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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半段姻緣,半場兵災

第二十六章 半段姻緣,半場兵災

扎西和德吉用繩子把英塞綁在柱子上。英塞央求著:「德勒老爺,您輕著點兒。」扎西故意勒緊繩子,疼得英塞直叫。
「爸啦,我帶人來送你們不是禮數,現在商路繁忙,客商多盜匪也多,昨晚我們還抓了六個馬匪呢。阿媽啦,我把你們送過朱旺,走上官道就安全多了。」
「真是野性難馴……我認了,我的馬呢?」白瑪問。
白瑪接過念珠,看了看,問道:「你說吧,什麼口信?」
娜珍把手抽回來,哀怨地說:「帕甲,我有了。」
白瑪舉起鞭子在邊巴的肩膀敲了一下,制止他說:「唉!胡說八道,我真給你戴上嚼子!」
強巴縮回去,搖頭說:「不認字。朱旺老爺,今年的稅銀比去年多交了九兩。」
「白瑪,是你,你去……降了那丫頭……」少爺興奮地說。
「為什麼?」
「你想出去吧?我也正是為這事兒來稟告少爺和少奶奶。」
朱旺臉上堆著笑說:「德勒老爺,您看,香著呢,我哪敢往您的酥油茶里放毒啊。」
朱旺面帶尷尬地說:「這……這跟我沒關係,真沒關係……」
軍官嚇了一跳,罵道:「我還沒動手呢……你個刁民!看我不抽爛你的屁股!」
「奴才命淺,當年照著少奶奶的囑咐,確實用您給的錢買了塊地,可沒種上兩年……就活不下去了。」
「我們往內地運抗戰物資已經兩年多了,為什麼早不扣晚不扣,偏偏這個時候來這麼一下。這說明抗戰要勝利了。」
「達娃央宗……野丫頭,你夠狠,那一刀,我要是躲閃不及,非要了我的性命。」
「我是邊巴,在老爺府上六七年了,你認識我嗎?」
白瑪喝得微醉,他和少爺們響應著:「好。哪個不敢!……誰不敢,罰酒三大碗。」
扎西見狀,命令剛珠他們把槍放下了,剛珠等人已手無寸鐵,氣氛緩和了許多。
「你快把馬還給人家。」
「我去拉薩!儘早讓二姨夫知道這邊的情況。」白瑪說著起身,翻身上馬,朝拉薩方向狂奔而去。
他和娜珍達成共識后,又在心裏制訂了一整套陷害扎西和德吉的計劃,然後就去藏軍指揮部找尼瑪大人挑撥去了。
扎西和德吉倚在卡墊上,一籌莫展。強巴湊上前來,給藏桌上的茶碗添了茶,退到一邊不肯走。扎西此時才留意麵前的這個奴僕,他奇怪地問:「你不是我們家的夥計?」
尼瑪聽了帕甲的讒言,經過一番思慮后問道:「你剛才說的,可是實話?」
扎西抬腿一腳將身邊的椅子踢翻,英塞嚇了一跳,驚恐地望著他說:「你……你要幹什麼?我……我是噶廈命官……你不能胡來……」
尼瑪大聲地下命令:「平措副官,這次行動要注意隱蔽,不要驚動城裡的官員。」
「看來,你那三個師兄提醒得對,要是跟他們走麗江就對了。」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央宗來到餐桌前,端起一碗酥油茶,喝了一口,問道:「這是什麼味兒啊,真難喝,貴族少爺就喜歡臭哄哄的東西?」她放下碗,欲走。
「僵持!在朱旺莊園耗下去!絕不能連人帶貨把我們押送到拉薩去,那就被動了。要給土登格勒和熱振活佛那邊留出迴旋的餘地,他們會有解決的辦法。剛珠,你機靈點兒,官差英塞一定要扣在我們手上,有了他,外面那些人就不敢衝進來。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派人給土登格勒報信。」
「那邊,你自己不會找!」
「快請,快請。」扎西熱情地說。
「老交情,老交情,應該的,應該的。」朱旺既矛盾又害怕地說。他邊上的僕人用藏刀頂著他的腰。朱旺一激靈,馬上又說:「老爺,快請吧,裏面請。」
「太不血性啦……你可是連長,不能當狗熊……」
院子里的藏兵和邊巴沒搞清怎麼回事兒,他們追到了營門口。
央宗幾步出去,停住腳步,回頭問道:「你也不送送我。」
英塞依然被綁在柱子上,似睡非睡地閉著眼睛,突然,他感覺一個黑影向他湊過來,英塞驚恐地睜開眼睛。強巴端著酥油茶壺走近他,仇恨地瞥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少爺,那你呢?」
藏兵乖乖地把大門打開了。
「停!住手!」
「熟,很熟。」
一位軍官上前,端詳著央宗說:「找了你一晚上,在這兒躲著呢。來人哪!把她給我綁啦!」
「算了,昨天的酒還沒醒?那事兒,不怪她,是我的錯。」白瑪說著,上前給央宗鬆綁,他問道:「昨天忘了問你叫什麼?」
「你不是也夾帶著一些軍用物資嗎?」
平措和藏兵們正躲在馱隊貨包的後面開小會,商討對策。另外一夥藏兵用刀挑開馱隊的貨包,裏面露出整箱的電池、藥品,還有輪胎……
「八根。」
「聽上去有點兒道理。可是,貴族之間的爭鬥從來都很血腥,你雖是外來的喇嘛,這幾年領教還不深嗎?……他們從來都下死手!」
「說句謝謝就完了,我還餓著肚子呢。那麼多好吃的,你也不請我吃上一頓,真摳門!」
「什麼叫違禁品?」
強巴等到了後半夜,趁眾人都睏倦不堪的時候,從屋頂的小門裡探出頭來,他見屋頂上空無一人,便悄悄地鑽了出來。
剛珠蒙了,但還是聽從扎西的,拖著英塞隨扎西和德吉往樓里撤,三個夥計斷後。強巴在樓門口候著,不動聲色地配合扎西等人退入樓中,然後,把樓門關上。樓門一關,平措帶著藏軍一擁而上,但被隔在了外面。
英塞、平措和兩名藏軍官進了客廳,他們坐在藏桌前開始大吃大喝。朱旺在邊上賠著小心,央卓侍候著。
「戲匣子。謝謝阿媽啦。」白瑪開心地說。
娜珍突然一陣噁心,她捂住嘴,險些吐出來。
「舒坦嗎?」
等馱隊和夥計進來一半的時候,兩名守在門口的僕人突然把人流截斷,關門落鎖。院內偽裝的藏軍全部端著槍圍了上來。大家一驚,全蒙了。剛珠見狀,掏出手槍,三名夥計迅速從馱子上抽出叉子槍進行自衛。
「那怎麼辦啊,得想辦法把老爺、太太救出來啊……」
央宗和央宗老爹被捆在亞東稅收兵站的院子里,軍官從水桶里提出拉薩的皮鞭子,朝央宗揚起來,鞭子還沒落下,央宗就提前一聲慘叫:「啊……,疼死我啦。」
「老爺和太太把拉薩來的那個大官給搶去押在樓里,院里的藏兵沖不進去,急得滿世界亂竄。」
「商幫走路哪有個準兒啊……」朱旺吭吭嘰嘰不肯說。
德吉和白瑪來到扎西的身邊,德吉望著三個喇嘛的背影說:「這三個人,來去全是一陣風。」
突然,三位喇嘛絳紅色一片朝他走來,扎西抬頭看見他們,驚喜地說:「這不是師兄嗎?」
央宗突然朝白瑪甩去一根套索,將白瑪的手臂套住,她一夾馬肚,馬朝營門外奔跑而去。白瑪被套索牽著,跟著馬跑了起來。
帕甲陪著尼瑪和一位叫英塞的協爾邦官員從營房拐角過來,尼瑪來到藏軍隊列前,邊巡視邊問帕甲:「一個排,夠不夠?」
扎西思索著,點了點頭。
尼瑪來了興趣,說道:「沒關係,說吧,你不是讓我替你出氣嗎?」
白瑪帶著兩名藏兵,騎馬朝這邊奔來。白瑪下馬便說:「爸啦、阿媽啦,我還以為你們今天不回來了呢。」
扎西犯難,冥思苦想。剛珠急得抓耳撓腮,他在屋子裡亂轉,一抬頭看見牆上掛著一副弓箭。他樂了,奔過去摘下來說:「老爺、太太,你看這個。您寫封信,我用這支箭從窗戶射給白瑪少爺。」
「阿媽啦,您還真信他的,走嘍!我陪你們上路。」
央宗老爹一聽,火暴脾氣就來了,他大聲地嚷道:「丫頭,你又去闖禍。」
「朱旺壞了良心,老爺,您還真信他……」
英塞害怕了,央求著說:「管家兄弟,你……你別為難我啊,我也是當差的。平措,讓他們退,快退!平措副官……」
偽裝的藏軍逼近,他們身後的棚子里又衝出另一批藏軍,向扎西他們圍上來。扎西一邊護著德吉,一邊怒吼:「朱旺,你個遭天殺的……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們是什麼人?」
朱旺早已躲到一邊,一副可憐相,哆嗦著不敢說話。
「請便。」
他帶著扎西等人進了院門,馱隊也魚貫而入,兩個偽裝的僕人站在大門兩側等待時機下手。
白瑪被她挑逗得從地上跳起來,撲向她說:「野丫頭,你還敢戲弄我!」
「朱旺管家,也別餓死他們,你帶人進去送些吃喝怎麼樣?」
央宗笑嘻嘻地說:「都是你嬌慣的,改不了啦。」
白瑪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子,自嘲地說:「我認罰,我還是喝酒吧。」
央宗滿不在乎地在他面前晃悠著說:「給你還槍啊。」
「這就對了,有話到拉薩……」還沒等英塞說完,院外就響起了槍聲。
「就算沒打完,也一定在不久的將來,快了!」
「舒坦不了幾天了。」
「強巴。」
央宗老爹一把將她拉到身後,向藏軍賠著笑臉說道:「這位長官,我這女娃……頑劣無知,不懂規矩,要打要罰,我替孩子領了。您大人大量,別跟她一般見識。」
德吉一激靈。扎西認出他來,驚喜地問:「真是強巴,你怎麼在這兒?」
藏兵們向後退去,三名夥計見狀,趕緊撿起了地上的叉子槍,護住紮西和德吉。剛珠大喊:「把門打開,打開!」
一群跳熱芭舞的康巴姑娘,熱情、狂野。在場的人都被她們吸引住了,舞蹈中的達娃央宗格外引人注目。她二十多歲https://read.99csw•com,是一位舞姿優美、極其漂亮的姑娘。一位少爺湊上前去,與她對舞,放肆地伸手摟她,央宗閃身躲開了。秀舞少爺又上前摟她,達娃央宗揚起手來,照著他臉上就是一個大嘴巴。
「你有事兒就去忙吧,自家人沒那麼多禮數。」
另一位少爺嚷嚷著:「我們擲骰子,誰輸了,誰就去把那野丫頭降了!敢不敢?」
剛珠忙上前給他們倒茶,他不知三人的目的,目光警惕地看著他們。
白瑪僵在那裡,央宗跳上馬,揚長而去。白瑪望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好身手,真是個野丫頭!」
德勒府的騾馬商隊從印度辦貨回來,他們到了亞東關的山口處,扎西和德吉下馬,向瑪尼堆獻上哈達,雙手合十行禮。
「但我們的貨物卻被扣在這裏……」
「無賴就無賴,你能怎麼著?」央宗說著,把手槍插入袍子里,兩手一攤又說:「槍沒了,沒了。」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
「有什麼了不起,那草包又蠢又得瑟!」
眾人更來情緒了,狂躁地起鬨,衝著他們打口哨。
「我不是給了你自由民的身份,你怎麼又跑朱旺莊園做起了家奴?」德吉問道。
朱旺跟在平措後面,屁顛屁顛地說:「軍爺,哪兒侍候得不周,您說話啊……我這兒就一落腳的小客棧,沒犯什麼王法啊……」
一個藏兵跑到白瑪跟前,報告說:「連長大人,昨天那個康巴女,被我們抓到了,次仁排長請您回兵營處理。」
白瑪看了一下殘局,沖藏兵命令道:「把他們都綁了!」
六名劫匪全被制伏,東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央宗衝著匪首發泄,對他拳打腳踢地罵道:「該死的東西,欺負女人和老頭算什麼本事!該死的,你不禁打啊……」
「樓里吃的喝的能扛幾天?」平措問道。
「這是我爸啦的意思?讓我撤,對嗎?」
英塞上前說道:「德勒老爺,在下失禮了。」
亞東關山口有一處瑪尼堆,經旗杆上掛滿了經幡,五顏六色的經幡隨風飄動,煞是好看。天漸漸地黑了下來,過往的商幫聚在瑪尼堆前,燃起一堆堆的篝火,他們在草地上喝酒,玩骰子,跳鍋莊,載歌載舞。白瑪和幾位藏軍軍官、當地官員、商隊的少爺也在其中,他們圍在一起,玩骰子喝酒作樂。
「是時候啦,我也正打這個譜呢。白瑪畢竟不是我們的親生骨肉,我們要格外在意,別讓人覺得我們對這孩子不管不問。」
邊巴過去把綁在強巴嘴上的繩子解開,強巴一邊奮力地向白瑪這邊爬,一邊說:「少爺,您快去拉薩,要不少爺和少奶奶就沒救了。」他見白瑪不動,繼續說道:「少爺,您怎麼就不相信我呢?我從前是蘭澤小姐的貼身僕人,蘭澤小姐您應該知道吧?是她把我買到府上的。」
邊巴往一個藏桌上給白瑪擺早餐,央宗見白瑪不理自己,沒話找話說:「我一大早跑來給你還槍,你也不謝我,真沒禮貌。」
「我就不信,達札受釋迦佛教化幾十年,他還會殺了我?……不管怎麼樣,餅乾還是得吃。來,我敬你一碗茶!」
「我是噶廈政府主管訴訟的英塞大人,奉命前來捉拿你。」
「差不多吧,高原上哪塊地不是老爺們的地?我們這種奴才,即使有了自己的土地,也收不到自己的青稞。」
白瑪藉著酒勁兒,順勢將央宗攬到懷裡,央宗一閃身躲開了。白瑪窮追不捨,最後,竟把央宗抱了起來。央宗受到了污辱,拚命地打他。
強巴出了院子,邊走邊回頭張望,磨磨蹭蹭地走在了最後,他見後門關了,扔下水桶,撒腿就跑。另外三名背水的奴僕毫不知覺,繼續朝河邊而去。
藏兵們明白了,鬨笑起來,他們胡亂地朝天上鳴槍,起鬨。邊巴望著遠去的白瑪傻笑著。
「有,而且是好消息。駐印度蘭伽整訓的中拉薩隊遠馳緬甸北部,和日本鬼子打了幾仗,大獲全勝。」
央宗老爹想了想,沖眾夥計吆喝:「趕緊,趕緊,收拾貨物上馱!我們離開這兒,越快越好!」
三個喇嘛喝著茶,沒言聲。
「德勒老爺,您高抬貴手,我只是一個當差的,噶廈派我……」
「扔了!」
剛珠拎著槍回來,見強巴正在和扎西、德吉說話,他仔細觀察,恍然大悟地說:「白天我還納悶呢,這人眼熟,果然是強巴。」
「少爺……被劫了。」邊巴壞笑著說。
扎西站在窗前觀察外面的動靜,他擔心地說:「也不知道強巴出去沒有。」
「不走,進樓!」
「你想啊,……扎西和土登格勒的靠山是熱振活佛,可熱振的太陽已經下山了,現在照耀雪域高原的太陽是達札攝政王。我們如果和達札老佛爺攀上關係,那可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白瑪把她夾到帳篷前才放下,再次命令道:「進去!不許再過來!」
院內的藏兵們依然在各自的陣地內設防,十幾名藏兵荷槍實彈地把樓房圍得死死的,偶爾有奴僕過來給他們倒酥油茶,供吃喝。德勒府的夥計們兩人一對,背靠背地捆在一起,倚牆根而坐,他們半睡半醒的。
邊巴低頭不敢言語了。
「播音員在說日本鬼子快完蛋了。」
危險已經悄悄向扎西襲來,他卻渾然不知,安然地坐在臨時營地聽著收音機,收音機里是漢語頻道:「……拉薩著名愛國人士熱振活佛當選為國民黨第六屆中央執行委員,蔣委員長已發出敦請,邀其親自赴南京參加國民大會……」
朱旺坐在扎西邊上,可憐巴巴地說:「德勒老爺、太太,你們大人大量……往來都是客,我……我誰也得罪不起啊。」
假奴僕抱著被子走過來,剛珠拿過去,往扎西和德吉身上披。
「邊巴,快給他鬆綁,強巴是我們府上出去的。……強巴,冤枉你了,你快說,老爺和太太在莊園里怎麼樣?」
「要買一個五品的官職非六千兩藏銀不可,太多了。」
「德勒府的商幫什麼時候到?」英塞又問。
德吉看看白瑪,又看了看邊巴,琢磨著:「白瑪,你真被劫啦?沒傷到哪兒吧?」
「不必了。」德吉說。
「要記你爸啦的話,別趕夜路,凡事小心謹慎。」德吉叮囑道。
「夠得著夠不著,你先射一箭,試試。」扎西審慎地說。
「德吉,既然孩子不能住下,就及早回去吧,也不至於趕夜路。」
「阿媽啦……我只聽懂了星蹦幾個單詞。」白瑪說。
亞東在中印兩國的邊境上,噶廈政府和藏軍在這裏設關卡。關卡內外,人來人往,匯聚著各色人等,有拉薩的商幫,也有雲南、西康、四川的商幫。有頭人、管家、夥計、腳戶,還有印度人,尼泊爾人,他們的裝束各有不同,異彩紛呈。一晃,白瑪來亞東關已經二年了,他帶著藏兵正在四處查看。
扎西望著遠去的白瑪,不解地嘟囔著:「這孩子,急什麼急!」扎西和德吉都沒有察覺到,一路上白瑪有些興奮,有些不安,時常走神。突如其來的愛情讓小夥子墜入了情網,白瑪的心早就飛回亞東,飛到他心愛的達娃央宗身邊了。
「遭災啦?」
強巴趕緊抱著草料跑去喂馬,他偷眼看了看正門,莊園大門緊鎖著。已經換好便裝的藏軍端著槍、帶著刀分別埋伏在院子四處。
央卓端著酒壺站在邊上,聽到他們說德勒商隊,她警覺地偷眼看英塞,嚇得直哆嗦。
「好吧,我不逼你。英塞大人,委屈你了,要是餓了、渴了,吱應一聲。」扎西說完,轉身朝窗口而去,他站窗前,朝院子里觀察。
「娜珍,你這麼看重我,我們又有了骨肉,這更讓我死心塌地了。」
「瞧你那舌頭笨的,像戴著馬嚼子似的。」
「討厭,臭當兵的。」央宗不服地說。
「我那三位師兄怎麼說的來著,拉薩的親英分子更加猖獗了,我琢磨著,這話裡有話。德吉,你想想,英印政府是中國的盟國,只有仗要打贏了,戰爭快結束了,盟國之間才開始分裂,開始內訌。這個時候,英國人才騰出精力,鼓搗達札一夥加快分裂的步伐,熱振活佛和土登格勒才顯得更礙他們的事兒……」
「進樓?進樓就走不掉了。」
強巴一臉憨笑。
強巴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兩眼含淚,激動地說:「少爺、少奶奶,您不認識我啦?……我是蘭澤小姐的僕人強巴啊。」
朱旺傻了,怯生生地問:「長官……軍爺……這,這,這是幹什麼啊?」
「少爺,奴才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您和少奶奶了呢。」
剛珠走在白瑪的邊上,他問邊巴:「你磨蹭什麼呢?不早點兒起來侍候少爺。」
「可惡!想躲都難……離他們遠遠的,為什麼還是被攪和進去?」德吉反感地說。
「土登格勒就好這口,在拉薩是出了名的。」
「噶廈派來的英塞大人負責這次行動,你要聽他指揮,要保護他的安全。」
他們走了小半天,翻過一片荒原后,剛珠朝遠處眺望,隱隱可見前方的村莊,他說道:「老爺、太太,前面就是朱旺莊園了。」
「讓白瑪少爺一起跑唄,噶廈抓我們,憑什麼還給他賣命。」
白瑪在他旁側,顯然有心事,他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說:「爸啦、阿媽啦,過了朱旺莊園就是官道了,路廣人稠,馬匪流寇不敢再來襲擾商隊,我……我想就此返回了。」
藏兵們已經開始在碉樓的四處設防,三人一組設下了陣地,他們一直等到天黑,趁著夜色,平措指揮四名藏兵九_九_藏_書在樓房側面搭上梯子,朱旺帶著他們上了房。
「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總有一天得吃虧!」
「我不惱!我托生在小貴族家,天生卑微,就是侍候人的命。可是……老爺們也不能太作賤人吧。嘿,這事兒……我都說不出口。」
大個喇嘛笑呵呵地說:「我們又見面了。」
平措根本不理他,徑直朝主樓走去。
「你瞎轉悠什麼啊?」娜珍抓住帕甲的手又說:「這種偷偷摸摸的日子,我受夠了。」
「您和他共事這麼多年,應該比誰都清楚,當年的雍丹二少爺拿我當什麼?充其量就是一副貼腳的鞋墊,在他腳底下踩鼓了這麼多年,他也從來沒把我拿出來透透風,露露臉,而是一直捂在他的靴子里,不見天日。」
在扎西和德吉審慎的目光下,剛珠領著朱旺和三名假奴僕走了過來。朱旺上前張羅著:「怠慢了,怠慢了,快給德勒老爺、太太布上菜,滿上茶。」
帕甲感動,抱著娜珍說:「為了我,把你豁出去了,我還算個爺們兒嗎?你這不是拿臭鞋墊抽我的臉嗎。」
朱旺停下腳步,讓四名奴僕迅速地穿門而過,他叮囑道:「快去快回,軍爺們等水熬茶呢。」
「沒了府上的照應,處處受人欺負,逼得沒辦法,只好就近依附了朱旺莊園。誰曾想,土虎年……地里遭了冰雹,欠了收成,為了填飽肚子,借了朱旺管家五藏克青稞,這之後利滾利就變成了一千三百藏克的債,唉,今生今世我也還不起管家老爺的債了……」
「謝謝姑娘。」白瑪敷衍地說。
扎西催促剛珠說:「你不餓是吧?快去啊。」
「你這姑娘,真無賴。」
「你跟土登格勒這麼多年,今天卻成了我的座上賓,實在不可思議!」
朱旺數都不數,一回手把藏銀掃到錢匣子里,然後又抬頭問央卓:「頭上幾根辮子?」
白瑪、邊巴和四名藏兵騎馬正在遠離莊園,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槍響。白瑪警覺,勒住馬四下觀察。這時,莊園方向又傳來一聲槍響。白瑪大驚,說道:「出事兒啦……快走!」他掉轉馬頭,朝莊園狂奔而去,邊巴等人緊隨其後。
「這夥人是幹什麼的?」強巴問。
白瑪扭頭問邊巴:「你認識他嗎?」
「達娃央宗。」央宗梗著脖子說。
「少爺他……」
「代本老爺,保證完成任務!」平措信誓旦旦地說。
「白瑪,你這一路辛苦,就是要走,也帶著你的兄弟們到莊園喝口茶緩口氣再走。」德吉說道。
強巴帶著央卓離開龍色莊園后,他們沿著官道一直走到了盡頭,遠離了那個讓他們心碎的地方,在這裏買了一塊肥地,打算開始新生活。誰料想,離開了德勒府的照應,他們處處受人欺負,最好只依附了朱旺莊園,在那裡做了奴僕。
「蘭澤妹妹?你是她的僕人?」
「爸啦,我去處理一下,回頭再去看你們。」白瑪說完,隨著藏兵走了。
朱旺嚇得要命,趕緊說:「我,我估摸著……明天晌午就能到莊園。」
「試試,聽聽看。」
「老爺,您歇著吧,外面有我呢。」剛珠說。
央宗大搖大擺地過去,扶著父親,離開了營門。
朱旺賠著笑臉說:「餓著誰都不好……對吧?」
「都這時候了,他來不了了。」
跳舞的康巴姑娘把該少爺圍在了中間,少爺見狀不好,灰溜溜地退了。美麗潑辣的央宗引起了大家的興趣,軍官興奮喊著:「這野丫頭,夠味兒!」
英塞皺著眉頭,不肯說。
央宗徑直來到熬茶鍋邊,盛起一大勺奶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老爹拉過馬韁繩,察看馬鞍,然後說道:「這是軍馬,我問你,馬是誰的?」
「扔了就是扔了,昨晚上扔到路邊的草叢裡了。」
央宗老爹直點頭,連聲說道:「啦嗦,啦嗦。」
「噶廈明令禁止不許運的那些東西,藥品、輪胎、電池……還有煤油。」
「樓里只有些點心,填不飽肚子。平日里都是做好了飯菜,由僕人送到裏面去。」
剛珠一邊拖著英塞往外退,一邊對扎西說:「老爺,我們趕緊走,出去跟少爺會合,就能脫身了。」
「白瑪,你不出頭,咱藏軍的臉面就丟光了。」
軍官一揮手,命令道:「這一老一少,都綁了!」藏軍得令,圍了上去。
「是康薩老爺,是康薩噶倫派我來的。」英塞害怕地說。
營地里的夥計們開始上馱子,僕人把拆下來的帳篷卷好,裝進氂牛口袋裡。扎西仰頭望天,觀察氣象說:「看這天兒,應該不會起風,我們得抓緊走。」
「你叫我爸啦少爺,那我是誰?連輩分都不分!他們派這種糊塗蛋來騙我,找死!還雍丹府的二少爺,他早就是仁欽噶倫啦!」
「誰說是你的槍?」
劫匪首騎馬掠過央宗,揮舞著火把說道:「這小娘們兒,長得俏啊!」
「扎西他們來信兒啦?」
「我佔了你的廳堂,反而把你擠到露天的院子里去住,不好意思。」扎西說。
白瑪和藏兵趕了回來,他見狀,大聲地喊道:「次仁,住手!」
「聽說,德勒府的商幫跟你很熟?」英塞問道。
「我不好失信于雅安的商號。再說,我做我的生意,一向遠離噶廈的紛爭,他們才懶得理我呢。」扎西推辭說。
白瑪一揮手,兩個藏兵上前把強巴按在地上。
德吉有些擔心地對扎西說:「白瑪不會出什麼事兒吧?昨晚說好要來送我們的……」
「德勒老爺,英塞大人那邊……餓得正捯氣呢。」
「我說錯什麼啦?」朱旺蒙了。
「不錯,噶廈的禁令我知道,可拉薩的各大家族不是都在運這些東西嗎?索康家、擦絨家、噶雪巴家,哪家比我運得少,為什麼偏偏派你來拿我?」
「你說吧,怎麼干?」娜珍激動地問。
剛珠運足了力氣,拉弓搭箭,忽然咔的一聲,弓柄竟然斷了。
埋伏在朱旺莊園里的藏軍官兵紛紛脫掉軍裝,換上莊園里奴僕的便裝。強巴和央卓在牆邊給馬準備草料,央卓小聲地對強巴說:「德勒老爺要來了,估計快到了。」
扎西怒目以視,質問朱旺:「這是怎麼回事兒?」
「強巴,除了屋頂,這樓里還有別的通道嗎?」剛珠問道。
「這惡煞回來,我們又要忍一忍了。」
「啦嗦。這是德勒少爺的念珠……少爺讓我拿上這個,說你自然識得。」
「扔了?」
奴僕們將帶來的各種美味擺在藏桌上。
「那哪成。說句實話吧,我昨天晚上在外面也凍得快掉了魂。這家裡的東西您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千萬別客氣……這麼著,我今兒也不走了,在邊上侍候老爺和太太,算是在下賠罪了。」
「莊園裡外都是官兵,咱打不過,別硬頂著。德勒少爺讓你趕緊回拉薩,去給雍丹府的二少爺報信。」
「不知道,好像是從拉薩來的,衝著德勒老爺……」
帕甲望著一臉嚴肅的藏軍官兵,嘴角露出一絲陰笑。
扎西罵道:「你是紙糊的,還是酥油捏的?你個狗仗人勢的東西,肚子里憋著什麼壞屎?說說吧。」
「如果路上順當,明天就可以到達朱旺。」德吉說著,又回頭喊道:「剛珠,出發吧。」
「這是……什麼稅?」央卓驚訝地問。
「閉嘴!我比你急!」白瑪煩躁地說。
「那就說定了,回到拉薩我們就去托代本老爺的人情,把白瑪調回來。」
白瑪突然看見了央宗手裡的槍,他問道:「這不是我的槍嗎?」
「從這兒下去,是二樓的走廊,走廊中間有樓梯連著客廳。」朱旺說。
「現在是一個好機會!」
扎西望著遠處,憂心忡忡地說:「他們從來如此。」
「沒想到你們這麼快,腳跟腳就到了亞東。」扎西說道。
「不就一傻小子嗎,再讓我碰上……哼!」
「你認識他?」
白瑪抬眼看了看,他的馬正由一名藏兵牽著,便又問道:「我的槍呢?」
「記住了。」白瑪說著,迫不及待地掉轉馬頭,帶著邊巴和四名藏兵迅速朝來路疾奔而去。
「那就好,馱隊在那邊等著呢,我們不便多耽擱。扎西,咱後會有期。」三個喇嘛飄然而去。
「好,應該的。邊巴,給央宗設個座。」
白瑪和央宗一邊廝打,一邊說道:「野丫頭,上回沒制服你,今天送上門來了。」
朱旺揮了揮手,假奴僕拎著茶壺走向英塞,他走過去倒了一碗酥油茶,送到他嘴邊。英塞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喝完了,他有了力氣,扭頭朝扎西那邊張望。假奴僕小聲地說:「大人,我們來救你。」英塞一驚,回過頭來。四目相望,假奴僕沖他得意地點了點頭,然後陰險地一笑。
「路上耽擱了,你軍務忙,就別來接我們了。」
「押回兵營去。走!」
另一個喇嘛勸說扎西:「師弟,穩妥起見,你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南線,繞開拉薩吧。」
平措打定主意,指揮藏兵悄悄地把小門打開,讓藏兵順著通道下去。藏兵剛進了小門,忽然聽到裏面槍響。原來是剛珠和一名夥計埋伏在走廊里,他們端著叉子槍朝上面射擊。藏兵嚇得匆忙從門裡跳了出來,兩顆子彈從下面飛上來,打在門上,平措等人趴在屋頂,不敢動了。接著傳來了剛珠的罵聲:「吃糌粑拉狗屎的,你們敢下來,我就把英塞狗官宰了,來收屍吧……」
「好吧,是我先惹你的,我都認了,你們走吧。」白瑪無奈地說。
「真的?仗打完了?」
央宗啪地抽出腰刀,吼道:「我看誰敢!本姑娘就不怕橫的!」
read.99csw.com落時分,天色漸漸昏暗下去。藏軍營的操場上,平措副官正在集結部隊,二十多個藏兵整齊地站在那裡,他們正在分發子彈、彈藥,刺刀入鞘,一片肅殺。
「老爺,您什麼時候變成守財奴了,還捨不得這趟貨。」
強巴和央卓面面相覷,有些慌亂。這時,院子里一片人喧馬沸,副官平措帶著二十名藏兵進了院子。朱旺趕緊放下手裡的筆,一邊朝外跑,一邊吆喝著:「強巴,還不快去請老爺下馬。你們,你們,手腳麻利點兒!」
央宗意外,挑釁地說:「我真走了?」
「上周在噶倫堡分手的時候,你不是說一半的貨物都沒辦齊嗎?」
央宗根本不聽,白瑪上前一把將她攔腰夾起,抬腿便走。央宗掙扎著叫道:「你放下我,放開我!」
「我怎麼沒見老爺府上有這麼個人啊。」
突然,劫匪背後傳來斷喝聲,白瑪沖了過來,他衝著匪首,舉刀便刺。匪首猝不及防,被白瑪打翻在地。其他劫匪嚇了一跳,嚷嚷著:「什麼人?什麼人?不怕死的來了!是藏軍……」他們看到了穿著軍裝的白瑪,向他圍了過去。
「算了,你一個人去會有危險。」扎西說完,又陷入了沉思。
白瑪點頭。
剛珠見藏軍不動,開槍把身邊的一名藏兵打倒在地。
藏兵把強巴拖到白瑪面前,白瑪審視著他。
英塞、平措盛氣凌人地環視四周,平措一揮手,藏兵們迅速行動起來,有人衝過去把院門關了,有人把奴僕們趕到了側旁的馬棚里,推推搡搡,院子里頓時亂了。
央宗老爹也被鬆了綁,他趕緊上前說道:「丫頭,你把槍還給這位長官。」
「這可不行。你府里的賬面上一下子少這麼多錢,扎西回來,你怎麼交代?」
「我們是奉命行事。」平措說完,又指著剛珠等人說道:「把槍放下,抗拒噶廈的官差,你們應該知道後果。」
扎西也眺望了一下,平靜地說:「緊著點兒走,到了莊園,今天就歇了。」
扎西樂了,對德吉說道:「瞧見沒有,茶來了,肯定還是熱氣騰騰的。」
「少爺,你這是幹什麼?」強巴趴在地上問。
白瑪旋動收音機上的開關,很快找到了一個漢語頻道:「……中國駐印軍已增加兵力,向密支那發起攻擊,戰役已進行二天三夜,踞守在那裡的日軍士氣低落,負隅頑抗……」他又旋動開關,找到一個英語頻道:「……紐約時報的評論員指出,中國駐印度軍隊和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揭開了遠東戰區全面反攻的序幕。他從側翼牽制了太平洋戰場,鞏固了印度防線,完全打破了德國與日本法西斯會師中東的迷夢……」
朱旺說得沒錯,藏桌上的茶點盤裡只剩下了幾塊餅乾。扎西拿起一塊聞了聞,遞到德吉的嘴邊說:「別愣著了,吃吧。」
「達札一夥完全投靠了英國人,他們要對熱振活佛動手了。拉薩城裡的親英派和親漢派已經拉開架勢了,這些貨是我們支援內地抗戰的罪證,達札一夥正求之不得呢。他們針對的不是我扎西,而是把我當棋子,來要挾土登格勒,打擊熱振活佛。我們一走了之,所有的罪責就得土登格勒一個人擔著。」
「少爺,裏面怎麼樣?」邊巴問道。
「對啊,小姐火鼠年沒的,少奶奶發了慈悲,銷了我奴籍,給了我外面的活路。」
「我們被扣,好事兒!何必煩心。」
扎西突然發狠,把茶碗摔在地上,質問道:「是別有用心吧?」
平措聽到這裏,上前一個大嘴巴打在朱旺臉上,質問:「你說什麼?」
平措無計可施,揮手讓大家撤了下去。
「被困在這裏,怎麼派人出去?」德吉著急地說。
「能不疼嗎,你下手真狠!」
央宗老爹瞪她一眼,抬腿走了。央宗落在後面,她掏出白瑪的手槍,在手上轉了一圈,得意地說:「人傻,槍不錯!」
央宗挎著父親的胳膊,邊走邊開心地說:「我料他也不敢把我怎麼著。」
娜珍拿出銀票塞到帕甲手裡說:「這是尼泊爾商行的銀票,足夠我們倆後半生的用度……」
「整天就知道貪玩……唉,從哪兒牽匹馬來?」央宗老爹問道。
白瑪觀察著他,對邊巴說:「他好像還真有話要說,你去!」
白瑪越發覺得央宗美麗可愛,一把將她攬在懷裡。
「這渾蛋,我扒了他的皮!」央宗憤憤不平地說。
強巴蜷在土牆邊上,他著急,但又說不出話來,他不停地嗚嚕嗚嚕地號叫,眼淚流下來。
「大家玩到興頭兒上……我有點兒逞強,冒犯了你,你可以走了。……這四下黑漆麻烏的,別有狼,我們還是……」還沒等白瑪解釋完,央宗突然一回身,抽出自己的佩刀衝著白瑪砍了過去。白瑪躲閃不及,肋下被劃出一道口子,血流了出來。白瑪趕緊掏槍,這時才發現槍套里是空的。
「白瑪,你們不能住上一晚上嗎?」扎西問。
帕甲沉默了一會兒,悲憤地說:「三年前,我阿媽、姑媽還有妹子千里迢迢從昌都來拉薩朝拜,土登格勒執意要宴請她們,老爺給足了我面子,我這心裏甭提多樂了,誰料想……這個淫棍從此就盯上了她們……最後,把她們全糟蹋個遍,連我十三歲的小妹子都不放過……您說,有這樣混賬的主子嗎!」
「六千兩算什麼,我出!」
平措無奈,只好大叫:「退,退,快退!別傷了英塞大人。」
「代本老爺,信不信由你,你只要派人去驗證一下,不就全明白了嗎。」
女僕正在給娜珍揉肩,她歪著脖子,閉著眼,誇張地哼哼著。帕甲從外面進來,悄悄地示意女僕離開,女僕退了出去。帕甲接著給娜珍捏肩,娜珍很享受,帕甲湊近她的耳根,輕輕地吹氣。娜珍開心地笑了,抬眼看著對面的鏡子說:「早知道是你。」
一大清早,稅收兵站的院子里,人頭攢動,很是熱鬧,藏軍官兵們正在準備吃早飯。邊巴往銅盆里倒上水,備上毛巾,白瑪過來洗臉。他剛洗了兩下,發現一個女人走到他面前,裙擺和花靴很漂亮。白瑪抬頭望去,竟然是達娃央宗笑嘻嘻地看著他。白瑪問道:「你來幹什麼?」
「我十多年前就離開府上,你是後來的。」
「槍呢?拿來!」白瑪把臉擦乾淨,伸手說道。
「妙,真妙!讓他們摔得粉身碎骨,都喂鷹去。」
「帕甲大人倒戈一擊,真是正中他的要害。哈哈……土登格勒的坐墊底下已經冒煙了,等不了多久,他屁股下面就往外躥火苗子了。平措,這事兒,交給你辦吧,你和帕甲大人仔細謀划謀划,要一招制勝!」
白瑪雙手左右開弓,拉緊繩子,快步追上達娃央宗。最後,他飛身上馬,兩個人在馬背上扭打起來。
「攤牌不打緊,問題是……我們把他倆清理出戶,還是他倆讓你捲鋪蓋走人?」
邊巴和藏兵伏在牆外,他們搭成人梯,白瑪爬了上去。他在牆頭露出腦袋,朝院子里張望。
「老爺,那您說……我們該怎麼辦?」
眾人見狀,鬨笑。
「你還真能吃得進去,我擔心拉薩那邊斗得厲害,達札一夥敢派人扣我們,土登格勒會怎麼樣呢,是不是凶多吉少?」德吉說。
「好,送你。」白瑪跟了過去。
這時,白瑪帶著邊巴和四名藏兵騎馬趕來了,他來到扎西面前便說:「晚了,有事兒耽擱了。」
「八廓街那家德勒商店,就是他們家開的,我跟掌柜的打過交道。」
朱旺只好小跑上前,蹲在平措對面。
「你別跪著了,快起來,站起來說話。」
幾個人到了房頂,弓著腰,躡手躡腳地湊近屋頂的一個小門。平措上前觀察,問道:「通向哪兒?」
他們跑到了院子里,強巴等奴僕迎上去,跪在平措、英塞的馬旁,他們踩著奴僕的後背下了馬。朱旺滿臉堆笑地說:「正等著您呢,英塞大人、平措長官,接到信兒我就安排好了,人吃的、馬吃的,都給您備得足足的。」
「您就是少爺,白瑪少爺?」強巴問道。
「這種人還坐在噶倫的位置上,簡直是噶廈的恥辱。」帕甲憤憤地說。
「要是有藏語廣播就好了。」
扎西站在窗口沉思。今年年初,英國人出兵佔領了藏南大片的土地,其中也包括德勒家族在門隅的世襲莊園,扎西將此事稟報噶廈政府,達札攝政王派人與英印政府交涉幾次,便不了了之。其實,拉薩的權貴們正勾結英國人,忙著剔除心向祖國的熱振勢力,他們哪有工夫管顧家國之疆土淪陷!現如今,扎西身陷重圍,他明白,自己再次成為了政治較力的犧牲品。
「一根辮子一兩稅銀。」
「朱旺管家,每次你都這麼客氣。」扎西說道。
清晨,朱旺帶著四名背著空水桶的奴僕朝院子後門而來,其中一人是強巴。守門的兩名藏兵見他們過來,警惕地攔住他們。朱旺上前打招呼:「軍爺,院子里沒有水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開始打骰子,骰子的點數落在了白瑪面前,眾人轟的一下熱鬧起來。
央宗用槍指著白瑪說:「當兵的,你的槍在我這兒!」
「那也不差喝茶的工夫。」
「就憑這一點,我就該理直氣壯地住在這兒。」
「那也是噶廈政府明令的違禁貨物,扎西,現在形勢不一樣了,拉薩風聲緊,你要加小心。」大個喇嘛提醒他說。
帕甲抓過娜珍的手,撫摸著說:「這細皮嫩肉的,不能弄髒了,更不能弄糙了,這要是沾上了血,腥蚝蚝的,糟蹋了,還怎麼抱我們的孩子啊九_九_藏_書。……我們要借別人的手使喚使喚,神不知鬼不覺的,你說呢?」
白瑪被她氣得哭笑不得。藏兵跑過來彙報:「白瑪少爺,劫匪都捆好了。」
事先埋伏好的一群藏兵也持槍沖了出來,把剩下的夥計團團圍住,驅趕他們到牆邊去。大家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不知所措,亂作一團。
「你讓開!」白瑪推開她,朝央宗走了過去。他衝到央宗面前和她對舞,央宗舞姿更加狂野。
忽然,他們周邊一陣騷亂,十幾名藏軍端著槍沖了過來。眾夥計驚皇失措,央宗卻鎮靜自若,她站在原地藐視圍上來的藏軍。
白瑪見院門大開,他停止了射擊,透過門洞他看到了被圍困的扎西和德吉。
娜珍顯然跟不上他的思路,忍不住問道:「你想讓誰幫忙?」
「我已經跟雅安的商號通了電報,他們正等我這批貨呢。」
白瑪被激將,他站起身說道:「好,去就去,不就一個康巴丫頭嗎,你們等著。」他朝跳舞的人群走去。一個康巴姑娘擋在白瑪面前,她說道:「剛打走一個,又來一個欠揍的?」
剛珠答應著,帶著馱隊先走了。
這一日,央卓怯生生地把一摞大洋放在管家朱旺面前,強巴伸頭看朱旺用竹筆往賬本上寫著什麼。朱旺瞄了他一眼,話裡帶刺地說:「看什麼看,認字啊?」
「我們可以逃脫,白瑪怎麼辦?他畢竟是藏軍的連長,把他牽連進來,軍紀法度不會饒了他。」
「我替你想過了,你現在的身份和地位,與德勒這樣的大貴族世家的確不相稱,你拿這張銀票去活動活動,哪怕買個五品的閑職也好。」
白瑪伸手將央宗扶下馬來,歉意地說:「姑娘,你的舞跳得真好。我……我沒有非禮你的意思。」
「我那是對付壞小子的……看錯了人。」央宗說著,扶白瑪坐下,她又脈脈含情地說:「今天我是專門來道歉的,你不理人。」
「還是等代本老爺的命令吧,最近過關的貨物特別多,商路愈加繁忙。爸啦,您在印度那邊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剛珠用水潑滅了食灶里的余火,他朝營地外的路上張望,嘴裏嘟囔著:「少爺怎麼還不來呀。」
扎西怕他們擔心,掩飾說:「他們要去麗江,過來和我打個招呼,沒事兒,沒事兒。」
「今年比去年還多下了兩場雪呢,下雪稅。」
「能出什麼事兒!他是官家的人,哪能像你我胳膊腿是自己的,來去自由。」扎西說完,隨著馱隊離開了營地。
白瑪對身邊的藏兵說:「走,跟我到路邊的草叢裡去晃晃。」
假奴僕上前給扎西和德吉的茶碗里倒上了酥油茶,扎西端起茶碗就要喝。剛珠警覺,上前把茶碗奪了下去說:「老爺,您慢著……」他指著假奴僕說:「你,給我喝了!」
剛珠冷著臉,攔住每個人,對他們進行了搜身。他沒發現武器,便帶著他們去了客廳。
是白瑪和邊巴等人已經到了莊園門口,他們各自找到了有利地形,和守在門外的七八名藏兵接上了火。藏兵守軍頑強抵抗,白瑪等人無法向院門靠近。
「說說。」
「對付一支商幫,綽綽有餘。」帕甲答道。
「這破東西,死沉死沉的,一點兒不好玩。」央宗把槍遞過去說。
「那敢情好,再沒的吃,裏面就要出人命了。」
藏兵和夥計紛紛動手,把劫匪綁了。白瑪這時才看見沖匪首撒氣的央宗,他走過去說道:「行了,行了,別打了!」
「不等少爺啦?」剛珠問道。
「那好,就算是你的,你叫它,看它答應嗎?」
「當然是他倆走!德勒府正宗的骨系不是次仁德吉,更不是扎西,而是白瑪多吉。德勒家族高貴的血統裹在你兒子的皮袍子里,誰也搶不走。」
「自我安慰,你總是瞎樂呵。」
「我犯了哪條律例?勞煩你們如此興師動眾?」
剛珠勤快地端起茶壺,卻倒不出茶來,他晃了晃茶壺,失望地搖了搖頭。
剛珠罵罵咧咧地說:「吃糌粑拉狗屎的朱旺,他在上面嚷嚷什麼呢,等我去拾掇他。」
「你的貨物里雜帶著違禁品。」
「怪不得他敢欺負人,那些大貴族沒一個好東西!」
扎西審視著他,問道:「你是誰?」
「我也劫你一次,咱們扯平了。」
「嘀咕什麼呢?說你們呢,快乾活兒!」朱旺沖他們吆喝著。
「不用謝我,維持治安是守軍的責任,明天天亮,來稅收兵站做筆供。」
「辮子稅,賴不過去,交吧!」
平措陰笑著,對三名藏兵說:「你們換上僕人的衣服,把傢伙藏好,跟朱旺管家混進去。……見機行事!」
「為了你,也為了我們的孩子,我豁出去了!」
「來了電報,貨辦完了,他們已經從印度往回返了,等不上十天半月就到家了。」
看守的藏兵等奴僕們離開了,趕緊把後門關上了。
「好主意。」德吉高興地說。
「你得容我想想,總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帕甲在屋子中來回踱步,最後,站在窗前朝遠處眺望。聽上師說,我命中注定要出現一位度母,應該就是身後這個女人。沒錯,就是她!我的錦繡前程已經很清晰了,把娜珍扶入正位,我入贅過來,順理成章地頂了德勒家的族號。現在,只要把扎西和德吉除掉,或者,讓白瑪替代扎西成為德勒府的主人,這一切就唾手可得。
天黑以後,白瑪便帶著兩名藏兵離開了扎西的營地,回稅收兵站。他們在路上一邊走,一邊閑聊著。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怪叫聲。藏兵提醒白瑪說:「大人,附近有狼。」
「你也是迫不得已,我沒怪你!」
朱旺的聲音再次傳來:「我估摸著老爺、太太已經斷了頓,那可是我的罪過。平措副官也讓我給英塞大人送口飯,他要是餓死了,老爺您又多了一個罪名不是。」
兩名藏兵也趕到了,他們衝著劫匪開了槍,劫匪還擊。央宗老爹領著夥計們揮舞著棍棒沖了上去,一場混戰開始了。央宗再次舉槍射擊,這次她打中了一個劫匪的肩膀,劫匪從馬上栽了下來。
剛珠有些著急,跑過來問:「老爺,我真不明白,剛才能跑,您怎麼就不跑?您看現在……全悶鍋里了,我們成氂牛肉包子了。」
「我沒本事,委屈了你。」帕甲慚愧地說。
「嗯。你從莊園里逃出來的?」
進了樓里,剛珠帶著兩名夥計和強巴把柜子移到門前,把門頂死。另一名夥計拿著叉子槍守在窗口,警惕地盯著外面。
「我真不知道,我只是下面當差的,布達拉宮和大昭寺里的老爺們怎麼籌劃,我哪裡知道……」
強巴站起身,但還是弓著腰。
「丫頭,你可別逞能,這小夥子大有來頭,他是拉薩大貴族德勒府的大少爺。」
帕甲心驚,撫摸著她的後背,說道:「娜珍,你這不是……我給你斷斷脈。」他拉過娜珍的手。
平措一腳踢在朱旺的襠上,吼道:「說!」
「剛珠,多此一舉了不是,我們反倒成了小人。朱旺管家,坐吧,我們邊喝茶邊聊。」扎西旁敲側擊地說。
扎西沒言語,他倒了一碗酥油茶遞到英塞嘴邊,柔中帶硬地說:「嗓子有點兒澀吧,喝了再說。」他捏著英塞的嘴,給他灌了下去,又說:「這回潤了,順溜了,說吧。」
藏兵沒理他,上前查看奴僕,又瞧了瞧空水桶,放行了。
「爸啦,出什麼事兒了嗎?」白瑪不安地問。
強巴將口信送到與否還是次要的,扎西現在真正擔憂的是土登格勒。這趟印度之行有兩個多月了,拉薩政局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他心裏沒底。自己和馱隊被扣押,是這場鬥爭的開端,還是這場鬥爭的結束呢?
「你有了主張?我聽你的。」
「不,這次我們避開拉薩,走南線,直接把貨送到雲南麗江就成。我勸你,跟我們一起走。」
「達札上台以後,康薩老爺已經升任了噶倫,我們要藉著康薩和土登格勒的明爭暗鬥,把扎西和德吉拖下山坡……」
平措正和三名藏兵倚在牆根下商量對策。平措憂心忡忡地說:「差事辦成這樣,回去讓我怎麼跟代本老爺交代。這樣耗下去不行,快想想辦法,都想想,得把英塞大人搶出來……」他一扭頭,看到不遠處的朱旺,便沖他吆喝:「你,過來!」
快馬跑到了一片草地,兩個人都摔了下來。白瑪在草地上滾了出去,他仰面朝天,由於剛才動作過猛,他的傷口疼了起來,白瑪齜牙咧嘴地忍著。
「我們稟報噶廈,名正言順地結為夫妻,穩穩妥妥地把孩子生下來。」
屋頂上,平措率領六名持槍藏兵,在小門口附近匍匐著,伺機而動。
央宗靈巧地躲閃。白瑪突然一聲尖叫,捂著肚子,弓腰下去。央宗知道碰到了他的傷口,溫順了,關心地問:「那一刀,還疼呢?」
「達札老佛爺……和我們沒有來往啊,貼不上去。」
「人太多,衝進去只會被擒。」
達娃央宗怒目而視。
「老爺、太太,我這地方簡陋,也沒備著太太愛喝的紅酒,但這青稞酒是自家釀的,敬您一杯。」
康巴姑娘達娃央宗騎著馬,手裡揚著鞭子,指揮馬隊在一片空場上卸貨,歇腳。央宗老爹正帶人搭帳篷,建立臨時營地。達娃央宗的美麗吸引了白瑪,他駐足看著她。央宗發現白瑪在看自己,她高傲地扭過臉去,根本不理會。
「能!」
「明明是你昨天搶我的。」
眾軍官、少爺們衝著他喊道:「降了她,降了她……白瑪,上啊,制服她……」
「你知道色拉寺的阿旺堪布和四品官覺札大九*九*藏*書人吧?」
兩名假奴僕端著茶壺茶盤退到了一邊,避開扎西等人的視線。他們打開茶壺蓋,從酥油茶里撈出三把匕首,迅速地藏在自己的懷中。
尼瑪的副官平措,一臉壞笑,在邊上插話說:「聽說,雍丹、仁欽兩府釀酒的、磨糌粑的,甚至看門的老婆子,他都要睡一遍,還說這是采陰補陽。」
「搶的!一名小軍官非禮我,我捅了他一刀。」
「天還沒亮,我就起來了,是少爺……少爺……他……」邊巴吞吞吐吐地說。
德吉一愣,忙問:「被誰劫啦?」
「老爺,這兒也看不見啊,要不,我去房頂瞧瞧。」剛珠說。
白瑪不理她,拉槍栓,檢查,試槍。院子里的藏兵也各自忙碌著,次仁排長朝這邊張望。
英塞見尼瑪向他示意,說了一句:「等天再黑一黑,趁著月色,我們就出發!」
白瑪只好擺手和她告別:「你慢走。」
「就任性吧你,今天是碰上好人了,下次可不能這麼莽撞!」老爹數落她。
「白瑪,先去忙吧,我們也去駐地安頓一下。」扎西說道。
藏軍粗暴地驅趕保護馱子的夥計,夥計們奮起反抗,和藏軍廝打起來。一名藏兵舉手就是一槍,一名夥計倒在了地上。
白瑪將央宗雙手鎖住,扛上肩頭便走。他把央宗放到馬背上,一拍馬屁股,馬跑了起來。白瑪飛身上馬,兩個人朝前面的密林而去。
原來,是六名劫匪正在偷襲央宗家的商隊,他們騎在馬上,手持叉子槍、火把,將央宗父女和夥計們團團圍住。他們放肆地號叫著,一圈一圈地在央宗面前馳過。央宗舉著白瑪的手槍和父親、夥計一起縮成一團,他們護著貨,驚恐萬狀。
「連長大人,對這些康巴人就不能手軟。」軍官停下鞭子說。
就在眾人發愣的一剎那,剛珠一個箭步衝上去,把英塞一把擄到懷裡,鎖住他的脖子,又從腰裡掏出手槍,頂在他的腦袋上。他怒吼著:「退下,都退下去,再不退,我崩了他!」
「你敢動,我就打死你!」
扎西隨他往外退了幾步,忽然拽住英塞,命令剛珠說:「往裡去,進樓!」
邊巴不耐煩,伸手用繩子勒住強巴的嘴巴,把他拖到了一邊。
「噢,我聽說過,你就是那個……你叫什麼?」
白瑪見扎西和喇嘛聊得正歡,他想過去,被德吉一把拉住,她低聲地說:「他們是熱振身邊的人,你別過去。」
央宗也摔到了不遠處,她扭頭看白瑪,爽朗地笑著說:「當兵的,你靦腆得像個姑娘……」
「噶廈政府?」
強巴繞過朱旺莊園的正門,走了另一條小路,繞到了白瑪的後面。邊巴和藏兵發現了他,他們一擁而上,將他擒獲。強巴焦急地說:「我是德勒少爺派來的,給白瑪少爺捎口信。」
央宗騎馬回到自家的臨時營地時,天已經大亮了,央宗老爹正和夥計們清點騾馬、貨物,她來到老爹面前,跳下馬說:「老爹,我回來了。」
「我知道他是誰啊,上哪兒還去?」
「少爺,你相信我……少爺……白瑪少爺……少奶奶也是這麼叮囑的,讓你去找土登格勒,他是雍丹府的二少爺啊……這十萬火急啊。」
欲追的藏兵們被次仁排長攔下,他說道:「康巴姑娘劫漢子,你們搗什麼亂。」
一名劫匪見勢不好,騎馬便逃。白瑪追了上去,在他靠近劫匪的那一刻,白瑪一躍而起,躍上了劫匪的馬背,將劫匪擄下馬,兩個人在地上扭打起來。央宗老爹及時趕到,一棍子朝劫匪的腦袋砸下去,劫匪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假奴僕不知如何是好,看著朱旺。朱旺說道:「喝,喝,管家老爺讓你喝你就喝!」假奴僕端起茶碗把酥油茶喝了。
「啦嗦。」
「當然知道,我聽阿旺堪布講過經,他和覺札大人都是熱振活佛最信賴的人。」
「不行,爸啦,亞東關口公務繁忙,我不好離開太久。」
白瑪聽扎西這麼說,便開心地說:「爸啦、阿媽啦,你們一路保重。」
扎西、德吉、白瑪邊走邊聊。扎西端詳著白瑪,說道:「白瑪,你瘦了,打報告跟我們回拉薩休假吧。」
「這話,我愛聽,是該讓他把噶倫的位置騰出來了。」尼瑪說。
「德吉,你就別抱怨了。這種世道,我雪域眾生,獨善其身談何容易!」扎西勸慰說。
「達札一夥製造事端,企圖逮捕他們,阿旺堪布已經逃往重慶了,覺札沒有那麼幸運,被他們逮住,關進了大昭寺。熱振佛爺對達札蓄意破壞漢藏關係非常不滿,他們之間徹底鬧翻了,拉薩那些陪英國佬喝紅茶的敗類,對佛爺恨得牙根直痒痒,巴不得能咬他一口。」
「論年紀,扎西和德吉與我相仿,誰走在前頭還說不定呢。我們得想個辦法,不能再過這種日子了。」
白瑪看在眼中,怒火中燒,但又無計可施,他跳了下來。
央宗被解開了繩子,她甩了甩臂膀,臉上留著怒氣。
德吉痛痛快快地喝了一碗茶,她突然打了個噴嚏。
「白瑪駐亞東關已經兩年多了,該歷練的也歷練了,差不多就讓他回拉薩吧。」德吉琢磨著說。
「康薩老爺?他過去是藏軍的代本,白瑪的上司,白瑪去亞東關就是他提拔的。」
「大師兄,你的意思是……拉薩出狀況啦?」扎西警覺地問。
「多是一些大號電池、西藥什麼的。」
「德勒老爺,你就別跟我論理了,你要論理就去拉薩論……」
德吉拿出一個收音機,遞給白瑪說:「他都是聽這裏面說的,阿媽啦知道你喜歡,買一個送你。」
朱旺見狀,趕緊起身說:「哎喲,太太,您是著涼了,您昨天晚上是怎麼過的,連個被子都不蓋。」他轉向假奴僕,吆喝著:「麻利點,趕緊把被子拿出來……柜子里,柜子里……」
央宗驚慌地扣動扳機,衝著劫匪首開了一槍。結果,子彈打飛了。另一劫匪揮刀砍來,刀落在貨包上,貨包里的茶葉撒了出來,央宗老爹氣憤地衝著他們掄起了棍子。
「真的?」帕甲既驚又喜,既憂又怕,他掩飾著,在屋子裡亂轉。
央宗老爹過來,感謝地說:「長官,太謝謝您了,要不是您來救我們,今天非出大事兒。」
央宗來到自己的馬前,翻身上馬,她沖白瑪說道:「哎,你傻愣著幹什麼?」
扎西下了馬,對剛珠說:「今晚在朱旺宿營,你把馱隊和大夥安頓好。」
「好事兒?」
「我這兒是來往拉薩的必經之路,通常過往的商幫都在莊園上歇腳,德勒府這兩年生意興隆,德勒老爺每年兩趟都住我這兒。德勒老爺人好,菩薩心腸……」
扎西一行興高采烈地朝朱旺莊園而來,他哪裡知道災難就在眼前。朱旺和兩個偽裝成僕人的藏兵,站在門口等候著。朱旺一見扎西,便迎上去熱情地說:「德勒老爺、太太,一路辛苦了。」
「可你跟康薩老爺有淵源,他可是達札御前的紅人。現如今,噶廈里數他最有權勢,而且,你可能不知道,康薩與土登格勒死磕死頂!」
娜珍笑了,她說道:「我就喜歡你這樣……那你說怎麼辦?」
剛珠只好回到走廊,夥計正端著叉子槍瞄著屋頂的小門,門口有朱旺的影子在晃動。剛珠掏出手槍指著上面叫道:「唉……,你下來,別跟我耍滑頭,爺爺的槍子識得好賴人!」
白瑪和央宗在原野上飛奔,喧鬧的人群已經被甩在了身後。央宗在馬上和他廝打,白瑪與她應付,很快就制服了她。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已經醒酒了,白瑪勒住馬,四下張望,翻身下馬。
眾藏兵已經控制了莊園內的局面,夥計們有的被打翻在地,有的被頂在了牆角,只有剛珠和三名帶槍的夥計持槍和藏兵對峙著。這時,英塞和平措從樓里出來,走到扎西和德吉面前。
「所以,你就惱啦?」
「原來是這樣,送到成都嗎?」
「你能出去?」
「胡扯什麼噶廈,我問你,是噶廈里的什麼人派你來的?」
「那怎麼行。管家,馱隊還在上次宿營的地方安歇,騾馬的草料和飲水我都派人備好了。」
這時,樓頂門口傳來朱旺的喊聲:「老爺,德勒老爺,我給您送吃食來了,我下來了,您別開槍……老爺,您別開槍,我下來了……」
「大不了,和扎西他們倆攤牌!」娜珍著急地說。
央宗沖藏兵大叫:「你們少爺,本姑娘劫走了!」
「誰要敢攔著你,礙著你,我們就讓他在你眼前……消失!」
「啦嗦。」
大個喇嘛看了看左右,神秘地說:「我們馱隊運的是國民政府交辦的物資,有交通部的輪胎,軍需署的兵工器材,他們一送過來,我們就啟程了。」
「憑什麼是我走人?」
白瑪站在原地,饒有興緻地看著她。
帕甲看著她,說了一句:「你志向高遠,比我狠!」
朱旺帶著偽裝成奴僕的三名藏兵順著樓梯下來了,他們手裡拎著茶壺,端著酥油、糌粑等食物。
白瑪勒緊馬韁,駐足傾聽,他說了一句:「不像是狼叫,不對……應該是人的叫聲,你們跟我來!」他說罷,策馬飛奔出去。
白瑪沉思片刻,他突然掏出短槍,遞給邊巴說:「你們五個,在這兒給我守著,牽制裏面的人,別讓他們出來。」
「剛珠,他來送吃的,你不讓他下來,想餓死我?」扎西玩笑地說。
「我也不認識你啊,你是誰啊?」
剛珠吆喝著,馱隊開始動了起來,出發了。
平措狠命地用吃肉的藏刀把朱旺的腦袋按在桌子上,朱旺的臉都被壓扁了。
「你別亂來!」白瑪驚訝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