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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駐藏賦詩和琳淡泊明志 行醫和珅陳渼左右為難

第三十五章 駐藏賦詩和琳淡泊明志 行醫和珅陳渼左右為難

福康安確實不喜歡和琳。和琳不以為意,做事細心嚴謹,從四川轉運軍糧到西藏,夫役都是貧苦的四川農民,到了西藏后,往往衣食無著,流落街頭。和琳心中不忍,在軍隊士官中捐錢給這些川民,派兵護送他們返回四川老家,前後三次幫助了兩百多人,並且以詩寫道:
和琳聽了眼睛一亮,道:「若能跟福康安學到實戰本事,倒也令我滿意。只不過彈劾李天培一事,累及福康安,他指定對我有成見,不知道會不會與我合作?」
和珅見他意志堅定,只好作罷。
陳渼出自浙江海寧陳氏家族,在清代被譽為「海內第一望族」。康熙、乾隆數次下江南,都曾以陳氏私家花園「隅園」作為行館,並賜名「安瀾園」。陳渼出生在名門望族,明白學醫乃是救人,決不可以以醫治之名,行謀殺之實。況且陳渼與和珅無冤無仇,這次和珅以禮相請,並無不妥之處。退一步來說,和珅乃是朝廷重臣,如果經自己行醫之後,無緣無故死去,朝廷一定會做重大案件來追查,此事太過明顯,一定會被查出來。殺害朝廷重臣乃是大罪,到時候陳渼被殺頭不說,海寧一門將被株連九族。
豐紳殷德在婚前,就接替了和珅在崇文門稅關的職務。結婚不久,就升任為御前大臣,很快又升為正二品的護軍統領,兼內務府總管大臣。內務府總管大臣是和珅的老本行,有和珅的教導,豐紳殷德幹得還算順手。這一日晚間,豐紳殷德穿上整齊的額附衣服,戴好帽子,到公主卧房外的台階下,隔著帘子向公主請安。十公主隔著帘子悶聲道:「請起吧。」貼身丫鬟傳話道:「額附爺請起。」
和琳正色道:「如今西藏戰事不利,我身為兵部尚書,身受皇恩,正是為朝廷效力的時候,如此瞻前顧後,恐怕難以成事。」
卻說郝雲士常在和珅府中走動,因為與呂家結親,不免受到和珅譏笑。呂鳳台發配邊疆兩年了,眼見呂家家境越來越衰弱,呂笙靠著教書養家糊口,有一次回老家河南,連路費也湊不齊,生活沒有什麼盼頭,郝雲士漸漸為自己當初的草率而後悔。
夫婦新婚不久,十公主便生下一個男孩,家裡也其樂融融。不幸的是,不到兩歲,便無故夭折,和珅悲痛欲絕,豐紳殷德和十公主更是悲痛不已。豐紳殷德頓感人生無常,對功名更是淡薄,只是礙於十公主與家族的壓力,硬著頭皮點卯去。
和珅並不知細節,見陳渼推託不來,相當憤怒,恨恨道:「陳渼不過是小御史,居然敢推說有病不來。聽說他是王傑的門生,指定跟王傑沆瀣一氣,看不起我。」
豐紳殷德點頭稱是。十公主道:「如果你能明白我的道理,那我就陪著你讀書籌謀吧。」
豐紳殷德道:「昨日公主沒有讓我同房,肯定是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對。」
和琳慨然道:「帶兵打仗,以勇為先,勝負乃是兵家常事,即便血染沙場,也是為國效力,光榮的事,何必戰前考慮勝算。」
和琳道:「怎麼立功?」
陳渼疑惑不解,道:「老師,你的意思是?」
豐紳殷德飽讀聖賢之書,但現實中看到和珅阿諛奉承、表裡不一,也十分看不慣,又無可奈何。所以,對於追逐名利,豐紳殷德十分反感。此刻見公主怪罪,只好在積雪中跪下認錯道:「看見大雪,一時迷了心性,公主見諒。你說的有道理,阿瑪名聲不佳,境遇堪憂,我也知道,可是這種情況非一天兩天了,積重難返。而且在家中,一向是阿瑪說了算,我也是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
郝雲士聽了,臉有愧色,但鐵了心拋棄呂家,當下硬著頭皮,叫家人取來紙筆。呂笙默默寫下休書,一聲冷笑,遞給郝雲士。突然只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郝家二小姐雛玉從屏風后沖了出來,搶過休書一把撕碎,質問呂笙道:「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們呂家?自訂婚以來,我沒有失德之處,你竟然要立此休書,拋棄我嗎?」呂笙被說得張口無言。
廓爾喀是尼泊爾的一個部族,與后藏交界,貿易關係密切。乾隆五十六年六月,廓爾喀人以藏方未按約定付足銀元為由,出兵千余,奪占聶拉木。八月初,廓爾喀兵向西藏發動進攻。一路由濟嚨進入,圍攻宗喀,遇教習漢兵陳謨、潘占魁率四百名藏兵堅守,于久攻後退回濟嚨。一路由烏嚨入侵,滋擾定結。入侵聶拉木之廓兵逐漸增至千餘人,搶佔定日。第巴濟仲喇嘛噶沖帶領藏兵退守脅噶爾。八月二十一日,廓爾喀兵侵據后藏首府札什倫布,肆行搶掠。七世班禪丹貝尼瑪退居拉薩,全藏大震,達賴、班禪飛奏朝廷告急。鄂輝、成德等率領川軍四千人,由打箭爐前往西藏,抗禦入侵者。但戰況不佳,急報回朝廷,請求援軍。
原來,此時公主長大,也頗懂世事。她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被和珅哄著玩了,婚後她就發現和珅專橫跋扈、貪贓枉法的一面,屢屢受人彈劾,完全仰仗乾隆的read.99csw.com信任渡過難關。她旁觀者清,又跟著哥哥們一起長大,知道和珅雖然炙手可熱,卻是危如累卵,豐紳殷德自然難免受到牽連,要是不獨立的話,恐怕自己的家業難保。
次日,豐紳殷德下朝回來,到公主那裡請安,道:「我有什麼地方冒犯了公主,還望指出來,我好改正。」
果然不出紀曉嵐所料,和珅決定找機會報復陳渼。陳渼本來已經被保舉為御史,和珅偏偏改為外派甘肅鞏昌府知府一職。陳渼出生在浙江陳家,對西北苦寒之地不太適應,叫苦不堪。在甘肅當了兩年知府後,陳渼又被貶為知州。
家人很快找到陳渼府上,遞上名帖,說明來意。陳渼收下帖子,打發走家人先回,道有空必定會來。
可以役夫眾,歸路嗟迢遙。
雪峰七十二,斗日寒威驕。
人可萬里步,腹難終日號。
家鄉忍棄置,乞食讀昏朝。
紀曉嵐道:「在下也聽說過,現在太醫太懶,醫術反而不如外面的,有些達官貴人,寧可自己找大夫,反而比宮裡的太醫見效快。」
王傑平靜下來,突然道:「你去給他治病,一定要去。」
和珅病得不輕,見不了皇上,十分著急,聽了此話,深以為然,道:「太醫養尊處優,反而不精研醫術了。外面有什麼好大夫,紀大人給我介紹一個?」
和珅更想找機會除掉王傑,有一次與乾隆聊天之時,裝作漫不經心地對乾隆道:「我聽人說王傑表面清廉,內里其實可疑,有人告訴我,他在家鄉建有三王府、四王府。」乾隆覺得好奇,因為他確實聽聞王傑生活簡樸,從不鋪張,聽和珅這麼一說,難道是做表面?於是乾隆給陝西巡撫下了密旨,讓他找機會突然到韓城去,調查王傑家鄉的房子與財政狀況。巡撫來到王傑老家,只見房子低矮簡陋,就像是窮困的讀書人的房子,屋內陳設簡單,十分潔凈。巡撫便問鄉民,為何有「三王府、四王府」的說法,鄉民們說這是根據王傑的姓名和排行,鄉親們對他玩笑的稱呼。
呂笙回家之後,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母親,母親哭道:「郝雲士這是為了獻媚和珅,要與我家斷絕關係。現在皇帝老了,不久后要把皇位禪讓給皇太子,到時候如果和珅失勢,郝雲士的災禍恐怕也不遠了。雛玉看來是個賢惠明理的女子,如今深陷其中,恐怕將來也要受到拖累,到時候可怎麼辦!」
豐紳殷德連忙低頭跪下,請公主訓示。
和珅搖搖頭,道:「我卻不這麼認為,如果只是去送命,一泄報國豪情,我看大可不必。為兄我就從來不幹沒有勝算的事。」
呂笙也是讀書之人,聽了郝雲士話中有話,於是抹了眼淚,問道:「岳父有什麼打算,儘管說來,小婿謹聽教誨。」
卻說和琳當了湖廣道御史,工作勤勉,剛上任就辦出一件大案,即彈劾湖北按察使李天培私運木料,動用漕船,假公濟私,就連福康安也受到牽連。如此出色,不久就升任為內閣學士,兼署工部左侍郎、正藍旗漢軍副都統等職,在官場上扶搖直上。和琳確實在軍事上頗有天賦,並且有一定的本領,又立下了軍功,乾隆五十六年,調回北京,升任兵部尚書。
紀曉嵐在和珅府上,聽得此話,為陳渼爭辯道:「陳渼此人,素來誠實,不會無故推託有病,我猜是必有其他原因。」
郝雲士見事情將成,橫里殺出個程咬金,怒道:「婚姻之事,父母做主,你一個小女子知道什麼!」
「關於廓爾喀入侵西藏的戰事,折騰許多年,沒有平定,皇上已是盛怒,這一次,他要派一個大將,徹底解決此事,這是我知道的皇上的心意。明日我決定啟奏陛下,讓福康安帶兵去,永絕後患,以你的資歷,皇上還是不會讓你擔任主力的。」
在軍機大臣中,和珅最討厭的不是阿桂,因為阿桂性格耿直,經常被乾隆支使出去公幹,與和珅正面衝突的機會不多,而且阿桂已經知道和珅足智多謀,對和珅能避則避。王傑就不一樣,此人為官廉潔,脾氣耿直,數十年兢兢業業,對和珅不買賬,經常讓和珅難堪,所以他最討厭的就是王傑。
十公主道:「你倒是心細,確實,我昨日起床后,閑著無事,在你書房看了你的詩《退朝早寒特甚四首》,覺得心中不爽,實在令我憂心呀。」
王傑中了狀元之後,山東士子認為選拔不公,作了一上聯以示不服,曰:孔子聖,孟子賢,自古文章出齊魯。王傑也不客氣,回應道:文王昭,武王穆,而今道統在西秦。
紀曉嵐從和珅府上出來,便直接到陳渼府上,陳渼連忙出來迎接,紀曉嵐見他不是病得起不了床的樣子,便問道:「和中堂約你去看病,你為何託病不來,這樣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郝雲士又急又氣,大聲呵斥雛玉。呂笙十分尷尬,道:「此事我不九*九*藏*書便發言,等你們權衡完畢就是。」便告辭回家。
對於這樣的人,和珅覺得與其作對肯定是危險的,於是想籠絡他。有一次,百官在朝房等候皇帝早朝,王傑坐著搓手取暖,和珅走過去握著王傑的手玩笑道:「王大人的手怎麼這麼柔軟?」王傑的手確實是柔軟,這本是一句玩笑的話,也算平常。王傑卻非常反感,立即抽回手,一本正經道:「我王傑手雖好,但不會要錢。」一句話暗指和珅受賄,經常伸手要錢。和珅大窘,滿面通紅,心中恨恨不已。
公主府里,公主有自己的卧室,儀門外又有一間單獨的卧室,豐紳殷德每晚都要向公主請安,如果公主回答:「請進吧。」豐紳殷德才可以進去與公主同房;如果回道「請起吧」,則不敢擅入,回到儀門外卧室獨睡。
福康安在與和琳的工作交接中,開始感覺和琳的為人與和珅迥然不同,有真本事,也很低調,一腔正氣,且富有同情心,於是逐漸改變了對和琳的態度。和琳也參与了對戰場局勢的看法,虛心向福康安學習,收益良多,並且得到了福康安的信任。
豐紳殷德的官品爵位天生就有,並不覺得珍貴,甚至小小年紀,已經看破名利富貴,詩中還有「冷眼閑觀名利客,到頭所證總堪悲」「誰能常富貴,慎勿逞矜驕」「人生貴自適,身外更何求?」等句子,可見其淡薄功名的心態。但是十公主個性好強,希望豐紳殷德文武雙全,建立功勛,說的話又句句在理,豐紳殷德哪敢辯駁,連連稱錯。
可見,和琳在西藏駐守,十分坦然順意。
十公主見豐紳殷德嚇得臉都白了,跪在雪地里褲子都濕了,趕緊收斂怒容,扶起來道:「男子漢大丈夫,必須自己取得功業,不要靠皇阿瑪的賞賜,也不要靠你父親的權勢,這樣才能自立自強。如果你建立自己的功績了,將來就不怕有何變故了。」
「此話怎講?」
郝雲士盛怒異常,不理夫人女兒,拂袖而去。
十公主正色道:「那麼多人想見到皇帝一面,比登天都難,你現在能夠每天早朝,趁著年輕力壯建立功業,居然這麼不思進取。皇阿瑪都八十多的高齡了,從不言苦,你年方二十,就想著清閑,豈不辜負了皇阿瑪的一番厚愛。」
陳渼道:「學生也正有此意,才來討教老師。學生不能去給他治病,但也不知道如何拒絕,還請問老師。」
說罷,一身冷汗,告辭而出。
王傑有一個兒子,名叫王篤,書法很好,曾經在京城為父代筆。王傑的同僚、朋友很關心王篤的前程,甚至連乾隆都問起,希望他參加科舉,能夠金榜題名。王傑的想法卻不一樣,認為自己身居高官,兒子如果參加科舉,主考同僚必會照顧他,這樣對其他人不公平。況且自己的兒子喜歡喝酒,王傑認為不適合做官。每到科舉之時,王傑便對眾人說:「誰薦了我的兒子,我就要彈劾他。」後來兒子無奈,回到陝西老家參加本省的鄉試,陝西巡撫剛好是王傑的門生,王傑給他寫信,將此話說了一遍,巡撫知道王傑的倔強脾氣,最終不敢在鄉試中錄取王篤。因為王傑的緣故,才華橫溢的王篤直到道光二年才中進士。
乾隆五十七年正月二十日,福康安率領清軍抵達前藏。時西藏境內清軍和藏兵已收復拍甲嶺、聶拉木等地。廓爾喀國王遣使乞和。乾隆帝決心攻其腹心,搗穴擒首,故拒絕和議,於三月十五日任命福康安為大將軍,統領勁旅進剿。三四月間,游擊關聯升、總兵袁國璜等部三千人先後抵達前線。而廓爾喀侵略軍則在濟嚨、絨轄爾(今定結南,中國境內)等處砌卡築碉,添兵據守。閏四月二十五日,福康安、海蘭察率清軍六千人,由拉子(今西藏拉孜)出發,開赴絨轄爾、聶拉木等處,五月初七,福康安所部攻下擦木要隘;初十,收復濟嚨;十二日,成德、岱森保等部收復聶拉木以南要隘木薩橋。至此,清軍掃清擦木至濟嚨段邊境。十三日,福康安率軍由濟嚨熱索橋進入廓爾喀境內,企圖直搗廓爾喀首都陽布(今加德滿都)。十八日,清軍抵旺噶爾,已深入廓爾喀境內170里,未遇阻攔。而廓爾喀兵已收縮至陽布以北地區,嚴密布防。十九日至二十七日,清軍突破橫河防線;六月初九,又突破東覺防線。之後,清軍在雍雅山受阻,前後受敵,損失嚴重,且不服水土,糧草不濟。陽布以北尚有重山大河,防範森嚴。鑒於此,福康安於七月初八奉旨與廓爾喀議和。八月二十一日,清軍撤軍回國。
呂母大喜,連忙把媳婦迎接進來,含淚感動道:「我的好兒媳婦,你忠貞賢惠,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不收留?今天留下來,明天就舉行成婚儀式。」
陳渼道:「多謝紀大人掛懷,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於以後,聽天由命吧。」
郝雲士的夫人也出來勸道:「寫了休書之後,女兒一輩子的名譽就壞了,你是怎麼九*九*藏*書想的?呂家的公子聰明好學,知書達理,是個才子,也不可能一世貧賤,女兒都不嫌棄,你又何必這樣不講情義呢!」
呂笙聽了岳父的話,不僅悲從心起,這兩年自己一邊教書,一邊讀書,就是想將來科考能夠出人頭地,也等父親能夠有機會大赦回來,現在看來機會真是渺茫,忙哭道:「前路茫茫,還請岳父指教一二。」
和琳還保留著大事都請教和珅的習慣,對和珅道:「我想奏報皇上,讓我帶兵打擊廓爾喀,這樣的戰場,才是我日夜嚮往之處,不知哥哥以為如何?」
和珅身上有幾種慢性疾病,時時發作,特別是腿疼,一生都治不好。這一日,和珅舊病複發,遞給奏摺向乾隆請假。乾隆已經對和珅呵護備至,十分關心,特意派宮內太醫前去醫治,次日又派紀曉嵐和太監裘得祿前去探望。裘得祿是皇上近侍,也與和珅交好,三人談起病情,無意中談到太醫頭上。裘得祿撇嘴道:「現在宮裡的太醫,只會開方子卻治不了病,給和大人看過幾次,都沒什麼效果,徒有虛名罷了。」
「這個你不用擔憂,福康安為人豁達,不拘小節,雖然他現在不會喜歡和你交往,但是公事公辦,他也奈何不得你,以你的秉性,相處久了,他一定會改變對你的看法。你既然能讓阿桂信任,必然也能讓福康安信任。」
王傑咬牙切齒道:「你去治病,設法用毒藥殺了他,為民除害。」
清軍回朝,福康安認為和琳能吃苦耐勞,辦事穩重,又精通軍務,便向皇上啟奏,讓和琳留在西藏,負責善後工作。乾隆下旨同意,和琳便留了下來,兢兢業業,且心平氣和。西藏氣候寒冷,當地不出產蔬菜水果,只能通過四川轉運糧食,軍士生活很不習慣。有一次,駐軍收到外地轉運過來的黃瓜、茄子,士兵非常高興,和琳也興緻盎然,欣然賦詩:「更欣黃瓜與紫茄,強於西域得佛牙」「吟詩大嚼挑銀燈,瓜茄有靈幸知己」。
和琳在西藏,以苦為樂,如此一年又一年,不以為意,曾經寫了一首《西招四時吟》,描寫西藏四季的景色、感受。其中一句:「莫訝春來后,寒威倍勝前。小窗欣日色,大漠渺人煙。」寫的是就算春天來了,這裏比以前更加寒冷,人們見慣不驚了,在窗前欣賞景色,能看到的只是荒漠,絕少人煙。「山陽四五月,嫩綠漸漸生。草老剛盈寸,花稀不識名」,則寫的是夏天四五月,山的陽面才剛剛有嫩綠的草芽。草都長老了,也才一寸長,稀少的幾朵花兒連名字也無從知曉。
王傑為山西韓城人,乾隆二十六年皇太后七旬萬壽恩科,以陝西會考第一參考殿試,高中狀元。這個狀元也頗具傳奇,閱卷官閱卷的結果,殿試的第一本來是著名詩人江蘇常州人趙翼,王傑位居第三。因為王傑的書法工整清秀,乾隆對其有很好的印象。另外,江浙一帶屢屢出狀元,開國以來,已經有二十九個狀元了,此時又逢平定新疆准、回兩部的戰爭剛剛結束,西北各省貢獻很大,乾隆想在西北點一個狀元,作為補償,於是特意把趙翼、王傑的名次調換,趙翼從狀元降為探花,王傑則成為清代陝西唯一的狀元。
雛玉躲在廳后,早已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頂撞老父道:「老父之言,乃是胡亂說的,小女子萬萬不敢服從。」
和琳急切道:「哥哥,我是打過仗的,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
裘得祿也道:「他一個御史,這樣也太託大了,和大人既然邀請也,也該來看一看。」
呂笙聽了,喟然長嘆道:「拋棄妻子,與禮法不合。我呂家幾代人,從來沒有隨便休妻。不過現在由先生主動提出的,我也不敢不答應,只要別記在我的賬上。至於我們的生活,不勞先生費心,銀子我是不敢收的。我這幾年的教書,供養母親日常衣食也是足夠,休書很簡單,只需要一紙一筆即可,請先生拿出來吧。」
和珅點了點頭,道:「打仗是沒有機會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隨即詭秘一笑,道,「不過立功倒是有機會,就看你願不願意?」
豐紳殷德道:「公主心情不佳,肯定也是我的錯。」
豐紳殷德心中咯噔一聲,知道十公主肯定又生自己悶氣了,無可奈何,只好起身,退回自己的卧室,單獨安睡。
巡撫把實際情況彙報乾隆,乾隆十分感動,特地召見王傑前來,對他說:「你是朕的宰相,家裡的住宅太簡陋了,朕賞銀三千兩,你好好整修下房子。」王傑跪謝感恩,但不知道乾隆為何突然關心起他老家的房子。
「勝算幾何,當然無可預料,只不過我熟讀兵書,也有帶兵打仗的經驗,到了戰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步步施行就是。即便有勝算,戰前的預料又能有幾分能應驗呢,不過徒增驕矜心態而已。」
郝雲士慢慢道:「老夫也是信義之人,本來沒有什麼悔婚念頭,只不過你也明白,我這女兒嬌生慣養,如果突然嫁入貧困之家read.99csw•com,不能保證安定的生活,對她來說,不啻一種折磨,我覺得對她太不公平了,為父的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到時候她受不了,兩家都不得安寧,對你我都不是好事。你母親的壽辰快到了,我情願以五百兩銀子為賀禮,給你們家有一個安定的生活,穿衣吃飯不成問題。只要你動一動筆,寫幾行字作為休書便可。」
和琳一聽,也有道理,不由眉頭一皺,道:「那,我就是沒有機會了?」
十公主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這兩日我心情不佳,睡眠也不好,想一個人靜一靜。」
豐紳殷德想起此詩,心中一驚,原來自己的心思被公主洞察,惹她不高興了。
和珅道:「甘肅叛亂,台灣平叛,我沒有衝鋒陷陣,不過照樣立有軍功,因為我負責後勤糧草,這個事沒有什麼風險,但足以與衝鋒陷陣平分秋色。西藏之戰,必然要從四川轉運糧草到藏,我若啟奏皇上讓你擔任這個任務,你不但可以安全參与戰事,而且可以跟福康安學習到戰場調度的經驗,不無裨益。」
次日,和珅果然上奏乾隆。乾隆正有此意,當下下旨:派福康安為大將軍,領侍衛內大臣海蘭察為參贊大臣,前往西藏指揮作戰。和琳到西藏地區為福康安的部隊轉運糧草。
和琳聽了,頗為振奮。
軍機大臣中,王傑敢於與和珅頂撞,有時甚至爭得面紅耳赤。有一次,和珅得到一副山水墨寶,在軍機處值房掛出來炫耀,大臣們連聲附和,都說此畫名貴,值不少錢。王傑輕蔑道:「真沒有想到,貪墨之風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難怪白蓮教起義已經好幾年,朝廷花了幾萬兩銀子的軍費也沒有平定。」這話令大家都十分難堪,和珅更是顏面掃地。
夏天還好受,冬天京城十分寒冷,每日早朝,摸黑冒著寒風出發,到了宮裡只是千篇一律的公務。前兩日豐紳殷德冒著寒冷上了早朝,退朝之後,仍覺得寒冷異常,便獨自坐在書窗前,感慨京城天氣的寒冷,詩興大發,寫了《退朝早寒特甚四首》,跋中寫道:康熙年間的名士王士禛曾經說過,能夠經常領略曉風殘月的人,只有朝士和艄公了。今日寅時就要上朝,寒夜漫漫,與艄公的生活,又不可同日而語。不由感慨,唯有清閑才是福呀。
十公主道:「冒犯我的地方?沒有吧!」
此事很快傳出,呂鳳台的老師王念孫聽說之後,派人送來一百兩銀子作為賀禮,資助呂笙一家的生活。第二天,呂家請了一些親戚朋友,辦了一個小小的婚禮。郝雲士得知生米已成熟飯,也是無法,只是不與其往來。郝小姐在呂家賢惠能幹,白天做家務,晚上織布到深夜,支持呂笙認真讀書,不要荒廢學業。夫妻恩愛,相敬如賓。
這一日,郝雲士把呂笙叫到家裡做客,兩人喝酒聊天,不免談到呂鳳台。郝雲士和顏悅色道:「兩年了,你父親去了關外戍邊,一直也沒有音信。關外環境惡劣,不是人待的地方,現如今朝廷也沒有大赦天下的機會,恐怕你父親很難回來,我真是替他擔憂呀。」
原來豐紳殷德喜歡文人酬唱,卻不喜歡官場生活,覺得每天早上早朝,真是一件苦差事。早朝時,四品以上的大臣半夜就要起床,穿越半個京城到達午門外等候,等午門城樓上的鼓響時,宮門開啟,百官按照次序牌號隊伍,依次經過金水橋進入宮內。官員中若有咳嗽、吐痰或者步履不穩重的,都會被負責糾察的御史記錄下來,等待處罰。寅卯之交(早上五點),皇帝駕臨太和門或者太和殿,百官要行一跪三叩大禮,向皇上報告政務。如果皇上到京城外的圓明園視朝,官員則要起得更早。
紀曉嵐點頭道:「怪不得,你本是不喜歡說謊的人,推託不去,必定有你的原因。不過現在你已經把和珅得罪了,和珅向來睚眥必報,今後一定要多加小心。」
乾隆後期,內叛外亂,時不時湧起,想要打仗,有的是機會。和琳想為國效力,也想打一場重要的戰役,這個機會在廓爾喀入侵西藏時出現了。
和琳這一次的執拗讓和珅犯了難。和珅辦事,是以付出與回報的比例來決定的,勝算小,就意味著立功機會小,沒什麼好做的。但是和琳一腔熱血,渴求建功立業,也是不可阻擋。和珅是絕對不會讓弟弟去干傻事的,突然心生一計,道:「其實,假使你稟報聖上,主動請纓,也未必能成行。」
和珅沉吟道:「你的心愿,我自然是曉得,只不過,你有勝算嗎?」
紀曉嵐道:「新任的御史陳渼,浙江海寧人,醫術頗為精湛,京城裡的人都知道,何不請他試一試。」
和珅喚了一個僕人,吩咐道:「拿我的名帖,到御史陳渼府上,就說我身體不舒服,久聞陳御史醫術高超,請他有空之時,到我府上診治一下。」
和珅道:「如此甚好,若能把我這老病治了,紀大人也有推舉之功。」
和珅點頭道:「打仗這個事,我是有經驗的,不比在朝廷上口吐蓮花,論read.99csw.com人罪行那麼容易。到了戰場,地形陌生,敵人莫測,兩眼一抹黑,看的那些兵書全是紙上談兵……」
陳渼支吾道:「這個……我得回去好好權衡。」
此外,豐紳殷德還不能跟十公主隨便同席吃飯,在正式場合,和珅夫婦、豐紳殷德見了公主,都要屈膝叩安才行。
陳渼既不願意毒殺和珅,又不願意違背王傑的意願,和珅這邊又不能推託,思來想去,左右為難,感到焦慮重重,只好派人回復和珅道:「和中堂屈尊請下官就醫,下官本應隨叫隨到,恰好這幾日身體不舒服,自己也病倒不能下床走路,在此向和中堂請安。他日病情好轉,下官一定來拜訪。」
豐紳殷德與十公主婚後,按照清朝禮制,十公主不能在額駙家一直住下去,而是從宮中撥出銀兩,另外修建一座府邸居住。此事早在籌劃之中,府邸建好之後,按照慣例名「公主花園」。豐紳殷德只能在這裏居住,而並非這裏的主人。倘若公主去世之後,這座府邸要交還朝廷,豐紳殷德及其子孫後代只能退居到原來的和珅府中。倘若公主先逝,額駙必須為公主「守節」,不能續弦,否則收回皇宮內的一切財產。
和珅與王傑的關係如同水火,陳渼自然不敢擅自做決定,於是要到王傑府上討教。王傑一聽此事,勃然大怒道:「和珅乃是國賊,要是病死,只怕皆大歡喜,你又怎能去治他的病呢!」
和珅在京城擺席面為和琳慶祝,達官貴人紛紛來賀,門庭若市。兵部尚書,就是國防部長,從一品的官職。兄弟倆皆位極人臣,文武兼備,令人羡煞。
雛玉跪倒在地,含淚勸阻父親道:「和珅雖然位高權重,但貪污受賄,無人不知。如今皇上年老,精力不足,才讓奸臣弄權。我公公彈劾他,這也是為臣子的本分。小女子也讀書明理,明朝的時候,諫臣楊繼盛冒死彈劾奸臣嚴嵩,被朝廷處死,朝中大臣還有人把女兒嫁給他的兒子。如今我公公的行為,不比楊繼盛差,難道你現在也要悔婚?這樣的操守,足以為人臣嗎?」
又有一日,天上下起鵝毛大雪,地上茫茫一片,宛如進入一個潔凈世界。豐紳殷德想起小時候玩雪的情景,童心大發,與僕人一起堆起雪人,玩得不亦樂乎。十公主聽見笑聲,出來看見此情此景,勃然大怒,聲色俱厲訓斥道:「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在玩小孩子的遊戲?上早朝覺得寒冷,在雪地里鬧著玩卻不覺得寒冷?你父親名聲不佳,皇阿瑪年紀又大了,你自己不建功立業,倘若將來有個變故,恐怕我都要跟著你受累!」
這下給陳渼出了一道難題。和珅有貪名,自己給他治病,傳出去會被視為同黨。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陳渼考中進士的時候,主考官為大學士王傑,故與王傑有師生之誼。而陳渼知道王傑在軍機處與和珅是死對頭,此事如何答覆,還須徵求王傑的意見。
和珅道:「我知道你有一定的戰場經驗,但是如今在藏區,別說大戰,就是運兵到那裡,水土不服就夠讓你遭罪,怕是難以成事,要是戰敗,皇上怪罪下來也是吃不消的,勸你還是不要攬這一攤事。」
呂母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外有馬車的聲音,原來是郝家二小姐雛玉來了。眾人吃驚,急忙出去迎接,只見雛玉一身民婦打扮,穿著簡樸的衣服,走進屋內,見了呂母,下拜行禮,說道:「小女雖然沒有舉行婚禮,但已經是呂家的媳婦了。婆婆在上,受女兒一拜。現在家父不能容我,我已經被驅逐出家門,無處可去。婆婆是慈愛之人,公公是忠良之輩,今天的事就由婆婆做主。我還沒有舉辦婚禮,不敢擅自留下,我已身懷利刃,如果婆婆不能收留我,我已決心自刎於此,死於呂府,也不敢敗亂禮法。」
陳渼與紀曉嵐相知相交,是信得過的人,便坦言道:「紀大人有所不知,這事說給你聽,你千萬不可透露出去。我的老師王大人聽說我去給和大人看病,讓我去給朝廷除害。這件事,你叫我如何是好,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除了託病不去,還有什麼法子?」
和琳遵照形勢,決定在西藏駐紮下去。和珅深知西藏生活艱苦,寫信問和琳,要不要活動活動,將他調離。和琳卻不答應,回通道:「如今有機會為國戍邊,這是我的夙願,難道哥哥忘了從前我們說所的?我們兄弟要是一文一武,一個在朝廷出力,一個在邊疆殺敵,這是最好的安排,如今我覺得十分滿足。西藏的生活雖然艱苦,但我的內心從來沒有這樣滿足過,從前的官職,我覺得都有名不副實的成分,現在總算是干實實在在的事,所以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哥哥不用再為我費心了。」
郝雲士等呂笙平靜下來,嘆道:「現在你家裡沒有什麼收入,粗茶淡飯,到時候我女兒嫁過去,你怎麼養活她,真是令我頭疼呀。」
但和琳似乎並不太享受這種高官厚祿,他熟讀兵書,一心想在沙場上效力,並非在京城享受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