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趕緊去噶廈議事廳吧，各位大人都等著呢。」

碉樓的空場上一片喜氣洋洋，迎接賓客，倒茶，斟酒，擺放炸果子……扎西和白瑪忙得不亦樂乎。德吉出現在碉樓的門口，她一臉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轉身走了。

「我什麼都不想吃，喝點兒水吧。」

塔巴已經追到了帳篷前，見貢布從裏面出來，他便鑽了進去。看著衣冠不整的央宗，塔巴心疼得落淚，他上前幫央宗整理好了衣服。央宗面無表情地看著帳篷頂，沒有淚痕，只是木然。

她走進佛堂，撲通一下跪在佛前，聲淚俱下：「佛菩薩，我次仁德吉有罪孽您就懲罰我，為什麼要牽怒這兩個孩子，您讓我的女兒回來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兒，可您為什麼又讓她跟我的兒子在一起？佛菩薩啊，睜開您的法眼吧……」

德吉如夢方醒，她哀泣著說：「我這是作了什麼孽，佛菩薩要這樣懲罰我啊？」

「是帕甲大人讓我帶的禮物……我怎麼知道那裡面是炸彈啊……」

「蘭澤是誰？」

貢布驚醒，一翻身坐起來，驚訝地問：「你……你想幹什麼？」

「說是異常貴重，讓我親手交給您。」

次旺灰頭土臉地從碉樓的煙塵中鑽了出來，他看到院子里正在哭天喊地地叫德吉，他害怕了，一瘸一拐地往外溜。次旺慌慌張張地跑到一片白塔下，見沒人追來，才鬆了口氣，撲通地跪在地上，哭哭嘰嘰地說：「……我作孽啊……佛菩薩啊……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白瑪和剛珠在另一條路上尋找央宗，他們也聽到了爆炸聲，剛珠回頭張望，叫道：「少爺，不好，家裡那邊……是碉樓！」白瑪此時也看到了村莊里冒起了黑煙，他撥馬往回跑去。他們趕回碉樓的時候，碉樓里還在四處冒煙，巴桑帶著眾人將德吉抬了出來。德吉躺在門板上，已經斷了氣息。

「摔著了，有花兒接著呢。」扎西開心地說。

次旺牽著央宗的馬來到了樓前，德吉按習俗給央宗遞上一碗酥油茶。央宗用左手中指浸奶水，向天彈灑幾點，表示感謝神靈后，喝了三口茶後下馬。

德吉抱住紮西的腦袋，笑著說：「你摔著我，摔著我。」

「小姐，下面都在等你呢……你哭啦？」

「我是侍候梅朵小姐的僕人，這一趟，小姐派我給新娘子牽馬墜凳。」

央宗拚命地跑著，貢布追了上來，一伸手將她擄到馬上。央宗掙扎著，貢布揚起鞭子狠狠向她砸去，央宗不動了，貢布一夥揚長而去。

次旺急匆匆地跑來，探頭向屋子裡張望，他只見到德吉，不見央宗，於是上前問道：「太太、小姐……」

德吉沖他擺了擺手，次旺見她淚流滿面，嚇得退到了門外。他琢磨著，自言自語：「怪不得老爺少爺急齁齁的，小姐去哪兒啦？」

此話正中管家心意，他問道：「他人已經離開拉薩了，你還能有什麼辦法？」

夜深了，三堆篝火在馬匪的宿營地燃燒著，十幾名馬匪們吃飽喝足，東倒西歪地睡在各處。貢布躺在一塊獸皮上也睡著了，篝火的影子不斷在他的身上閃動。央宗緩緩地走到他面前，她死死地盯著貢布。

央宗出現在碉樓的屋頂上，她看見院子里的白瑪正和一群人跳著鍋莊，她凝視著白瑪，目光變得遊離，空場上的其他人彷彿都消失了，只有白瑪一個人興高采烈地跳著歡快的舞蹈。

「對，你是阿媽啦的親生女兒，六歲那年你生病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就舉行了水葬……」

「塔巴？就是陪你一起來的那個石匠read.99csw.com？」

貢布把央宗帶到了山腳下的帳篷里，把她扔到藏被上，央宗已經沒有了力氣，絕望得像個死人一樣。貢布撕開她的衣服，央宗沒有反抗，任由他擺布。

扎西、德吉把他們迎進了碉樓。

康薩親自送白瑪和央宗出門，他假惺惺地叮囑道：「閨女啊，去了德勒府，要虔誠禮佛，侍候公婆，帶上娘家的哈達就帶上了爸啦的祝福，你的心愿就會一一實現。」

「是扎西頓珠吧？」帕甲試探地問。

「這是好日子，我得給康薩噶倫賀喜去。」

「謝大人。」官差說完，退了出去。

塔巴從懷裡掏出水囊，水囊已經空了。「你在這兒歇著，我去找水。」塔巴說著，四處張望，他確定了方向，朝遠處小跑而去。

次旺突然想起帕甲的囑咐，寶貝似的說：「你別碰。」他把贏的錢揣在懷裡，起身從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那隻用緞子包裹的木盒子，捧著朝扎西走去。

央宗也驚呆了，她追問：「我是你的親生女兒？」

一望無際的油菜花中，瘋癲中的扎西和德吉快樂得像兩個精靈。

帕甲從懷裡掏出一卷藏鈔塞到官差手裡說：「你去回話，我馬上就到！」

帕甲並不意外，他哼了一聲。

「謝爸啦。」央宗沖石匠喊道：「塔巴大哥……，過來，快過來，老爺讓你跟我一起走了。」

德吉又驚又喜，把扎西的頭摟得緊緊的，她嚷嚷著：「別鬧了……我頭暈……別鬧了……」

她傷感地倚在房門上，望著牆上白瑪的相框，她伸手摘下一幅，結果手一抖，相框掉到桌子上。梅朵穩了穩心神，又伸手摘下了第二張照片，她看著看著，猛地把照片抱在懷裡。

扎西不解，他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謝謝老爺恩賞。」次旺高興地說。

扎西隨手把禮盒放在桌子上，接過藏紙，紙面上書：白瑪少爺，我走了，你不要找我，代我照顧好阿爸和阿媽。達娃央宗。

「什麼事兒？」

「就是他。爸啦，女兒就這一個心愿。」

「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那白瑪呢？白瑪是我哥哥？」

德吉聽到這話，猶如五雷轟頂，一下子跌坐在卡墊上，她努力地控制著情緒，又問道：「後來怎麼樣啦？」

「那我怎麼辦啊？」

「塔巴大哥……」央宗一下子撲到塔巴懷裡，痛哭不止。

央宗無語，已是淚流滿面。

帕甲領著妻子和僕人進了德勒府的院子，德勒府昔日的奴僕嚇得縮在馬廄矮房裡，有的靠著牆邊彎腰吐舌地站著。

德吉的眼神已經被洋娃娃徹底吸引住，她追問道：「這東西從哪兒來的？」

大家翹首張望，看見白瑪和央宗帶著迎親的隊伍漸行漸近，樓前頓時鼓樂齊鳴，好不熱鬧。德吉端著盛滿牛奶的銅盆在僕人的簇擁下來到樓前歡迎新娘。

「你是從拉薩河上漂下來的？」德吉失魂落魄地問。

「閨女，今天是你的喜辰，有什麼話，起來說吧。」康薩說著，扶起了央宗。

他們進了新房，白瑪遞給扎西一張藏紙寫的信，說道：「爸啦，你看。」

「天上掉下來一個小娘們，真漂亮。」貢布淫笑著，騎馬追了上去。

「傻妹妹，說什麼呢？你要不嫁了，白瑪的心就傷透了，我的心也就傷透了。」

扎西一驚，拿著禮盒和剛珠疾走而去。

「老爺，新娘子……少爺正急得沒辦法呢……」

「有多貴重？你是康薩府的女兒，這個配得上你。」

「這是不祥之兆啊。」

「你就是我的蘭澤啊。」

「跟我們httｐs://rｅａd•99ｃsw.ｃｏm走吧，躲到寺院里去。」次旺沒了主意，起身跟喇嘛們走了。

此時，央宗穿著過去的便裝，背著一個包袱，已經到了村后的半山腰上，塔巴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央宗停下腳步回頭望去，村莊里桑煙裊裊，還能傳來跳鍋莊的樂聲，她狠了狠心，奔山道去了。

「身體還好，就是有些憂鬱。」管家答道。

次旺在門外聞聽嚇得一驚，馬上躲到一邊，趴在地上。德吉把禮盒朝窗戶拋去，禮盒撞在窗框上彈了回來，落在地上。

「感謝爸啦為我所做的一切，祝爸啦萬福安康。」央宗感激地說。

院門口，梅朵的僕人次旺牽著新娘的母馬候著，他身上背著包袱，一臉的喜慶。帕甲湊到他身邊問道：「次旺，捎給德勒老爺的禮盒帶好了嗎？」

白瑪答應著進了碉樓。他來到新房門前敲了兩下，裏面無人應，門竟然開了。白瑪走進去，發現屋子裡空無一人，他覺得奇怪，正要離開，忽然看見剛才還穿在央宗身上的嫁衣整齊地擺放在藏桌上，他奔了過去。

兩個年輕喇嘛一左一右出現在他面前，其中一人說道：「你害死人還想跑？」

「對扎西不能不防啊，這個人詭計多端，太危險，必須斬草除根。」

白瑪和賓客們還在跳鍋莊，扎西和阿爸、阿媽看得高興，扎西喊道：「白瑪……，你去看看央宗和阿媽啦幹什麼呢？怎麼還沒下樓。」

「梅朵小姐，我把新娘接走了……」白瑪不好意思地說。

「老爹說，當時我生了病，一直昏迷不醒，跟著他們的商隊到了康定才算緩過來，老爹就帶著我去了成都，把我送到華西協和大學治病。後來，病治好了，但從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再後來，我就跟著老爹的商隊四處跑生意……」

白瑪牽著央宗來到門口，他們紛紛上馬，次旺牽著央宗騎的馬，走在隊伍中間。十幾人的送親馬隊，吹吹打打離開了康薩府。

塔巴拎著水囊回來，看央宗被馬匪擄走，他大喊：「小姐……，小姐……」他沿著馬匪踏起的煙塵窮追不捨。

德吉從佛堂里出來，正遇見扎西和白瑪在遠處的樓道口匆匆而去，她欲言又止。

白瑪慢慢轉過身來，盛妝的央宗站在他面前，光彩照人，像美麗的度母一樣。央宗嬌羞地低下頭，白瑪有些不知所措。

「傻啦？白瑪哥，看什麼呢？」梅朵開心地問道。

央宗又累又乏，倚著大樹睡著了。當她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被身邊的吵鬧聲驚醒，她抬眼望去，貢布帶著五名馬匪不懷好意地在她身邊轉悠，央宗心裏害怕，起身撒腿就跑。

兩個年輕的喇嘛望著次旺的背影，相互對視了一下，悄悄地跟了上去。

「多吉林活佛？不管是誰送的，你都是幫凶，噶廈逮到你，就是死罪。」

德吉推門進來，她見央宗在禱告，便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後，沒有說話。突然，她看到了央宗手裡的洋娃娃，禁不住驚詫地問：「央宗，這是誰的東西？」

「小姐，你累了就歇會兒，我去附近找點兒東西給你吃吧。」塔巴關心地說。

扎西伸手打開緞子包皮，從中取出禮盒。禮盒上書：扎西頓珠親啟。他啟開盒子上的封簽，正準備打開，剛珠匆忙跑來，大叫：「老爺，老爺，出事兒了。」

管家笑了笑，故意輕描淡寫地說：「不過，沙漠里灑下一盆水，草原上飄來一朵雲，估計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帕甲伸手摸了摸他的包袱，裏面確實有一個方盒子，他放心地說：「送小姐去阿媽read.99csw.com莊園，一路上辛苦了。」說著，塞了一張銀票在次旺的袖筒里。

塔巴悄悄來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小姐，你怎麼在這兒啊？」

德吉驚詫，她一把抓住央宗，仔細端詳，情緒失控。

康薩府的院子里來了一些貴族、大喇嘛、官員等，他們都是來給康薩噶倫賀喜的，帕甲也在其中，他四下張望著，眼神中閃爍著邪惡。

央宗感到奇怪，她問道：「阿媽啦，你怎麼啦？」

「市政官老爺，就背在我身上，一刻不離。」

白瑪牽著央宗向房門走去，眾人跟隨而去。梅朵漸漸落在了後面，她在門口停住腳步，望著遠去熱鬧的人群，想了想，退回房裡把門關上了。

「那是多吉林活佛託人送來的賀禮，異常貴重。老活佛特意叮囑，你一定要親手交給德勒老爺，記住了。」

「是啊。老爹說我是河龍王的女兒，所以每次路過拉薩河，我都要祭祀呢。」

央宗抑制不住，眼淚流下來，她一把將梅朵抱住，難過地說：「我不嫁了，我要回西康。」

「這還不簡單，你覺得他忠誠，就把他送給你，也算爸啦送你的嫁妝。」

德吉走進新房，望著空蕩蕩的房間，目光獃滯地坐在桌子前。她看到了央宗留下的藏紙信，伸手拿起來看了又看，心中瞭然。德吉把信放下，發現了那個禮盒，她誤以為是央宗留下的，抱過來，淚眼漣漣。

央宗隨白瑪來到了院子里，她發現梅朵不在人群中，於是左顧右盼地尋找著。她沒有找到梅朵，卻看到了塔巴，塔巴在遠處的牆根下，可憐巴巴地望著這邊。

「是阿媽啦，嚇了我一跳。」央宗轉過身來說。

「那我就封你為壓寨夫人……對，壓寨夫人。」貢布樂得找不著北，他衝著眾馬匪吆喝著：「起來，都起來！兄弟們都聽著，從今以後，這娘們就是我的壓寨夫人啦！我的壓寨夫人……」

帕甲妻和僕人們開了眼，大呼小叫地進了主樓。帕甲站在院子中間，心情異常複雜。

「記住了，親手交給德勒老爺。」

「小姐，你和老爺能把我嫁給白瑪……我已經奪人所愛，再要這些東西就太過分了。」

「去找，趕緊去找啊。」扎西把藏紙放在禮盒上，帶著白瑪和剛珠跑了出去。

扎西皺了皺眉頭，生氣地說：「不會說句吉祥話，掃了大夥的興，什麼事兒？」

「你從哪兒帶來的？」

「熱振雖然被除掉了，他的勢力也土崩瓦解了。可是，以扎西為首的大小貴族心裏並不順服，現在僧俗各界都念著他的好呢。所以，佛爺吃不香也睡不香啊。」

塔巴有些驚慌失措，在管家的吆喝下朝央宗這邊跑來。

扎西快速跑到德吉身邊，他抱著德吉大喊：「德吉……，德吉……，你醒醒……德吉，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啊？」白瑪也沖了過來，他見狀大呼：「阿媽啦……，阿媽啦……」

扎西、德吉一行離開了拉薩，沒有親戚朋友前來相送，只有白瑪帶著剛珠等家奴前來送行。

「白瑪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這婚你們不能結了，他是你的哥哥啊。」德吉痛苦地說。

康薩將哈達披在央宗的脖子上，其他的親戚也紛紛獻上哈達。最後，帕甲的哈達也搭在了央宗的身上。儀式中，央宗再次從人縫中看到了塔巴，她突然跪到康薩腳下，誠懇地說：「爸啦，我有一個請求。」

一群孩子跑過來，吵吵嚷嚷地叫著：「來了，來了……新娘子來了……」

「白瑪哥，我的妹妹就交給你了，以後，你不許欺負她。央宗，他要是對你不好九-九-藏-書，你就跑回娘家來告狀，看我和老爺怎麼收拾他！」梅朵笑著說。

「德勒府的少爺白瑪就要迎娶康薩老爺家的女兒，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這時，門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白瑪帶著迎親的隊伍進來了。梅朵衝過去攔住他說：「還沒打扮好呢，白瑪哥，你轉過身去，不許偷看。」她拉著白瑪的胳膊，白瑪半依半從地把身轉了過去。

「佛爺做了個夢，夢裡他在新修的經堂里講經，正當佛爺口吐蓮花之際，突然經堂里的一根柱子斷了。」

做了一個月市政長官的帕甲好不神氣，他今天來到布達拉宮的小佛殿里等待達札管家的召見。小佛殿里酥油燈閃閃爍爍，搖曳不定，很神秘。他見達札管家從裏面出來，趕緊上前，關心地問：「管家老爺，聽說達札活佛最近身體不太好？」

央宗正坐在房間里，她已經是一身盛妝，梅朵給她梳妝打扮，她拿起一件首飾往央宗身上戴。央宗攔住她說：「這麼貴重，我不能戴。」

「那有什麼關係。」扎西說著，開始原地轉圈。

「我親眼所見。」

央宗大腦一片空白，傻在那裡。德吉拿起穿著藏裝的洋娃娃，左看右看，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德吉心情沉重，她輕輕地打開禮盒蓋，禮盒裡突然發出吱吱的響聲。德吉驚訝，一下子把禮盒拉開，發現禮盒內固定著一枚炸彈，冒出了白煙。她大叫：「炸彈！」

「恭喜大人，達札攝政王下了佛旨，您被任命為市政衙門的長官了。」

「少啰唆，你說句痛快話！」央宗厲聲喝道。

次旺抱著禮盒走到扎西面前，恭敬地說：「德勒老爺，這是多吉林活佛捎給您的。」

次旺正和一群僕人玩骰子，兩個年輕的喇嘛湊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包袱，若無其事地問：「這是什麼啊？」

白瑪醒過魂來，從剛珠手中接過一支纏有五色哈達、小鏡、綠松石等裝飾物的彩箭，他將彩箭插在央宗衣領上。

「不是帕甲大人，禮物是多吉林活佛送的。」

央宗和塔巴走在荒野上，他們已經風餐露宿多日，滿臉的疲憊。央宗實在走不動了，她有氣無力地坐在路邊的大樹下。

央宗打開餅乾盒子，從裏面拿出一個穿著藏裝的洋娃娃，然後自言自語地說：「老爹，托您的福，我遇到了很多好人……現在，我終於要嫁給心上的人了，你在九泉之下放心吧。」

央宗突然一伸手把身邊馬匪的腰刀抽了出來，貢布正要抽自己的腰刀，被央宗的刀一下頂在脖子上。貢布狡詐，輕輕地把央宗的刀推開說：「要錢，我給，我……我放你走……」

「帕甲大人怎麼會讓你送炸彈？」

「聽我老爹說，是我帶來的。」

賓客們依舊載歌載舞，對剛發生的一切毫無察覺。扎西、白瑪和剛珠悄悄地繞到了樓側的馬棚，牽馬出去，騎馬便走。次旺見三人行色匆匆，感到奇怪，他抬頭望了望碉樓，預感到什麼，朝碉樓跑去。

「老活佛的賀禮？」扎西驚奇地問。

「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兒子都快娶媳婦了，你還沒個正形。」

「對扎西來說是好日子，對我們來說也是好日子。」

德吉和央宗都明白，近親通婚是雪域高原最大的禁忌。一旦違禁，人們會視其為邪魔的化身，她不但會給大家帶來天災拉薩，就是她的影子碰上誰，誰都會生病折壽。冥冥之中，白瑪怎麼會遇上央宗，真是造化弄人！

「不是要，是我送你的，我們姐妹一場，就算留個念想，戴上吧。白瑪就要來了，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他接走read.99csw.com，不然，他會怪我的。」

「塔巴救過我的命，我走了以後，請求爸啦免去他的差役，賞他一個自由身……」

帕甲滿意地走了，他轉過身去，沖不遠處的兩個年青喇嘛使了個眼神。喇嘛們會意點頭。

次旺找不到了，但不用問，扎西也大概猜得出炸彈是誰送的。德吉是替自己死的，這讓他五臟俱焚。他很清楚，自己已無力應對當前的局面，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滿腔的憤怒化作深情的誦經聲，陪伴走在中陰路上的愛人。

帳篷外，三三兩兩的馬匪聚到一起，有的東倒西歪，有的在玩骰子，狂呼亂叫。這時，貢布提著褲子從帳篷里出來，吹著口哨。

康薩府內外熱鬧非凡。府門口，一位喇嘛率領著男方家族迎親的男子馬隊，早已等待在那裡。喇嘛手持一桿繪有神秘的九宮八卦圖的「絲巴霍」小旗，驅鬼逐怪。一匹懷有小駒的牝馬是新娘的乘騎，新郎乘騎的那匹公馬也配好了精美的鞍具。

帕甲仰起頭來，衝著天空吼叫：「蒼天啊，阿爸，佛菩薩是公道的，我才不信命里註定，我才不信該死的等級制度，我不服，就是不服！……我到拉薩，今天，就是今天，我成為了貴族，不，是上上等級的大貴族……」他說著，眼中已經噙滿了淚水，帕甲站在空曠的院子中間，顯得很孤獨！

這時，一名官差趕來，氣喘吁吁地說：「帕甲大人，到處找你找不見，你怎麼在這兒啊。」

「活佛功德圓滿，怎麼會憂鬱呢？」

扎西騎馬沒跑出多遠，就聽到了身後的爆炸聲，他回頭張望。遠處村莊里的碉樓上冒著黑煙，他大驚失色，調轉馬頭，狂奔回去。

央宗點了點頭。

「跟我走？……你願意跟我這種人？」貢布意外地問。

「扎西的確是個後患。」

「佛爺也是這麼說的。我明白，有個人，佛爺心裏一直不踏實。」

梅朵回到央宗身邊，替她擦淚補妝，她端詳著央宗，滿意后才說：「好了，白瑪哥，轉過身來吧。」

「小姐，你對我好，我對不起你。」

「接走吧。」梅朵抓過央宗的手遞給白瑪。

阿媽碉樓前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巴桑正帶著奴僕們往新娘將要走過的路上撒青稞和茶葉。樓前擺設一個大櫃，上面擺有五種穀物、茶葉、酥油等生活用品，掛著五色哈達，藏毯上用穀物畫上一個雍仲「卍」，象徵著家族永遠富裕永恆。扎西帶著一家主僕盛裝集合，等待新娘上門。

「你是康薩家派來送親的？」

「我也不知道，她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我不是老爹的親生女兒，是他在拉薩河邊撿到的。老爹說，這是我當時身邊的東西，他就一直給我保留著。」央宗憂傷地說。

「不是我……跟我沒關係……」次旺驚慌失措地說。

央宗卻狠狠地說：「要麼你殺了我，要麼，你帶我走！」

「我巴不得呢，我帶你走！帶你走！……我的先人哪，我哪輩子積的陰德啊，這麼漂亮的娘們……她願意跟我走……我看你這打扮也是大戶人家的，逃婚吧？」

央宗被簇擁著送進了新房裡，女僕們魚貫而入，把她帶來的嫁妝送了進來。央宗四下打量著新房，特別的開心，她打發走了女僕后，雙手合十默默地禱告。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跑到嫁妝前打開一個包袱，裏面是她的衣服和那個上海餅乾盒子。

「蘭澤……蘭澤，我的女兒，你還活著，長這麼大了……蘭澤，這個洋娃娃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玩伴，它身上的藏裝是阿媽啦親手縫的……我認得……沒有錯，是我親手縫的……」