克說,「馬上。」他回到工作台,從架上的罐子里稱了些粉末,放在紙片上。他忙活的時候,小女孩和索菲互相好奇地探看。邁克用紙將粉末裹起來,回到門口說,「告訴他沿著船撒開。從出海到回來都會受保護,哪怕有風暴。」
「那就弄下來,但別碰蜘蛛。」哈爾說。
「我能縫補好。」索菲說。
卡西弗說,「不需要。」邁克咕噥道,「哈爾會把你踢出去的!」但索菲誰九*九*藏*書都沒理。塵埃飛揚。
索菲靠在掃帚上,看著哈爾穿過房間,拿起他的吉他。當他把手擱到門閂上時,她問,「紅標記通向金斯伯里,藍標記通向庇護港,那麼黑標記帶你去哪兒?」
「大多在庇護港沼澤地下。」卡西弗說,「可要是你繼續這樣,我得到荒地去汲水了。你什麼時候能停止打掃,想出辦法解除我的契約?」
接下來的幾天,索菲樂此不疲地在城堡里大肆清掃。她真挺自得其樂。她對自己說正在尋找線索,擦了窗戶,洗凈了滲漏的水槽,還讓邁克理清了工作台和架子上所有的東西,讓她方便擦洗。她把掃帚櫃里的東西統統搬出,把橫樑上的東西統統弄下來,再進行清洗。她想象著,那個骷髏頭和邁克一樣遭受了長年的痛苦。它不停地被挪來挪去。她把一席舊床單釘在最靠近壁爐的橫樑上,強迫卡西弗低下頭,好讓她清掃煙囪。卡西弗恨死了。到頭來煤煙弄得整屋都是,不得不重新打掃,卡西弗幸災樂禍地噼里啪啦大笑。這就是索菲的問題。她堅若磐石,但缺乏方法。不過在這件事上執著倒也很合情理:她盤算著,要是把這裏徹底打掃個乾淨,遲早會發現哈爾藏匿的女孩靈魂,或嚼碎的心臟,或其他什麼能解釋卡西弗的契約的。她發現煙囪高高的,有卡西弗守護,倒像個不錯的窩藏點。但那兒除了大量煤灰什麼都沒有,索菲把煤灰裝進袋子扔進院里。院子是極有可能的窩藏點。
「你在幹嗎呀?」邁克和卡西弗不約而同地驚叫,像是嚇壞了。
她把東西放回架子擦洗起來。當晚,當她腰酸背痛地坐下時,卡西弗咕噥道他已經為她排幹了一口溫泉。
「當然沒有!」索菲厲聲回答。身體的疼痛讓她易怒。「它們看看我,自尋生路了。它們是什麼?你吃掉的女孩子的心臟?」
「但我現在很痛苦!」邁克抗議。
次日,庇護港仍下著毛毛細雨。索菲繫上頭巾,挽起袖子,兜住圍裙。她抄起長掃帚、水桶和肥皂,等哈爾一出門,便像個復讎老天使般開始動手清掃哈爾的卧室。
「你必須控制住。」哈爾說,「而且我喜歡我房間現在的樣子。只要我願意,我有住在豬圈的權利,這你不否認吧。下樓去找找別的事干吧。拜託。我不喜歡和人爭吵。」
「卡西弗和我想存點錢,」邁克相當不好意思地說,「要不哈爾會花光每一個子。」
卡西弗畏縮在壁爐裏面,喃喃地說,「我真希望從沒跟你做過那個交易!」
索菲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你從哪裡來的?我看見你出去了。」
她爬上平台,發現哈爾站在卧室的門口。他懶九_九_藏_書洋洋地撐著一隻手,完全擋住她的去路。
哈爾在她面前晃著袖子。「嘿,別多管閑事。」
每次哈爾一進來,邁克和卡西弗就大聲抱怨索菲。但哈爾似乎並不在意。他似乎也沒注意到屋子變乾淨了。他甚至也沒注意到食品櫃變得井然有序,擺滿了蛋糕,果醬,偶爾還有生菜。
她從邁克房裡掃出那麼多灰塵和垃圾,焚燒時差點淹沒卡西弗。
哈爾直到當天很晚才回來。因為掃地擦地,索菲已經到了幾乎動彈不得的狀態。她駝著背坐在椅子上,渾身酸痛。邁克扯住哈爾的一隻垂袖,把他拖進浴室,索菲聽到他以激動的低語在不斷噴吐抱怨。不難聽到類似「可怕的老太婆」和「一句話都聽不進」的隻言片語,同時卡西弗在吼叫著,「哈爾,阻止她!她把我們倆都折磨死了!」
「沒有。」邁克回答。
邁克嘆了口氣。他到掃帚櫃搜尋了半天,找到一箇舊摺疊床,一個稻草床褥和幾條毯子,把它們放在樓梯下的三角空間里。「今晚你最好睡這裏。」他對索菲說。
哈爾勉強地微笑一下。「行啦,」他說,「現在我們知道彼此的缺點了。快回屋裡去吧。快點。回去。」他催促索菲,並揮手示意她門的方向。他揮舞的袖子掛到了銹鐵邊角,猛一拉,撕破了。「該死!」哈爾脫口而出,捧起耷拉的銀藍色袖口,「看看你害得我!」
邁克關上門,顯得很惱火。「這下就傳遍庇護港了。哈爾可不喜歡這樣。」他又把綠標轉下來。
「那你必須為生活找到新目標。」哈爾說。一時間他似乎也動氣了,詭異的淺色眼睛瞪著索菲。但他克制住了,說道,「快點進屋去吧,你這個不安分的老傢伙。趁我還沒生氣,找點別的樂子。我不喜歡發火。」
「我應該猜到的。」哈爾說著,消失在浴室。
正如邁克所預言的,這事在庇護港傳開了。人們上門來看索菲。他們在庇護港叫她女巫太太,在金斯伯里叫她魔法師夫人。儘管金斯伯里的人穿著要比庇護港的人得體許多,但不論什麼地方的人都會藉著恰好的借口來拜訪這樣厲害的人物。於是索菲總得暫停手上的活,報以微笑,接過禮物,或是讓邁克迅速調配個咒語。有些禮物是很不錯的———畫、貝殼串,有用的圍裙。索菲每天穿著圍裙,在樓梯下的安樂小窩裡掛上貝殼和畫,很快就相當有家的感覺了。
沒人解釋哈爾去了哪兒,索菲姑且認為他又去獵捕年輕女孩了,便義憤填膺地繼續幹活。即便哈爾剛剛放完話,她也壓根不管會不會傷到蜘蛛。於是她舉著掃帚朝橫樑猛敲,叫道,「出來,蜘蛛!別擋道!」蜘read•99csw•com蛛橫七豎八地逃生,蛛網一束束往下掉。當然她不得不又掃了一遍地。掃完后,她又跪下擦地。
哈爾裝作沒聽到。他對索菲說,「我不在時你一個蜘蛛都不許弄死。」說完門砰地關上了。邁克饒有意味地看看卡西弗,嘆了口氣。卡西弗不懷好意地噼里啪啦大笑起來。
「這裏什麼情況?」第三天哈爾進門時問道,「好像亮堂許多。」
女孩接過紙包,遞過來一個硬幣。「還有位女巫為魔法師做事嗎?」她問。
這下索菲的假想全被推翻了。她寧可死掉也不願承認。「誰都知道你是巫師,年輕人。」她嚴肅地說。「但這改變不了事實,你的城堡是我見過最髒的地方。」她越過哈爾垂懸的銀藍色袖子向房間里張望。地毯上亂七八糟,像個鳥窩。她瞥見斑駁脫皮的牆,滿滿一架書,有的模樣古怪。毫無啃過的心髒的蛛絲馬跡,但那些很可能在大四柱床的後面或底下。床上懸挂的灰白色帳幔落滿塵埃,叫她無法看見窗外的景象。
「住手,你這婦人!」他喊道,「別動那些可憐的蜘蛛!」
「在說我嗎?」索菲大聲說,「啊,是啊,孩子。我是英格里最棒最乾淨的女巫。」
「我不知道!」邁克氣呼呼地說。「哈爾什麼事都不承諾。我在這待了六個月,他才注意到我,並收了我當學徒。我只是覺得有張床總比椅子好。」
「這是不是說哈爾讓我留下了?」索菲問。
邁克抬起壁爐里一塊石頭,把小女孩給的硬幣藏在底下,索菲好管閑事地湊上去,「你在幹嗎?」
索菲叉起瘦骨嶙峋的手臂。她不喜歡被玻璃珠般的眼睛盯著。「你當然不喜歡發火!」她回嘴,「你不喜歡任何讓你不舒服的事,對吧?你是個溜溜大王,你就這副德性!但凡有不喜歡的事,你就溜之大吉!」
「太謝謝你啦。」索菲感激地說。床當然比椅子舒服許多,而且卡西弗晚上肚子餓時,索菲也很方便起身給他一塊木柴。
「這裏也別動。」他說,「你是個搞破壞分子,對吧?別動這個院子。我知道什麼放在什麼地方,如果你收拾得那麼整潔,我的移行咒需要的材料就找不著了。」
「我希望你停一停!」邁克說,坐在樓梯上給她讓道。
「你會弄死我的!你和哈爾一樣沒心沒肺!」卡西弗嗆著說。他只露出綠頭髮和一片長長的藍色前額。
他和蜘蛛很可能有邪惡的親近關係,索菲想。「它們只會搞出更多的蛛網。」她說。
「只在追求女士時。」卡西弗說。
但邁克放手時,哈爾所說的不過是,「你有沒有弄死過蜘蛛?」
「別幹了。」他相當和藹地說,「我要它臟一點,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