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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被詛咒的紫檀念珠

第一章 被詛咒的紫檀念珠

父親用盡全身力氣站起,走出靈堂:「我這輩子就在這裏陪著她們倆。念珠就在你的奶奶的手腕上,自己取下來吧。」
作為最低賤的首陀羅,死後是不能在聖潔的恆河中水葬的,只能拋到山頂任由山鷹啄食,實行天葬。
「有我在你怕什麼。」羅山拍了拍胸膛,「我打架也很勇猛的。」
「羅山,保護我好嗎?不要扔下我。」摩拉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絕望地哀求著。雖然她已經知道羅山下一步要做什麼。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一聲長長的嘆息,一個清瘦的中國少年默默地站在床前,從嘴裏吐出幾片艾草,拿起紫檀念珠,默默地看向窗外。
「你的名字——帕蒂,是奶奶給你取的。在咱們的故鄉,這兩個字的意思是『寶貝』。這串念珠在她生前就說過傳給你。帶著念珠找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去換取吠舍種姓吧,離開這裏,走得越遠越好。不用管我……」
「難道一個馬上就要死的人比我還要重要麼?」帕蒂越想越生氣,「最好的食物給她吃,最好的房間給她睡,而我只能睡在柴房吃她剩下的飯菜,如果媽媽活著絕對不是這個樣子!」
一個捏扁的牛奶盒子從垃圾頂端掉出,緊接著,一隻手,猛地伸出!手指在垃圾上四處摸索,爛成黑褐色的腐敗皮肉上爬滿了白色的屍蟲,長長的指甲里滿是黑色泥垢。手指扳著垃圾邊緣,用力撐著,一段指骨從爛肉里橫出。終於,那隻手抓住了可以使上勁的地方,一團髒兮兮的黑色頭髮慢慢從垃圾里向外探伸,然後另一隻手伸出。
這一切,都是她的左眼帶來的世界!
門居然是虛掩的,帕蒂手放在門上,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在經歷了這麼多詭異的事情后,她不但沒有瘋掉,也沒有被嚇死,而且在她的意識里,是要回家的!
月夜,一男一女兩具屍體,幾個雙手沾滿人血的流浪漢,正把一團團血淋淋的東西放進瓶子里。
站在山頂,俯視著山坳里殘破不堪的村莊,帕蒂有些失落。憑她的美貌、歌聲、舞技,完全可以被選入王城侍奉達官貴人,在孔雀王城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偏偏出生於印度四種姓中最低賤的首陀羅,只能從事農耕漁獵這樣的低賤工作,而這個村落里的所有人,更是世代受到奴役,成為首陀羅中命運最悲慘的采木工。

司機透過後視鏡偷偷瞄著帕蒂,發現她目光獃滯,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司機的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悄悄地拐了個彎,轉進一條陰暗的衚衕。
腐屍的手腕上,纏著一串紫檀念珠,和她手裡的念珠一模一樣!
「難道是因為剛才的錢?」帕蒂神經質地哆嗦著,把錢往地上一扔,急匆匆跑出納拉因廟的廣場,匆匆攔了輛三輪計程車,沒有談價錢,說了住址就催促著司機快開。
「坐出租三輪車吧。」羅山滿不在乎地說。
此時帕蒂已經淚流滿面,緩緩地癱坐在地上,壓抑著聲音抽泣著。
等了半個多小時,摩拉的手機依然沒有開,帕蒂再也沒有耐心,想到她或許是和哪個陌生男人逛街或者干別的去了,心裏微微有些酸意。
她剛想問這是怎麼回事,發現司機已經下了車,指著她跌跌撞撞地後退,一腳踩進泥坑裡,整個人後仰著坐在地上,卻顧不得起身,雙腿蹬地,不停向後退。
他心中一凜:左眼變紅的屍體,會化作冤鬼!
天葬之前,親人子女要誦經三天三夜,為亡者超度。葬禮很簡單,村裡的人在靈前誦著經文,祈禱來生轉世不再轉世輪迴到首陀羅種姓,便紛紛告辭了。深夜時,靈堂里只剩下被麻布覆蓋的屍體,還有跪在靈堂里的父女倆。
彎刀劃開他的后腰,冰冷的刺痛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迸出的鮮血濺滿帕蒂的臉,密密麻麻的血點如同烤紅的芝麻粘在臉上,看上去異常恐怖!
坐上車,上下顛簸的三輪車讓帕蒂沒吃早飯的腸胃有些不舒服,司機泛著黃漬的白襯衣散發著腐肉似的汗臭味,順著風頂進鼻子,更讓她覺得噁心。
黑胖的司機身穿泛著汗漬的白襯衣,踩下油門「突突」地發動了車子。
帕蒂的媽媽生她時死於難產,所以她從小就被視為不祥之人,一起長大的小孩更是追在她身後嘲笑:「惡鬼投胎,害死了母親。」
羅山沉默了。雖然印度四大種姓之間嚴禁通婚,但是作為最低賤的首陀羅,不僅在地位上世代被奴役,女子在婚嫁時要把身體獻給當地的婆羅門、剎帝利、吠舍三大種姓中最有權勢的人,被恩寵后的第二天早晨要喝一碗香爐灰,凈化后的身體才可以出嫁。
「你丫醒了?」我扔給月餅一根煙,不自覺地看著那串念珠。
「茹可,別胡思亂想,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其餘幾個流浪漢抬著兩具屍體,扔進垃圾堆,胡亂地掩埋。
沒有人敢阻止,也沒有人敢反抗,圍觀的村民麻木地看著,祈禱下次進山能夠採到最好的木料。至於羅山的失蹤,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這不是什麼女鬼勾引男人,而是為了活命逃跑了。
還有一件事情更讓她覺得無法理解,似乎除了她,所有人都沒有看到屍體。有兩個外國遊客拿著單反相機,似乎完全沒有察覺一般,有說有笑踩著屍體走了過去。一個小孩掉了顆糖,落在屍體里突然不見了,孩子跑過來把手探進屍體,摸出那顆糖放進嘴裏……
「帕蒂,等你嫁給我,咱們就不用偷偷摸摸的。」
她摘下戴在手腕上的紫檀念珠,十八顆圓滾滾的珠子顏色深紫,入手沉甸,每顆珠子都裹著層油亮的包漿,一看就知道盤了很多年頭。帕蒂默念著經文,手裡轉動著念珠,心裏寧靜舒服了許多。
「但是出現了一個意外。你母親在體內種上黃連木珠的時候,恰恰懷上了你。我不懂這裏面的原因,可是你和黃連木珠都是靠她身體的精血養成,我曾經勸過她把你打掉,只要連喝三天香爐灰就可以。她卻說你和木珠同時孕養,這不是巧合,你一定是佛祖賜予的至寶,堅持要把你生下來。我拗不過她,也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就把你留下了。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對不起你。」
帕蒂漫不經心地答應著,趴在窗戶望見父親出了屋子蹲在奶奶身邊,親吻著她的手背,奶奶撫摸著父親的頭髮,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話,又繼續轉動著紫檀念珠。
「嗯。」帕蒂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不知不覺閉上了。摩拉的聲音就在耳邊,聽起來卻特別遙遠。

「帕蒂是個好孩子,願佛祖保佑她。」奶奶輕聲念叨著,空洞的眼神凝望著遠方,嘆了口氣,繼續念經,轉動紫檀念珠。
帕蒂僵硬地點了點頭,心裏暗自尋思父親說這件事的用意。難道父親已經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了?想到這裏,她悄悄把彎刀別在腰后……
結了賬,匆匆喝完剩下的半杯薑茶,帕蒂出了快https://read.99csw.com餐店。店門口匍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額頭壓著手背,亂蓬蓬的頭髮糾纏在一起,背上幾個留著膿水的爛瘡還沒長出肉芽,蒼蠅亂飛。
父親哭了一整天,眼睛腫成了兩條縫。帕蒂心裏雖然後悔難過,但是很快就自我安慰地想:奶奶早該死了,脫離苦海,往生極樂,還給我留下了念珠。早知道這樣,就不用費這麼多力氣製作假的紫檀念珠了。
她從懷中掏出了那串浸蘸著歷代家族鮮血的「佛血小葉紫檀」念珠,在昏黃的油燈中,厚厚一層包漿的念珠如同十八顆血紅的瑪瑙,在手中爍爍生輝。
帕蒂把羅山的屍體丟進屍肉堆里,又從一具剛剛腐爛的屍體里費力掏著,蛆蟲很快爬滿了她的胳膊。
「母親,奶奶,你們為了我這麼做,不值得。」帕蒂咬著嘴唇,幾縷鮮血順著嘴角流出,「父親,我對不起你。」
在她身後不遠處,中國少年遠遠站著,像是明白了什麼,摸了摸鼻子,跟了過去。
床上,散亂的床單皺巴巴的,夾著一層塵土,一串紫檀念珠端端正正地盤放著。
他猛地踩下剎車,帕蒂猝不及防,額頭撞到前擋玻璃上,頭髮披散著擋了半邊臉。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多少清醒了一些,捂著額頭向車外看去。
「摸一下你的腰吧。」摩拉的手從帕蒂腰間拿開,引著她的手摸向腎髒的位置。那裡,是一條斜斜劃開的刀口。
帕蒂揉了揉眼睛,發現一件詭異的事情。當她揉左眼的時候,教徒和死去的乞丐都不見了。然而當她睜開左眼,依稀能從人群中看到教徒的身影,乞丐的屍體依然在。
「奶奶,父親,雖然我恨你們,但是我不會害你們。我只想得到那串紫檀念珠,換取更尊貴的種姓身份。媽媽,保佑我吧。」出了山洞,血淋淋沾滿屍液屍蟲的帕蒂虔誠地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對著雄偉的喜馬拉雅山默默祈禱著。
帕蒂怔怔地望著腳下的念珠,一連串的詭異事件讓她根本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現實。手腕上殘留的念珠印痕,更讓她無法相信,念珠怎麼會在三輪車裡出現。
「奶奶也要照顧好自己哦。」帕蒂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跑了。
奇怪的是,平常擁擠的地鐵,在她上去后,所有人都驚恐地避讓,周圍兩米沒有一個人,如同被詛咒的空間,無人敢進入。她看了看沾滿泥水的小腿和扯裂紗麗里半裸的身體,心裏一陣苦笑。看來乘客們不是把她當作瘋子就是當作剛被強|奸的女人了。在印度,被強|奸的女人是不潔的、受到詛咒的象徵,靠近這種人會把厄運帶到自己身上。到了下一站,車門打開,擠上來一個中國少年。

「帕蒂,有些事情,我是不能告訴你的。」父親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把手抽出,掌心裏是一枚紅得近乎紫黑色的珠子。
帕蒂「啊」的一聲驚叫,向後躲去!慌亂間念珠落在屍布上,那隻手機械地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到念珠,居然又開始轉動念珠,而且轉得飛快!
「給了死人的錢再收回,可是要受到詛咒的啊。」有人冷冰冰地說道。
她想到了家鄉流傳已久的傳說:作為印度最神聖的動物——牛,左眼是能看到靈魂的。如果人的左眼能看到靈魂,則是受到了惡鬼的詛咒。
下山的路上,帕蒂一直在想老輩留下來的說法:左眼變紅的屍體,會化作冤鬼。
「等我擺脫了首陀羅的種姓,看你們再怎麼嘲笑我!」帕蒂對著山谷大聲喊道。
一時間,帕蒂覺得心裏很輕鬆,像是在外許久的孩子回到了溫暖的家裡,寧靜而舒適。
帕蒂心裏有些不高興,既然是和男人約會,為什麼還要叫上她?不過既然衣服都換好了,也只好去一趟。
帕蒂專註地看著手裡的念珠,根本沒有發現司機不知不覺已經把三輪車拐進了貧民窟。狹窄的街道和昏暗的光線完全沒有引起帕蒂的注意,她只是不停地睜開左眼又閉上,眉毛不受控制地跳動,把額頭的皮膚擠出了漢字的「三」。
「帕蒂!帕蒂!」父親使勁砸著門,聲音中透著哭腔,「你的奶奶……」
「帕蒂是個好孩子。」奶奶空蕩蕩的眼中滿是慈祥的笑意。
「和昨天那個叫帕蒂的女人一樣埋在垃圾堆里。」為首的流浪漢拎著金屬保險箱,「一星期後在這裏等我,分錢。可惜了,那個帕蒂年紀輕輕的,腎臟居然長了念珠大小的結石,一分錢賣不出去!」
摩拉牽著帕蒂的手,把她帶到床邊,拉著她躺在床上。陌生男子似乎在熟睡,只是胸口沒有一絲起伏。
「帕蒂,你做什麼去?」奶奶抬起頭問道。
司機通過反光鏡偷偷觀察有些神經質的帕蒂,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掛在嘴角。他單手扶著車把,從兜里摸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好貨,備錢,即到。
奶奶依舊在那棵老樹下坐著椅子,嘴裏念念有詞,不停地轉著念珠。
今天,正是最後一顆黃連木養成雞血紫檀的日子。
父親哽咽著,沙啞著嗓子:「帕蒂,我給你講一件事。從我的曾祖父那一輩開始,就知道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秘密。黃連木製成的珠子,縫進活人後腰,靠近腎髒的位置整整十個月,可以製成最名貴的『佛血小葉紫檀』,取出后將刮木花放在白酒中,木花立刻散入酒中變成粉紅色,酒變得黏稠,傾倒時能連成線。如果放入死人的腎臟里,只能製成以假亂真的雞血紫檀……我記得有一次喝酒時和你說過。」
沒想到摩拉從MSN上直接回了一張圖片(相對於中國的各種聊天工具,國外的網路互動方式十分貧乏,一般是郵箱或者MSN),是她和一個男子在納拉因廟的合影,還附了一句話:「快來,等你。」
「出租三輪車不安全呢。」
黑色長發下的腦袋也探出,頭髮緊緊地覆蓋在那張臉上,帕蒂看到了駭異的一幕:從垃圾探出的那個人頭,雖然隔著頭髮,但仍然能看到眼睛已經被挖掉,鼻子的位置是兩個黑漆漆的孔洞,整張臉已經完全腐爛,像被踩踏的爛泥一樣坑坑窪窪。
羅山張嘴想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全身已經沒有知覺,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帕蒂伸手探進后腰的傷口,「嘰里咕嚕」地攪動著,拽出了一坨粉紅色豌豆形狀、微微搏動的東西。
摩拉?帕蒂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恐懼,拚命地撕扯著頭髮,尖叫著向外跑去。
「可是,你能忍受嫁給你前三夜我必須要和比咱們高貴的三大種姓的男人睡覺么?」
「羅山,一會兒咱們怎麼回家啊?」儘管摩拉戴著面紗,可是羅山依然能看到她嘟起的性感小嘴。
月餅似笑非笑地盯著我:「說到水,我倒想起一件事。在印度,水是不能隨便喝的。有可能是泡著屍體的恆河水。」
帕蒂皺著眉頭:「怎麼這麼久?」
「嘭!」司機又一次摔倒,臉上沾滿了泥水,卻依然雙手抓著地向前爬,指甲摳著堅九九藏書硬的地面,流出了鮮血。
帕蒂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張著嘴,完全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樣一段離奇的身世。
摩拉沒有說一句話,嘴唇已經被咬破,一雙憤怒的眼睛瞪著羅山。

他們嘴裏都在不停地念著一句話:「濕婆神保佑……」
「你的命,是你的母親和奶奶一起救下來的。可是你實在太瘦小了,身體很虛弱,眼看著活不了幾天。奶奶把十八顆木珠穿成佛珠,天天為你誦經,你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來。她從此天天轉著念珠誦經,據說每轉十萬八千轉,就能給你增壽一天。我曾經好幾次動過把佛珠上交換取吠舍種姓的念頭,都被她制止了。她說你是佛祖賜予的至寶,又是你的母親用生命換回來的,只要你能好好活著,就算是最低賤的首陀羅種姓又有什麼關係?
平時速度飛快的地鐵今天好像特別緩慢,不知道過了多久,到了一個站台,帕蒂急匆匆擠下車,出了地鐵站,向一棟住宅樓跑去。
乞丐已經死了。

更讓她覺得喪氣的是,祖傳的紫檀念珠不見了,左手腕上只留下一串昨晚睡覺沒有把念珠摘下壓出來的印子。
「摩拉,你說什麼呢?我認識你啊!」帕蒂的神志越來越模糊。
帕蒂瞥著奶奶死魚肚顏色的眼珠,假裝歡喜:「奶奶,我去摘些果子給您吃。」心裏卻罵道:老不死的,眼睛瞎了,耳朵還這麼好用!
可是這次,帕蒂沒來由地害怕,打了個哆嗦,匆忙向洞外跑去。
佩戴紫檀念珠禁忌:一、不要在睡覺尤其是夫妻同睡的情況下戴念珠或者放在床邊。二、用手觸摸過蔥、蒜、韭菜不要佩戴念珠。三、不要隨意觸摸其他人的念珠。四、捻念珠的時候,每捻完一串,要將念珠翻轉以後再繼續捻,不要越過佛頭間斷的循環捻佛珠。五、佩戴老串念珠,一定要對念珠知根知底,了解來歷,否則不要隨便佩戴。
「聽說死不瞑目的人會變成鬼。」把風的流浪漢哆嗦著。
月餅接過煙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也是剛醒。別糾結這串念珠了,快倒口水喝。講了一晚上,渴死我了。」
「我以為你是惡鬼投胎,把母親養在體內的木珠摳了出來,悲怒之下想摔死你!這時你的奶奶趕過來,攔住了我。我這才發現,你的母親后腰上,還有一道刀口。她知道自己活不了,把你和木珠都取了出來。
「帕蒂,爸爸今天要上山尋找紫檀木,三四天就能回來,你在家照顧好奶奶。佛祖保佑這次也能找到!」父親察德緊了緊背囊,往布褡里塞著烤餅。
冰冷的、毫無生氣的氣息。

「這兩具屍體怎麼處理?」放風的流浪漢不敢多看這個場面,側過頭問道。雖然經歷了很多次,可是他依然忍不住胃裡的嘔吐感,甚至晚上會做噩夢,夢見這些被摘除器官的人化成厲鬼,豁開他的肚子,把他的器官一樣一樣取出來,擺在他面前,塞進他嘴裏。
帕蒂覺得腰間一陣刺痛,伸手一摸,潮濕的熱血正不停地湧出。在她剛才後退撞到牆上時,別在腰間的彎刀刺入了她的腎臟。
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貧民窟?
「可能是洗澡的時候摘下來了。」帕蒂自我安慰道。
帕蒂坐在納拉因廟旁的快餐店,要了一份咖喱雞,喝著薑茶,心裏有些不高興。
「如果不是首陀羅不能傷害自己的親人,我也不需要費這麼大的力氣。不過你們這些欺負我、罵我惡鬼的人,也確實該死。」帕蒂用彎刀刮著手臂上的蛆蟲,鋒利的刀刃劃破蟲身,淌出黏稠的白液,「曼陀羅花製造的麻醉劑確實好用。羅山,就好好陪著他們死在這裏吧。」
「嘿嘿……放過你們?平時你們高高在上,對我們看都不看一眼,你覺得我們會同意嗎?」解著褲腰帶的流浪漢嘴角淌著口水,直勾勾地盯著蜷縮在牆角的摩拉。
儘管很小心,帕蒂的手還是碰到乞丐的手,一股冰冷的寒意讓帕蒂又收回了錢。
帕蒂心裏一驚,發現人群中站著一個赤|裸上身、穿著紅色長褲的印度教徒。
整整十八顆,和奶奶手中的念珠數是一樣的。
「那個場面實在是太恐怖,但是卻很溫暖。帕蒂,你能體會到么?」
「帕蒂,你會受報應的!」山洞里似乎傳來了羅山怨恨的嘶吼。

帕蒂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全身,沒有任何異常,為什麼司機見到她的神情如同見了鬼?難道和左眼有關?慌亂間顧不得多想,帕蒂下了車,向司機走去:「怎麼了?」
她感覺不到一絲恐懼驚慌,心裏面好像有另外一個人在對她說,一切都結束了。
好不容易擠地鐵到了納拉因廟,結果摩拉卻聯繫不上了。手機是關機狀態,約好見面的餐館也沒有人,帕蒂又怕四處亂找錯過了摩拉來餐館,只好忍著不快等著。
帕蒂抓了一把野草擦著雙手的鮮血,吃力地拖著羅山的屍體拽進山洞。
「好啊!」流浪漢已經解開褲子,向摩拉走去,「不過你要親眼看著我們玩完了,才可以走。」
父親沒有注意帕蒂的舉動,低著頭自顧自地說著:「所以,我們家族世代都在培養『佛血小葉紫檀』,到了我和你母親這一代,整整培養了十八顆。只要把這些珠子串起來製成佛珠上交到孔雀王城,就可以擺脫首陀羅的低賤種姓,這是家族歷代追求的目標。
最後,這幾個瘋子死在剛燒完大火的死胡同里,臨死前都擺出跪拜匍匐的姿勢。他們的左手裡,都有一顆從眼睛里摳出的巨大眼球……
她安靜地看著摩拉,笑了。
帕蒂唯唯諾諾地應允著,心裏卻罵道:「你什麼時候用這麼溫暖的目光看過我!」
一股寒意從腳底躥到頭頂,帕蒂牙齒不停地打戰,因為她看到了更驚悚的一幕!
「去吧!」父親讚許地笑著。
貧民窟,一條用來堆放垃圾的死胡同,垃圾堆忽然著起了衝天大火。

十一

話音剛落,手中拐棍化作一條青龍,騰雲而飛,成為佛祖護法,在空中盤旋,片刻不離佛祖左右。所以紫檀木又稱為「青龍木」。紫檀木生長周期極為緩慢,百年才長粗食指長度,千年可長成手掌粗細,再加上樹榦扭曲很少平直,空洞極多,所以又有「十檀九空」的說法,可想而知採集有多困難。
屋子裡的擺設和一星期前完全一樣,連桌子上的咖喱外賣都沒有收拾,早就變成干硬黑乎乎的一坨。卧室的門敞開著,被子散落在地上,床上躺著兩個赤身裸體的人。
接過黃連木製成的珠子,帕蒂放到鼻端聞了聞,又掂了掂重量,滿意地塞進懷裡。羅山死死盯著帕蒂高聳的胸部,咽著九_九_藏_書口水,呼吸急促起來。

十四

帕蒂想到奶奶手中那串紫檀念珠,越來越厭惡父親的愚蠢。只要交上念珠,就可以擺脫首陀羅的種姓,被賜予可以從事商業的第三種姓吠舍,過上舒適的生活。
儘管天氣炎熱,帕蒂卻覺得全身冰冷。她機械地睜閉著左眼,睜開,雙眼中屍體在;閉上,右眼中屍體消失。
「只要我們能做出雞血紫檀,就可以擺脫首陀羅的種姓。」羅山慌忙擺著手,「你的父親是最好的木工,聽說他掌握著怎麼把黃連木做成雞血紫檀的秘密。」
「可是你的母親卻日漸消瘦,到了臨盆時,已經瘦得像具骷髏,根本生不出你。我急得一點辦法沒有,你母親突然對我說,她實在太渴了,想喝點井水。我昏了頭,急忙出去打水,回來時聽到屋子裡有嬰兒的啼哭,我高興地衝進屋子,卻……卻……」
夜晚,帕蒂做了幾道咖喱飯菜,奶奶和父親吃得讚不絕口,又忍不住喝了幾杯帕蒂釀製的果酒,不多時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帕蒂站在黃色車身綠色頂棚的三輪計程車前,和又黑又胖的司機討價還價半天,才商議好了去納拉因廟需要用多少盧比。
清晨,奶奶醒來,習慣性地摸著紫檀念珠,忽然全身抖了一下,苦笑著:「帕蒂是個好孩子。」
狹小的空間讓帕蒂有了點安全感,她緊緊蜷縮在車廂里。剛才恐怖的一幕讓她仍然無法釋懷,眼神散亂地四處張望。忽然,三輪車下坡前傾,從座位底下骨碌碌滾出一樣東西!
「帕蒂,你來了嗎?」摩拉忽然幽幽地問道。
「我們已經死了,你知道嗎?」摩拉撫摸著帕蒂的腰。
推開門會發生什麼,帕蒂不知道。猶豫了很久,她咬了咬牙,終於推門進屋。
「帕蒂,是你嗎?你能看見我對嗎?」腐屍抬起頭,茫然地四處張望,脖子「咯噔咯噔」直響,「我是摩拉啊。」

羅山接過烤餅,幾乎沒有嚼就囫圇咽進肚子里,噎得滿臉通紅,伸長了脖子灌了幾口水,才緩過勁兒。
骯髒的車玻璃映出帕蒂美麗的臉龐,漸漸地,玻璃中的人像模糊起來,幻化成一張木椅,坐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婆婆,嘴裏念念有詞,手裡拿著一串紫檀念珠,由手心至手背方向反轉著,如同她在表演前生那場從未謝幕的電影……
「咕嚕」,巨大的氣泡從屍肉糊糊里冒出,頂出一顆巨大的眼珠,顫巍巍地漂著,又慢慢陷了下去。
這幾年由於紫檀木、黃花梨這些名貴木材在中國被炒得價格飆升,產木材的山裡面突然多了數不清的砍伐者,幾乎在一夜之間,樹被砍了個乾淨。奇貨可居,帕蒂那串由十八顆小葉紫檀串成的念珠價格也跟著水漲船高,更何況在穿繩連接處還有一顆老三眼天珠做的佛頭,更讓這串紫檀念珠身價倍增。
自從知道如何用黃連木製作雞血紫檀后,她就開始色|誘村中少年,實施這個計劃。第一個被她殺死的少年叫茹可,殺他的時候,她幾乎要把胃吐了出來。殺的人越多,她反而越平靜,心頭還隱隱有種莫名的興奮感。
「跟我來吧。」
孔雀王朝的君主無憂阿育王潛心佛教,大興土木,建造佛塔,被稱為「佛祖血木」的紫檀木更是成了皇室、寺廟必用木材。傳說中佛祖生於無憂樹下,悟在菩提樹旁,終生苦修佈道。途經老山時,折了一根樹枝作為拐棍,卻發現樹枝淌出鮮血般的汁液,佛祖長嘆道:「我生於木悟于木,卻在勞累時折木而休,忘記草木皆有靈性,苦修之心還不夠堅定啊。」
也許是因為最近上交的木料越來越少,為了以儆效尤,有幾家沒有採到的男人被官兵騎著馬拴著繞圈拖拽,圈中央是綁在木樁上的妻兒。幾個士兵把一頭削尖的粗大木頭從他們天靈蓋刺入,用木錘一點點砸夯,木頭漸漸沒入身體,沾著各種顏色的體液從下體刺出,牢牢釘在地上……
帕蒂從腰間摸出一把半圓形的彎刀,附在他的耳邊吹了口氣,低聲說著:「我就是那個女鬼。」
三個人,慢慢地消失了。
在乞丐幾乎成為獨特文化標誌的印度,無家可歸的乞丐橫死街頭不是什麼新聞,隨時都會像垃圾被拖進運屍車送去火化。不過也聽說有些人會偷抓乞丐,摘除有用的器官進行非法交易。
帕蒂這才發現幽靜的衚衕沒有其他人,堆得如同小山的垃圾散發出腐敗的臭氣,隱隱還聞到了一絲絲血腥味。站在衚衕里,看著如同瘋子般的司機扭動著肥碩的身體,像蛆蟲一樣爬著,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忽然,她看到垃圾堆頂端一團團衛生紙像噴泉一樣翻湧,不停地向兩邊滑落,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垃圾堆里爬出。
每次摩拉見到這串珠子,都眼睛放光,嚷嚷著要借去戴幾天。雖然兩人關係很好,但是帕蒂牢牢記著祖母臨終前把念珠交給她時交代的那句話:「有靈性的東西戴在身上,就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絕對不能丟失,也不能給別人,那樣就等於把命交了出去。」
洞中的腥臭味越來越濃,熏得帕蒂有些頭暈。恍惚間,她好像看見羅山睜開了血紅的左眼。
我一口水差點嗆進肺里,胃裡陣陣翻騰,乾嘔了半天:「月餅!你積點口德行不行!」
洞中,蠟油狀的屍體融化在一起,形成一大坨爛肉糊糊,只有幾條殘缺的手骨腳骨支棱在肉糊里。無數條白色的蛆蟲在肉糊里鑽來擠去,看著讓人發怵。
月光下,帕蒂看到摩拉的眼眶裡那雙美麗的眼睛慢慢地萎縮乾癟,像是一塊葡萄皮。
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乾淨的白襯衣,細細碎碎的長發半遮著眼睛,與滿是咖喱和汗臭味的車廂格格不入。
「我們除了慾望,也需要盧布啊。別害怕,只要你幾個器官而已。」流浪漢把手術刀伸向摩拉的眼睛。
儘管帕蒂不想去回憶,但她滿腦子都是剛才所經歷的畫面,左眼閉得久了,眼肌酸痛,不停地哆嗦,馬上就要不受控制地睜開。帕蒂死死捂著左眼,中國少年看到她手上的紫檀念珠,表情更加奇怪。
帕蒂再沒說話,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山洞前。正午的氣溫異常炎熱,黑幽幽的洞中卻飄出陰冷的氣息,夾雜著什麼動物腐爛后的腥臭氣味。
2400年前,孔雀王朝,喜馬拉雅山南麓。
「是么?你真的相信有女鬼?」帕蒂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頭髮,「就像你們小時候欺負我的時候相信我是惡鬼一樣么?」
帕蒂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視力混沌不清,全身輕飄飄的,很舒服。
「黃連木必須要放在人的腎臟里,才可以做出以假亂真的雞血紫檀,這是父親喝醉時告訴我的,不過這隻能騙騙瞎子和外行。」帕蒂用彎刀劃開羅山的腎臟,殷紅的鮮血緩緩湧出。她把黃連木珠蘸滿鮮血,注視著血液滲進木紋,才將木珠放入腎臟塞進羅山體內,「替我把這顆木珠養好。」
幾聲雞鳴,薄霧在村莊上空悠https://read.99csw.com然飄浮,炊煙冉冉,被釘在廣場上的人柱如同麥田裡的稻草人,死氣沉沉地注視著破敗的村莊。
「我可以走了嗎?」羅山語氣中夾著一絲興奮,變態的場景完全勾起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變態慾望。
第二天,這場莫名其妙的大火絲毫沒有引起貧民窟居民的興趣,他們都在討論一件事:居住在這裏的胖計程車司機和幾個流浪漢,一夜之間都瘋了!他們不停地抓著身上的肉,直到摳成一個個血肉模糊的血洞,把手伸進腹腔,胡亂攪和。
帕蒂躡手躡腳摸進奶奶的屋子,蒼白的月光籠著奶奶枯瘦的身體,如同一具腐朽的乾屍,可是偏偏還死不了。她輕輕褪下奶奶手腕上的紫檀念珠,換上了黃連木製成的假念珠……
「我是惡鬼投胎,害死了母親,你敢娶我么?」
首陀羅是沒有資格學習文字的,更何況印度有數不清的文字體系和幾百種方言,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古梵文寫成的——「報應」!
「帕蒂,這幾天你的奶奶氣色好了很多,多虧你的照顧。」父親喝著印度特有的薑茶,不冷不熱地說著。
突然,奶奶枯瘦的手猛地伸出,舉在帕蒂面前,似乎在等著戴上紫檀念珠!
羅山緩緩起身,從嗓子到肚臍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口,腹腔里空蕩蕩的,被斬斷的血管像根破繩子耷拉著:「摩拉,對不起。」

十二

但是她現在站的地方,是摩拉家!好像冥冥中有什麼東西指引著她,一定要來到這裏。
中國少年看到帕蒂,奇怪地「咦」了一聲,上下打量著她,把目光停留在帕蒂性感的腰上,神色更加詫異。
她努力不去回憶今天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三輪計程車是再也不敢坐了,只好擠上地鐵。
「奶奶,這串念珠我承不起,我把它還給您。」帕蒂把念珠放在掌心,雙手合十,虔誠地默念著佛號,掀開屍布,抬起奶奶已經僵硬的手臂,取下了那串假的黃連木念珠。
「是的!」摩拉笑了笑,「死一個星期了。其實,我不認識你。」
「沒有。」
「因為你是他,我最愛的人,羅山。」摩拉用力地擁抱帕蒂,嘴裏含混不清地說道,「可是他背叛了我。你願意讓我告訴你這是怎麼回事嗎?」
這一年,村裡接連失蹤了十七個年輕人。有人說,這些人都已經被秘密殺掉,用來培育出更有靈性的紫檀念珠。可是老人們卻說山上有女鬼,夜深時出來勾引年輕男人,吸他們的陽氣修鍊。而冤死之人的屍體,左眼都變成了紅色,化作冤鬼,世代詛咒這個村莊……
帕蒂隨口應著,把皮囊里灌滿了水,向外走去:「我去給奶奶采些野果。」
「我們該走了,謝謝你,也對不起你。」摩拉枕著帕蒂的胳膊,「不應該讓你一個人承受復讎的恐怖和痛苦。但願我們的身體,能夠得到安葬。否則,只能帶著復讎的怨念,繼續留在這個世界。」
「好……好……我不閉眼。」英俊的羅山急忙擦了擦眼鏡,討好地說道,「這樣可以看得清楚些。」
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看了看四周,是宿舍。我這才放下心來。
月餅還在熟睡,翻了個身,他的左手腕上,戴著一串紫檀念珠,透著紫紅色的暗光,三眼天珠華蓋呈現血紅色。他伸手揉了揉鼻子,念珠滑落到手臂上,手腕上赫然留著一串念珠留下的印子!
山間滿是不知名的野花,帕蒂摘了一朵別進烏黑的頭髮,對著清澈的溪水照著,滿意地拍拍胸口,唱著歌向山頂走去。
幾天後,父親從山中采木歸來,雖然只有核桃大小的紫檀木小料,不過也足夠這半年不用再進山了。
「我們三個的屍體腐爛在一起,怨氣相互糾纏,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你們,也是我。」摩拉凄然地笑著,「你看我的眼睛。」
「我曾經是這樣信任你。」摩拉閉上了眼睛,嘴角掛著凄涼的笑。
突然,司機眼睛睜得滾圓,幾乎要凸出眼眶,眼球里瞬間爬滿蜘蛛網般的血絲,整張臉因為恐懼而扭曲變形,張開嘴喊出了一連串無規則的「啊啊」聲。
發完簡訊看向後視鏡,他發現身著昂貴紗麗的女乘客摘下了面紗,把一串紫檀念珠湊在鼻端聞著。隨即女乘客抬起頭,目光茫然地望向車外,臉色蒼白,青紫的嘴唇牽扯著嘴角,不停地抽搐,好像正在經歷無比恐怖的事情。
帕蒂背過身假裝收拾東西,盡量掩飾著對奶奶的厭惡。
裹身紗麗因為步伐過大被扯裂大半幅,露出渾圓性感的大腿、纖細的腰肢。衚衕口急匆匆走來幾個流浪漢,看到跑過來的帕蒂,哈哈一笑,並排攔住她的去路。帕蒂距離他們越來越近,流浪漢們忽然中了邪似的喊著,歪歪倒倒地向兩旁讓開一條路,直到帕蒂跑過去,這些人依然在不停地狂叫,有的抓著衣服撕扯起來,有的使勁捶著腦袋……
另外還要切記一條:如果疏忽帶著念珠入睡,清晨起床時一定數清楚念珠在手腕留下的印記。如果是雙數,可以放心做事;如果是單數……
來到山洞前,羅山留下的幾個奇怪符號早已不見,帕蒂略略鬆了口氣,在頭髮上別了一根驅邪的艾草,硬著頭皮鑽進了洞中。
好累啊!也許,該休息了。
父親背影越來越遠,終於轉過山腳,帕蒂心裏歡呼,厭惡地瞪著坐在木椅上的奶奶,躡手躡腳往外走去。
「報應……」帕蒂凄然笑著,嘔出幾口鮮血,閉上了眼睛……
羅山的目光已經迷離,黑色的眼仁漸漸上翻,臉上鋪了一層死人才有的灰白色。
「啊!」司機凄慘地叫著,雙手捂著腦袋,跌跌撞撞起身,向衚衕口跑去,「濕婆神保佑,濕婆神保佑!我有神靈護體,我死不了……死不了……」
一顆顆圓滾滾的珠子雖然沾滿泥垢,但仍掩不住紫檀特有的光澤,作為華蓋的三眼天珠,更是透著血一樣的殷紅。
我翻來覆去不知多久,才腦子亂騰騰地睡著。夢裡面全是各種恐怖的場景,直到夢見自己變成屍體,躺在垃圾堆里,身旁全是熱騰騰的火焰,才猛然驚醒!
筆直的鼻樑,豐厚圓潤的嘴唇,微微翹起的下巴將臉廓勾勒出完美的弧線,修長的脖頸上長著一顆不顯眼的紅色小痣!
出了山洞,帕蒂拔著野草擦拭著鮮血,忽然看到羅山剛才死去的地方,畫著幾個稀奇古怪的符號。
他根本不知道,坐在車中的帕蒂,從玻璃中看到了奇怪的影像!
焦油味,塑料燃燒味,奇怪的腐肉味,裹著火團從垃圾堆里竄出的老鼠揚起了火星,依稀看到三具融在一起的屍體慢慢燃燒,又迅速被烈火包圍。
羅山舉起皮囊「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才抹著嘴角憨笑著:「雖然用黃連木冒充紫檀木,也要做得和真的一樣才好。」
一個,又一個,接著又是一個,摩拉已經沒有了知覺,像具屍體任流浪漢擺布,最後一個人起身後,對著她狠狠吐了口痰,踹著她的肚子:「真無聊,居然不會反抗!還是昨天那個娘們來勁!」
另外幾個流浪漢拿著手術刀,頂在羅山的九_九_藏_書背上:「不許閉眼。」
我摸出一瓶礦泉水,自己喝了一口:「你丫從印度回來也不能裝土豪把我當大丫鬟使喚!要喝自己拿!讓你說得估計以後我路過垃圾堆心裏都有陰影了。」
喜馬拉雅山的山腳下,有一個美麗安靜的村莊。這個村莊的村民,世代為皇室提供優質的紫檀木。不過,紫檀木生長周期極為緩慢,加上長期大量採伐,幾近絕跡。不能按時交上木料的伐木工人,皆被處以極刑慘死。
只不過,這一次是由手心向手背反著轉的!
羅山只覺得胃部越來越疼,腸子如同刀割似的寸寸斷裂,額頭湧出了黃豆大小的汗珠,視線越來越模糊。他終於忍受不住,跪在草地里,雙手深深摳進泥土裡,痛苦地哀號著。
「看到了。」
又是一陣陰風吹過,油燈恍惚不定,她慢慢走近奶奶的屍體,跳忽的影子倒映在屍布上,就像奶奶沒有死,正在屍布里掙扎著。
一星期前,她和摩拉結伴看了場電影,時間太晚就在摩拉家睡了。記得摩拉給她拿出了一雙紅色拖鞋,現在那雙拖鞋還在門口放著,上面一層細細的白灰表明許久沒有人穿過。
帕蒂覺得腰部傳來一陣疼痛:「什麼?我們已經死了?」
「既然已經收回,再放下也是無用。」教徒雙手合十,隱入人群中,就像根本沒有出現過。
是她的紫檀念珠!

十三

羅山看了看摩拉,忽然又拚命地磕頭:「我知道你們要做什麼,我不會阻攔,也不會報警,放過我一個人好不好?」
帕蒂幾乎要瘋掉了,根本沒有注意到有幾個流浪漢擋住她的路又讓開,在她的眼中,遍地都是腐敗爬動的屍體,甚至連電線杆上,都懸挂著一個弔死的人,晃晃悠悠地飄蕩在空中,垂著頭,對帕蒂說:「你能看見我嗎?救救我!」
「當然可以走了,不過要留下幾樣東西。」為首的流浪漢晃著手術刀,從破破爛爛的布袋裡拖出一個金屬保險箱。箱子打開后,散發著醫院才會有的味道,還有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她終於想明白了這點,把左眼閉上,世界又恢復了正常的樣子。劇烈的奔跑讓她體力透支,大口地喘著氣,忽然想到可能會有很多腐屍就在她身旁,向她爬著求救,她又忍不住全身打哆嗦,想睜開左眼!
摩拉心中最後的一點希望,破滅了。
「那你看到你自己了嗎?」
「你在垃圾堆里看到我了嗎?」摩拉赤|裸著走到帕蒂身邊,輕輕地擁抱她,吻著她的臉頰。
「放心好了,只要有我活著一天,就能交上木料,你和奶奶都不會有事情。」父親伸了個懶腰,望向母親的目光里透著濃濃的親情,「母親把我養這麼大,教會我采木,她的眼睛看不見了,我們更要盡好孝道。老人身體安康,是晚輩的福氣。母親說了,等她死後,就把那串紫檀念珠傳給你。」
談好價錢,上了三輪車,兩人開始忘我地擁吻,完全沒有注意到三輪車拐進了一條死胡同。
經過大量的砍伐,紫檀木幾乎已經絕跡,伐木工每次進山,帶回來的往往只有嬰兒拳頭大小的小料。如果不能按時交上木材,就會被官兵抓走。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據說是被發配到正在建造的寺廟當了奴役,快被累死時就被活生生糊上泥土,封了六感製成雕像,固定在牆壁,死後的鬼魂生生世世侍奉寺廟……
「有些東西可以戴,有些東西不可以戴。」月餅忽然說道,「就像這串念珠,睡覺時一定要摘下來。因為你不知道上面是不是附著它前一個主人的怨氣,留下的印記就是怨氣的記憶。時間久了,會變成你的記憶,讓你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帕蒂是個好孩子,早去早回。」奶奶咧嘴笑著,皺紋如同無數條粗大的蚯蚓堆積著,嘴裏僅有的幾顆牙齒長滿噁心的黃漬。
「怨念寄附在隨身的祖傳念珠上復讎。」少年喃喃自語,抬頭看向窗外,「我會實現你們的願望。」
「你喝的又不是恆河水。」月餅枕著胳膊悠閑地說,「給你講講我在恆河經歷的一件事情。」
「不要著急嘛。」帕蒂媚笑著眨了眨眼睛,「那邊有個山洞,我們進去吧。對了,上山餓了吧,我給你帶了烤餅,吃飽了才有力氣哦。」
「不知道會不會長出蛆。」帕蒂雖然心裏這麼想著,還是從錢包里掏出盧布,塞進乞丐手裡。
「你忍受不了對么?」帕蒂直勾勾地盯著羅山,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羅山在幾把刀子的脅迫下,臉上居然掛著一絲變態的期盼,喉結上下滾動著,不停地吞咽唾沫。
夜已深,冰冷的夜風從山上吹來,浸透了帕蒂全身的血液。父親在屋外發出長長的嘆息,帕蒂看著覆著一層白布的奶奶屍體,心頭如同一柄重鎚狠狠砸著。
摩拉和那個陌生男子。
但是父親寧可冒著被山中瘴氣、猛獸、沼澤奪去生命的危險,也從來沒有打過奶奶手中念珠的主意。
難得周末,帕蒂本想好好睡一覺,但是想到昨天答應了摩拉要去廟裡參拜,只好懶洋洋地起床,打了個電話給摩拉。
父親嘴唇哆嗦著,雙眼瞪著房頂,彷彿在回憶多年前恐怖的一幕,許久才說道:「床邊掉了一把沾滿血的獵刀,你的母親把自己的肚子剖開,取出了你。呵呵,她的表情很安詳,很快樂,我從未見到她有這麼快樂的時候。你在她的懷裡,用力吮著她乾癟的乳|房,手裡拿著那顆木珠。
奇怪的是,他們誰都沒有覺得疼痛,只是不停地喊:「惡鬼來了!惡鬼來了!」
茹可急匆匆地往屍體上堆垃圾,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帕蒂的左眼,變得血紅。腫脹的左手腕上,有一道圓滾滾的印記。
「那時候不懂事,你這麼漂亮,誰都想娶你啊。」
在新德里,由於地鐵的覆蓋範圍有限,導致這種加天然氣成本極低的三輪計程車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司機漫天要價、不用計程器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還好帕蒂經常坐三輪計程車,懂得如何同司機討價還價,再加上人長得又漂亮,倒也很少被坑錢。
這種矛盾的心理狀態讓她恨不得把左眼摳掉,手裡的紫檀念珠沾滿了汗水。想到祖母曾經說過紫檀念珠可以保護她,她急忙把汗津津的念珠纏在手上,心裏才稍微踏實了一點。
「所以,我們早就死了對嗎?」帕蒂吻著摩拉的額頭,「那他是誰?」
垃圾堆被扒開,一具腫脹的屍體油光鋥亮,圓睜的雙眼顯示著死前的憤怒。
「帕蒂,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吧。」可能是看上去有些恐怖山洞帶來的緊張感,羅山只覺得胃部抽搐劇痛,「這一年村裡失蹤了十七個年輕人了,老人們說山上有女鬼化成漂亮女人勾引年輕男人,吸他們的陽氣修鍊。要不我們下山吧?」
「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羅山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眼淚鼻涕沾著泥土糊在臉上。
「帕蒂,我來了!」羅山舉著手中一顆圓滾滾的珠子,氣喘吁吁爬上了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